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 王悅嶶 　封城進入第二階段。整整一個月之後，大家聽到，還有另一個月。 　該開的視訊會議都開完了，本年度的營業目標，確定無法達成。劇追完了，新的劇還沒拍出來；遊戲終於通過了最高的關卡。 　一個月以來，素不往來的街坊鄰居開始在公寓陽台隔空交談，對飲開胃酒，祝福對方與家人的健康。相熟而不能相會的人，利用視訊跟社交軟體，相約飲酒吃飯，雖然有點隔靴搔癢之感，畢竟比寂寞好。 　可是，左鄰右舍的小道消息，聽起來越來越空洞。日常沒有刺激，缺乏新鮮見聞，連網路上的傳言，傳過來傳過去，都如出一轍。自己的言語似也一樣，乏味可憎。 　在城市的高處與視野宜人的地方，每一扇窗景都被一再觀看凝視；但，在城市的底部，窗前沒有光，沒有陽台也沒有風景，開門只見另一堵牆與牆角野草，偶爾見到一片被風捲過的落葉。 　偶而，當追著貓兒與落葉的腳步，行走在城市的底層，在狹窄的巷弄間，你會發現，鑲著鐵欄的窗內，自這城市的歷史以來，空前未有，正充滿著滿滿的生活：在那些牆後有職員、秘書、廚師、跑堂、音樂家、藝人、小企業老闆、空姐、教授、詩人與哲學家，航班沒有了，餐館歇業了，表演取消了，學校關門了，所有人都無處可逃。 　這時，人們無可避免發現，自由降臨了。 　史上第一次，滿滿的自由，無需向社會及他人展示，只有自己面對。 　有人毫不猶豫，早已痛快馳聘。 　字裡行間，是此刻最無邊的疆域，也是最安全的地帶。 　一絲昏黃的燈影、一縷窗簾被貓兒攪動；一聲輕語，窗前的書頁被帶來落葉的微風吹起……漫步在一行行鉛字間，像漫步在秋天金黃的葡萄園。家屋的燈光是燦爛的艷陽，果園裡處處散發豐收與甜美的芬芳。 　不會接到上司的緊急電話，得要處理一張訂單，不會有學校急著通知你說孩子打架或摔傷了。 　連惱人的電話行銷都匿跡了。史上第一次，無人打擾你漫步光明而果實飽滿的書田。 　有人初次發現自己的牆上空蕩，架上沒有書。他們坐在屏幕前，指尖略帶生疏，按下滑鼠，輕輕像一聲滿足的嘆息，下載了一本書。那本書將能打發他的一日時光、或使他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或，那就只是一本他長久想讀卻未能靜下決心的書。 　有人與貓兒一起蜷縮在沙發中，瞇著眼，靜靜聽另一本書。 　這城市，從不曾有那麼多的心靈，正同時遨遊所有的世紀與遠方。 　城市如此靜寂。這裡那裡，彷彿聽到一種若有似無的沙沙聲。像紙頁的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