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薇
在忍受了五天市中心的煙霾後,特別渴望大自然的慰藉,周末搭了捷運就往市郊的小山前進,秋日陽光讓玻璃透出去的景色更加溫暖透亮,一位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婦人,拿著水罐兀自從出口朝你走來,婦人的臉上紋路明顯,用佛珠紮成的馬尾夾雜著一些白髮,有一陣子沒來的你提早了一站下車,你問起登山入口的方向,「就在前面,一塊走吧。」婦人抬起頭給了你一個燦笑,這樣善意的邀請,對一個早已習慣都市人的淡漠的你來說,有些受寵若驚。
到了登山口的石梯前,婦人走在前,隨著她的步伐,那些久違了的,長滿了青苔的山壁和綠樹映入眼簾,婦人用一種把妳當成觀光客的口氣提醒:「剛開始比較陡,上去之後就輕鬆了。」婦人走了一陣便停下來,綠蔭扶疏的步道上,你彷彿聽見花木草叢間傳來的召喚,浸入肺腑的是一陣陣如冰霧般沁人的空氣,這是一塊無數次你想要折返的清靜之地,在這樣的氛圍和空間裡,精神漸漸地鬆馳下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比起在山下擦身而過的人,更加容易親近。
隨著往山上攀爬的高度,積累了許久城市腐敗的廢氣,一點一點地被逐出體腔,婦人黃姐聽你述說自己失眠的問題,忘了才剛和你結識,一雙帶繭的手掌便朝你後頸探過來,你本能地一縮。「妳摸摸這裡,師傅說頸椎第二節要凸出來那肯定睡不好,你黑眼圈深,要不要找師傅整個骨?」四周白色的花串和青色的樹柳帶著一種神聖的光暈籠照在四周,似乎成了帶有某種神力的良醫,黃姐的眼神澄淨,你明白她只是出於熱心。
黃姐說她喜歡一個人爬山,朋友不好約,她個性也不擅長配合:「自己走,快慢都由自己決定。」你開始在黃姐的瞳孔裡隱隱地探尋著十多年後的自己。
若干年後,你是否兩鬢白髮自耳間散出,堅強也習慣獨處,嘴裡和黃姐說得一樣,不擅妥協,喜愛一個人的逍遙,臉上卻怎麼都遮掩不住那份孤獨和憔悴?
但那是幾年前封閉的你,今年的你和往昔不同,你藉由爬山、騎車、游泳,還有肢體伸展逼出汗水和病毒,你不願再回到那些受盡磨難的日子,你開始嘗試妥協,和身體和心智和那些精神壓力,再忙碌每月也試著排出幾天與友人相聚。
人生若只存在單一模式未免太過單調,和黃姐相比,你還有許多年。
下山的路佈滿枯葉和細枝,快到山下時,黃姐回過頭說:「從這裡直直下去十分鐘就是捷運站了。」黃姐說自己住在山下,爬山刻意不帶手機,而你恰巧也有這樣的習慣,黃姐取下佛珠,肩上披散著一頭白髮的她揮揮手:「有緣再相逢。」
你訝異於一個月只爬一兩次山的黃姐竟能巧合的與你同行,這一路你們分享的人生如浮雲掠過,會不會在另一個無可預期的地方,你們將會再次相遇?
黃姐,山水相逢,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