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菊島西遊記

文/攝影 湯長華巴士不知開了多久,到一個我早忘記地名的小鎮暫停,乘客抽菸的抽菸,尿尿的尿尿。北美緯度高氣候乾燥,四五月的天氣還有點涼。下灰狗接觸到外頭新鮮空氣,打了個小小的冷顫。左右張望,一同下車的人裡也有個青少年的白人男生,站在車門附近發呆,臉上盡是迷惘,不曉得該往哪裡去。我頭一次搭遠途巴士心裡有點慌,我猜那男孩也是。朝荒涼的休息站女廁走去,鎖門坐下。天啊,美國的公廁門縫怎麼那麼大,我一邊解放,一邊緊張得臉紅。再度上車,從舊金山出發前我也沒問到北好萊塢要幾個鐘頭,等睡一輪又醒來,車子在蜿蜒山路上,天空飄下片片雪花。我震了一下,不是往熱情有棕梠樹與曬裂皮膚的陽光的南加州前進嗎?想想搭巴士不是搭順風車,我可是有買票有目的地的,人家不會亂載一通,倒頭又睡。一早出發,到目的地已天黑。找到來接的朋友,並沒意識到,從此我不曾再搭乘傳說中空氣裡混著打嗝口氣與屁味,動輒十幾小時的長途灰狗。疫情拖拖拉拉,才三年,對於旅行,就像頭一次搭長途灰狗那樣,有點陌生與膽怯。現在不同以前,一切走極端,跟那個憑著憨膽橫著走的世界早已不同。曾在心裡盤算,去美國來個六十六號公路自駕之旅,可是好像已經沒那個勇氣;開白天怕車多,開夜車怕危險,真要住荒郊野外的話,看看超級強國現在往兩端撕裂的樣子,我這個不敢開槍的人沒槍好像也會怕(說得太誇張了)。前幾天跟朋友渣渣喝咖啡聊天,對著她兜頭兜面大喊:「好想寫遊記喔!」渣渣:「那妳下禮拜三跟我回澎湖。」出發前一夜,斟酌著要穿哪件外套、換哪個款式的新口罩、整理包包裡要帶不要帶的東西,像小學生隔天要遠足一樣,摸到三更半夜。三小時後鬧鐘一響又跳起,衝到渣渣家樓下。天色微亮,我揉著愛睏的眼睛,上了路邊唯一那台亮著超刺眼車頭燈的休旅車。上回拜訪澎湖,並不是很久以前,正逢花火節,每個轉角都是一望無盡的人潮。騎摩托車過跨海大橋到鯨魚洞,像騎了一輩子,我坐後座,覺得髖骨已經卡在腳開開的角度,喬不回來。另一個朋友跟車騎到恍神,某個紅燈前發出長長煞車聲,在我背後不遠處停下。我回頭:「你差點把我們撞飛對不對?」我們哈哈大笑,綠燈亮時還在笑,後面的車子叭叭叭。開車到台南機場只需十分鐘,很快在飛機窗戶旁位子坐下,空中小姐俐落地發下利樂包紅茶。但連吸管都還沒拆,廣播傳來機長的聲音,要下降囉。瞬間,一道雷從頭劈下來,前一晚整理行李,左思右量,以為考慮周全,卻忘記自己是個暈車仔。望出窗外,海水是灰的,海浪是灰的,天空是灰的,看不見的東北季風死命削在機身,顛簸程度到一個忍耐的極限,直到輪胎與跑道接觸那一刻,我跟渣渣說:「再多削兩下我就要吐了,不過現在這樣算剛剛好。」渣渣嚴肅建議我,冬天去澎湖只能從台南飛,若從台北或高雄出發,得多花五分鐘,必吐。「只是吐完也就到了。」她聳聳肩說。出機場直奔馬公那條小街,我當然不記得街名。當初那個好笑的觀光客我本人,以為八點半很早,吃牛雜湯跟燒餅不是很理所當然嗎?到了現場大傻眼,人山人海跟過年的安平老街一樣擠,吃空氣吧。渣渣熟門熟路走進魠魚羹店,店裡空蕩蕩只有兩個客人。叫了羹,多加兩百塊的炸魠。看看菜單,只有麵或米粉。「這裡應該沒人吃米粉麵吧?(一半米粉一半麵)」我遲疑了一下。所以要了米粉羹。「不甜耶?而且沒放香菜。」痛恨香菜的渣渣,從牙縫蹦出:「他們不放那種不道德的東西。」魠正「著時」,外皮酥脆裡頭肉質鮮美,羹雖沒台南的甜,幾分鐘即可適應。我大概吃了八塊炸魠。吃完路過早餐店,抬頭看,這該不會就是八點半已賣光光連鍋子都洗完的馳名燒餅?竟然還開著。我碎碎念說得帶兩個回家,渣渣叫住我:「先買一個吃吃看,妳再決定要買幾個。」菜單上燒餅餡口味落落長,選擇障礙的人更加有障礙,於是挑了招牌,干貝蔥蛋夾油條。一口咬下。立即轉身回店裡:「老闆娘,我要外帶十個。」