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童真之味饜何足 ─《宴享醍醐味:臺詩兒童繪本5》評介

文/圖片提供 廖振富 國立臺灣文學館為了推廣臺灣古典詩,曾推出一系列普及性書籍,其中2022年新出版的《宴享醍醐味》,所選的全屬飲食詩,顯示這套繪本努力貼近當代文學的風潮。該書收錄了10首臺灣古典詩,就題材區分,有歌詠消暑飲品的〈仙草冰〉、〈愛玉凍〉,有描述吃水產食物的〈食蟹〉、〈詠海螺〉,有寫休閒零食的〈飴〉、〈楊梅〉,更特別的還有寫薑母鴨的〈辛卯秋冬雜詩〉、貧困年代常見的〈地瓜簽〉、風味特殊的〈皮蛋〉,以及調味聖品〈胡椒〉,題材多元,頗具趣味性。就選材觀察,本書選錄的題材,如飴、愛玉凍、仙草冰、薑母鴨、螃蟹、海螺、胡椒,多數人都不陌生。至於地瓜簽,孩子可能沒看過,楊梅也不是常見的水果,至於皮蛋,有人喜歡有人怕,這幾種食物需要更多解說,但可藉此增進知識。如唐贊袞〈詠海螺〉:「具體青螺小,咀含得味中。藏身雖有術,一吸笑俱空。」短短20字,從外表特徵、味覺描寫,到吸吮海螺的動作,都形象鮮明,生動無比,一讀就懂。賴雨若〈愛玉凍〉:「洗取瓊漿貯玉盤,移時便覺聚成團。須知此物能除暑,卻勝清涼解熱丸。」前兩句描述愛玉凍的製作過程,適合帶領孩子進行體驗教學。葉際唐〈飴〉:「麥採新芽桂比香,花生添入異尋常。老饕有齒都搖落,不怕膠牙也一嘗。」題目的「飴」,是指用米或麥製成的糖漿或軟糖食品(如嘉義新港飴是地方名產)。前兩句形容作法,是以麥芽糖加花生,後兩句以誇大的幽默筆法,說「飴」雖容易黏牙,就算牙齒掉下來也非吃不可。有兩首特別適合秋冬季節來閱讀,一是王竹修〈食蟹〉:「入海爭誇披黑甲,落湯又見著紅襦。待看橙橘香黃日,一味肥甘付酒徒。」前兩句描述螃蟹的外殼近似黑色,堅硬如鎧甲,只要一入鍋烹煮,立即變成鮮紅色。後兩句形容適合享用的季節就是秋天,配上美酒更加美味。全詩情境,從活螃蟹到烹煮變紅,乃至飲美酒配螃蟹的畫面,真是鮮活無比。另一首是林緝熙〈辛卯秋冬雜詩〉:「微軀秋後最驚風,十月綿衣苦未縫。燉得隔年紅面鴨,茶油薑酒補三冬。」本詩寫的是臺灣人寒天愛吃的薑母鴨,前兩句是說秋天十月以後天氣轉涼,但還沒準備冬衣,後兩句描述燉煮薑母鴨以「紅面番鴨」最稱上乘,須加上苦茶油、老薑、米酒烹煮,享用後可禦寒補身。臺灣的街頭巷尾,到處都可看到「薑母鴨」的店家招牌,天氣轉涼時,食客蜂擁而至,家家生意興隆。本詩文字易懂,內容切合臺灣人的生活經驗。徐必觀〈地瓜簽〉:「沿村霍霍聽刀聲,腕底銀絲細切成。范甑海苔同一飽,秋風底事憶蒪羹。」作者是從清朝官員,描述澎湖常見的食物地瓜簽。前兩句形容將地瓜削成細絲狀,動態描寫相當傳神,但後兩句使用了兩個典故,「范甑」是用漢代范冉貧困自守的典故,形容地瓜簽雖是貧窮人的食物,但澎湖人加上海苔烹煮,也可以吃得飽,「憶蒪羹」用晉代張翰思歸的典故,是指作者也可領略地瓜簽的滋味,不再思念家鄉食物,很有「隨遇而安、認同斯土」的自在感。本詩除了可藉此介紹澎湖的風土食物,至今當地仍有商家出售地瓜簽,也可補充介紹現代詩人向陽的臺語詩〈阿爹的飯包〉,該詩描述舊時代貧苦家庭盡責卻不擅表達的父愛非常動人,而結尾兩行:「阿爹的飯包:無半粒蛋∕三條菜脯,蕃薯籤參飯」出人意表,成為此詩的最高潮,而蕃薯簽(地瓜簽)也是這兩首詩最重要的文學意象。又如張李德和〈胡椒〉:「寄語調羹手,休將此味拋。辟邪皇室重,端合點佳肴。」前兩句說理,後兩句運用典故,強調胡椒是「調羹」時不可或缺的襯托腳色,雖欠缺生動的文學意象,但「端合點佳肴」這句,說胡椒讓美食更加提味,也點出「綠葉襯紅花」的道理。這些古詩,小巧可愛,容易琅琅上口,堪稱色香味俱全,讀來讓人齒頰留香,回味不已,有心帶領孩子認識在地文學的老師與家長,何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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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四季皆富士

