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文學院手記 該怎麼選呢? 學分和愛都在衰敗

■林宇軒排課表,是每學期最值得興奮的時刻。螢幕裡是五花八門的課程,研究生彷彿在盤算未來假期旅行的行程,一切充滿了希望。相較於實際上課時必須投入的心神,「規劃未來幾個月要修習哪些課程」可謂非常輕鬆,畢竟還暫時不用面對巨量的閱讀文本和高強度的討論。談起研究生的痛苦,在撰寫學位論文之外,背後還有各種li-li-khok-khok的畢業門檻必須面對──每學期眾多的必修、選修與先修課程,以及語言檢定、學術發表等贈品。想起日文門檻就頭痛,雖然曾經短暫學過日文,但久未複習,現在連最基礎的五十音「」都已忘得差不多。好消息是,語言檢定可以透過修習課程來抵免;壞消息是,能否選上這些炙手可熱的課程,則又是另一回事了。李進文的詩作〈選情〉如此寫道:「該怎麼選呢?天氣和愛,∕都在衰敗」。當中的時空背景設定在選舉之前,一輛候選人的宣傳車行經教堂,信仰的「我主」和選舉的「民主」在詩行鋪排出一個張力十足的情境。是啊,我們手上的每個選擇雖然都沒有正確答案,但都實實在在地關乎我們的未來。選舉如此,選課也是如此。研究所和大學部不同,不能把自己想修習的課程「選好選滿」。據教授的建議,研究生一學期最好不要修習超過三門課;如果平時有工作或外務,兩門課是極限。不聽勸的我曾經一學期同時修習五門課,那段日子可謂痛並快樂著──快樂,在於每週領受唐捐、陳義芝、須文蔚等詩壇大家的風采與知識;痛,在於期末的評量。研究所的課程極少考試,大多數都是繳交不少於一萬字的學術論文。也就是說,修習五門課就必須繳交五篇、共五萬字的論文。那段日子到底是怎麼度過的?現在回想起都會忍不住瑟瑟發抖。比較我所就讀的兩間文學所,台文所重「研究」,文跨所重「創作」,兩邊的上課方式與期末評量完全不同。前者文本的閱讀量非常大,透過論文研讀、觀點討論和論文寫作來增進研究能力;後者則是與眾多創作者一同實作與創作,這種激發想像的上課方式令人嚮往。舉例來說,在王聰威老師的編輯課,我和來自中國與香港的學生同組,以酷兒文學、性別知識、性產業等「性」主題的企劃,模擬創刊了一本關注當代邊緣議題的雜誌。目前參與過最有趣的創作課,大概是高翊峰老師的必修「當代文學經驗:八分速的踩集」。一整個學期是足部的踩,平時耽溺於桌前的創作者們在老師的領跑下,跑遍了台北周圍的河濱,最後甚至報名並完成了二十一公里的半程馬拉松。只可惜,為了維持課程品質,每門課都會有名額限制。如果忘記在開放選課的時間上線「搶課」,許多課程馬上就會額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學分像〈選情〉當中的選票一樣「一張一張選擇離開」。「選票」的「孤獨」,為的是背後龐大的理想。手上握有選票的投票人是如此,我想,每個水深火熱的研究生也應當是如此。(本專欄作家為台大台文所、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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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金門落日大又紅

■林央敏從前金門還是戰地軍管且不開放旅遊的戒嚴年代,你如果不是金門人,就只有服兵役時抽到阿兵哥所謂的「下下籤」才有幸到此一遊。那時台灣民間瘋傳金門、媽祖多危險,「反攻大陸,消滅共匪」的口號還在嘴裡燃燒,敵人的砲彈也偶而會在金門的空中亂跑。所以大約四十年前,在當時的行政院新聞局與金門防衛司令部的安排下,穿著便服的「作家戰地參訪團」能夠乘著華航波音737降落金門的行程多麼難得,飛機上一行人把既興奮又期待的心情譜寫在臉龐,同時也各有淡薄的不安漂在心裡忐忑晃盪!兩年後,我又當起「作家戰地參訪團」的成員再度來到浯島讚嘆擎天崗,並把宣揚三民主義的五彩氣球釋放,想像空飄到大陸的戰鬥文字可以點燃幾個匪幹的緊張。這兩次金門行,我都曾站在距離廈門島最近的馬山觀測站的地下碉堡裡,透過長鏡頭向西窺望,看著地理課本裡的河山,也看著歷史課本裡的祖國,就像看到歷史看到夢,心中湧現一絲難以名狀的感觸,想起余光中的〈鄉愁〉:「而現在∕鄉愁是一彎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雖然只隔著比黑水溝更瘦身百倍的小小海峽,仍舊只能望水興嘆!