疫情以來,不,我走路從不吃東西,但那天我邊走邊吃,油條尺寸比台灣的細小有嚼勁,蔥蛋噴香,配綿密鬆軟的燒餅,越嚼越有味,唯干貝醬裡的小魚乾氣味稍稍複雜讓人出戲。上車,我把頭埋進裝著十個燒餅的袋子,深呼吸。渣渣在一片被風刮成波浪海的大草原停下,草原中央綁著一隻大黃牛。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隻吃飽了要被遛的狗,一放就會像箭一樣飛出去。風超大,頭要不是長在脖子上,幾乎要被吹走。蹲下摸摸海浪般的枯草,不遠處是乾枯成群的銀合歡;再遠一點,是一列於低溫裡散發冷色調的南洋杉,眼光所至,蕭瑟寂寥。我樂壞了,躺在枯草上自拍自拍再自拍。走近黃牛,方圓五公尺都是牠的大便,無法躺下與牠合照。大黃牛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著我,始終保持著一個距離。我望著以後也許會變成牛肉麵的牠,如果換成一隻長毛牛或冰島馬,騙人家說這裡是《白日夢冒險王》場景,一定有人信。結束偽冰島行程,抵達渣渣老家。她家院子好大,中間東倒西歪倒著幾隻貓。天沒亮就起身,早飯才吃完,眼皮千斤重,我直接在貓咪旁趴下,邊摸貓邊享受牠們的呼嚕聲。摸完幾把,我打算翻面,最好躺成大字型,繼續曬澎湖冬日的太陽。渣渣媽從房子走出來,搬小凳子坐著,雙手忙碌整理一把一把的茼蒿,嘴裡說著:「妹妹妹妹,要不要這個菜那個菜。」澎湖台語一直以來我總是半懂半猜,最聽懂妹妹妹妹。渣渣沒好氣的說:「她都要五十了,不要叫她妹妹。」曬到全身暖透,渣渣帶我去她家菜宅。途中經過一個廢棄空間,黑色生鏽的某種機器矗立其中。「我阿嬤還在的時候,我們都要幫忙曬蕃薯籤,那個就是剉籤的機器。」那片在陽光、海風與鹽花包圍下長出花生、花椰菜、高麗菜、茼蒿、木瓜、火龍果的漂亮土地,浮現在眼前。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需水泥或石灰,用粗糙珊瑚礁堅硬稜角為卡榫所砌,風吹不倒的咾咕石牆,用手稍微推了推。「真的紋風不動誒。」我讚嘆。東北季風拼命刮,刮不掉菜宅養出的鮮綠。回到前院,渣渣妹捧一碗紫菜冬粉坐地上吃,貓咪圍著她:「今天的紫菜冬粉她(媽媽)放的是滷肉不是海鮮。」語氣裡透露一絲怨念。我也鑽進廚房。飯桌上擺兩個蒸好的大餃子。「來呷吃菜ㄍㄢˋ。」渣渣媽說。渣渣:「妳有吃過菜ㄍㄢˋ嗎?」我,疑惑的眼神:「妳再說一次?」「菜ㄍㄢˋ。」「怎麼寫?」「作繭自縛的繭。」「原來!我剛就想,妳們應該不是在罵『幹』… 」那是澎湖人冬至吃的點心,包菜肉筍絲蝦米,糯米的皮,我跟渣渣分食一個,肚子其他空位必須放紫菜冬粉。穿梭廚房與院子間無數輪,吃得滿嘴油花,看看手錶,什麼才過中午?挺著飽肚,隨渣渣繞到村子後方,在各家咾咕石牆形成的小路上緩緩漫步。我們彼此訴說最近的生活際遇,窸窸窣窣的碎念四散到東北季風中,吹進四周銀合歡枯叢裡,吹進珊瑚礁岩的隙縫;等到煩惱都被吹走,留下放鬆與平靜,才慢慢走回家。喔,我有提到這是一趟快閃旅行嗎?與院子裡的貓貓多躺一會,下午三點多回到澎湖機場,過關後坐在候機室,隨即「入定」,眼睛幾乎睜不開。四點半不到降落台南,等候行李轉盤轉出裝箱的茼蒿與小卷片。騎車回家,像浮在雲端;一沾到枕頭,彷彿聽到windows關機音效,兩秒斷片。接下來能夠出國了。正在曼谷度假的弟弟傳來照片,當地中國城也點光明燈,滿滿泰文提醒今年要注意的生肖,既熟悉又異國,我的心蠢蠢欲動。不要焦慮,不必陌生,把這次的澎湖當作暖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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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喜歡菊島,菊島歡喜

