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消毒座位的男子

■綠喵 在捷運的起訖站搭上進站列車。一上車,乍見了一名男子年約二十多歲的特別舉動。他手拿噴劑朝靠角落的椅面及椅背上上下下反覆來回、仔細噴灑了兩次後,背著袋子、滑手機站在椅子前等噴劑揮發。 疫情升上三級,隨處可見民眾的防疫利器。最常見到的是「雙罩一套」配備——口罩、面罩加手套;尤其是在醫院裡,這樣的裝備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還有民眾自備酒精隨時消毒雙手的,總是希望保持零污染的潔淨狀態吧。但,對著列車座位噴灑酒精或次氯酸水消毒,我還是頭一遭看到。 列車啟動後,我忍不住轉頭看那男子一眼;他已然落座,卻連坐姿都特別。挺直成90度的坐姿,肩背並未碰觸到列車的椅背上;如同懸浮在座椅上的一座島,騰升起在這病毒波動的海域,以動輒的危機感保持警戒飄浮著。他那軍人式坐姿從遠端側看,忽然讓我對自己安適癱坐又靠背的姿勢,揚起一陣不安。別人防疫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對比下,自己鬆懈有餘,心有愧色。一思及此,還模仿男子挺直腰桿,也學學以他的坐姿減少接觸面。 不過,兩三站後,挺直的腰桿開始發痠,也因閱讀融入書中情節,忘神又鬆了心思,靠回椅背而不自覺。 下捷運前,站立,又特地轉頭看了男子;他保持始終如一的坐姿,滑著手機打發時間。起身時看得更仔細地發現:他非但坐姿筆直的端坐著,還只是淺坐椅面的三分之一,端正的姿勢可沒因長時間久坐而鬆懈變形喔。 我邊步出列車邊想:雖疫情造成大家的警戒心思。但,能自律到像男子般,既消毒列車座位又盡量不碰觸的舉止,應該少有人能堅持吧。不過,能提高警覺,盡量不碰觸公共物品是好的,真有其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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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與詩人書(其一)

■易品沁 致我的詩人: 我很高興同樣敏感如你也發現到「我們的文字有許多相似之處」。而我的文字無非呈現的是我的靈魂,若非如此,我想我們也不可能一見如故,繼而啟開後續無數熱絡的交談;以及每周二固定與你在我們的祕密基地聊聊詩、文學、生活及其他的一對一屬靈相會,這業已成為現在我每週最期待的日子。 直到現在,我的心情仍是無比的雀躍與震顫,震顫的是這世上竟有一個與我如此相似的靈魂。你主持文學營的那一堂課,我深受你的文字所魅惑,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非正式講堂上如此認真聆聽一堂課,並且渾然忘卻時間的存在。 我想如要真正認識一位作家,他的文字已足夠說明一切。謝謝你讓我認識你,並且走進你。你送我的書一直待在離我最近的地方,分明要備課,得準備一星期在補習班任教的量,心卻始終無法安定。你的書對於我來說,是一本充滿魔法之書,像寶石般熠熠生輝。 如此相似的感覺使我想起張愛玲形容滂沱大雨的午後,胡蘭成就坐在她書房裡讀書的那段文字:『他一人坐在沙發上,房裡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我同樣感到震撼的是你竟也對徐志摩的詩會有如此多的感動。徐志摩算是引領我走進文學大門的領路人,相較於詩,他奔放、至真、摯純的人格特質更為魅惑我。縱然他的生命像天邊的煙火絢爛,倏忽即逝,這也是我所認為生命理當傾其一瞬的姿態。 這「一瞬」是人生裡的「至高音」,是一種竭盡所有氣力,你我皆同樣亦欲一睹的至美蜃景。這除了是我在你所翻譯的字字與句句,毫不費吹灰之力即可洞穿攸關你靈魂的線索。不過,當看到你在信中形容自己是「疲倦的射手」,不禁令我莞爾。或許射手座注定一生就是要東奔西跑,然而起碼在精神上是個絕對自足(或自由)的星座吧。 我喜歡你總不吝與我分享你所書寫的所有文字,比起書寫商業與管理的那個讓我感到陌生的你,我更鍾愛書寫文學的那個顯露著靈魂核心奧義的你。這使我意欲將三生三世的喜悅,一次竭盡所能地向你道盡。 雖然三天兩夜的文學營就住宿於你所任教的大學裡頭,我還是經常迷路,完全跟沒住過一樣,方位一無所知。 於此,我想以下段字句作為此信的總結: 「於你眼底的風景從不曾因時光流逝而消隕,是無限也是緬邈,是心中耽溺,亦是永不褪去的繁華。」 而以上無非想對你訴說的是,每每收到你的來信,如獲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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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老師的來電