 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一晴朗、凜冽的清晨。近鄰的庭院裡已是片片黃,層層紅,點點紫,還夾著微微綠。出門沒走幾步,鮮亮鮮亮、雪白雪白的富士山就站立在眼前,像剛剛由頑童堆積起來的一尊超級大雪人。這附近很鄉下,無名。因為是眺望富士山的好去處,很多地名都帶上了「富士」兩字:富士見台、富士見坡、富士見町、甚至還有富士見市呢。在這大樓高聳與高聳大樓競爭格外激烈的時代,富士山也無奈地被湮沒在城市的深谷大峽之間,首當其衝地成了受害者,由此,曾以富士掛名的這一帶也只能掛著羊頭兼賣狗肉了。雖說如此,其實,富士山並不寂寞,也很會打扮。在空氣清潔度高起來的初冬,露臉便比春,比夏,比秋多了以後,天天都在翻著不一樣的行頭。似乎就在前幾天吧,富士山還像個剛從廚房出來,光著黑黑身子的胖廚師,羞羞答答一臉的難為情,僅僅在頭上戴著一頂白帽子而已。又過了幾天,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稀稀鬆鬆、洞眼很大的白色毛線衣。就在沒幾天前,居然全身一下子裹上了厚厚的雪絨衫,從上到下一身白,連上眉毛……生得偉大,長得精神,白得更灑脫。若把她由夏而冬的變化比作是一位從滿頭烏髮漸漸歸類于白髮蒼蒼的老人實在失禮,也有些冤枉,畢竟她還年輕呢。春是富士,夏亦富士,秋色富士,冬妝富士,橫看有橫看的颯爽,側望有側望的風情,春夏秋冬總在擺著不一樣的姿勢。雖然時時都覺得富士就在身邊,其實就遠近來衡量,有一百多公里呢,猶如上海到蘇州那一段。很遠而不貼近,稱得上是戀人未滿,友達以上的距離吧。享受富士。二雨打風吹,寒來暑往,用肌膚感受雨露,用體溫問寒測暖是人與自然相處的原始形式,由千古傳至如今,也是人與自然之間共存的態勢。人與自然共存?談何容易。建築家安藤忠雄牢騷道:人心嚮往的是多功能、特舒適、更方便的住宅,於是,大搖大擺地與自然漸離漸遠了,最近讀到他來自建築角度的如此感慨。這位一貫讓自然融進人間,讓人間滿溢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建築設計家,雖任教於國內、海外的一流大學,卻是自學成才的楷模。年輕時,曾在美國、歐洲、非洲和亞洲放縱了若許年。有一天流浪到恒河邊上時,看到了一派終生難忘而渾然一體的風景:牛在水中游泳,人在水裡沐浴,屍體在水上漂浮……從此,這前世、現世、來世的混沌,以及人與自然,人與大地的共存意識便左右著他對建築設計的追求。建築家的設計當然是建築,當然也是設計,卻滲透出情調,滲透出文化的多層展望。印有「安藤忠雄」 標誌的建築可說是自然與人為之間的游離:接近於自然,也接近於人為,是和式庭園的延伸;注重線條搭配的同時,又將大自然安排進室內作客的特徵,似乎也不離中原徽派建築的倩影。比如,他設計的稱作「住吉長屋」的平頂屋,就充分利用著自然光線,結構簡練而凸顯線條。不過,因為造價低,費用少,不裝空調的緣故,與居住人便有了如下的對立:問:天冷了怎麼辦?答:加一件外套吧。又問:再冷怎麼辦?又答:忍耐忍耐吧。除此之外,住在這平頂屋裡,下雨天從臥室去如廁是要撐著傘才能出行的。 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嘻嘻,那是戴望舒的《雨巷》,與安藤忠雄的「住吉長屋」並無一厘米的牽連。不過,如此的構造不是徽派建築的變形翻版嗎?當然與馬頭牆無緣,鍾情的是那獨特的天井,是室內與室外連接的通道:有光線,也通風,更通氣。居住在屋裡的人,足不出戶而「春江水暖鴨先知」地感受四季。這一安藤牌建築當年曾名噪於關西一帶,那年頭的人們還懂得忍耐。而世界在動,情緒在浮的如今,主旋律早已變調了。被視作時尚的是享受舒適,講究富麗,拒絕與自然的交流。試問,還有幾人能讓絲絲的微風吹動窗邊的竹簾,還有幾處留出一片空白令雪花飄入室內?「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空間正在受擠受壓。此後的世界,城市裡除了人人人,便是燈燈燈,繁星不再,花草難覓。不再用皮膚感受,無須用體溫測量,長此以往,感覺觸覺嗅覺味覺是否會衰退,遲鈍,單調,粗糙起來?