但稍可慶幸的是,當時兩岸的島嶼都掩護在滿山遍野的蒼翠裡,沿海只見碉堡,不見硝煙。而現在,比台灣還要保存更多閩南風貌的金門已成為一處觀光勝地。時隔三十幾年後的去年,能有機會與桃園文化局邀集的「桃園作家訪問團」一起快樂出航,去和姊妹縣市金門的文學人交流,順路再度舊地重遊一番,由於不再有戰地管制,也許更能看到金門的文化深度和不一樣的景物,果然,這回不看軍事,只看富含文史味道的風景與建築,其中最震撼我、感動我,叫我想要徘徊不去卻被迫不可流連的景色是建功嶼的落日。經驗老到的在地導遊已算準海水退潮的時間,在日頭西傾的時候帶我們到金門首府金城鎮西南郊的海邊,下車前,我右觀岸上有一座牌坊,橫楣寫著「忠肝義膽」四個大字,牌坊後面的仿古宮殿便是祀奉鄭成功的延平郡王祠,而左望海上有四個巨人,好像蹽著海水在走向一個小島。立刻臆想:莫非金門曾有泰坦族或什麼樣的神話誕生在此地?這景象真奇特,從前沒來過。再聽到導遊警示退潮正要開始,而且海水只退讓一小時,想走去建功嶼的人要把握時間,最好六點之前回來,才不會受困海上。於是,我當下決定這回不睬歷史不看廟,因為台灣也有延平郡王祠,只想尾隨巨人走進神話去看這一幕。原來那不是巨人,而是一項裝置藝術。2013年,芬蘭設計師馬可‧卡沙哥蘭德(Marco Casagrande)應邀到金門參加藝術節,我想像他也曾在這裡欣賞金門落日,當海潮漸漸退去,看到海灘露出一根根、一排排早年用來阻礙敵人登陸的「軌條砦」鐵柱子,同時看到有些戴著斗笠的金門人走入海灘採擷野生的蚵仔時,他有了創作靈感,這時落日掛在建功嶼上方,紅霞傾洩在退潮後的海坪,還積著少許海水的窪地處霞彩深淺不一,東一塊粉淺,西一片紅豔,那應是仲夏黃昏,熱烈的太陽餘暉穿過採蚵人的衣物,彷彿把人身照射成半透明。終於那年八月,以不鏽鐵版裁製,踩著長長的高蹺,身上鏤刻著許多細洞的「牡蠣人」(Oystermen)開始站立在這裡,成為永恆的海上農夫,這一幕方才還被初見寡聞的我誤認做金門神話中的什麼巨人族!潮汐退後,一片礁岩地質的潮間帶露出來,不知哪一年,應是金門縣政府吧?還是軍方的人扮演現代摩西,在潮間帶舖設一條四百米長的蛇形步道來連通本島與建功嶼,把退縮的海水完全解離隔開,讓我不必沾濕鞋子也能走近牡蠣人,我想瞻仰它們長年不彎腰剝撿石蚵,卻只顧眺望對岸的臉色如何?可惜鐵斗笠蓋得太深,只露出下巴,無法讀取它們的眼神與心情,只見許多黑色的蚵仔附著在它們的高蹺上,好像要往上爬的樣子,但也只能爬到漲潮後的水位。這時,西斜的日頭變得更垂更大更紅了,我希望能不被遮掩的欣賞這一幕絕對不同於台灣西部所見的落日景象,便循著這條摩西步道快步走向建功嶼。小時很早就從大人的口中知道「日頭落山」是指夕陽西沉,也常聽到一首姚讚福譜曲的台語歌叫〈日落西山〉:「日落西山近黃昏,心狂袂食期待君,想欲趕緊來接阮,也好增君咱情分……」,我雖然生長在嘉南平原,也從不懷疑所有人把太陽掉下說成「日頭落山」,但自從吸食了一些台灣的地理知識後,我開始明白平原之西的盡頭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而且位處海邊的東石與布袋,地勢都比我站立的太保還要矮,所以東升西降的日頭只會沉入海,為何長輩們不說「日頭沉落海」,反而都把黃昏叫做「日頭欲落山」?難不成講著台灣話的先民「目睭瞇瞇,葱仔看做棕蓑」,將駐紮在西天的一堵高低參差的雲牆看成一排被夕陽染紅的山脈?我曾經生出這些疑惑。稍長,讀到「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又熟識教科書裡的中國河山後,我確認「太陽下山」是古今所有住在亞洲大陸上的人的共同經驗,那麼「日頭落山」這個詞應該是吾村人的第一代祖先從福建隨身帶到台灣的,閩南變嘉南,可是話語搖身沒有變。此刻我在金門,看的就是名實相符的「日頭欲落山」。看來,建功嶼上視野最佳最沒有障礙的地方就是九米高的鄭成功塑像所立足的高台,我想潮汐應該不允許我先進入旁邊的碉堡蹉跎剩餘的時間,因此直接爬上幾十蹽的高台去陪鄭成功看夕陽。看來,身著戎裝,腰掛佩劍的鄭成功只顧眺望前方的思明州,驚訝那個曾經站滿白鷺的廈門島如今長滿了高樓。看來,他的視線又像在瞭望泉州西郊的故鄉——南安石井鎮。好吧!四百年了,您還有尚未枯乾的鄉愁,那就盡情的看吧!