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回門

 ■施昭如  當年我與大我二歲的男友交往將近十年,雙方早已認定為終身的伴侶,就僅差一只證書。那時我已屆而立之年,卻認為還年輕,想多享受二人世界的自由,我不想受婚姻束縛。然而始料未及,天外飛來的這個「意外」,打亂了我的如意算盤。當時我壓根沒想到要轉換人生的角色,自認尚無能力擔負起母職、人妻、人媳等多重的身分。  一時之間,我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慌亂中我有了人工流產的念頭,我真的也就走進婦產科診所裡。當醫生在我肚皮上抹上凝膠,把探頭儀器放在我肚子上下左右移動。在正前方高掛的螢幕上出現畫面:一個頭大、四肢小,有條尾巴看起來像一隻小蝌蚪,而小蝌蚪的胸部有個膨出的小點在跳動。那時我也聽到一個速度快、節律整齊,似鐘錶「滴答」的聲音。醫生告訴我,那小點是胎兒的心臟,聲音是「胎心音」。頓時,我與仍是男友身分的外子看著對方激動地哭了。我倆明白一個新生命正在我腹中孕育。  原先我自私的念頭似乎受到了動搖,我的內心既矛盾又糾結,我深知胎兒的去留天堂、地獄全在我的一念之間。當我囁囁嚅嚅向醫生說著我的心態還沒調整好、自己仍像個孩子、怕沒有能力照顧……等等理由,只見醫生語重心長地對著我倆說:「現在的人壓力大,很多人罹患不孕症,能在最佳的年齡生育就該好好把握。」我見醫生的表情凝重,話說得中肯,醫生勸我再三思。  我躊躇了好一會兒,呆坐在婦產科的診室外沉思了許久。我實在沒辦法成為殘忍的「劊子手」,也不想一輩子受到良心的譴責。霎時,腦海中突然閃過:沒有人天生就會當媽媽,女子柔弱為母則強的想法,我彷彿受到了某種的啟迪,似乎有股看不見的力量,催動我該朝往人生的另一個里程前行。最後,我做出了決定,我必須擔起責任,做一位成熟的大人。既然做了決定,也和男友有攜手未來的共識,然而當務之急是請男方趕緊至家裡來提親。  我向來吃不胖,身子瘦,體型屬於扁身。所以懷孕初期的小腹看起來並不明顯。因為家中父母親的觀念仍舊保守,我不想讓雙親丟臉,加上在父母的眼中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害怕被罵,所以選擇隱瞞這件事。我以男友三十而立為理由,向父母稟明要結婚的消息。除了男友外,我無法向他人說出我內心的慌亂與無助。畢竟,十多年前先有後婚,生長在保守的家庭裡,我想,對內對外大概以秘而不宣的方式處理較好。我深怕露了餡,行為舉止力求與平常一樣,在家人、同事面前得裝出高興的樣子。而事實上那段時間裡,我的情緒很不穩定,一方面要忍受懷孕初期的種種不舒服;另一方面我擔心東窗事發,我在夜裡常常做惡夢。我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必須與時間賽跑,要趕在小腹未隆起時趕緊把婚事處理好。由於兩方家長早先見面過,在提親順利後,兩邊人馬便如火如荼籌辦著婚禮。  俗話說:「知女莫若母(父)」,一點也沒錯。有些事情不需言說,父母心裡就能明白。父母親是過來人,應當察覺到我頻頻嗜睡、食慾不佳的異狀,但至始至終未曾要求我說出實話。反而在忙碌的婚事籌備期間,找了各式的理由讓我休息。母親說以後我不住在家裡了,這些小事情交由他們處理就好;父親則要求姊姊弟弟動起來全力相助,讓我的婚禮能圓滿順利。  我家姊弟三人,排行中間的我,一向我行我素且一意孤行。從小到大至出了社會,我仍經常與父母親發生齟齬,我與乖順的姊姊、弟弟相較下,我常讓父母親擔憂、頭痛。然而家人永遠是家人,不管平時怎麼鬧、如何吵,總會在需要的時刻義無反顧的支持。於是在大家快馬加鞭手忙腳亂的三個月後,我帶著「球」經歷了這場婚禮,我正式成為他人婦。