不覺心憂。甚至有朝一日,子孫們唯有坐在不知寒霜、自動調節室溫的房間裡朗朗誦讀「獨釣寒江雪」;在水泥牆、水泥地、水泥路上感受「霜葉紅於二月花」。讀,當然還能讀,寫也不離標準,但是,感受的酸甜苦辣鹹裡是否滲出一種山寨味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但願這大自然的恩惠不會因人類的鼠目寸光而走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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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偷香

插圖/國泰文/晴天紫色的小瓶子,始終靜靜的與各式保養品與彩妝比鄰而居,她們常隨季節、心情與折扣像後宮妃子般輪流寵幸。唯有小紫,不爭不吵,睥睨環肥燕瘦,后只獨寵她,身上的香味,只許她留。那年九月,脫下寂寞的高中制服,我像剛出籠的鳥兒,提著雀躍的心飛向島嶼北方,那裏夏天濕熱、冬天濕冷,卻是我的黃金屋。而我,找到了顏如玉。大一學姐認小學妹,教室裏、走廊外嘰嘰喳喳像菜市場般鬧哄哄的,滿山都是女孩,比樹上麻雀還吵,誰叫我們是女子三專。170左右的修長身高,凌亂的短髮,大大的丹鳳眼,像極了漫畫書裏的男主角,「59號是誰,我的小學妹請出列。」蛤?她是我的直屬學姐,帥斃了!學姐都是這麼關心學妹的嗎?用過的講義筆記送我,吃不完的水果塞給我,多買的早餐順便請我吃,她要了我的課表,沒課的時候帶我坐公車上陽明山賞花、去淡水看夕陽、去碧潭划船、到西門町看電影。沒談過戀愛的我,也漸漸讀懂了她未說出口的話,愛情來得如此天經地義。游泳校隊的她總是在訓練結束來宿舍找我,門口的大樟樹下坐著一位女孩,低著頭演算著會計習題,助教給的作業真是多,我托腮搔頭咬著原子筆在借貸裏找平衡。鼻間傳來她獨有的味道,我聞到她來了,「晴天娃娃我來了」她對我的膩稱,來自晴空朗朗的台中,身高152。躲進她懷裡磨蹭,我也沾染了幾許麝香味。「生日送妳一瓶,少來偷香。」將我夾在腋下,下巴安放在我頭頂。兩人分食蔥油餅夾蛋、炭烤甜不辣,到夜市吃碗現炒花枝羹、喝杯青蛙下蛋,逛到戲院看場電影,再依依不捨陪我走長長的斜坡回宿舍,而她回天母。哪怕明天一早就能見面,我關起門來依舊開始想她。青春的心是如此單純,年輕的靈魂是熱情奔放的戀曲1990,兩個女孩手牽手勾肩搭背在女校很正常,一點都不足為奇,我們是相親相愛的學姐照顧學妹,學妹體貼學姐。學姐畢業了,她說當會計會窒息,遂到攝影公司當學徒,以往的課餘愛好加上與生俱來的美感,悟性頗高的她,一年後當上攝影師。那年,我也畢業了。她幫我拍的寫真照,白衣藍裙像要躍出畫面,奔向手持相機的她,我是如此戀著她哪!銜著父命,我回台中貿易公司當會計,內帳、外帳、手中切著傳票記著流水帳,殷殷盼著她,來台中會我。開著她父親的紅色喜美,到書局買了一本「台灣逍遙遊」與台灣公路地圖,兩個女孩誓師集滿書上的遊樂園與國家公園票根,像拼圖般一張一張仔細貼上。沒有手機導航的年代,地圖與厚臉皮問路加上迷路,交織成我們的「末日狂花」版,靠在她的肩頭,想就這樣一直一直開下去,開到天荒地老,開到皺紋爬上臉。她忙的時候換我上台北見她,大門一開,接待小姐往裏面一喊,「magic,妳的表妹來了!」我是她的官方表妹。喜歡看她拍照的神情,認真、專注又癡情,鏡頭裏的女孩,在她手中是珍珠,每一顆都獨一無二,綻放特有的美麗。指定她拍照的客人越來越多了,「我抓得住她們」她痞痞的揉亂我的髮。等待的日子越來越長,長到我請了特休,上台北找她。伯母開了門,進了她房間等她。我沒聞到她進來。似乎不驚訝我的到來,又像是終於等到我般長舒了一口氣,我聽到一個愛情故事。不屬於我的。攝影師愛上拍婚紗照的女人,女人為此解除婚約。她說女人像紅玫瑰,嬌豔熱情,我似白茉莉,嬌羞淡雅,無法割捨任一方。女人送她一瓶海洋調香水,此刻,在她身上隱隱宣示。要了她桌上的白麝香,走出我的晴天。我的初戀,我唯一愛過的女孩。旋開瓶蓋,輕輕點在耳後、手腕與胸口,我聞到妳了。乾淨、清爽,像剛洗完澡清新的妳,穿著白T、頭髮微濕襯著身後的藍天,大步向我走來。白麝香裏我的青春走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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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足尖點出逝水漣漪