也許這顆夕陽在你眼裡已經老舊,但這可是我的新鮮,第一次看到滿臉翻紅的日頭真的就要落入西山。於是我微微轉身,把視線投向左邊的那座現代崦嵫山。時間暗自移步,又大又紅又渾圓的日頭已經垂掛在山頭上方一個拳頭遠的低空,應該已碰觸到樹頂的尾梢了,眼前景色誠如白居易趕往杭州途中的一瞥〈暮江吟〉:「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雖然我是專程來訪的遊客,但也只能一瞥,因為我覺得潮汐已經蠢蠢欲動,無法再等紅日盡落山中,必須趕在海水重新吞噬摩西步道之前停止初見「日頭落山」的感動!真是金門夕陽無限好,可惜建功嶼快要漲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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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一夜,在北海道

■劉洪貞得知小蘭被疫情帶走,心裡好不捨。每天想到她,就會想起二十年前,和她在北海道巧遇的那一夜。那年陽春三月,我到北海道去賞櫻。首夜住宿的飯店裡,有很多台灣旅遊團。在自助餐廳用餐時,我預夾一塊,裝滿粉色晶瑩珍珠的鮭魚卵壽司,正好有一個夾子也伸過來,我連忙縮回手,並向對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對方笑著點點頭。當我們抬起頭四目相接時,她啊了一聲,喊出我的名字。被她一喊我愣住了,因為我跟她不同團,也不認識她。她看我沒反應,放下盤子拉住我,問我:您不認得我了,我是某某某啊。她這麼一提,我對她上下打量後,終於想起她是四十年前的初中同學小蘭。問她為何對我一見如故?她說我和以前一樣,瘦不見骨好認。而她這些年心寬體胖了,難怪我認不得。離開學校四十年一直失聯的我們,卻在異國的餐廳相遇,真是如夢似幻。那一夜我們聊了很多。初中畢業後我們沒再升學,我在家務農。她跟著堂哥,到新莊的南亞塑膠工廠當女工,夜裡繼續唸補校。在補校時認識一位,同樣來自鄉下,又有共同目標的同學,最後走入婚姻。剛結婚時一切正常,她在第三年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只好辭去工作專心顧小孩。幾年過去後,先生有了外遇還會家暴,為了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她忍氣吞聲。兒子的貼心和好學,是她精神的支柱。當兒子雙雙考進成功大學時,因必須南下就讀,兄弟擔心他們不在身邊,怕她受委屈,就鼓勵她結束婚姻。就在兒子十八歲生日那天,她恢復了自由,從此為自己的夢想展翅高飛。讀完研究所後,在外商公司工作。她自認工作用心,外語能力還好,經常被外派出差,就趁機去旅遊,沒想到我們會相遇。聽她說著人生起伏的故事,我陪著哭陪著笑,最後相擁祝福,希望後會有期。回到台灣又各自忙碌,二十年一晃而過。很遺憾,因為疫情讓北海道那一夜,成為我們的最後一夜,我難過,只能嘆生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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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視窗裡的「夜郎」

■吳守鋼(1)「夜郎自大」,一則自小就听得熟而又熟的故事。 故事源自《史記》,以漢王朝的黃金時代為舞台。站在舞台中央唱主角的是十六歲就坐上皇帝寶座的漢武帝劉徹,因有父輩為他積累下的雄厚實力作後盾,真是一路風順,風順一路。不僅擊破了北方彪悍的匈奴,為曾祖父劉邦出了一口沉積了近百年的鳥氣,也雄心勃勃地打通了東西方交往的絲綢之路。不過,漢武帝內心一定還未滿足,一心想把他夠不著的南越(今廣東、廣西等一帶)也攬進自己的懷裡。但是,路途遙遠,直線去征服幾乎賽過上青天。於是,謀臣們上書,可以繞道從偏僻的夜郎國(今貴州一帶)前往南越,不僅是捷徑,還可給對手一個措手不及。中原與夜郎,就面積、實力而論,前者是獨霸中原的巍巍大帝國,後者呢,雖然在當時的西南角上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大國,而與漢王朝比,不過是一處窮小鄉村而已。