■李治中 忙碌告一段落,回到辦公桌前正想喘口氣,拿起手機一看,卻是兩通未接來電,以及緊接在後的一則訊息:「有事請教,有空麻煩你回撥給老師好嗎?」 她是國小對你最為照顧的導師,難得又將有互動,理應雀躍,你卻依著臨床的某種直覺,從老師話中過分的客氣與謹慎,隱約感覺到不對勁。果不其然,回撥後,電話中話語糾結纏繞在幾個關鍵字:妹妹、肺癌、呼吸衰竭、兒女稚齡。「才四十多歲哪!」你在心裡說也同時在電話上驚嘆出聲。忽地老師聲音一沉:「有推薦的腫瘤科醫生嗎?有任何希望我們都不會放棄。」 該怎麼回答才好呢,你恍神了。 已在全國最大的醫療體系,且是最多資源的加護病房,又哪裡去找到所謂更好的醫生、更好的治療呢。且依據你過往在腫瘤科與胸腔科的經驗,肺癌合併呼吸衰竭,插管使用呼吸器治療,那幾乎是凶多吉少了。感染可以靠抗生素治療,要脫離呼吸器,則有待肺部恢復,然而,若體力無能負荷標靶治療、化療,腫瘤又怎麼可能改善? 「才四十多歲,兩個小孩還那麼小,先生也還懷抱希望,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你感覺老師說話時帶著一點鼻音。該客觀地分析後續病情可能的走向,坦率告知預後並不樂觀嗎?還是應該著重在,妹妹雖然插管但意識仍清楚,氧氣濃度也猶有調整空間,故仍有希望,這類比較好聽的話呢?後者較易開口,尤其適合參與不深的旁觀者如你採用,且最重要的是──讓聽者不至全盤崩潰。 你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思緒在無言的一瞬,飄回到過往的時空——國小那幾年,是電話上的她,帶著你參加鄉、縣的朗讀競賽,與各處的繪畫比賽。課堂上,她用各種方法,半強迫地要大家一天背一首唐詩,其中詩句你至今印象深刻。而當初俯視著你,摸著你的頭,看著你長大、教會了你各種事理的老師,如今在電話那頭聲音顫抖地,尋求你的建議。你感到別樣的、一種苦澀異常的新鮮感。 無法面對的巨變與隨之而來的慌張,促使她聯絡上近二十年前教過的一個學生。老師真的認為並非相關科別的你,在沒有當面看到病人,不知道任何精確數據與影像的情況之下,能給出比當責的主治醫師更好的建議嗎?你感覺到,當下她需要的不僅是醫學上的意見。你遺憾自己無能給老師一個擁抱。你真希望和老師的重新聯繫上,可以不是在這樣的情境。 直到通話結束,你都沒敢輕易說加油、一定沒問題的。你請老師遇到任何問題隨時來電。然而,你沒有再接到老師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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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捉迷藏

■何佩梅 薰風習習吹來,利用假日媽媽帶我們回外婆家玩,鄉下的三合院,古意盎然。表哥提議:「我們來玩捉迷藏?」我猜拳輸了只好當鬼,數到一百便開始四處尋找。 首先,發現雞籠位移到牆角,迅速掀開,果真是表妹瑟縮著身子,如小雞一般躲在裡面 。再走到茅廁,打開門一看,只見幾個便桶有些微微的震動,推開一瞧,表弟躲在後面已是滿身大汗。 找了好久,走進外公房間,聽見微微鼾聲,往床底瞧,只見哥哥躺在地上,似乎已經睡著了。他側身挪出時,全身都是蜘蛛網,我們一邊幫他清除,一邊忍俊不住哄堂大笑。 然而,印象最深刻的仍然是每天放學後,在學校玩的捉迷藏。因為天天玩,就愈要往深處躲,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也是眼尖心細,每回聽見鬼一步步逼近,在萬籟無聲中,我似乎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乒乓作響。 