圖/盧兆琦文/離畢華這時苑裡應有十月櫻、胡枝子、金樨,最多的應該是日本紫珠和芒草。會注意到紫珠是因為在日本名為紫式部(むらさきしきぶ),那位寫下第一部長篇小說的才女。至於金樨木,便是我們熟悉的丹桂,也就是桂花。看見幾棵十月櫻,孤陋寡聞的自以為氣候異變之故,所以春華亂了花開時序,迫不及待地趕在深秋綻放,看了標示牌才知原來十月櫻花便是在十月開的,雖然只有零散的一棵兩棵。有時候印象與成見會限制理解和欣賞的廣度和深度,就像對於這座被稱為御苑的偌大公園、花園,疫情前每三兩年便入苑賞花,迷戀也迷惑於盛放花顏和姿態的清麗幼秀,更常入神於湖面河面浮泛的花筏,心神屢屢被載往無以名之的世外。所以雖然到來多次,整座園子卻不曾走遍。算是舊地重遊,彷彿一腳踏入昔日美好時光,雖然逝水悠悠流去。這日秋光燁燁,藍天白雲下的高樹依舊綠著、草地依舊秋香著,步道上漫步的人有意無意間保持著安全距離,畢竟腹地廣大,竟覺得人群疏落,尤其放眼寬廣的草地,有在暖暖秋日下或躺或臥的吸收維他命D的年輕人、有在樹蔭下溜小孩的媽媽們、有些甜滋滋的舔著冰淇淋的愛侶,這些應該吵雜喧譁的人聲都被吸納到哪去了?不只是如此安靜的畫面,這是寧靜,奇的是,苑外的車水馬龍的市聲呢?這裡可是新宿區呢!寧靜的程度可以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嚕嚕響,肚子一餓,滿腦子想找吃的,排隊走進星巴克,光咖啡的選項至少有三種:BREWED COFFEE、ESPRESSO、FRAPPUCCINO,保險起見,點了一杯BREWED COFFEE,畢竟它是用ESPRESSO作基底,量也適合有牛飲習慣的我,從一櫃子誘人的麵包和糕點裡又點了法式麵包夾熱狗、一個有肉有菜的和風卷餅,加上飯後的起司蛋糕。問要內用還是外帶?雖說內用的一大面落地窗也可以看到美麗園景,可是誰能拒絕58公頃可坐可臥的長絨綠毯呢?可能是因為不是觀光團行程、也不是因公出差、只是隨意閑散的在後疫情時期的度假,可以揮霍的除了幣值新低的日幣之外,最多的便是時間,因此那杯咖啡可以在喉舌之間流連徘迴,醇濃的香氣充塞心腦,久久不去。畫興一起,拿出旅行用的小開數素描本,就用水性筆將一段帶著咖啡香和花香的時光停留紙上。咦?從新宿門進入,往事的曾經,又一幕幕重回心頭。逆時鐘信步走過舊御涼亭也就是「台灣閣」,再往以不復見舊時古雅茶室的翔天亭,另一座茶室樂羽亭也座落在視線的尾端,再上池拍攝池面大大木大廈的倒影,這些算是「舊識」,卻已花掉大半天,重新走回星巴克前大櫸樹下午餐,餐後繼續走,切過大草坪直往溫室花園,看遍奇花異卉後出來,日頭已然偏西,在土丘草地上躺下,只看雲。這麼半圈下來園子自然未能走遍,入園之初一心想要尋覓花顏花香的那些花呀樹呀可曾尋著?未能親睹紫式部絕美紫珠的不完美,或許更才是侘寂之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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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迎秋

圖/靖琳文/永緣近年來,鍾情涉獵於叢山林野,四時景緻明媚清幽,尤其偏好恬靜繽紛之秋。秋天來了;秋色自曠野漫延,舉目山林換上彩裝,處處塗染赭黃詩意,舉手投足間萬千風情。其實我與多數人一樣,傾慕於沁涼舒適的季節,年年尋訪「羅娜」部落的人文脈絡,並以它的名踏足──溪流、煙雲、夕照等等景點,愜意宜人的高山美景,往往使人流連忘返。都云世事無常,歷經諸多挫折與磨鍊,體悟到每一步履或蘊含惕厲;我也時常捫心自問,是否領略福慧增長。當年栽植故園的苗木,應已枝葉茂盛,返鄉時,皆能歡喜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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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古墓,古井,午時水