文/攝影 洪金鳳「各位旅客,我們即將抵達澎湖機場,請繫好安全帶,收起餐桌……」每每聽到空服員廣播這段話時,就表示飛機即將降落在故鄉菊島的土地上,我心裡也會跟著飛機的下降及窗外越來越明顯的島嶼景象而雀躍起來。由於澎湖處處可見生命力強韌的天人菊,「菊島」之名因此而來。民國五、六十年代,澎湖大部分民眾的生活都很困苦,大人為求溫飽,種田捕魚或做工,每日忙碌不休,不會有多餘的心思管教小孩,由於當時治安良好,我跟鄰居同輩小孩經常山裡來海裡去,大人也不擔心我們會有危險。那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我常獨自一人到荒郊野外拔風茹草及到海岸邊撿拾螺貝類,從來不曾想過什麼是「恐懼」,我記得有一回在海邊撿拾貝類,不小心滑倒受傷,但仍不減我對海岸活動的喜愛;另有一次,我在荒地拔完風茹草,準備回家,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大片的天人菊(以前叫做野菊花),如此浪漫,如此美麗,突然一種誤解的情懷跑入我腦海,我把花海當床,臥躺下來,藍天白雲成了我的天然蓋被,配以徐徐的微風,我竟然在自造的菊花園裡進入夢鄉。菊島美景處處有,沙灘海浪仙人掌,鄉間小路玄武岩,路邊野菊惹人愛,美味海鮮等你嚐,以前住澎湖時,它的自然景觀,我們習以為常,不覺珍貴,直到離開菊島,家鄉變成是故鄉,那些珍貴的畫面,才一一跑入腦中,召喚成為異鄉人的我返鄉探究。近幾年,由於兩個兒子長大,老公退出職場,我得以輕鬆心情,利用假期返鄉走訪許多不同的土地與岩石,觀察各個島嶼的狀態後,我發現自己已不由自主的深愛這個菊島,就連不起眼的小花小草我都喜歡。喜歡菊島,菊島歡喜,是我新近返鄉近距離觀察後,得到的心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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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艘裝滿思念的遠洋

詩/攝影 莊源鎮浪 翻騰航行地圖 日子 皺折著 有點鹹 有點苦 有點甜 那樣用力的 拍擊心岸自海平線的 盡頭 緩緩緩緩 駛來 一艘裝滿遠洋的思念 輪船 如此巨大 船笛聲劃過水文留白 夕照瘋狂燃燒烈焰 不規則的拖曳著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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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高人一等

文/攝影 默子唸戀學甲蜀葵花季總於每年陽春三月熱情上場,常因連假帶動不少人氣,原本默默無聞的小村落,因為蜀葵花而聞名遐邇,筆者身為學甲女兒怎能不跟著追花?有朋自遠方來,理所當然要盡地主之誼善盡導遊之責,賞花拍照介紹當地人文風情、在地美食。不少農家推廣地方農特產,其中,一個踩高蹺的婆婆好身段,手持蔥頭彎腰躬身邀請試吃,踩著高蹺根本如家常便飯似地輕鬆自在,高人一等的真工夫好不吸睛,著實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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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世界太年輕