想想我的運氣似乎不算差,直至出閣時還能藏肚,而肚子看起來就像吃撐的微凸樣子。在婚前我有徵求父母同意,儘量捨掉繁文縟節的禮儀,既然有訂婚儀式歸寧就免了。  婚後我們小倆口與公婆同住,公婆家中沒有女兒,二位老人家視我為己出般的疼愛。某日,婆婆偕外子開車載我至百貨公司要為我買幾件孕婦裝。途中車子經過娘家的路徑,當外子踩下油門快速駛離街道,那風聲在我耳畔呼嘯而過,我的心情突然感到莫名地失落。想起婚前時常把家當做旅館,婚後卻不時在想念。我撇過頭望著窗外,眼見熟悉的街道景物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至看不見,我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坐在一旁的婆婆似乎察覺到我的難過,直說著:你娘家這麼近,想回去隨時都可以啊。  我一手摸著七個月的圓肚,一手拭掉眼角的淚。肚子因擠壓的關係我從上頭往下看顯得很大,而現在已經藏不住肚子了。算算結婚迄今,我在夫家生活近二個月還未曾打過一通電話向父母親報平安,我真的很不孝。但是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對雙親來啟齒坦白,我的心裡非常渴望聽到父母的聲音卻又懊惱自己的膽怯。雖然婆家離娘家僅四十分鐘車程的距離,我卻覺得回家好難,路途好遙遠,我好想回家。  直到孕期來到第八個月的某一天,我突然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僅簡單問候我過得好不好,和公婆相處的如何,並說父親想請女婿回來吃飯,其餘回家再來聊。那刻,我摸著孕肚突然有著很深的感觸,明白人在誕生那刻起,即斷了與母體連為一體的臍帶成為獨立的個體,而親情卻像條無形的臍帶,不管孩子到了哪裡、走了多遠,永遠在這端牽繫、守候著。  那是個我永生難以忘懷的周末正午,暖冬的陽光燦爛格外令人感到珍貴。我挺著大肚偕同夫婿第一次的「回門」。為了這次的「回門」我等了好久。我站在家門前,看著漆著深棕色熟悉的大門,心裡有些忐忑不安。當我按下門鈴,迎面而來是滿臉笑盈盈的母親來為我開門。進到屋內,我見到父親這日精神特別抖擻,母親則拉著我的手走至餐桌,我見飯桌上全是擺滿了我愛吃的菜餚。而用餐席間我沒有多說與解釋什麼,大家就純粹話家常、說菜色、聊天氣,接著父母親搶著問起胎兒的性別、重量、何時要產檢、預產期幾月、還需買些什麼用品……。那刻我原先的害怕與擔憂早已不復在,而這一切彷彿如此地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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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夜裡涼掉

 ■小令  閉店前,樓下打電話上來,說還有一組客人要拍照、喝飲料,吧檯的同事決定請示店經理,「接啊,為什麼不?」他說,「這種小事還要問我?」  在場除了店經理以外,所有人都是兼職,當天如果沒超過半小時以上的超時,他從來不會多算薪水給員工。  隨即,一胖一瘦的兩個女生上樓來,嚷嚷著老屋呀、氣氛啦,光點餐就耗了十分鐘。她們拍了又拍,我們則搶時間,趕在下班前把飲料都出完,剛好一人喝熱茶,一人喝熱咖啡。  吧檯同事關掉製冰機,開始清潔咖啡器具,我送餐給兩位女生,客氣告知營業的時限。才走回吧檯內準備要清帳,發現店經理走往她們。  「妳們好,我是這間店的經理,歡迎歡迎,我可以帶兩位上去三樓和頂樓,上面還有更多景點,妳們難得來——」說著,就把女生們領走了。上樓前,經理對著我和同事微微一笑。  我和同事互看一眼,再看向剛端上桌的茶與咖啡。