文/攝影 蘇佳欣從古井拉一根水管到墓區旁,啟動抽水馬達取用井水。端午節隔天中午,跟老爸去安平的海產餐廳拿外帶,聊到最近有點不順,全家接二連三確診,出門不是遇到日頭用火烤人,要不然就是大雨濕全身淋成落湯雞。看電視報導三百年「窯尾古井」的神奇午時水,水質清澈甘醇,可以消災解厄。我向來就不是個迷信的人,但對於若有神助又免費好康的東西頗有興趣,既然順路經過,當然就不要錯過。所謂的安平古井水,當然會保佑我這個安平人才對。只要心中如此相信,自然而然或多或少靈驗有效!然而,在大太陽下東尋西找,從水管邊緣沁出幾滴甘露,根本連嚐一口都不夠。倒是後來要去海產店途中,發生了意外小插曲。短短一個馬路過紅綠燈的距離,天公伯顧念我拿得太少,送來無心雲落下及時雨,通通集中在我身上,誠心誠意領受,彷彿有求必應。戴帽外出遮陽光,想不到突然傾盆大雨,究竟是恩賜還是懲罰?暗自忖度,剛才去墓區覓水前,看到三四個蓋頭包臉的女人埋頭認真剝蚵仔。高溫下朵朵迸開堆砌的蚵殼,介於新鮮與腐敗的曖昧,即使戴口罩還聞得到鹹腥,一不小心起心動念,嫌棄厭惡到極點。尚未靠近,熟悉的氣味便現前,還沒吃到牡蠣,卻惹了一身腥,非得換掉衣服洗澡不行。講起古井旁大眾廟的奇聞軼事,老爸親耳聽他阿公告訴他,在翻修前親眼所見的事蹟。打從唐山來的師父功夫了得,為地方除害,只見他一手轉壓禪杖飛上天,輕功飛到廟上空繞一圈,落地一瞬間,只見那根禪杖還在轉。每次聽完這段講古,讓人無限想像。我人不在江湖,但知道江湖有此傳說,彷彿武林大俠出場,就是這般厲害,說時遲那時快,風雲變色,黑煙退散……上網搜尋此地的歷史,俗稱貴雅(鬼仔)山,推測當初那師父應是來殺鬼才合理。老爸卻堅持該是砍蛇才對,與其聽信網路說些有的沒的,倒不如相信祖先傳下來的話,才不是什麼「假古文」。老爸總有意無意灌輸兒孫對家鄉的記憶,據說破舊的安平老家外牆,藏有早期荷蘭磚,但未曾敲掉來瞧瞧,誰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碗粿。說起從前天花亂墜如何又如何的,比夢幻泡影還不切實際。要不然就隨手指著幾個墳墓的方向,說誰誰誰就躺在不遠的前方。本來雜亂無章的墓仔埔,近年掛上「明清古墓」幾個大字後,不禁聯想到古墓派小龍女之類,格調隨之提升許多,讓我可以名正言順「自詡」為古墓派的後代傳人,聽著便尊貴非凡起來。每次去安平,不管做什麼或不做什麼,古墓及古廟始終都在,隨時歡迎我到來。而井水及牡蠣各自飄流、負責召喚歸人,傳送清爽與濃厚的味道,連呼吸都感受得到。回家後,把得來不易的那兩三滴午時水,放入水氧機擴散循環,裊裊煙霧淨化身心靈,實實在在有放鬆有保庇,正所謂無來無去無代誌,午來午去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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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幸福

文/楊熾麟  插圖/國泰 天色昏暗,沉睡一夜,忽焉醒來,瑟縮著身軀,看著溫度計上,顯示二十四度。微涼的天候,加添外衣,以免風寒襲身,滴答雨落,時下時停,在身後眼前乍起乍歇。我沉坐在書房座椅上,啁啾鳴喚,早起的鳥雀在樹上鳴囀,細碎的語聲,間雜清脆的喚鳴,彷彿在訴說些什麼?無法解語,也無從意會。秋季破曉時分常是灰暗無明,伴隨著絲絲雨落。細雨霏微,天色晦暗,想是沉鬱的天候,但是九點以後,層雲中又乍現金陽,亮燦陽光在欄杆上梭巡。妻子忙著將衣服拿到前方陽台曝曬,微風輕揚,枝葉顫動,初綻的嫩葉在陽光的穿透下脈絡分明,黃褐的枝幹,朱紅嬌豔的花朵在一方窄隘的欄杆上,構築成一隅令人驚豔的美景。