文/古家榕 插圖/國泰 Y初次感受到母親老去,是在2G通訊終止前一日。「妳就是走進門市,找店員辦個手續,真的一點都不難。」手機這頭,她循循善誘著。「再簡單也不去!只是打個電話,幹嘛那麼複雜?」「但妳不升3G的話,之後連電話都不能打了。」「啊我用得好好的,沒事生什麼三雞,絕對是生意人的陰謀啦!」──拜託,哪有什麼陰謀?純粹是某人倚老賣老,不肯與時俱進罷了。世界從不為誰停下腳步,再固執下去,被淘汰的只會是──畢竟是自家母親,她一咬牙截斷腹誹,可抵著智慧型手機的嘴角,終究咧開了絲扭曲。是啊,妳老了,當我依然年輕。 直到隔年中,當Y透過通訊軟體,收到老同學轉傳的「3G服務年底終止」,加粗的黑字躍然屏上,毋須老花眼鏡即可辨識的斗大,霎時間,一股無來由的煩躁,讓她失手刪去整個好友群。「兒子,誤刪群組了怎麼辦?」「工作中,麻煩先google。」──估狗!又是估狗!花幾秒回答一下,很難嗎──她怏怏一甩手,揮開隱約被遺棄的狼狽。這世代的孩子,近乎狂熱地崇拜搜尋引擎,彷彿沒有什麼事,是一隻估狗不能解決的,但她真正需要的,從非精確的搜尋結果,而是擁擠生活裡願意輸入給母親的幾秒鐘。偏偏,所謂的親子對話,多半淪為單方面的批判:「妳上次傳的養生知識,google後是假消息,下次轉發前要更謹慎。」將孩子耐心教養成人,卻換來不耐煩的反教育,心下委屈又不忍苛責,只好將這口氣,遷怒到那條「惡犬」身上,儘管此刻陪伴她的,也只剩這隻忠誠的科技朋友。排拒中透露依賴,需索裡潛藏不滿,檯面下洶湧的緊張,在兩年後的超商櫃台前徹底爆發:「不好意思阿姨,這個月起,大熱美的寄杯服務,要下載App才能使用喔。」這一回,Y在店員的笑容裡,深刻洞悉時代的惡意──不僅因著那聲阿姨,更因如今的她,連買杯美式也慘遭階級劃分。俄國小說裡的窮人,至少還有黑咖啡能喝啊!「妳就是點進App Store下載註冊,一點都不難。」但我只是買杯咖啡,為何要如此麻煩?」話音方落,她在女兒的沉默中,清晰聽見了當年的自己,與母親。 原來,人們從不敵視改變,純粹是更渴望安全。所謂的「與時俱進」,終究只能是場微整形,一旦面臨太陌生的侵入,趨吉避凶的人性,便會下意識展開自我防衛,最終被下一代以「倚老賣老」判決定讞。即使雙方都不是故意的。隔天早上,Y換了另一家超商。自動門打開,迎賓音猶在,身後顧客已掃完QR Code,獨留她一人此路不通。面對整沓紙本防疫單,她拿起桌上的筆,低下頭鑽木取火,突然想起日前在菜市場,路人阿姨請她協助填表時,臉上光影明滅的焦灼與感激。我們嗤誚昨日的不思進取,卻不經意依恃今日的熟悉,終讓引以為傲的逆齡,在明日席捲之前退了流行──鬆開手中的筆,Y緩緩直立,走向店員的歡迎光臨。如果可以,沒有人願意老去,可惜這個世界,一直太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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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點亮斯洛維尼亞

盧布爾雅那城堡速寫文/圖 余致毅每一趟旅程就像閱讀一本本不同的小說,每一座城市也都有它不同的個性,每一個旅人即使走在相同的路線上也會遇上不同的故事。一早在威尼斯等待前往盧布爾雅那的巴士,遇到一位也是要搭乘同樣車班的老奶奶,見到有一同搭車的夥伴心情上感覺比較安定。為了尋找巴士站及預訂車票,也是事前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到確認,沒看到站牌和巴士時,一顆心懸在半空七上八下的。又高又親切的OBB司機提前了四十分鐘到站,能說英德義語,非常熱情有活力的幫我們擺放行李。巴士的設備十分新穎乾淨,分為上下兩層,廁所非常高級舒適,個人座位也很寬敞,喝著帥氣的司機大哥送上來的咖啡,好心情就像蔓延的咖啡香。離開遊客過於喧囂擁擠的義大利,巴士往山區裡前進,離開城市後,窗外的青山綠樹雲霧繚繞間有河水潺潺,感覺到山林間的清涼與濕氣,除了偶爾交會而過的行車外,非常的清幽舒適,氣氛寧靜。