他搖搖頭,繼續清潔作業,我則深吸一口氣,開始點錢。收店前的工作結束後,已經超過下班時間的二十幾分鐘,同事盤點冰箱庫存,估算下次叫貨的量;我噴灑著幾盆活不太起來的蘭花,撿拾或摘掉已經枯萎的花瓣。  樓上偶爾傳來經理介紹的聲音,間或夾雜女生們驚嘆與笑鬧的呼聲。直到最後三分鐘的差距,我們就可以迎來半小時加班的加薪可能。  三人的鞋子此刻踢踏,交錯而下,經理彷彿剛從頂樓的花園歸來的神清氣爽,一旁的女生們則蓬亂秀髮,睜圓雙眼,連聲讚嘆個不停。一起回到原本的餐桌前,出聲道:「啊,都沒喝。」看著我跟同事說:「請問可以外帶嗎?」  裝好了外帶杯,兩個女生轉去對經理謝了又謝,喜孜孜地下樓離開。一樓的大姐也還在等拉鐵門。 我和同事把擺盤的杯子收走,撤掉水杯。所有東西一放進流理臺,經理就過來:「明天再洗,你們先打卡下班吧。」  卡鐘是設定在手機程式裡的時間與網路連線,距離可以加薪的半小時還差五秒。經理已經跟我們對過錶,想必今天就算下樓梯下十分鐘後才打卡,他也不會多算那半小時的薪水,同事看起來也沒打算去討要的認份模樣。  我連不上網路,打卡不成功,又因為樓下大姐要趕車,我來到店門外,繼續想辦法連線打卡。怎麼打都失敗,同事問我要不要開他的網路分享,我拒絕了,已經打好卡的他,不知為何跟著站在一旁滑手機,突然說:「今天你女朋友沒有來接你?」我抬起頭,困惑不已,「嗄?他是男的。」我說。  「什麼?長得很可愛耶,他——」同事似乎還想說什麼,「好吧,他今天不來嗎?」我忽然覺得好笑極了,告訴他說:「我們最近才分手。」  我想起前男友當著我的面,接受女同事餵食巧克力的畫面,轉頭看到我,還能露出微笑,就跟經理帶客人上樓前對我們浮現的笑容一樣,深邃難解。  打卡鐘還在跑動圓形的圈圈,同事不知何時離開了,剩我一個人慢慢在夜裡涼掉——卻從沒想過要去問誰:為什麼非得要把人帶走?我彷彿還留在關係裡,轉著失去連線的等待圈圈,永遠下不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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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柔軟心三首

 ■風雅  .包容 我的胃液的PH值  可以溶化一隻刺蝟的鋒芒      所以,吞下你出鞘的劍  也不會感到消化不良      .釋懷 香檳被瓶口的  軟木塞,堵住  堵爛了慶祝行情  瓶頸了乾杯和隨意  氣,泡在裡面  好悶      後來,想開  來喝了  啵!一聲  是拉炮的歡呼  普天同慶      .忍辱 把被人倒在身上的  垃圾,做分類  最髒的拿來消業障  最臭的拿來種蓮花      原來資源回收工作  是一門失傳的佛陀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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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延燒 美藝術活動紛取消

 中央社/紐約11日綜合外電報導  武漢肺炎疫情延燒,民眾嚇到頻洗手,表演藝術產業也得順應各地人潮密集禁令而取消活動,經濟面臨重大威脅。  過去一週,美國看到諸如佛州邁阿密「超級音樂節」、德州奧斯汀為期10天的文化科技展「美國南方音樂節」等大型活動取消;加州春季的「柯契拉谷音樂藝術節」也延至10月舉行。  「珍珠果醬和唱團」、瑪丹娜和山塔那等重量級藝人,也因武漢肺炎疫情取消或延後國內外演唱會。  波士頓交響樂團、紐約的美國芭蕾舞劇團等表演藝術團體,同樣取消在亞洲和中東的巡演。  