平凡的家居,鏽黃的鐵欄,恣意綻放的生命,穿越欄杆向陽光訴說,生命掙扎向上的意志。 微風輕襲,細微響聲在晦暗的室內迴響,沉坐在靜寂的室內,感受清晨寧謐的時刻,時睡時醒,擺脫上班的羈縈,可以半夜起身,不需顧慮,充分的精神體力以為謀食爭逐。時光彷彿由哄鬧的路徑轉轍,生命的列車駛向靜寂的軌道,迎向未知的人生。但總覺喧囂少了,雜慮沉寂,可以將時間任意分割,逐步踐履未能完成的夢想,有些企盼深埋心底,有些想望未能淺嚐,大段留白的時光可以任由我來填滿。我描繪臨摹的人生藍圖,終於不用在別人的指點下和世人媚俗的眼光中手足無措。荒蕪的心園,蔓草叢生,荷鋤耕耘,在雨落的清晨,在向晚的黃昏,日日規劃當天的行程,在心靈紓放下,感知去日束縛的忙碌時光,彷彿未曾存活。而今空白的畫布,任由我恣意塗抹,描繪成一幅秋季絢爛金陽亮燦的人生晚景。 浮晃不安的人生,幸福與否不在躬逢驚天動地的歷史時刻,不在目睹輝煌騰達文明鼎盛的年代,靜寂平凡的日子,周遭妻兒親友環繞,頻繁交流的情感,才是愉悅生涯的保證。喬治吉辛歷經兩次不幸的婚姻,晚年始能與相知的伴侶共度餘生,寫下溫馨恬淡的四季隨筆。誰說偉大動盪的時刻才能締造勳功偉業,平和年代下的流光,歲月閒適悠緩地走過。朝暉暮靄,田園景色,悠揚樂音,遠山近樹下,流淌著一首首悠遊的鄉村牧歌。嘈雜慌亂的心境,如何幸福圓滿?平靜安寂中,自有一縷縷微風輕拂,漾起的漣漪,也能在歲月的版圖上,鏤刻出幕幕難忘甜蜜的時光。 機車聲偶爾從深巷遠陌中傳來,打破清晨的靜寂,半夜醒來,總會沉坐書房,聆聽心房的怦動,平勻的呼息,稍縱即逝的思緒,還有那不時干擾啾鳴的蟲鳴鳥語。市囂逐漸醒轉,隔街車輛疾駛而過,轟隆的響聲在馬路上急速傳來,天色漸亮,室內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可以感知是乍醒不穩的步履。忙著上班前盥洗的兒子,又將展開忙碌的一天,安寂的日子,冗長又覺短促的時光,今後終於可以任由我分割安排,閒適的步調,寧謐的心境,感覺時光緩緩流逝。沒有晴天霹靂也無風雲變色,秋日清朗的天氣,微雨後金亮的陽光攀爬在欄杆上,我打開窗簾,讓拘留一夜之滯悶空氣流逸窗外。妻兒晨起的容顏浮映在眼前,老舊的家園,熟悉的環境,日日我在此流連徜徉,在書籍的陪伴下,音樂的輕撫中,恣意享受回味這微涼秋季下安謐的幸福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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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葉

 文/攝影 任安蓀寒露過後,幾回秋霜凜然冷拂大地,本色凌厲,效應卻極其耀眼的輝煌。旦夕之間,綠葉渾身解數,相約也似的,相互又暈又染以鵝黃、桔黃、藤黃、鉻黃…,黃彩倏忽沁透葉梢,群樹幡然披上閃亮爍金的秋風,齊齊迎勢高舉向藍天潑燦映黃。旋又促然易色,大筆揮灑添豔:嫣紅、酡紅、棗紅、橘紅…,遠近高低,便也盡現盪紅耀喜。 似乎方與年度的寒涼節氣照面,天地就已等不及地展秀,堂而皇之,循著時序,綠林煥發成了彩葉林,最是喜看群樹枝椏間,叢簇蔚然的綠葉,紛紛環紅擁黃,自自然然地彰顯那黃勝秋月、秋菊,美似沁人心田的金黃燦輝,更以紅於二月春花的華妝麗彩,或散或聚於綠叢中,拱呈出數大的層層美顏,繽紛交映的秋色,漫漾在天地間,燦燦無邊地迤邐,妍美得醉人眼目,堪稱最需記得的一年好景啊!(密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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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搭夜車的父親