有一回,我跑個大老遠躲進一扇安全門的樓梯間。遠遠聽見其他的同伴一一被尋獲,心裡想著勝利的畫面。但是光陰一分一秒的流逝,似乎已超過了玩遊戲的時間,我想推開門出去時,竟然被反鎖,窗戶很高,我大聲喊著同伴的名字,卻沒有人回應 。就在我嚎啕大哭到淚流盡時,終於聽見「喀噠!」一聲,是工友伯伯打開門,我終於獲救,也結束了這場終身難忘的遊戲! 現在回想起來,人生的起起伏伏猶如捉迷藏,以為躲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可以偷窺大千世界的懵懂;殊不知是另一個危機的開始,即使是聲嘶力竭的求援,也不一定能得到救贖。那種恐懼有如被反鎖在密室中,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心中的恐懼如夜幕低垂,逐漸陷入黑暗中。 我想捉迷藏如同生命中的抉擇,當你選一條熱門的大道,自然成竹在胸,即使失敗也有同伴相陪,不至於落單。然而,若你選擇一條地圖上沒有標誌的路,就要有「會迷路,甚至找不到出口」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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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妳是我的彼岸

■安祖 妳是我的彼岸 令我忘卻人生的痛   哪個回眸 換來那數載的纏綿 當夜披上黑紗後 我們呢喃的心語   哪段跋涉 若沒有妳 即沒有那般風華的景色   哪回道別 灑遍了一地的唏噓 懊悔只能寫成詩   如果沒離去 現在 該是如何的風光明媚   倘若重來 我仍願意 與妳步過 那些愛與痛的砂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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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中年對鏡

■邱逸華 1. 胸無丘壑 腹有腴土   2. 山色已秋 春花才開   3. 素顏與盛裝 在愛的面前兩全 恨以後俱傷   4. 七竅平添狼煙: 柴米油鹽醬醋茶 五內有獸蟄伏: 蛇蠍蜈蚣壁虎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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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憶:文學傳播掌舵者蔡文甫

■張夢瑞 2020年7月15日,九歌出版社創辦人蔡文甫在台大醫院逝世,享耆壽95歲。 蔡文甫在1978年創辦的九歌出版社,為台灣80年代文學的黃金時代推波助瀾,慧眼打造王鼎鈞、杏林子、琦君、林清玄等名家,也陸續挖掘出朱少麟、楊富閔等作家。他曾表示:「好的文學作品,永遠是我人生路上令人流連忘返的風景。」詩人向陽認為,蔡文甫可說是文學傳播的掌舵者。作家廖玉蕙認為,蔡文甫身上洋溢著「上一代出版人的風範」,她感慨這種風範「現在可能沒有了」。   「半人出版社」出版2千餘種書   2008年10月21日,九歌出版社在凱悅飯店舉辦創社30周年慶,蔡文甫致詞時表示,當年創立九歌時,他還住在公家宿舍,用違章建築的書房充辦公室。當時他邊在中華日報編副刊,邊在家中編書,他說,九歌勉強算「半人出版社」。 如今這個「半人出版社」發展到擁有九歌、健行、天培三家出版社,出版品近2千種,培養「老中青童」四代作家,廣泛深入地照顧文學的每一個層面。   文學永遠精采 難以企及   作家余光中認為,30年並不是很長的時間,對台灣來說卻已經很久,因為這30年來,台灣換了很多任總統、行政院長及教育部長,唯有九歌還是繼續在堅持文學之路,非常難能可貴。 2008年4月,高齡82歲的蔡文甫重新出版45年前他在台灣的第一部小說集《解凍的時候》。讀者才想起,這位資深出版前輩原來是位傑出的小說家,出版過短篇、中篇、長篇小說10多種,但是,蔡文甫不敢自詡是小說家,他說:「我是個天生的凡夫俗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是,文學不一樣,文學永遠精采,是我難以企及的。」 