過了約莫四個小時,抵達了奧地利的小站Villach,老奶奶跟我道別後,有一位穿著西裝筆挺的男士開著轎車接她離開,我也道別了帥氣的司機大哥,前往Villach車站候車。在這裡確實的從感官上體驗到全然與義大利不同的國家氛圍,寧靜有序。搭上前往盧布爾雅那的列車,整個車廂只有我一人,奢侈的享受寬敞與舒適的自在感,大片蔚藍的天空巨大的雲朵和寬敞的湖面盡收眼底。在陽光綻放的下午五點抵達了斯洛維尼亞首都,盧布爾雅那。粉紅教堂每回交通車班的預約尋找與確認,旅館的搜尋預約與尋找,都成了旅行時的重要任務與挑戰,不斷的與方向、語言和不確定性挑戰,尤其揹著十分沉重的大背包追趕著車班或是徒勞無功的在街頭來回奔走時,真是體力與心智上的考驗。離開車站,問了一名女生,她也不清楚方向,我只好再度折回車站,剛好看到一面地圖,總算在地圖中發現了小小的旅館標誌,才確認了方向。往往手中抄錄的簡圖總是不足以應付實際離開車站後看到許多岔路的複雜性,許多文字的描述過於簡單,以致於跟實際看到的樣貌有許多落差,幸好天色還十分明亮,有足夠的時間尋找旅館。詢問了附近的巴士司機,他非常親切的為我報路,對他的友善親切態度感到受寵若驚,他是我在斯洛維尼亞遇到的第一個親切好心的陌生人,也是這個親切友善國家的第一個代表,意外的認識了這個面積不大,但國民平均素質高,處處充滿驚喜的美麗親善小國。走進了舊城,感覺到這座城市的乾淨舒適,行人也不多。花了一點時間找到了落腳處,接待的工作人員也十分親切。當我找到自己的床位,卸下背上沉重的行囊,在潔白清爽的房間內鬆了一口氣,打開窗戶看見小道上三兩的行人,漫步或者騎著自行車,靠著窗戶感受那難得的清閒自在。晚上七點多,室外仍是一片光亮,我離開旅館到處走走,陽光溫和微風徐徐,沿著河岸是一整排的露天咖啡座。有一家人在一旁玩翹翹板,親切的跟我揮揮手,和藹的爺爺過來跟我聊天,親切的跟我介紹Bled、cave和附近的一些景點,他的兒子也好奇的關心詢問臺灣是不是中國的一部分?旅館如何?這座城市友善的氛圍讓探索這城市的腳步感覺更輕盈。陽光收斂起它的金翼,精緻的小城開始顯出淡藍的顏色,向晚的清涼與寧靜,漫步在廣場長街石磚步道,每家小店都閃著吸引人的光芒,不是聲光奪目而是一種低調的美麗。街道的地磚、路燈造型、路邊的休息座椅、公共垃圾桶及煙灰筒,與廣場上的每棟美麗建築和諧的搭配在一起。香料肥皂店擺滿各色的香皂,每一種都各具獨特香氣。一家叫做”IKA”的可愛店面,擺了許多紫、藍色系的畫板,上面繪製了精巧夢幻風格的小人物與小木馬,那樣的插畫風格十分吸引我。高脁美麗的金色短髮店長親切的跟我打招呼,其實已經準備打烊了,卻熱情的招待我這一位異鄉訪客。用流利的英文為我介紹斯洛維尼亞獨特的貓卡,還有美麗磁磚作品上的字母意思,也告訴我斯洛維尼亞的現況,它不像義大利這樣一個開放的國家,因為它是個小國,所以更要試著多接觸多與外面發展。也許正因為國民普遍有這樣的認知與自覺,所以這個國家能這樣親切友善的對待來訪的國外觀光客,也能流利的運用英語與外國人交流,這些軟實力透過不同來訪者的親身經歷,更能為斯洛維尼亞這個小國帶來更大的宣傳效果,也為他們高素質的國民水準和具備世界觀與時俱進,不宥於自身國家的先天限制感到敬佩。期待我們臺灣也能不卑不亢的發展自己的特色,打造出自己的國家特色與優質口碑。離開了小店舖,夜晚的盧布爾雅那涼爽又舒適,著名的三重橋旁,沿著河畔都是氣氛熱鬧的酒吧,呢喃的各國腔調,觥籌交錯,總有些醉意朦朧的錯覺。剛踏入斯洛維尼亞的國土,就能一次次感受到這個國家的溫暖與親切美好,作為一位旅人十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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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叮叮車上隨感