然而,小歸小,一心要與漢王朝平起平坐的雄心一點兒也沒輸給劉徹。當著漢朝使者的面,夜郎國的首領竟責問「漢孰與我大」。言者的口氣換成現代語就是「你撒泡尿照照,大哥我與你這小老弟哪個更大?」看官,劉徹怎能嚥下這口氣?所以,凱旋歸朝不久,順手就把夜郎的國籍也給擼成郡縣級了。一則沒把秤砣放准在與自身分量相應的秤盤上的故事。 於是乎,「夜郎自大」讓此後的後人從公元前一直哂笑到公元後的如今,相信還會笑下去。但是,一邊笑,一邊也在想:可憐的夜郎小哥怎麼會出如此紕漏的?(2)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由兩個美國心理學家喬瑟夫和哈靈頓從每個人都身處在「自知—自不知」和「他人知—他人不知」的兩重維度上,建築起一個「自我意識的發現與反饋模型」的理論,用於衡量人對自身的認知以及人際之間的認知能力。簡言之,人在認知周圍環境時會出現四扇視窗:開放區、盲點區、隱秘區和未知區。之後,人們把喬瑟夫和哈靈頓倆人的名字合起來命名這一理論為「喬哈里視窗(Johari Window)」。這四扇視窗若借用三十年代的詩人卞之琳寫的詩〈斷章〉來代勞解釋可變得比較具象。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不過是窗前的一幅普普通通的風景,興許誰都遇見過。詩雖短,才四行,且「斷章」,卻能任所有讀詩的人各以其好釋解其義。既能倒映出羅密歐與朱麗葉,也閃現著賈寶玉、林黛玉,更有四十年夢斷香消,悲悲切切歷程的陸游和唐琬的影子……令俺從遙遠的青春時代一直讀到白髮蒼白的如今,依然讀得心頭砰砰直跳。閒言休提,還是來看看這首〈斷章〉詩與喬哈里四扇視窗是如何互動的吧。詩中出現了兩個人物,一個「橋上的你」,另一個「樓上的人」。倆人都抱著一個共同的看風景的目的,這便是「開放視窗」,信息共通,你知我知;但是,「樓上的人」不時地環顧張望時,漸漸地「橋上的你」也走進了他的視野,成為他的「景點」。而入神在看風景的「橋上的你」此時渾然不覺於無意中裝飾了「別人的夢」的事實。對「橋上的你」來說,成為別人的「景點」是意料之外,因此,可稱作「盲點視窗」;當然,不否認你也會與「樓上的人」一樣,在看風景的人群中瞥見別樣的「景點」,一想到這新的景點會裝飾自己的夢,心頭便撲通撲通地跳動起來。但別人並不知覺,因為這僅屬於你一個人的小秘密,並沒外露,這便是「隱秘視窗」;而「橋上的你」和「樓上的人」都在忘我地看風景時,因橋上人山人海載重量過度,橋會驟然崩塌,或者突然停電,街燈全滅也未可知,那是難以預料的不可抗力,可稱作「未知視窗」。這便是〈斷章〉的四扇視窗。卻說,夜郎國與漢王朝之間就存在著「橋上的你」和「樓上的人」所相似的信息方式。夜郎之所以自大,因為他僅將自身置於狹小的視野圈裡,如螺螄殼,如井底,閉塞而無法與周圍溝通。所以,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就是全然無知的盲點。當然,小哥可以在自己與世界之間畫上一條隔離線,砌上一堵目不他視的圍牆,那是小哥的自由,但是並不等於世界也會報以小哥一個歲月靜好來由小哥隨意撒野天下。相反,到處都安裝著收視天線的漢王朝時刻在注視著他。嗯,小哥全方位地置於「樓上的人」的眼皮底下。自己被人圍觀著竟渾然不覺,理當被後人哂笑。(3)人人都有自身不易察覺的盲點。意識到盲點,找到盲點,然後將盲點彌補為亮點才算上乘。盲點少,視野開闊的窗外才顯得精彩。《孫子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或者不知彼而知己,或者不知彼不知己,相應地就會出現是百戰全勝,還是每戰必敗的不同局面,結果截然相異,不問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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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外婆家