多年來,一直以拓荒者的態度面對生命中此起彼落挑戰的蔡文甫,原是行伍出身。祖籍江蘇盬城的他,幼年喪母、失學、歷經戰亂,初中未畢業即進入憲兵學校,軍階是二等兵。1950年,蔡文甫隨著部隊到了台灣,當時軍中已建立制度,升遷要憑年資、戰功和學歷。他因為戰亂投入軍中,任何資歷都沒有,只能永遠做一個上士。   寫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蔡文甫不願放棄自己,做一個不需思考、沒有創意工作的人,他認為自己還有某些能力沒有發揮出來。無論環境多麼艱困,蔡文甫始終沒有忘記讀書及寫作,經過一連串艱難的考試,最後終於考取了高考。 來台第二年,蔡文甫因見同袍用稿紙寫稿,激發幼年的一段寫作經驗。當時部隊駐防在板橋公賣局酒廠走廊,酒廠女工在眼前來來去去,給了他寫作的靈感,遂以「丁玉」為筆名(蔡文甫說,此時尚不懂什麼叫第一人稱)寫了一篇「希望」,約3千字,投給中華日報副刊,主要是連部訂閱的就是中華日報,想不到處女作竟被刊載了。 蔡文甫坦承,「由於發表這篇作品,才有以後寫作的興趣。如果作品石沉大海,也許就不會走寫作這條路了。」也因為深深了解作品刊用對投稿者鼓勵之大,日後,蔡文甫成為中華日報副刊主編,即推己及人,刊登不少青年作家的作品,希望能藉此多鼓勵文壇新兵。   盡量鼓勵學生發表意見   繼「希望」刊登後,蔡文甫又陸續向外投寄稿件,但用得少,退得多,這時他領悟到,寫稿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能像「希望」那,寄出去就可發表。他心中躍起另一個潛藏已久的意念:參加原來計畫的考試,彌補沒有學歷的遺憾。 從1951年開始,蔡文甫積極參加考試,一心要取得公務人員任用資格,先後通過普通檢定考、普考、高等檢定考、高考等多項考試,1955年,通過高等考試。民國40幾年的台北市各個民間團體紛紛舉辦演講,時間都在星期天上午,和各電影院的勞軍電影時間相同(當年台北市的電影院,周日早上均提供電影免費招待軍人觀賞,時間是早上8點)。蔡文甫寧可放棄電影,也要去各個公共場所聽講,無緣在課堂上接受正規教育的他,不斷找機會從演講場所獲得知識。 印象最深刻的是台大政治系教授薩孟武的演講。薩孟武說:「社會科學沒有一定的真理,只要講得通就是真理。」這句話讓他茅塞頓開,日後對他分析事理影響頗大。後來他轉行任教時,也盡量鼓勵學生發表意見。   小說寫作班造就一位出版家   1953年,蔡文甫在工作之餘,參加電影話劇講習班,另外,還加入了中國文藝協會主辦的第2期小說寫作班;舒暢、段彩華、馬延齡、周介塵、盧克彰、楊思諶等都是他的同學。因為參加文協小說寫作班,因而培養了良好的寫作習慣。 回想當年參加文協小說寫作班,蔡文甫說:「小說寫作班的實際效益很難評估;但是精神方面來說,對我影響頗大。」有感文協小說班之惠,1992年,蔡文甫創辦九歌文教基金會,特別成立小說寫作班,積極培養小說人才,如今畢業同學有3百餘人。 1956年,蔡文甫因一場意外衝突離開軍中,只領到460元的軍人退保費。從大陸隨著部隊到舟山群島再撤退到台灣,雖然遠離家人,孑然一身,但不論在陸軍或空軍,住的不論是民房或營房,吃的是大鍋飯,見面和接觸的全是親如兄弟的同袍,離開軍營以後將何去何從?雖然他通過高考,但這只是任用的資格考試,任何機關如果有空缺,一定有成群的人往內擠,怎會由候用人名冊去挑選而輪到他?   沒有稿費仍源源投稿   人在絕望時,總希望抓住一片葉、一根草……,「但我現在沒有什麼好攀爬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蔡文甫以「奮鬥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鼓勵自己,他說:「我只是前進受到挫折,對未來沒有絕望。」 沒有多久,他的機會來了,經「文協」同學盧克彰延攬,擔任中華文藝函授學校教務主任,一年後,受聘到桃園大溪初中復興分班任教。隔年轉入汐止初中,在教學相長下,寫作突飛猛進。無論教學多麼繁忙,蔡文甫幾乎筆不停手,陸續在「文學雜誌」、「現代文學」等雜誌發表文章。「現代文學」鼓勵創新,對作者的內容、意識形態不設限,有廣大發揮空間。儘管沒有稿費,蔡文甫仍持續投稿。 根據作家歐陽子在《現代文學小說選》的統計,發表篇數最多的前3名是創辦人白先勇、王文興、歐陽子;第4名是七等生14篇,第5名是蔡文甫和李昂並列,各為9篇。