但隨著這波取消/延期潮席捲全球,主辦單位似可仰賴有一個人會堅持到底。  78歲傳奇歌手巴布狄倫9日不僅宣布夏季將在北美巡演,4月也在日本排定14個演出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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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胡同與青石街道

 ■潘秉旻  1.  S:  在準備鄭愁予〈錯誤〉的教材時,對這首耳熟能詳的詩,忽然又多了一點莫名的驚異與體悟。怪的是,倒不是最後兩句那人人皆能背誦,且充滿張力之美的詩行又帶給我什麼樣的全新感受。反而,「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這看似簡潔勾勒出背景時空的過場詩行,細讀之,不禁又再次讓我感嘆詩人調動字句的工夫。  常說詩,或廣義的文學作品,能使讀者廣開見聞,增進想像之力;將我們自貧乏的生活拉拔而出,為我們指引一個不曾抵達的陌生之地。但弔詭的,也正是缺乏相似的情境與經歷,令我們與那陌生的世界產生隔閡,進而失去體察的機會與興趣。甚至,即使有所感想體會,往往也因為與既定詮釋相背,使你們失去下一次想像,分析的動力。S,這正是我在教導你們時,最大的困難與惶惑──更甚,作為師長的我,正是那苦惱於和作品情境相連結,契合,進而必須做出解釋的讀者。  幾年前至北京的魯迅文學院進行寫作交流,其中一日午後的外出行程,是到南鑼鼓巷放風購物。只記得那是個炎熱的七月天,胡同裏各色遊客雜遝其中,我在擁擠的人群裏,視線彷彿融化般漸漸模糊,顧不得細察那些店鋪中的各色商品,便胡亂在街巷中彎拐,試圖逃離人潮。  也不知走了多遠,身旁的遊客已漸漸散去,最後,竟來到一處門窗皆閉鎖的幽靜胡同。觀覽周圍的平房牆壁,不若鬧區以整齊,堅固的石磚所砌成。那材料倒有點像是以稻草攪泥後,倒入木片模型裏夯實,並經日曬後所形成的土角磚。有的土磚歷經氣候的侵蝕,紛紛剝落缺角。原本腳下踩踏的石板地,也轉為凹凸不平的泥地,我似乎誤入了非觀光的住宅區。  正當猶疑時,前方不遠處轉角,正有皮球拍地的聲音響起。我繼續往前走動,突然,兩個看似十來歲上下的男孩從轉角竄出,一個俐落運著破舊的籃球,另一個則張開手臂奮力防守,原本寧靜的胡同,開始迴盪起他們旁若無人的喧鬧。一位老者安坐在木板門口,手裏的扇子正緩慢搧動,說著一些我摸不著頭緒的方言,聽那頓挫的聲調,似乎在規勸那兩個孩子。烈陽已逐漸失去它的熱力,時候不早,我驚覺自己已脫了隊,迷失在這錯綜的胡同裏。我回望來時小徑,光線切過平房傾斜的屋簷,落在石板與泥地交接的細長小巷。 2.  S,那時候我仍只是個研究生,還未開始教職的生涯。但我確信自己對於「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應多了一份不同於中學,及大學時代的理解。然而,那似乎也談不上是什麼理解。我總認為理解的背後,代表著可供清晰闡發的詮釋。但我迷失於北京胡同的那一刻,竟聯想到〈錯誤〉中的江南青石街道,毫無邏輯緣由,實無法以條理分明的方式解說。何況在憶起〈錯誤〉詩行後,我更多的情緒,竟是跳脫原詩等待未歸之人的愁思,而陷落在迷失異域的恐慌裏。那談不上理解的瞬間顫慄,僅能屬於個人私密體察,真實以肉身歷經的感受,偶然間與一首毫無干係的詩繫聯上。然而也僅有這樣了,對於這首詩,亦無任何新的層面的闡發。S,我只是想藉由這個例子鼓勵你們,詩的閱讀,往往正是起於個人私密的,毫無邏輯緣由的靈光瞬間。對於一些經典詩行,隨評點的積累,已逐漸擁有固定的詮釋,或者說,一個既定解讀的大方向。然而,我仍要你們跳脫這個方向,連結生活經驗,編織屬於你們自身的閱讀脈絡。