 文/鄭秋琪 插圖/國泰十點三十五分藍色復興號晚點六分鐘駛離月臺,我額頭緊貼車窗玻璃,凝視獨留在月台上的老父親緩緩轉身離去,白色長褲褲管在風中鼓盪,形影越來越小,終至不見。鼻子一酸,我的淚水不由地蓄滿眼眶,強忍住不讓流下。這是我第一次離家北上,心尖有著細細撕扯的難受。這時,車廂一頭傳來低沉聲音:「台鐵便當,好吃ㄟ便當。」我坐的是四人座,座位靠窗,旁邊是一位中年男人,對面一對母子。中年人點了一份排骨便當,飯菜裝在一圓鐵盒,他打開時,我肚子竟不爭氣地咕嚕咕嚕響起來。吃完,中年男人又點了一杯香片。那一幕,我印象深刻。台鐵服務員右手提高一鋁製水壺,左手拿著玻璃杯,同時施巧力「喀」一聲將杯蓋打開一小口,在列車疾馳晃動中,一條弧狀水柱劃過空氣,注入水杯,杯底的茶葉經這股水流衝撞,在熱水氤氳中四處逃逸浮沉,過程中沒有一滴水外溢。水杯飄出的茶葉香,火車陣陣的轟隆聲,台鐵服務員的沖茶巧勁,列車進站列車長的廣播聲,那些氣味和聲音在車廂內漂著浮著,我沉湎其中,嘴角微揚,頭靠椅背,漸漸沉沉睡去。 夏天黃昏的陽光斜斜照進車廂,我在暮色中,走出台北後站,從此開始我在台北的漂浪生活。最初,我落腳的地方是基隆河邊的天主教學生宿舍。功課不趕的時候,我習慣倚靠窗邊,癡望河堤外,基隆河燈光水影緩緩流動,又靜美又讓人傷心。夜晚每到十一點左右,安靜長巷常傳來滄桑男低音「燒肉粽、好吃燒肉粽」,一男人推鐵馬,後座載個木圓桶,停靠在巷口轉角昏黃街燈下,聲聲叫賣,在無人深夜,單薄孤單。一日清晨,約五點半,修女來敲我房門,口氣不尋常地急促,說:「樓下有一個老人,說是妳父親,要找你。」我驚問:「真的嗎?我下樓看看。」修女:「一大早,大門還沒開,他直接翻牆進宿舍,被警衛發現後,說是要找他女兒。」「對不起,修女。我會提醒他下次不要這樣做。」到樓下會客室一看,果然是父親,我淚水差點又滾下來,父親一臉憔悴,膚色暗沉,眼角溼黏,身體隱隱發出隔宿酸臭味。未等我開口,父親說:「我剛坐夜車從台東到台北,你有沒有毛巾牙膏牙刷,讓我先梳洗一下。」父親梳洗完,說:「我昨天晚上10:30在台東搭莒光號,今早五點多到台北,真的很方便,車上睡一覺,台北就到了。省了住旅館的錢。」「你為什麼去台東啊?」「記不記得我告訴妳,一次我去銀行看完股票行情到市場買菜,把腳踏車停在市場口,卻把手提袋忘在車籃裡。匆匆回頭找,東西早已不見。當時袋裡除了零錢,還有幾張股票。過了一年多,我都快忘了。上個月台東法院通知我小偷抓到了,股票也找回來。我去台東,就是辦手續領回股票。」「運氣這麼好!」「還好股票被偷,不然只要漲一點,就會被我賣掉。經過一年多,股票直直漲,哈哈……賺了不少錢,走,今天爸爸帶妳去吃好的,妳想買什麼,我買給妳。」那一刻 ,我轉身跑回樓上,不願讓父親看到我臉上微末抽動,心想父親大老遠搭夜車,一身風塵,就是惦記著帶我購物大吃大喝一頓。三年後,我拿到學位,父親帶我旅遊大陸。旅行團在廣西漓江解散後,父親突然對我說,要帶我搭京廣鐵路,到宜昌找他的大女兒。我說好。但是,我們到桂林火車站時,當日一天一班的京廣線列車已開走。父親為了省住宿旅館的錢,不願等到次日再搭車。四處詢問是否還有其它方法,得知當天下午柳州火車站還有一班列車開往湖北。那是我第一次搭大陸綠皮火車的硬舖位,十分興奮。車廂內硬舖分上、中、下三層,兩兩相對,父親和我買到的是下、中層,其它四位皆是男性乘客。剛上車時,大家都坐在下舖,拿出鋼杯泡茶泡麵,各種食物就放在窗邊方形小桌上,聊天喝茶看風景發呆抽煙吃東西閉目養神。眼前這種熱鬧,令我震動。我靠著車窗一邊看書,一邊看窗外飛快變化的景色,從大興土木灰撲撲的城市,到收割後遍地金黃稻穗的土地,在最後一縷暮光消逝前,火車進入一個四週環繞蔥鬱林木的墨綠水潭。很快地,窗外黑漆漆。車廂內,燈光也暗澹下來。似乎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回到自己舖位,準備入睡。而我在睡夢中,矇矓間似乎還聽到火車努力疾馳「哐噹、哐噹」的聲音。翌日清晨,天色微明,我就被陣陣漱洗聲吵醒,昨天原用來喝茶吃泡麵的鋼杯,今早換身成漱口杯,或是給小孩泡牛奶盛豆漿的杯子。中午十二點多左右,我們終於到了宜昌。下車處,我靠著牆,疲乏不堪,問老爸為何在旅遊大半個中國後,還要大老遠跑這趟?不能下次再來嗎?或約在上海、廣州交通方便的城市見面,不好嗎?父親一逕沉默著。姐姐來車站接我們時,我雖未與她見過,但一眼就認出她來。她與父親面容身材極為神似。看到父親,我注意到她竟也淚水汪汪,語帶沙啞悲傷,說:「父親、秋琪,謝謝你們來看我。澍澍剛考上上海交大,上禮拜離家去學校報到。家裡,現在只剩我一個人!」原來,她先生工作過度勞累,積勞成疾,那年年初因肝癌過世。我不再問父親為何要跑這趟,她的傷心,父親一直都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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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夜雨與聲音