當年一些作家,包括郭良蕙、莊信正等人,因為常看到蔡文甫在《現代文學》發表小說,誤以為他是白先勇這些作家在台大外文系的學弟或同學。 在不到10年的時間,蔡文甫共主版了3本小說集,分別是《解凍的時候》、《女生宿舍》、《沒有觀眾的舞台》,和一本長達20萬字的長篇小說《雨夜的月亮》。耶魯大學東亞語文系教授孫康宜認為,蔡文甫這樣的寫作熱情,這樣的豐收,也只有在經過長期訓練深思之後,才可醞釀出來的靈感火花。   主編副刊得到行家讚賞   1971年,45歲的蔡文甫應中華日報之聘主編副刊。蔡文甫上任後,開始思考並界定讀者群分布,了解讀者的層次與接受度,以相近或是水平高一些的文章為副刊主軸,然後廣泛地向國內外作家邀稿,並積極參加各地舉辦的藝文活動,希望增加稿源。 蔡文甫堅持副刊的多樣性,因此不辭辛勞到各處邀稿。有位教授對華副的綜合性相當不以為然,認為蔡文甫破壞副刊的傳統。蔡文甫卻不以為然,副刊編者不能憑自己的喜好,專刊登一些深奧或是譁眾取寵的文章。1988年,蔡文甫獲新聞局頒發副刊編輯金鼎獎,證明他處理的副刊得到行家的讚賞。   獨具慧眼發掘新人出版好書   1978年3月,蔡文甫創辦九歌出版社,為了維持出版品質,除竭力爭取有內容有深度之名家作品,同時積極發掘有潛力之年輕作家。如早期的陳幸蕙、林清玄,蕭颯、吳鳴等,在26歲之前的作品皆列入九歌文庫。近期的如:張啟彊、鍾怡雯、凌明玉、張瀛太、郝譽翔、吳明益等,均在九歌大顯身手。 以《傷心咖啡店之歌》長篇小說在文壇大放異彩的新人朱少麟,是九歌別具慧眼識英雄的最佳範例。當初朱少麟給九歌投稿前,曾將這部多達25萬字的作品投遞給數家大型出版社;有人沒興趣,有人願意出版,卻堅持要刪掉5萬字,朱少麟最後投給九歌。 蔡文甫收到稿件,讀了5千字,很快就被書中人物、故事吸引,兩天內即讀完,他的感覺是:和時下年輕人的脈動、思維相連,一度曾擔心太長會影響讀者閱讀的樂趣,對其中部分情節也有意見,但為了尊重作者的創作理念及寫長篇的魄力,不堅持刪改,於是通知作者願意出版。 巧的是,在一個評審會上,蔡文甫碰到名評論家馬森,於是他便向馬森推薦這位從未寫過文章的年輕人,一出手便寫了25萬字的長篇。馬森對此書也很有興趣,閱畢後,寫了一篇「遇到了一位天生的作家」序文。出書前,蔡文甫曾告訴作者,此書可能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銷售量2千本,另外一種是20萬本。出版後,引起讀者的普遍好評,銷售量歷久不衰,銷售量果然被蔡文甫言中,售出20萬本以上。   以真心說服不願出書人   另一件讓讀者津津道的是,九歌爭取到從不出書的張繼高,為他出了3本書。 九歌成立之初,即訂定了幾項原則,包括「要為讀者出好書」、「要適時出版有意義的書」。 被譽為新聞人、文化人、音樂人的張繼高,就是九歌極力爭取出版有意義的書的作者,但張繼高堅持三不主義(不教書、不出書、不上電視),仰慕張繼高多年的蔡文甫,把張繼高發表過的文章一篇篇剪好收集,待時機成熟後,他把剪報拿給張繼高看,表明希望為他出書。 張繼高二話不說,居然沒收剪報,堅不出書。這件事看起來似乎無望了,沒想到最後出現峰回路轉的局面。張繼高得了肺癌住進榮總,蔡文甫找到這個機會,請友人代為安排也住進榮總作身體檢查,他的房間與張繼高的病房只隔一層樓,蔡文甫趁機上樓,多次找張繼高閒聊,最後終於說服對方,一口氣為張繼高出版《必須贏的人》、《從精緻到完美》、《樂府春秋》3本書。推出後受到讀者的熱烈回響。大陸浙江文藝出版社編選簡體字《張繼高散文》,同樣也獲得極高的評價。   每一本書後都有動人的故事   九歌剛創辦時,以出版國內作家的創作為主,但從大處遠處著眼,逐漸出版世界各國,大陸作家的文學作品,也擴大翻譯範圍,做為一個出版人,蔡文甫認為應量力而為,不能畫地自限。 詹姆斯‧喬伊斯著的《尤利西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出版的。《尤里西斯》是世界文學經典,全世界2百多種譯本中獨缺中文。九歌透過友人的協助,找到大陸旅美翻譯家金隄翻譯全書,同時分5年預付美金,使金隄不致因翻譯而擔心生活費用。金隄研究《尤》書達12年之久,而且翻譯了約20萬字的刪節本,還需5年交稿。