即使那根本不合乎教科書與試卷的解答,那又何妨?放縱想像力的失誤與錯誤,往往才是通往詩的途徑的開始。  老者似乎意識到我的驚慌,我回身時,聽聞他語調轉為平緩低沉,正對著我說話。雖依舊聽不懂意思,但從他的面容看來,大概是疑惑我從何處冒出來,要做什麼之類的吧。  我趕緊欠身道歉,轉身就走。離去前,與他正好四目交接,老者滿布皺紋的臉龐,深陷著銳利雙眼,恍惚間,似乎有兩條被眾人所遺忘的青石街道,正綿延無盡地,向那眼眸深處開展……。 3.  S,這是我一次奇異的,對於詩的體認。北京與江南,走失的驚慌與漫長等候的愁容。這些迥異的地景與情感,竟在某一刻攢蹙收束於我的感官體驗。這或許就是我常跟你們提及的,詩的特徵與魔力吧。詩是屬於壓縮的語言,比方現實中看似相異的時間與空間,皆能在詩行中結合,進行錘鍊,迸發閱讀體驗的火花。舉凡洛夫〈金龍禪寺〉首句:「晚鐘/是遊客下山的小路」,即是一鮮明的詩例。  回觀「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顯明的倒裝,一為節奏的調整變換,二為將「向晚」置於行末,可營造時間遞嬗的動態感。然而,它更是詩人用以調動空間與時間,將其壓縮鍛造的行句──「青石」無論單純解作苔痕的漫佈,或是做為建材的石灰岩所具備的「沉積」性質,這個意象本身即暗示「時間」的恆久流逝,呼應思婦等待的漫長。至於那青石所鋪展而成的「街道」,S,如果你也有同我迷失在胡同的經驗,那狹長,綿延的巷弄,或許不僅只勾引出在異域失散的驚慌;那筆直胡同,更是抽象時間的具體化。意即,詩人以行前代表「空間延展」的「青石街道」,帶動行末的「向晚」,以視覺感官暗示「時間」的「悠遠」,及「延續性」。也正是這延續性,進一步隱喻思婦寂寥與憂傷的連綿,以及無盡。時間與空間,與詩中角色幽微的心境,便在這壓縮的端點交會。  反觀我們的青春,很多時候就像詩中那等待之人,在無意義的恆長企盼中失去年華,如蓮花的開落。然而花落花開有時,白駒過隙的一生卻是不可逆反。而人生諸多的驚慌與遺憾,往往也起於這不可逆反吧。如此,要說我為何在異域的胡同生起恐慌與顫慄,大概,也可能是因為這深烙在潛意識中的恐懼,在某個毫無防備的片刻現了形。我們都恐懼於歲月的蹉跎,以及無意義。S,即使作為老師,我時常擔憂你們對於文意的體察一知半解。但此刻,我卻願意你放下對於蹉跎的感嘆,對於無意義的理解。你或許會覺得我矛盾,然而,畢竟你正處於年輕的歲月,我只希望你快樂,健康,應當暫時還不需要這些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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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魚露與蠔油>違建中的童年滋味

 ■張蘊之  大概五歲的時候,因為媽媽在台北市大安區的學校任教,我們家曾短暫遷居六張犁,在那裡度過了六年時光,我的小學生涯也在當地度過。那時的大安區到處都是木板鐵皮搭建的棚屋,許多小小的餐飲店都在這樣的棚屋中經營,採光極差,黑暗、潮濕、油膩,放幾張折疊桌、搭配木板凳或白鐵凳,就這樣過著日子。  很多人都說大安區是台北市的天龍國,但世代住在六張犁的人們可能並不認同這樣的說法。民國七十幾年的時候,這一帶居住了非常密集的外省移民,大都是因為戰爭逃來台灣,很多人並不是榮民眷屬,也沒有「眷村」可以居住,就只能搭個簡易的棚屋,賣些小吃,或經營雜貨店,甚至連招牌都沒有。  大概小二的時候,媽媽每週會給我二十塊作為零用錢。由於每週三只上半天課,不用帶飯去學校,放學後我就會到學校對面的一家小店買午餐吃。那家小店是其他同學帶我去的,賣的東西很簡單,就是烤土司。