 文/談炯程 攝影/黃立天位於英皇道423號的新光戲院,毗鄰港島線北角站,從站口甫一出來,就能看到戲院的巨幅海報,昭彰著一些新編的戲目,固定在鐵纖上的「新光」二字,仿佛安徒生童話裡的機械夜鶯,因遠來海風的侵蝕而蘊含鐵鏽的腥味:夜深了,如果極靜,你就能聽到它們舒展嶙峋的筆劃時的吱吱聲,如同上幼稚園時,你深陷在二手席夢思床墊裡,耳蝸感受到那高大的衣櫃中傳來木纖維繃裂的脆響。 然而,給出一份詳盡的指南,列出一份觀覽的清單,把這城市的建築變成一個個需要打勾的方框,那是旅遊雜誌或各類指南軟體的功用。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如此精確往往讓人疲勞。迷路才是這座城市真正迷人的地方。無目的的漫游,像個波希米亞人一樣在這城市裡,看著那高高低低的鏡子中,在玻璃幕牆上,台風過境后新晉的積水上,你看到自己的行跡,在這大陸性島嶼上,你無數次遭遇你自己。港島是一個適合迷路的地方,它可以厚重如同千層蛋糕,也可以薄如一次失眠。來回穿梭的叮叮車,把人們的生活細細地織在一起。  無需先買票,你就登上叮叮車的二層,坐在如公園長椅般的木質坐椅上,車窗開著,夾雜水汽的空氣清新如新搗碎的茶葉尖,你在這二層,就像在一座移動的花園裡,旁枝逸出的繁體字標牌突入你的眼簾,一塊接一塊,仿佛散亂的串珠。每到一個站點,隨著那停車的叮叮聲,你想伸手去觸那漆在站台頂部的廣告,那斑駁的字跡離你很近,小時候你也是這樣想在那個恐龍園中,去觸碰那巨大恐龍骨架尖細的尾椎。但是一個聲音告訴你向南去吧,去到越來越遙遠的地方,去到那個邊緣,就像你從沒有過故鄉,或者你竟失去它了麼?如今在漫游的叮叮車上,你的手指觸到那詞語的骸骨了麼?在一次次簡化中,它蜷縮如牡蠣,幾乎失卻它的殼,它的肉,只留下它頑固的鹽味。這城市有毛細血管般的交通,一個個站點仍滯留在過去,如同潔白的礁石,被夜色輕輕地焯過,提示著另一種想象,另一種歷史的結構。下車時,你是否暗自把那花園折疊起來,藏在身上,口袋中或心臟裡?當那最深的夜晚來臨,你是否能夠沈靜如海,忘卻這動蕩的波紋?無論何時,我們都在「歷史」之中,仿若囚徒般存在著,被迫一次次地懺悔,一次次地復現死亡與殉難。但你不是英雄,你膽怯,你也無法成為先知,沒有一副錚錚響的骨架,無法承受那令人痛苦的清澈。  所以,逃離、漫遊、遭遇,都是你靈魂的需要,去那行將融化的戲院,去那即刻消散的海濱隨意地坐下,然後再出走……茶道家千利休有言:「自入巷至出巷,須視若一期一度之會,敬畏亭主。世間雜談,無用也。」如今,我們與這城市也是一期一會,海水衝刷出這島嶼,賦予它仿若用舊的刷毛般獰烈的邊緣,如今它已是一座關閉的方舟,不顧那從鎖孔流下的鏽水,載我們漂流。我們的一生如此短暫,還沒有學會與故去的一切告別,誠如里爾克語:「苦難沒有認清,也沒有學會愛情/只有大地上的歌,在歌唱,在歡慶。」但如果這殘忍的低氣壓中已沒有了花園,不妨帶上這離島:寫作的離島,詩的離島,一遍又一遍路過這裡,直到你成為它的一部分,成為黏在下一個過客瞳孔中的風景,或成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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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姊