■南峽從我家到外婆家有兩條路,但不管走哪一條路,都要要越過兩個村子。外婆家真的就是外婆的家,外公的家境貧窮,他是被招贅的,也就是現在講的「贅婿」。外公孑然一身「嫁」到外婆家,也許就因為如此,他對第一個孩子也就是我的母親,極盡寵溺之能事,許是在偌大的家族中,這個小女嬰是唯一跟他有血緣關係的吧。據母親的說法,除了沒有讓母親讀書外,其他的,是有求必應,這在當時普遍重男輕女的的農村社會是很難得的。外公雖是被招贅的,但是我的外曾祖父,讓他們在隔壁的另一處房舍獨立門戶,兩家的距離很近,就是通過一條約莫十公尺的走道就可到達。而這個短短的走道,有大舅婆和大舅媽的廚房相對著,借個油鹽糖、蔥薑蒜甚是方便。每到傍晚,兩家的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油香鹹的味道,我總愛在那裡駐足聞了又聞。直到大舅媽探頭出來,問我衝啥,我才快快走開。父親在外婆家附近的小學教書,姐姐順理成章的越區就讀,每日由父親載她到父親服務的學校讀書。但是父親那時帶了個手球隊,常常都要到外地去比賽,有時甚至必須在外地過夜,姐姐也就因此得常常借住在外婆家。姐姐有幾次都沒有告知外婆家的人,放學逕自從學校不知走了幾公里的路,回到我們家。而也每每五舅都要騎著鐵馬,十萬火急的到我們家確認。那時一般人家少有電話,但村長家一定會有,常常聽到村長對著全村廣播「某咪郎,遮有你的電話」。但打電話畢竟是不方便,所以在鄉村,走路和騎鐵馬,是最常見的交通方式,所以都是五舅騎著鐵馬飛奔到我們家確認,姐姐到底有沒有回家。也許是怕姐姐會想家吧,所以我尚未足齡,就被父親帶到同一所小學寄讀,這樣姐姐到外婆家也有個伴。那時我的年紀尚小,還在和玩伴玩泥娃娃、跳格子、彈彈珠的遊戲,懵懵懂懂就被帶到學校而且還得要乖乖待在教室聽課,著實很不能適應,所幸遊樂場的盪鞦韆很好玩,我的一顆心常常飛到那裏去了。我跟同學們總是下課鐘聲一響,就飛快跑去佔位子,玩到渾然忘我,上課鐘響也沒聽到,等到同學出來喊人,我才慌慌張張地從鞦韆上跳下來,當然回教室免不了要受到責罰,而當時最普遍的處罰方式就是罰跪。那個時候上課學什麼我都沒有印象,倒是記得我常常被罰跪。而姐姐也沒有因為我的作伴而少想家,有幾次她牽著我的手走了不知多久的路回家,偶爾在途中,還會遇到鄰村的婦女問我們「查某囡仔,恁是不是住在○○寮」聽罷,姐姐就會拉著我的手趕快跑。現在想想姐姐還真是大膽,敢一個人自己走路回家。其實我很喜歡外婆家,外婆的娘家是大戶,有個戶外的樓梯可以爬,我喜歡和玩伴在那裡爬上爬下,在我村裡只有米店才有二層樓,其他都是平房,所以對於有樓梯可爬的房子很新奇。但要去爬樓梯之前,會經過外曾祖母的房間,當時我並不知她是外祖母,總覺得她一身黑很是嚇人。外曾祖母總是一身黑,她裹著小腳,額上圍著一條額巾,額巾上面還鑲著一塊綠色的玉,活脫脫就是民國初年老婦人的裝扮。我們都很害怕外曾祖母會站在門前,我們經過她的門口都是用衝的,並且還會緊張的說「鬼出來了!鬼出來了!」雖然很不禮貌,但也看出我們當時是多麼害怕外曾祖母。外婆家的前庭栽種了許多果樹,有結實纍纍的木瓜,也有黃澄澄的香蕉,當然也有每次吃,都澀的不得了的芭樂。當木瓜和香蕉成熟時,外公總會差遣當時念高工的五舅和六舅,拿著特製的竹竿把果子「打」下來,我們幾個小蘿蔔頭就等著吃「很慢的」果子。至於芭樂,可就不用煩勞五舅和六舅了,我們小孩拿把椅子或是跳幾下就可搆得著,但是印象中自己採的芭樂全都不是甜的,為此五舅和六舅還常笑話我們是「枵鬼囡仔」。而外婆家的後面是一片田,兩旁栽種了桑椹樹,清明時節,桑椹成熟了,我們自己不用大人說,也會去採了來吃。有時一段時間沒回外婆家,一回到外婆家,小我一歲的堂妹就會拉著我和姐姐的手說,後面的桑椹變色了可好吃了,我們書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興沖沖的去採桑椹了。外婆家到了過年是很熱鬧的,因為前面四個舅舅都已開枝散葉,一大家族鬧熱滾滾,再加上外婆娘家也是人口鼎盛,所以很能感受到濃濃的過節氣氛。我對過年回外婆家其實是又愛又恨。彼時家中經濟不佳,母親沒有錢可以包紅包給外公外婆,所以她少有回去,但是我們小孩到外婆家卻可以拿到好多紅包。所以大姐都會領著我們三個妹妹,頂著寒風走在石頭路上,兩旁的木麻黃,被風吹的颯颯作響,我們只有將衣襟拉得更緊,彼此靠得更近,慢慢的走到外婆家。以前覺得這條路好遠,現在看這條路覺得更遠了,很佩服當初的我們是怎麼走到的。到了外婆家,我的三舅媽都會講一句話說「口仔(媽媽的日文名)那陣查某囡仔,又轉回來想欲拿紅包了」講得讓我們很難為情,感覺像是乞丐一樣,但又能如何,現實環境就是這樣。愛的是紅包,恨的是那一條長長的石頭路,還有三舅媽的酸言酸語。