《尤利西斯》的新聞見報後,瞭解台灣出版行情的人均認為,此書銷路有限,一定會虧本;甚至有人以「頭殼壞去」形容蔡文甫,說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文學看千遍不厭倦   蔡文甫一點也不介意,按照計畫行事。5年後,《尤》書出版,銷路還不錯。 在愛爾蘭喬伊斯紀念館中,九歌版排列在最中央,是全世界各種版本中最精美的一部。1996年,北京舉辦喬伊斯國際研討會,全世界研究喬伊斯的中外學者近百人與會。 蔡文甫以九歌的精裝本獻給參與開幕典禮的愛爾蘭駐北京大使,並提供與會的莊信正、李奭學、曾麗玲3位作家來回機票,使九歌《尤利西斯》名揚國際(註:金隄是國際喬伊斯學會會員)。 在九歌出版的每一本書後面,都有一段動人的故事,那是經過九歌團隊努力爭取才能排上讀者的書架。不管是自己寫還是讓那些重要的小說呈現在世人面前,蔡文甫對小說一直有一份深情。他說:「好的文學作品,永遠是我人生路上令人流連忘返的風景。我願一直瀏覽下去,看它千遍也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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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和你一起看看星星〈下〉

■殷謙 三、   我感覺到她的失望,或者她沒明白我為什麼會那樣做,為什麼會想修一扇完好的窗子,並且還堅定地將它們拆了下來。我瞥見她朝我翻白眼,然後將錘子扔到我腳下,轉頭就從我身邊溜走了。 我無聊地望著天空,希望能看到飛鳥展翅劃過樹梢。她又掀簾出來,努著嘴在陽光中再次溜了回來,我想像著她是否將這件無厘頭般的小事當成和我認識以來而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最糟糕的事情。多年以來,她歡快而且健康,一個愛笑的小傢伙,寂靜中的鋼琴聲總是為夜幕而脆響。 「是不是很無聊呢?不如去城裡玩兒吧。」她偏著頭對我說。我又坐回小板凳,告訴她對於我來說忙碌工作要比貪玩意義重大。 「可你沒有一個工作。」她說完,然後嘟著嘴。 「怎麼樣才算是有一個工作呢?」我問她。她把頭依偎在我的肩膀上,什麼話也沒有說。 漆黑的夜晚,我又出來看星星,她也跟著我看星星,昂頭太久容易眩暈,她說實在不知道星星都長一個樣兒有什麼好看的。我仰著臉望著透過樹枝的天上的一組繁星,我告訴她這些星星的名字,我告訴她星星閃爍的光都不一樣,教她如何分辨星芒的方向,以及當某一顆星星到了什麼方位所意味著什麼。她突然興趣勃然,讓我教這種有趣的知識,我讓她先練習如何仰望夜空,等她某天仰望星星時不再眩暈了才肯教她。我讓她找出銀河兩旁的牛郎織女星,因為她跟我學過,她立刻將小指頭戳向天空告訴了我。我問她牛郎織女星和前兩夜有何變化?她卻嗚嗚啦啦地說牛郎織女好可憐呦!什麼時候兩顆星星能在一起呢?我啞然。我一直聽她說類似的話,但是從未遵照她的意願去生活,而是依然故我地生活在當前的緊張中。多年來我只是生活在大量的模糊的想法裡。當我設定著周圍像頭頂上那些星光一般美好的事物時,我所堅持的東西對她來說似乎成了唯一且無聊的障礙。 「對你來說,那些有工作的人所有的僅僅是一份工作而已,我理解你了。」她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想小傢伙根本就不理解我,她知道我說的工作究竟是什麼?我的工作就是咸吃蘿蔔淡操心的思考,比如時代道德的淪喪,價值觀的扭曲,人心所向的物質毒害,人情社會中的權力腐敗,司法和特權造成的不公,無辜人和底層人的眼淚和艱難……這些都每時每刻折磨著我的內心,挑釁和激怒我的人道情感,所以我一整天很難有好的心情。世道不古,心境至此,惟恨不能早死,活著實在煎熬。 對我而言,這個地方只是我人生的漫長成就弧線上的其中一個站台,但是小傢伙卻把這兒當成了她的家。 於是我告訴她將來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轉,時間不只是對我們兩個人,而是對所有的人。 「我們不必擔心。」我強調說,「如果就因為一份工作的話,我有的是時間考慮它。」 「想到你工作的事情,我就會害怕。」她慢吞吞說。我認識到這正是我和她之間的不同之處,我總是埋下自己的頭在第二年才開始耕耘,然後義無反顧地繼續向前走,永不回頭,直到如我所願,而我從不會顧慮還是否與這裡的人取得聯繫,不論搬去哪裡居住,每當小傢伙和她的朋友在一塊兒時,她首先會考慮自己很快就要離開她們了。 