我總是點花生醬吐司,或是奶油吐司,兩片烤得酥酥的吐司抹上濃郁醬料,只要五塊錢。  調皮的同學教會了我「混飲料」。經營這家小店的是位老奶奶,櫃檯旁有一座自助飲料機,只要跟老闆說:「奶奶!我要加買一杯汽水!」就可以拿到一個紙杯,自己按壓想喝的汽水口味。一開始我總是很老實的整杯裝滿芬達橘子汽水,幾次之後,一起去的同學跟我說:「欸!妳這樣會不會太無聊?汽水是可以自己調味的!」她教我怎麼用芬達混七喜,或是蘋果西打混七喜,將七喜當作基底,去混其他水果口味的飲料,喝起來就不會太甜膩。  星期三的下午,我們的午餐時光就在這些不健康的「小吃」中,嘻嘻哈哈打發。家裡不太讓我吃外食,而這短短的「自由時間」,就是我初嚐「台灣滋味」的啟蒙。  然而,「違章建築」的問題逐漸浮上檯面,為了整頓市容,在黃大洲市長任內,開始了一系列拆除違建的工程,這家小店所在的整排棚屋也因此拆光。還記得工地鐵皮圍欄將棚屋團團圍住的那天,我站在校門口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禁十分不捨,也不曉得熱情的老奶奶之後會搬去哪裡?  小學五年級時,因為年紀比較大一些,爸媽的看管也稍微鬆動。每天放學後,我會陪一位住得較遠的好朋友一起走回家。她的家境比較清寒,兩母女住在沿著三合院一條護龍搭成的木棚屋內,只有一個房間,家徒四壁,沒有浴室也沒有廁所,每天都要倒尿壺。但她十分大方,回家的路上會帶我去附近的雜貨店,買兩條果汁棒,一人一條,兩個人一路吸吮著甜甜的化學果汁走回家。我不記得果汁棒的價格,可能是一塊,也可能是三塊,那是她僅有的零花錢。因為家裡無法幫她準備早餐和便當,只能每天給她一點零錢自己看著辦,而那幾枚銅板,就是扣掉正餐後剩下來的。  搬離台北市後,我一直到大學才回去故地重遊,所有的木板棚屋都已經消失了,六張犁地價騰貴,高樓美廈林立,早已不是當年模樣。對當時的我們而言,快樂的滋味從來都不是健康食物的味道,而是最便宜的化學香料,也是幼弱的我們僅能負擔的、唯一的小確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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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藝文短訊>幼獅文藝寫作班春季班開課

 幼獅文藝第十九屆寫作班開辦「小說關鍵詞」、「類型非典型」課程,每週以不同的關鍵詞逐步開啟您寫作的可能性,與學員一同探索小說寫作的核心技藝;授課老師洪茲盈、楊凱麟、張亦絢、陳又津、栗光、楊佳嫻等,三月二十一日迄五月三十日,每周六下午於劍潭青年活動中心上課。即日起接受報名,詳情請洽詢:02-23146001轉248、247,或上幼獅文藝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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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劇 半澤直樹第2季 17秒預告引熱議