現在外公外婆早已辭世多年,五舅也在十幾年前因一場意外往生,外婆家偌大的三合院,只剩越籍的五舅媽守著,昔日的鬧熱滾滾,現在多的是一片的寂靜和蕭條。而外婆的娘家也隨著子孫多在外打拼,其沒落也是不遑多讓。然兒時一幕幕在外婆家的場景,常常不斷在我的腦海裡播放著,雖然日子已遠颺,但除了過年,那是一段值得鐫刻的黃金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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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粥香氤氳,母愛深深

■汪小科在我記憶中,母親熬粥的樣子是極美的。她總是細緻地剔去米裡的雜物,用心淘洗。再將潔白的米粒靜靜地泡在清水中,小火慢熬。漸漸地,米粒在熱水中舒展開身子,輕柔地翻滾。待屋內瀰漫出淡淡的香味,母親的身姿在嫋嫋的炊煙中更加輕盈,面容也在柔和的光線下愈顯嬌美。我總是問母親,為什麼會熬出這麼香的白米粥「因為這裡面有你喜歡的味道呀!」母親笑著說。看著母親眉開眼笑的樣子,我還未吃到粥,心就已暖透。每當夕陽的餘暉散去,我將暮色折進書頁,母親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過來。嗅到母親做的粥清香四溢,我就會忍不住嘗一口,隨後滿嘴都是綿、軟、滑,入口即化的感覺。那純淨的味道和口感在嘴角蔓延,滿是藏不住的幸福。當我寫作業遇到難題,心情煩躁時,母親也會遞給我一碗白米粥。我只需抿一口,那穀香濃郁的滋味便會使我心安體舒,氣定神閑。繼續品嘗,更覺清淡適口,回味綿長,我便感覺到了母親那滿滿的慈愛。到了中學時期,我開始住校,儘管學校的伙食不錯,母親還是會不時地為我熬粥送到學校。記得有一次,天空下起了大雨,聽說母親要來給我送粥,我立刻跑到校門口去迎接。等了許久沒見到她的身影,就在我失落而歸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叫住我。我轉身望去,只見母親正冒著雨緩慢地向我走來……母親將一盅熱粥遞給我後,還沒等我開口,「剛熬好的粥,你回去趁熱吃!」她就先說話了,然後她捋了捋濕漉漉的頭髮,打了個寒顫就轉身而去。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雨簾中,我的眼中也下起了濛濛細雨……我回到宿舍坐下品嘗,只覺那香滑的白米粥從口腔緩緩地滑入肚子裡,令我渾身溫暖。從心底漾出一股別樣的清甜,那是始終不減的母愛味道。後來上大學,我到外地讀書,就很難再吃到母親熬的白米粥了。雖然在食堂也能吃到類似的粥,但味道和口感都和母親做的完全不同。再後來,我工作、結婚,為人妻,為人母,也嘗試著像母親那樣熬白米粥,但每次都不盡如人意,最後只好向遠在故鄉的母親請教。「在米下鍋前,要先用冷水浸泡,使米粒膨脹開來,這樣熬出來的粥口感才好。水開再下米不容易糊底,熬出的粥更黏稠。還有大小火的轉換也很關鍵……」母親在電話裡詳細地說。此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承載了我年少記憶的白米粥裡竟飽含了母親如此細膩的愛。雖然歲月一去不返,但美好的回憶依舊會在心底永駐,就如我腦海中那從未忘卻的母親的白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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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深夜綻放的溫柔