當她打開門時,廚房的耀眼的燈光灑向院子。我見她停在門檻處,低著頭,在瀰漫著橙色的光芒裡佇立片刻,然後又進了屋,隨手關上了門。 我大喊一聲:「不論去哪裡都別忘了努力學習! 「我想她只關心自己的生活和將來,而不是像此刻的我一樣站在夜裡,俯視黑暗中林立的煙囪,傻傻地關心著居住在裡面的人們到底過著怎樣的一種生活?有沒有像我一樣在夜裡思考一些尖銳且沉重的大問題,有沒有思考瞬間讓人心底產生一種驚醒感和刺痛感的大問題?這就像扎入我穴位的尖刺,我想像著煙囪裡會不會突然劃出一道閃電,想像著居住在這些房子裡的人,是否是一個有思想、有勇氣、有激情的人? 在衝動面前越是脆弱,就越是急於向某些人提高自己的嗓門,寧可懷疑別人也不願意懷疑自己。但是,全世界都知道你只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他們懷疑你,是因為你佔有的東西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你的負重的能力。 當小傢伙的生命需要一個啟示才能通向實現時,於是我們的道路隨即在一個巧妙而恰當的時間交叉在了一起。這是一種慣性的思維和習性,就像我習慣於進門時先把自己的外套掛上衣架的同時,又順手將拐角處的花盆挪向陽光,都是未作任何考慮的不經意的舉動,但足以能讓花枝茂盛起來。   四、   來德令哈之前,我像平時抱柴那樣抱了滿滿一懷東西,然後裝進了貨運卡車。 我不停地遷徙,到底在期望些什麼呢?生活的沿途中,當我遇到了阻礙,我就會重複問自己這個問題,事實上沒有時間來做出回答。難道是期望自己擁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錢?更加的安定?受到更多的尊敬?還是更好的希望和前程? 我在鎮裡找到了一個四面延伸的帶園子的農舍,並且租下它,決定在這裡度過日漸臨近的夏天,或者還有秋天和冬天。這是我一直希望的那種房子,儘管它的租金是在西寧鄉下時所租的房子的兩倍。當我第一眼發現它時,我覺得它應該像成功者居住的房子。它靠近海子,像我這樣的人完全有能力將自己的生活安頓的妥妥噹噹,舒舒服服,並且接下來我們將像模像樣地度過整個夏天、秋天和冬天。 當我帶頭將卡車引進村路時,鄰居和他的女兒正等在那兒迎接我們。當走進空蕩的房間時,小傢伙蹙眉問我為什麼從青海搬家又搬回了青海。 「這裡是新的家。」我告訴她。 「呀!哈!」她偏著頭笑道,「但是,我是說,我們為什麼離開西寧呢?」 「因為它離德令哈太遠了。」我懶散地說。我的聲音在空落落的牆壁和乾燥的地板之間迴蕩著。 安放好所有家具後,我為我的處境而感到焦慮和不安了。不僅僅是因為,在開頭的幾個月內,又有幾個出版社拒絕了我的書稿,而是因為其實仍有兩家出版社可以在漫長的時間裡靜候佳音,但這個殘酷的現實令我急迫地向所有親友隱瞞這個消息。 儘管我在做家務的過程中進行過反省,雖然我懷疑這個世界可能已經不可更改地變了,但是我心中還存有一線希望,我理解不了事態的真實情況,但再一次搬家對我來說比任何事情都要深刻。小傢伙整理好自己臥室,擺放好自己的所有的東西,然後她的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就像急著要糾正我當下所持有的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注意到小傢伙已經細心地將她的油畫和水墨畫掛了起來,青藍似玉的天空掛著月亮和閃閃的星星,白色的海鷗環繞著和泰坦尼克號一樣航船。我不記得何時看到她畫下這些作品,就好像突然出現了,我驚奇她哪裡來的時間呢? 我知道小傢伙現在想要讓這個陌生的房子看上去更像個家。好吧,我想。她並未飄浮於過去,也未提前進入未來,她只是在這裡,在當前。我並不希望她在這個年齡向前邁上一步,進入到悲慘世界,就像她在自己的小生活圈子裡撞見一個個惡魔般的障礙一樣,然後立刻開始責罵,或者盡力地拿出道理去解釋,試圖獲得瞭解,我多次告訴她不要去理會,因為—當你善意地將真理捧到陽光下時,它在那些無理取鬧、惡意破壞者的眼裡,永遠都只是一個藉口。 難道沉默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嗎?