文/黃厚謙 插圖/國泰 我的大姊她終於還是受了傷。說是我大姊,其實是我高中時代補習班時候認識的學姐。因為我們相當的要好,她又始終像個姊姊一般地照顧我,於是我便喚她作我的大姊。大姊有個交往了十多年的男朋友,在我的印象中在大學時候她們便在一塊兒了。當然,這些事情是我後來才曉得的,因為大學時我的大姊在北部,而我在南部,南北兩隔畢竟見面不易,而有些話得當面才好說。況且我自己的大學有著自己的麻煩得去面對,自然便難以顧及自身以外的事情。 我真是個自私的傢伙啊這是我也曉得的事情。 那一次是因為甚麼呢我們一同出遊。大姊和她的男朋友開車來載我,我們三個人一同到高雄去逛夜市。把車開上一個小小的山坡以後停好,三人順著山坡緩緩走下。三個人是一個奇怪的出遊人數,但是我不以為意,因為一旁有著我的大姊,一切便顯得令人開心。從山坡向下望去,夜裏的街上到處掛滿了燈,入口處還有攤販燒著整隻烤乳豬切下一片片的肉裝盒販售,一整個兒的熱鬧,到處都是人們遊逛的身影。我們很快融入其中,成為人群中的一部分移動著。這兒逛啊那兒看,到哪兒都新鮮,這時候的我們並不曉得以後,而我們的從前羈絆著我們。我們挑了一家店進去吃,點完主食後我附餐要了可樂,一邊啜著一邊和我的大姊說話。末了結帳,我拿出兩佰塊錢但是大姊跟她的男朋友細細地說了幾句,大姊的男朋友便說這餐他們要請客。都已經這麼多年,大姊還依舊像是從前一樣照顧我。走出店後我們繼續逛著,大姊相中了一家店,我們便一同進去看看。我認真地替大姊挑著衣服,一邊幫忙給些意見,大姊的男朋友在一旁也在翻看著。我想起從前高中時候我和大姊一同去百貨公司買保養品的時候,只不過那時候的我們只有兩個人而現在是三個人在一塊兒。最後大姊沒看到滿意的東西,我們便離開了那間店,大姊的男朋友問我們還有沒有甚麼想要逛的,然後我們便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我實在是個自私的傢伙啊這是我沒注意到的事情。 一個週末我騎著摩托車南下去高雄,騎到岡山的時候接到大姊的訊息問我在哪,我說我正在往高雄的路上,她便說她現在沒事也想要來高雄,於是我們便約在了高雄見面。到了高雄我見到大姊,一問之下才發現大姊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我楞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想起上回去逛夜市的時候聊到的話題,大姊說她的前男友沒有要結婚的打算,儘管已經這麼多年仍舊如此。大馬路旁的騎樓下意外的安靜,我的大姊她嬌小的身軀看起來有點沉默,我感到心疼卻有著不能做些甚麼的無能為力。大姊說這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來高雄的路上大姊的前男友還碰巧在附近給她送了飲料。我說如果是我,根本不會收下這杯飲料,而會直接把飲料摔在地上然後騎走。交往這麼多年不願意娶人家就算了,現在都已經分手了仍舊想要關心和照顧這算是甚麼?我的大姊只是聽著我一連串的說話,手上仍提著那杯飲料。我們在高雄吃了鴨肉飯,然後就啟程回台南。 我確實是個自私的傢伙啊這是我現在知道的事情。 想起我大姊高中時代的模樣,那個時候的她就已經是人緣極好的那種女孩子,自然不乏各式各樣的追求者。我還記得曾經的夜晚大姊打電話給我,向我訴苦說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又被男孩子給告白了。我當時只是笑笑,可現在再想起竟多了一份苦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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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黑森林幸福華爾滋〉致敬烈焰英雄