■木蘭快12點了,老爺車噗噗噗的聲音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裏,遠遠的從村子口傳進巷子底,腳邊的黑狗來福倏然起身,熱情的搖著尾巴張著大嘴,貼在綠色的紗門旁迎接加班的男主人回家,這是每天晚上的日常。那時,臺灣經濟正起飛,多少夜歸的父母,為了頭上遮風擋雨的片瓦,終日在工廠揮汗打拚捨不得休假,缺席的父母為一家老小,撐出一片天。老眷村的格局房間小小的,放了兩張上下單人床加衣櫥已無書桌容身之處,客廳靠牆的餐桌除了吃飯,放上檯燈就是姊弟三人讀書寫作業的地方。高一的妹妹、國二的弟弟早就躲進房間夢周公了,高四的我沒那麼好命,為了考上理想中的大學,還在孤燈下懸樑錐刺股,老來福是陪讀的書僮。爸爸停好摩托車出聲喊我「小乖,曇花開了,讓眼睛休息一下來看花。」碗口大的花苞在月光下慢慢伸展花瓣,姿態窈窕、花香誘人,我看癡了,像看了一場無聲的花仙之舞。爸爸說:「這朵給妳煮冰糖曇花茶、那朵煮曇花肉絲蛋花湯。」家中只有我跟爸爸敢吃花,而且嗜好此味。曇花築成的籬笆像仙人掌牆,每年曇花盛開之時,總是摘滿一缸,爸爸大手筆買了幾桶貴鬆鬆的蜂蜜,將曇花密封在甜甜的花蜜中,靜置牆角等待歲月的溫柔浸潤,時間是最偉大的調味師,只要耐著性子靜心等,像變魔術般妙不可言。過了一冬,熟成的曇花蜜能潤肺止咳清熱化痰,滋潤女兒先天不良的氣管,這是一罈老父親製作的「女兒花」,一年一罈,終年不斷。11點多老爸醒了,想上廁所,上完廁所坐在客廳父女倆沒了睡意,空氣中飄來熟悉的氣味,我莞爾一笑「爸,曇花開了,我們來看花。」坐著輪椅全身沐浴在月光下的爸爸笑瞇了眼,嘴裏叨唸著要買些蜂蜜做蜜釀曇花。「爸,明天早上做碗酒釀冰糖曇花給你當早餐吃,配豆沙鍋餅好嗎?」這個晚上有月下美人作陪,色不自迷人自迷,他開心極了,不像久病纏身的老人。有一年,等不到「女兒花」開封,他已不耐久等飛上天去找嫦娥對奕,吃花的夥伴終究還是走了。曇花依舊在深夜開花,看著潔白的長條花瓣,像是溫柔的雙手,靜靜撫慰著憂傷的人兒,我淚流不止,只因它的如約綻放。吃花的時間是甜蜜的,嘴裏甜、心裏甜、空氣也甜,只要夜裏熟悉的味道竄入鼻尖,月下、花下思想起,曇花開的晚上總是捨不得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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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水丰尚書 小品兩篇

■秀實元魁塔那條河流彎彎曲曲的出現在我們眼前。河對岸那一片冬日的天空,在寒流籠罩下呈現著凝固了的淡藍色。河邊是錯落的民房,和一些民房連帶著的建築,夾雜在黯綠色的樹木和雜草間。這種歲暮時節,這種出遊心情,讓眼前的景物添了點落寞色彩。間歇會有灰褐色的飛鳥橫過,翱翔的弧線讓光影更顯得沉寂。河岸的凹陷處有一個斷橋伸向水流中,斷橋的盡頭是一個破敗了的小木屋,木屋下的樁柱用紅白的油漆塗劃了一把量尺,說明了那是個廢棄了的測水站。這裡的景物和人,同樣給棄置了。車子沿河道蜿蜒而過,天空不變,風景依舊。驀地,一座灰壓壓的城堡出現在河的左岸。對,是龐然巨物的一座。如夢魘般的,車行沒多久,河的右岸又出現了另一座灰壓壓的城堡來,同樣是龐然巨物的一座。兩座怪獸城堡隔河相望,樓頂鷹架鐵棚矗立,恍如兩個陣營對峙之局。我們來是想看一座明朝萬曆年間建造的五百年古塔「元魁塔」。龐然大物的城堡是兩座水泥廠。頂上不歇地冒著白灰色的煙,因此天灰了,山灰了,樹木也灰了。通往河道的岸邊,搭建起輸送帶,方便漕運。停靠著的運泥船像泥漿沼澤裡皮層疙瘩的鱷魚,伏在水面。河面飄浮著油帶,沾在河面的草木,枝椏的形狀微微顯示著垂死掙扎的力量。河裡的倒影不現實,卻更有印象派的美。比起那兩座水泥廠,七層高的元魁塔更像一枚釘子,牢固地鍥在大地上。它屹立在河的北岸,頑強不拔地抵抗著這裡的變遷。水泥廠的破壞力無比強大,它們侵略的範圍正不斷拓大。「瀾向閣前回」,河川的形勢仍在;「峰呈天外秀」,山巒的潤秀已不復見。那是工業發展把環境無情的摧毀!徘徊在元魁塔下的曠地,眺望對面矗立的兩座怪獸城堡。忽覺風動雲湧,雲光樹影間彷彿隱藏著巨大的殺機。我們落寞地驅車離去,車輪滾動的飛塵後,如有一頭巨大的工業怪獸,張牙舞爪地緊追著我們! 高大的麥穗荒廢了的工場裡,種植了一種叫麥穗的植物。踩著青磚路,走進一個豆棚內。那些雜亂的植物相互糾纏,有的垂下細小的紫色的花,如一窩在風中欲飛不飛的甲蟲。拿著古老的索尼相機,用一百三十五毫米鏡頭瞄準了豆棚右側的一隻紅灰色的雀鳥。牠立在一個廢棄的石泥花盆上。我注意到牠的尾巴,帶有一些褐色的斑點。午後三時三刻的冬日陽光,灑在豆棚內每個角落,這就是光陰的具體呈現。按下快門,清脆的卡擦一聲,驚起了紅灰雀鳥,穿越豆棚,隱沒在石灰色的樓角外。豆棚外是一爿破舊的店鋪,門前堆放著鐵架、木桌、歪倒的工具如鏟、鑿、斧、鉗等。我能找到昔日這裡喧鬧的工廠帶的影子。