位處水湳洞的十三層遺址,在陽光照耀下閃耀著金黃的色澤文、攝影/賴舒亞
盛夏黃昏的水湳洞,從山城美館離開後,我穿梭在洞頂路的巷弄間,信步走過幾階古意的石梯,眺望對面的臺金舊礦廠,居高臨下的地理位置與層疊往上攀附的建築體,遠看似荒廢的宮殿,也有人說它像布達拉宮、龐貝古城。其實,這座巨大的建築早年是被當地居民暱稱為十八層,因為現今的水湳洞十三層遺址當時的確總共有十八層,而位處海濱及雙溪鄉牡丹坑附近的坡地才是十三層,但因為水湳洞十三層已被稱習慣,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繼續喊這類依階梯設計的建築十三層了。
在燦亮的陽光照耀下,十三層遺址宛若一座巨大且散發著古老氣息的黃金城堡,沉默地坐落於連綿的山巒之間。之前到這裡,總是來去匆忙,隨意按幾下快門後旋即離去。這一次我刻意把行程稍作調整,讓時間充裕,放慢步履,從有別於以往的角度欣賞十三層遺址的風姿,我佇足,沒有言語的交談,與遺址彼此間對視良久,偶爾,跟它眨了數次眼睛,嘗試用眼睛代替相機,把黃金城堡之美存入記憶。我想帶走的從來就不是水湳洞或黃金城堡風景的本身,照片只是提供我不同時期的記錄參考,何況這些年來的相片已拍得夠多了。我想珍藏的是其身世和歷史所加諸在它身上的故事。日治時期依山勢而建的大型廠房為銅礦選礦煉製廠,因煉銅業沒落而走入歷史,雖然日據時代的選洗礦器具已拆除,但遺留了部分選場基座、廢棄煉金等設施。
廢棄後的建築物逐漸被植物給掩蓋,憑添本身傳奇色彩。現在除了有媒體拍片與特殊需求之外,一般的遊客禁止進入。因此,也加深人們對十三層遺址內部的好奇,經常有很多人想到廠房裡一窺究竟。約莫十多年前,因公務我有一次進廠房參觀的經驗,其實,整個十三層遺址當時早就形同一個不折不扣的廢墟,雖然廠房的主體建築勉強還算完整,裡邊卻已殘破不堪,挑高的上層廠房屋頂多已破壞,水泥剝落、鋼筋外露、磚牆傾圮,有多處的樓梯也毀損,到處可見雜草叢生擋住去路。過往從金瓜石本山五坑載運礦土至水湳洞六坑的榮景已不復見,卻不減十三層遺址獨特的歷史氛圍。
彼時我第一次仔細看著黃金城堡的外觀,想像古早在那裡進行許多大規模的選礦工作,如今雖然盛昔不再,但這樣富有文化的建築不應該就此被風吹日曬雨淋,任其在荒煙蔓草中乏人問津。後來我在新聞上得知有藝文人士呼籲,透過十三層遺址與四圍的山景規劃燈光結合音效等設計,從事藝術展演或做裝置藝術,甚至藉由它的背景提供大型歌劇演出,但關於這座古老城堡的建言也只是擱淺在諸多的公共議題內,等待有上岸的一天。
好在漫長的等待過程裡,以文創結合觀光的山城美館落成,吸引不少的藝術者入駐,利用礦區留下的工具與古物,現場體驗手作活動,利用作品元素聯結山城印象,來接續礦村的記憶,這裡可以說是充滿人文息氣的海角樂園,除了創造在地居民的就業機會,也讓他們能接觸藝文。館內最吸引我目光的是一面掛滿各種木鈴的牆,信手賞玩木鈴就發出「叩叩叩」的聲響,問了木鈴創作靈感的由來,原來館長阿諾的父親年輕時在金瓜石當礦工,坑內工作危險性高,一早進坑,是否能平安出坑沒人曉得。後來父親索性撿了塊木頭,把它挖空後,再放入響片,每天繫在腰間,一下班,從遠遠的地方,孩子聽到木鈴的響聲,就能早先一步知道父親平安歸來。引頸翹望的過程總十分難熬,但只要最終能有平安的訊息捎來,等待便有了價值。
誠如經過許多年,值得慶幸的是早期那些撒下的種子終於開花結果。如天空之城般壯闊的十三層遺址在通過審查、舉辦地方說明會後,將於二○一九年的中秋,正式啟動點亮礦山的活動,盼待藉此為偌大山城晚夜,添上金黃的歷史氛圍。我滿心期待也樂觀其成,這座見證礦區過往歷史的城堡終於得以另一種身分重現在眾人眼前。根據報導,點亮十三層遺址的光雕,邀請知名建物設計照明的國際大師周鍊,以及藝術家何采柔共同創作,把在地環境融入聚落燈火與海邊漁火,在周間的晚上六至九時,透過不同亮度的琥珀色柔和燈光來點亮十三層,讓旅人欣賞這一座彷彿美術館的十三層遺址,同時緬懷採金過往的輝煌。
向晚風涼,我獨自走在下山的路徑,回想當年的水湳洞選煉廠,變成如今的十三層遺址,滄海桑田,各有千秋,從前的繁華,造就出現在的風情,也是歷史上不可或缺的一頁。而今年中秋,亮燈之後,不只十三層遺址將翻向光耀的一頁,所有山城子民的希望和夢想也會再度被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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