文/攝影 李燕瓊Staufen消防局局長Rainer Brinkmann以終生義工為榮。從聖誕節到除夕當天,德國人會說Guten Rutsch(順利滑進新的一年,先生開玩笑說冰天雪地的,咻,就滑進去了)互相祝福;語言學家則認為Rutsch源於古德語的「旅程」之意。親友間也會互送德國傳統的四大幸運物:瓢蟲、幸運草、幸運蘑菇(Glckspilze)和小豬(難怪聖誕糕點有可愛小豬造型)。是的,迎接新的一年的旅程,值得放煙火慶祝,德國放煙火的傳統也有我們「年」的故事:製造聲響可以驅趕「年獸」之說。也會喝香檳舉杯慶祝,互祝美好Prosit Neujahr,Neujahr是新年的意思,Prosit源於拉丁語,意為「祝你成功」。時隔大疫兩年,德國政府終於允許跨年放煙火,不忘頻頻叮嚀:醫療機構已經不堪重負,請大家小心。果然,柏林除夕夜發生不少意外傷害,消防人員疲於奔命,這又讓政府不安,加上環保團體呼籲,政府又開始考慮:今年是否再禁煙火?我市平安燦爛度過煙火夜,因為採訪,認識我市消防局局長Rainer Brinkmann,一百多人的編制全部是義工(了不起),在一次救災演習前邀請我們參觀從不開放的消防總部,零距離看到、摸到各種很科技的消防器材。8輛消防車中最特別的是1959年生產,1.75公噸的Opel Blitz(Blitz德語是「閃電」之意)消防車,退役後曾被私人收藏,2014年再歸還給消防隊,經過裝修後又可以服役了。Staufen消防局成立於1861年,除了120人的正式消防員編制外,也訓練儲備10至17歲的男女青少年消防隊,訓練成果很理想。Brinkmann更創辦了小型的「國際消防事物博物館」,收藏了大量歷史裝置、設備物品、制服和文件,我就是受他之託,希望台灣能夠捐贈相關消防器材給博物館留存,我滿口答應,因為,經由展出可以讓更多人看到台灣。回台灣前,我寫信給新北市消防局局長,承蒙局長看重交辦,如今,消防安全帽和臂章(Brinkmann已收集全球二千多枚)已經放置博物館內,永久性展出中。看著造價100萬歐元的科技消防車,想起一段發生在小五記憶猶新的往事。上課中被老師叫出教室,要我回家一下,「妳家失火了」,我邊跑邊哭邊想(這輩子應該那次跑最快了):媽媽有逃出來嗎?我家燒光光將一無所有了……遠遠就看到濃煙瀰漫,跑到家,只見好多村民正從我家水塔用水桶接力賽往鄰居屋頂潑水滅火(那年代根本沒有「救火車」),媽媽輾轉聽到廣播後馬上從產婦家衝回去,原來村長想「媽媽是村民心中的菩薩」,所以廣播成我家失火的救火力量會更大,好明智的村長啊!(查了才知道,茅屋頂的茅草就是晒乾的甜根子草)媽媽終生毫無保留地盡她所能的醫術救治病人,打火兄弟不也如此令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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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啤酒花

文/圖 侯思平我是角落不明的浮游生物,睡進時間的破口。噙著即將消逝的節奏,假借梵古的左耳,東風的惡習,在桎梏的門扉搭上一把新鎖,努力與現實保持距離。在那填滿默契的日子裡,我是貪生怕死過來的旁觀者,識別不出自己的聲色味蕾,是為拈花還是採蜜。更多時候我是麻痺的神經導體,垂釣雨季下墜的珠光寶氣,而快樂,在背光的向陽海岸走走停停,便有一個完整的海洋,不為誰而遭遇。然而,眼前是南北戰爭落荒而逃的快樂消息,沁涼的疲憊與轟然的蟬蛻,在蟄居的宿霧填充濃稠的虛情假意,夜夜夜夜,百合彼此枕榻的夢魘。將視角轉移,我想成為慾望,寫進窠臼的版本,猶在閃電交織的故事裡,寫完最後一滴淚水投擲的心力。在文明的記憶,堆砌五顏六色的塊壘,只是綿延千年的背景,拉扯天地所有浮雲,寫在差池的蓮瓣,竟是一滴垂楊敗柳喚不回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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