 中央社/台北9日電  日劇「半澤直樹」第二季新預告釋出,該劇預計4月開播,儘管預告中只見到演員堺雅人身影,但演員上戶彩、香川照之、片岡愛之助等人將回歸,讓粉絲期待度破表。  東京放送電視公司(TBS)旗下日劇「半澤直樹」8日公布第二季新預告,堺雅人飾演的主角半澤直樹,穿著黑西裝,背對東京中央銀行建築,表情堅定。儘管這支預告片長僅17秒,但已在網路引發討論。  「半澤直樹」以銀行業為背景,描述半澤直樹如何與銀行內外敵人對抗故事,劇中經典台詞「加倍奉還」成為當時民眾的口頭禪,第一季最終回收視率更創下42.2%的好成績,位居平成年代日劇單集最高收視率之冠。  今年1月播出番外篇「半澤直樹第0章」,男主角找來26歲演員吉澤亮,但堺雅人最後現身,成為番外篇最大彩蛋,讓劇迷眼睛為之一亮,也讓人更期待第二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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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隱沒的韻 三十年後落

 ■吳鈞堯  【寫詩自述】 八○年代中葉,我寫詩,唯一參加的詩社是「薪火」,〈電梯生涯〉被張默老師選入七十七年度詩選,花了好幾個月才找到我。一九八九年就讀中山大學後,寫詩變得難為,書寫的抒發只好在散文跟小說中梳理。  二○一九年十一月下旬,陪父親回故鄉安祖厝,候機室間寫詩念頭鼓動,急忙打開手機記事本,匆筆寫下。父母帶領家人搬遷台灣,難得金門共處,這次歸鄉也不完整,媽媽仙去,大姊、大哥有事無法歸返,但還有父親、二姊、三姊、小弟與我,待在仰臥過的地方,詩芽長出無預警,鼓動成為躁動,不完成寢食不安。  三月餘為詩數首,潛伏的物事悄悄移轉面目,感謝華副分享三首,銘記屬於個人,其實具備共通性,於文類用情的各個轉彎處。     .伏筆  上禮拜,一個刮風日  我前往雜貨店  換時光。它已經不在  陌生壯年男子與我徘徊  想各自的天  九重葛是條綠蜥蜴  每爬一截就有朵胭紅  在它腳尖鬼祟 男子來找上輩子  前一個世紀,少女用九號球  球桿與一顆純白  在店裡,人稱西施  男子喃喃談天寶  怪自己在心頭駕馬  忘了掀開底牌才能將軍  踏進碎磚殘瓦,東指西畫  沒撕透的電影海報  留一顆球瞄準他 我忍住撥電話給大姐  怕她忘記,更怕她記得  每個她開的球局  盛顏如花  蜥蜴已經埋伏  預約了,開得滿滿的九重葛     .對帳  不是故意留下,忘了回收  塵埃與乾淨也是  沒有模糊地帶  必有數字註記  對帳單上,一行行  吃穿用,以及遠近  都是陀螺  到極速都沒了眉目 陣列開來,歲末適合清算  一月綁在寒流腳趾  三月與春雨一起發霉  康乃馨不買五月  吃食不斷也難慰藉八月  一筆帳單費思量  十月爬過的深山刷有一筆糊塗 帳單陣列,我是九宮八卦  沒去過、買過的紛紛變陣  0800給客服  不是一筆而是好多應付與不付  都來索取走過的痕跡  說話了,關於借貸那天  帳目累格,姿態晚了 多好啊,掙回自己  不至於都交給阿拉伯  並從數據中暫時擺脫  十一月已經忘了十一月  最後的簽單還沒出帳  過去可以調快  當下必須秤足  才是一秒一分  得是年初才能與十二月面對面  我會把臉洗得模糊些  我已經還清我的乾淨 .起鍋 撒點橄欖油與鹽  陸海空,分批入鍋  攝氏與時間都有刻度  題材不同,吃食的唇舌都一樣  閉鎖,不鏽鋼葉片、渦型氣流  瀝出種種不善  三酸甘油酯不逼近肝膽  而為幾兩五花,腋下長做蝴蝶 掀鍋,魚沉睡如貝  翻身入碟,滋味來自五湖四海  牛羊綠坡下來了,跑得瘦  油脂滴淨,餐盤花開  氣炸鍋內外,運轉時不離不棄  交換衛星與行星  高速飛轉中,肉身起火  不在蟲洞坐化  而做腸胃的解語人 腳步紅塵結實  淚與笑意,拌點胡椒與彩虹  悲喜中有鹽結晶  天空沒有打算放過天空  一只鍋子蓋著,蝴蝶飛走  明年的蝴蝶還有袖  哭與最後的嘆息都是氣流  該篩油脂了  明透是最密的油網,用透明  讓肉身遺忘了它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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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消失的高地