做一個不幸的懦夫、受盡詆毀和污衊,也只能苟活於逆來順受的處境,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樣忍耐和沉默,成為獸類爪下的一塊爛抹布,難道要將順從的感情默默地掩藏在模糊的褶縫裡嗎?當然不是,我想告訴她獸類屬於獸類的世界,人類屬於人類的世界。 也許忙到太累,當我再次看小傢伙時,她已經睡著了,眼角掛著淚。 那個三月夜晚的西邊,在我家的樹木和房屋陰影之外,對面的河岸上仍然亮著燈。黑暗中火光點點,我看著小傢伙,希望在她在將來自己的生活中,能夠找到像今晚這樣的時刻,真正意義上的生命存在的時刻,一直到她面臨的生活的下一段使她不再有更多的要求。我希望她人在旅途,千萬不要被慾望帶走,不要像我一樣被生存的慾望帶著從一個地方輾轉到另一個地方,而且沒有滿足的時候,等待著生活有一天能夠達到我所期望。 她說她是一個幸運的人,我卻內心深處隱隱作痛,我一生都努力去一個理想的地方,但是現在看來,我偏偏絆倒在自己的腳下,而此時小傢伙卻需要依靠著我。 她有驚人的能量,總是懷揣美好希望和健康樂觀的精神,一個通情達理的女孩有著一顆美麗樸實的心靈,她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光芒,每個遇到過她的人都會注意到她並會記住她。她從不在毫無作為的事上空耗精力,當我看見她在書山中逍遙漫步,我承認所有的這些漸漸耗竭,當我擔心她將來萬一嫁給一個不能依靠的男人,她的生活變得艱難和痛苦時,一種陰影開始緩緩爬上我的心頭。 我就這樣看著熟睡中的她,時間很長,看得出她想知道是否我會告訴她這裡將是一個固定的居所,一個永遠也不會搬遷的家,這對她來說將是一個意外的驚喜。而我此時卻感到迷茫,就像是剛從音樂會劇院的光亮的大門中走出來,轉瞬又踏入無邊的黑暗之中一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傢伙竟然轉了過來,睜開眼睛面對著我,忽然問我是不是有心事,問我是不是又要離開家。我聽出她說話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失望和擔憂,我吃驚了,因為在過去那些漫長的歲月中,她總是我們生活中充滿冒險精神的那一個。 (筆於西寧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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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51.希臘人說信仰是一種「神聖瘋狂」。「神聖」和「瘋狂」是兩種互逆互反的東西;互逆互反的雙方結合為一,那是第二層次的神聖與瘋狂。 152.寫詩是為了美化、改造世界的缺陷,殊不知這世界的缺陷主要是人造成的,人造出世界的缺陷,再美化、改造這缺陷,這是人的悲喜劇或荒謬劇。 153.「若非我已毀亡了,我就已經毀亡了。」齊克果這句話終究並非是一種辯證理則,卻是一種抒情性,展現出人性的不屈。 154.我們看雲,雲便是帶著心靈、精神的雲;雲不會無端生起,它是依某種自身的精神,即自我的凝視而生起的。 155.人生如朝露,很快的,我們的一生就要消失、過去了,這點給了我們悲哀,也給了我們歡喜。悲哀和歡喜都是由同一件事情而來的,這點值得我們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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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草履蟲

■風雅 我有一雙行腳的草鞋。   一隻行走於陸上的江湖 和人們保持安全的社交距離   另一隻游走於水中的世界 和生命之源,臍帶相連   我的天地就子宮那麼大 日子盡是安靜的羊水 單核心的耳朵 聽不見外面的五四三   我是單細胞的草履蟲 一種單純的生命體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一好,一切都好   我的行、住、坐、臥都好…簡單 像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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