插圖/國泰文/談炯程 插圖/國泰這一月我住在九龍半島上,靠近旺角。許是九月末海上潮氣變幻,帶來如同五元硬幣般發亮的新鮮雨滴。第一次在香港等雨停,就在一棵榕樹下,它的根須像繩結般盤著,酥酥地擰開一朵花,傘的外面一派亮白:汽車有了金魚般的鱗片、鰭與尾巴,正拂過來,變作一尾蟬蛻在交通島邊緣,臥著。香港的雨沒什麼不同,但更急一些,這座城市如同一架巨型投幣機,雨水透過高樓間框型的天空投入這低處的喑啞之中。夜間的雨是屬靈的,我總覺得,只有聽過一個地方的夜雨,人才能真正了解這個地方。聽雨是一种既私密又公共的體驗,雨水夾帶著夜的碎片降臨,浸入城市的皮膚,也悄悄濡濕我們的耳蝸。但我們要說到夜嗎?這樣一個過於豐富的能指,被文藝的,太文藝的絮吚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像一塊過於甜膩的糕點。過去,我們溺于農業生活的夜,四肢灌滿了勞作後的疲倦在樹下納涼。在大陸,我們稱作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地方,其實有某種充滿閒言碎片的日常充塞在其間。農民們與其關心住在村頭喇叭裡的疫情,不如關心婚喪嫁娶。這裡逐漸成為老年人的聚集地,為了顯示政績刷得煞白的牆似乎也在雨中顯得皺巴巴,像出過汗的狗舌頭一般,盈滿院子的犬吠會尖利些,而這裡的時間黏稠,故它們總是為生人的到來興奮到聒躁,在鄉下,狗是沒有年齡的,被打狗隊打死、毒死,走失,或者莫名地死去後,總會不知從哪戶人家後院的草堆裡冒出一條新的取代它,然後是一樣的聒躁,一樣的濕稻草做的窩,一樣叮叮當當的鐵鏈,一樣地淋雨。農業的夜晚,以犬吠為引,緩緩在雨水中泡開,像一枚尖尖的茶葉。有雨的夜晚,大抵與無雨之夜不同。乾燥的夜,各種聲音攪拌在一起,像和一塊沒有加水的麵團。這時,我就會聽到香港的聲音,帶著城市生活特有的熾熱的刮擦聲,那還是屬於白天的聲音,匆忙而不耐:隔壁孩子們與父母的爭吵、穿過牆板、門板,變得單調的電視的嗡聲,老嫗的咳嗽,他們是像散在電路板裡的電一樣,浸到牆體裡,當我踏到這八十年代風格的瓷地板,我感到我與整棟樓,與這被填在一個又一個方框裡的人生有著古怪的聯絡感。既然我們生活在一種絕對的無關係中,但當我聽到樓上洗澡時的脈脈水流聲,我仿佛窺見上班族們那帶著粼粼波光的閒暇。那樣的日子就像在注滿水的浴缸裡,放著一只漏電的手電筒,透過它傳出一些危險的銀色水光在天花板上如橘絲般展開。它們只是白天的一個小小複本,我們用滿手台燈光挖開黑夜,在這裡延續我們的欲望、疲勞與失敗。但有雨的夜晚才是真正的夜晚,電話粥聽不見,斤斤計較的車輪聲聽不見,支支吾吾的紅綠燈的聲音也聽不見。這裡只有一種絕對的能指,絕對的隱喻,那就是雨。那時,我們只需要關心雨,那把我們反鎖在室內的雨。雨製造出了我們對「室外」的意識,並啟發我們去渴望它。長久以來,我不也是在為「室外」所引誘麼?被承認,即使是被一些僵屍般的價值觀接受,就是發明一種「室內」,一種關乎安全的政治。這大概是寫作者需要面對的最大的誘惑:因為他們太汲汲於獨占一個巨大的聲音,像鐵屑一樣紛紛撲到那架收音機裡,他們以為只要緊貼著它疙疙瘩瘩的鐵皮,它裡面蘊藏的噪音就是他們的聲音了罷。但我有自己的聲音,我有我自己的雨水,我的雨水是絕無目的的,它這麼頑固地下著,只是為了向孕育它的烏雲證明自己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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