地面零碎的雜物使我得小心翼翼的跨著來走。在一堵被半推倒的鐵門夾縫間,我看到一頭碩大如幼貓的老鼠。牠蹲在碎石上,雖然左右顧盼,但我知道牠正留意著我下一步的動靜。我緩緩舉起相機,不動聲色,留下了牠鬼鬼祟祟的踉蹌相。穿過雜亂的工地,那邊是整頓好的區域。一家麵館開設在路的盡頭處。廚房是開放式的,我看見拉麵師傅把手上的麵粉壓成柱狀,再反覆拉成麵條。他熟練地把手上的麵條擲下鍋,用長筷子讓麵條在沸騰的開水裡散開,然後以網杓(skimmer)把麵撈起,放進碗內。灑上青翠的蔥粒,再澆幾滴麻油,拌一些肉碎。最後用長柄湯杓(soup ladle)注入沸湯,一碗熱騰騰的麵便放在我面前。玻璃窗外的草坪盡處是一幅石牆。在隙縫間鑽出了或密或疏的羊蕨植物。陽光連同斑駁的樹影,照在這幅朝西的牆上。草坪上的綠色或亮或暗,麻雀像音符般跳躍著。那是一種悠閒的空間書寫。而天空漸昏黯了。離開麵館,拐進那一區。終於看到那斜路下的書店。門外一堆平價圖書在簷篷下懶洋洋的擱在書車上,有若散閒的知識分子歇在落寞的晚景。我推開門進入,狹窄的空間內都是層層疊疊的書,和讓書圍困著的幾個人。我欺身而進,穿過甬道,終於走到咖啡店。他們已經坐在那裡。在前方的小空地上,我看到那叢高大的麥穗。牠們快有兩層樓的高,在泛著灰茫茫的天色下微晃著。那綴滿著的粿粒如發亮的小珠寶,鑲在已更黯淡的天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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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珍集/七律有寄:語冰女史

■子寧世人皆謂長安好 我戀長安一個人車止依依久羈客 路遙漠漠遠凡塵小窗近水邀明月 青杏朝陽探早春此恨猶如冰裹火 夏蟬無語寸心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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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搖槳孕婦 帶來的啟示

■劉洪貞記得有一年,家裡標到的自助會會款,兩百多萬被會頭私吞了。因他是認識多年的朋友,過去待人處事也不錯,所以信任他,上他的自助會,希望能存些錢,沒想到他突然捲款潛逃,留下幾個錯愕的會腳。這筆錢對我們來說,是天大的數目。是我們夫妻,多年來省吃儉用的積蓄,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消失了,那種被欺騙的感覺,讓我很心痛,恨不得踹他幾腳,來洩心頭之恨。外子較樂觀,他認為錢沒了再賺就有,騙人的人會受到良心的譴責,一輩子都會心難安。我們雖然損失了金錢,但是我們可以抬頭挺胸問心無愧,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好友小蓮看我終日鬱卒還語無倫次,怕我走上絕路,自費幫我報名參加「越南遊」,希望我出國散散心,看看外面的美麗世界,讓心胸開朗,忘掉這個不愉快。行程裡有一段,是坐在木製的小船上遊「湄公河」。當我們六個人上了船,才發現船伕是個孕婦。大紅花的上衣藏不住,她隆起的肚子。大斗笠遮不住,她黝黑燦爛的笑容。我們就在她不停地搖槳下,開心的遊玩,欣賞美麗的河岸風光。當各種不同的熱帶雨林呈現在眼前時,那翡翠般的綠,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層層光芒。一望無盡美不勝收的美景,真的是讓我心曠神怡,渾然忘我。當我們意猶未盡的下船後,她熱情的向我們揮手再見。接著又接了下一批遊客繼續搖槳遊河。看到她面對艱苦的生活,是如此的坦然樂觀,不畏風吹日曬,不怕汗流浹背,跪坐著使盡力氣,不斷的搖槳前進,陪著一批又一批的觀光客。那認命模樣讓我很慚愧。心想,同樣是女人,同樣為了生活,我的環境是比她好很多,她能面對,我為什麼不能?有了借鏡,我重拾信心,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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