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惠芳
凌晨很靜,天象莊嚴。
天空無星無月也無曦,比手上這杯濃白茶還黑;喝茶就是喫茶,也是飲茶,或說品茗。我家的「白茶」紙包裝,原容量半斤,是那年大作家老朋友莫言夫婦邀上他們家喝的茶;記得離去已走遠,還得到作家夫婦誠意追送上來,好大的一份「厚禮」,難怪用了五年還沒喝完。
酒使人喧鬧,茶讓人安靜。莫言家生活老派天機無限,如今隨著他年齡、修養、經歷,我家白茶從沒白得,品茗時聽說一年茶,三年好,七年寶。
今晨我在國際頻道正巧看到北大學者樓宇烈聊「茶」。
他拿茶杯舉眉低頭遞給邊座,接受者也低頭舉眉,喝完再還給下一人,相同之禮一位傳一位,「奉茶」一巡下來大家都變得緩慢、恭敬、體貼、協助…。我看茶道十足禮儀。
大家一巡茶後,更認真地跟著念樓老師擬的「感恩詞」:「民胞物與,仁民愛物,天地萬物,同體共生,讓我們感恩天地,天地大德,生命之源,…」背景古琴音樂正悠遠。茶是泡的,茶館也是泡的,想想,「泡」豈不就是持續長久地沉浸其中?或也是帶著沉醉的喜愛?
「來坐,奉茶」,想描寫茶對人的另一種「大度」關係,也是一種毫不保留的放懷招待,大方分享有味道的發酵,喝過茶再大口講話、大顯身手甚至哄堂大笑,重新靜思再想想「來坐」的道理,豈不也是老派的茶生活?就像莫言家送我家的白茶多了?多甜美,我在茶的回甘裡品到生活的回甘。
不論閩南話客家話,我們把「茶」叫做「茶米」,也有成語「粗茶淡飯」或「茶餘飯後」,我更俏皮聯想「茶不思飯不想」,可見茶與米都是開門七件事等同重要;客來敬禮,幾度冷暖,盡在茶中,原來茶能生善還能洗心。
小時候在北埔,外公外婆家的山種有茶,童年茶樹只及我肩高,及長泡茶,千百花香,不及茶香,所以對茶始終是尊敬。想想「茶樹」在草木之間滌蕩幾千年,葉子可制茶,種子可榨油,茶樹可用木雕刻,年頭夠老。懂茶的人不少,愛茶的人更多,記得上莫言家門品茗,曾聊南方人愛喝茶談生意,千秋大業一壼茶;北方人愛喝酒談自我,萬丈紅塵三杯酒。一壺茶水幾片葉,不是霉味,不是過氣,更不是性格頑固;樓老師年逾八十表示參悟人生就像喫茶,不用把「禪」看得太深奧,應存在生活中。
喝茶,唯情而已。我躊躇一會,馬上給自己沏杯家裡的「東方美人」,它不也曾是維多利亞女皇特別偏愛?我看茶文化仍愛用「來坐」或「奉茶」解讀,「來坐」很閩南話,一目了然,一聽明白,「奉茶」就是送茶,是打小就在客家小山村涼亭常常喝到的鄉下人奉獻;還是那句:喝茶,唯情而已。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你愛淡茶,我愛濃茶,激流緩流,黑白難分,有人喝茶愛熱鬧,有人愈喝愈寂莫。青春逝去很無奈,茶苦,心苦,就像聽到李宗盛的〈寂寞難耐〉:「總是平白無故地,難過起來。然而大夥都在,笑話正是精采。怎麼好意思,一個人走開……三十歲……五十歲已經到來!」
樓老師還在頻道提醒常常喫茶去,或一個月或半年或一年,歇歇吧,坐享一奉茶,那麼,誰的心裡也無碴。
疫情未走,來坐,喝杯淡淡的白茶;淡,有時才是人生最濃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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