 ■蕭文  這裡的地勢高低起伏很大,騎腳踏車有些吃力,林立的樓房,讓人忘記這裡是府城七丘的崙仔頂,「崙仔頂」是何等陌生的名詞,它已淡出人們的記憶!小山丘或沙丘呈凸起的形狀,稱「崙」。  崙仔頂海拔高度約十八到二十公尺之間,往南逐漸下降,它的範圍從現在的台南一中往南延伸到東門圓環一帶,這裡是德慶溪上游,它有多條支流穿梭在這個高地,使得這個高地的高低落差很大。清康熙以前,這裡是墓葬區;雍正初年用木柵築城,將這七個小山丘圍入城內,並禁葬,以後陸續將墳墓遷到城外,或許,這是台南市第一次遷墓。  青年路西向,右轉進入前鋒路,往北,過了知事官邸是很陡的下坡路,可以看到前面車子的車頂。知事官邸是棟兩層樓建築。日本殖民政府利用崙仔頂的高地勢,興建兩層樓的知事官邸,這棟建築居高臨下,城內大街盡收眼底,它的北面與西面都是溪流,要接近這棟建築不容易,後面的小山丘是一個大型的鋼筋水泥防空洞,上面是綠色的草坪與樹木,相當隱蔽,這個大型的鋼筋水泥防空洞是太平洋戰爭末期,躲避美軍轟炸而興建的。  前鋒路往北,過了知事官邸是下坡路段,這段路相當陡,腳踏車不用踩踏板就快速下滑,與前面一條東西向的民族路一段交會,以前這段路稱四維街,是這裏最低的地方。這些道路以前是溪流,日本政府興建縱貫鐵路,在這裡特別搭建一座橋,跨越溪流,讓火車經過;日本殖民時期,這裡是壽町,所以這座橋稱壽陸橋;台灣光復後,這個地下道稱四維地下道。  民族路一段往東是台南一中,這裡的地勢較高,騎腳踏車到南一中是相當的吃力。日本占領台灣後的第三年,一八九八年利用台南孔廟的明倫堂與府儒學設立台南小學校,讓日本人子弟有受教育的機會。以後選擇東區地勢較高的地方興建校舍,新的政權都不願意沿用舊名,而要重新命名,這是宣示主權的方法,日本占領台灣後更如此,他們將原來西竹圍,改名為帶有日本色彩的名稱竹園町,在這裡設立學校,命名為台南第二尋常小學校,主要招收日本人子弟,以後更名為竹園尋常小學校。一九二零年代,這所小學校搬遷到花園町,稱花園尋常小學校;國民政府時期更名為花園國小。原有校舍設立台南州立第二中學校,招收台灣人子弟;國民政府時期改名為台南一中。台南一中居高臨下,校門前的民權路一段是個西向的下坡路段。學校北面的圍牆邊的地勢窪下,德慶溪沿著圍牆西流,經過南一中校門後,在前鋒路與民族路一段與另一條溪流交會。德慶溪在這裡匯集各支流後,河道寬廣,一直往西流,注入台江。現在這條河道是民族路一段的下水道。南一中校門口塑立一塊大石頭,上面寫著「竹園岡」三個大字,為安徽桐城人汪中的題字,他號雨盦,為我國重要書法家。「竹園岡」三字點出這裡原來的地貌,這裡是荷據時代哈根納爾森林的西緣,「哈根納爾」荷蘭文是茂密的森林的意思,這個森林遍植竹子,應是竹林,所以稱西竹圍;這裡的地勢高,後來稱竹園岡。現在這裡看不到竹子,但,在台南一中校園中,刻意保留下一小叢竹子,留給我們一個想像的空間。  其實,台南市是個河流密佈的城市,德慶溪是主要的溪流之一。日本殖民時期,日本人的都市計畫,將溪流加蓋,成為下水道,上面是道路,所以這裡的道路曲曲折折,高高低低;若保留溪流,溪流可以行船,是另一種交通要道,台南市又是另一個景觀,一個有溪流的城市不是很好嗎?  高地並未消失,並未變矮,「崙仔頂」仍然在,在都市化的過程中,一棟棟樓房平地而起,原有的溪流變成道路,讓我們看不到它的原貌,「崙仔頂」逐漸淡出人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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