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馬
跨年那天見了多年不見的朋友,算一下差不多已隔八、九年,還是記憶中的容貌,一如往昔。但說毫無變化未免虛偽了,彼此都詫異臉上歲月深刻的痕跡。 幸而這麼長時間並未隔閡我們,大家仍舊一見如故,從學生時代的記憶一直更新到現況,這些年的經歷在烤肉片翻面的工夫便交代清楚。
小時覺得日曆上的紅字相當莊重,每個節日都有特別意義,如今才感到這是在繁忙生活裡,故人親友相聚的好理由。
更多是懷念往日。仔細回想,以前常混在一塊的現在都各散天涯,但多少還能在透過網路獲得一聲問候,有的甚至不相往來,彷彿從來沒有結交過。對於後者,一開始我們都感到困惑,明明曾經形影不離,直到漸行漸遠,忽然覺得這個人一點也不熟悉。
一位好友的評論道:「我們小時候整天混在一起玩,長大後就會因為不同價值觀分開,其實不是他不好,或誰不好,就只是我們都長大了。」長大了,相處模式不再純粹,我們都帶著回憶踏向不同旅途。假如連隻字片語都沒留下,我們的友誼彷如海市蜃樓,幸好電子時代留下的許多蹤跡,以便檢視當年有過的記憶。
杜甫詩有:「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之感慨,莫看現代網路便利,千里一線牽,那些走遠的早消失在人海盡頭,知交也為了社會期望與自我實現,各自飄散一方,距離並沒有因為科技進步而拉近。
當然對於我們這些正值青年的人來說還太遙遠,心裡只有「男兒立志出鄉關」的壯志,只是偶爾在夜裡和好友啜飲時,不禁油然生慨。有的時候人不需要道別,自然的,人就消失人海。該走的留不住,該留的哪怕離鄉萬里也省不了一頓問候。
常聽人說三十歲是個轉捩點,此時我們離而立之年已剩沒多少光景,我相當好奇那天到了會有什麼改變。記得十五、六時,看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便覺得他們非常成熟,要是遇到二十五以上的根本已是不同世代,那時也對十八歲這個成年數字充滿好奇,總認為過了那日就會出現巨大轉折。
十七、十八交接時,我特地挨到十二點,盯著時間彷若執行神聖儀式,想當然世界一樣日出日落,日子並無不同。現在看當時可笑,卻是單純而充滿激情。隨時光慢慢流轉,年輪漸增,生活從校園到軍中到社會,看似沒有改變,直到某日再看鏡中,赫然發現膠原蛋白的流失,時間在額頭刻了幾條標記線,似要證明它曾存在過。
以前覺得畢業季才唱驪歌,其實生命無時不在奏響離別曲,無論生離或死別。紅帖白帖簡明扼要,紅的總讓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驚訝於他將成為扛起家庭的男人,白的不管罹病身死,還是意外死亡,都令人感嘆生死無常,明明正值歲月美好,卻早早落幕下戲。
婚宴喪帖交錯,轉身已非少年。每得知一位故交的白帖,便對死亡這件事更有感觸。人死了,其身影還一直活在親友心裡,我想這人便不是真正死去,等到世上再無一人記得他的生平事蹟,他才真正在世上煙消雲散。
人生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我們生來就要面對死亡,活著又是為何?死亡之後又該何去何從?
炭火溫暖微寒的跨年夜,映照友人們沉於夜色的臉龐,看朋友稚嫩的兒女饞著散發醬料香氣的烤肉片,當父母的不時還要揪回調皮小鬼,免得被炭火碰傷。可能再過不久,眼前昔日的少年少女都會慢慢進化成父母。不禁想,這些後代子女攜著雙親的血緣,將其DNA與生活記憶世代傳襲,不停開枝散葉,直到最後一個子孫消亡,是否才算是真正死亡?
若以生物視角來看,人活著自是為了延續種族,不過當人類開始探討何謂生死時,就注定包含更複雜的範圍。
探討死亡的同時,生活也在繼續,期許自己能早日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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