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史貝西錄耶誕影片 籲以德報怨

 中央社/華盛頓24日綜合外電報導  性侵醜聞纏身的美國男星凱文史貝西今年再度於耶誕前夕錄製詭異影片,獨坐火爐前以影集「紙牌屋」中某政客角色的風格述說自己遭攻擊,但呼籲觀眾「以德報怨」。  凱文史貝西去年耶誕夜即上傳一段影片,以「紙牌屋」中角色、心機政客法蘭克.安德伍德的風格大談性侵指控並為自己辯護,引發熱議。這部3分鐘影片在24小時內就有450萬人次瀏覽。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導,凱文史貝西今天再度模仿法蘭克.安德伍德對鏡頭說話。  凱文史貝西在影片中說:「你們該不會認為我會錯過祝你們耶誕快樂的機會吧?」  在這部題為「以德報怨」的影片中,凱文史貝西談及自己的健康狀況和對他的性侵指控。他在「紙牌屋」最後一季完拍前,因為陷入性醜聞而遭開除。  凱文史貝西尚未回覆CNN對相關指控的置評請求。  凱文史貝西在新發布的耶誕短片自稱今年「重拾健康」,因此2019是「相當好的一年」。展望2020年,他表示,希望「這個世界能多一些良善」。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他是認真的嗎』。我認真到不行。」  「下次有人做了你不喜歡的事,你可以發動攻擊。不過,你也可以按兵不動並出乎意料,你可以…以德抱怨。」他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效為影片收尾。  59歲的凱文史貝西2017年遭控不當性行為後便淡出螢光幕。  他被控2016年在麻州南基特島一家酒吧對一名青少年伸出鹹豬手;今年7月,原告因無法呈交關鍵證物,撤銷對凱文史貝西的猥褻和施暴指控。這位「紙牌屋」前影星一旦獲定罪,得面臨5年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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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身

 ■譚真  國小畢業前夕,我們到班導家裡包水餃,老師對小小大頭兵們發號指令:「男生去二樓看《廟街十二少》,女生去三樓看《龍貓》。」  我呢,遊走二樓三樓嘻嘻哈哈打游擊,既不知道誰是十二少,也不知龍為何會貓起來。那時候,對於性別認知,不怎麼涇渭分明。  但性別註定身體的長成規律。慢慢地,我有了女體的輪廓。先是大腿、臀部開始厚實,接著前胸逐漸飽滿,這些變化都讓我覺得抬不起頭。從那時,我就慢慢習慣被師長訓斥:「抬頭挺胸,好好走路」。  我越來越豐滿,臉上長瘡,怎麼都清洗不掉油膩。細毛開始沾染月經,我一次又一次在廁所裡,艱難地蹲下清理,又艱難地起身穿好衣褲裙子走出女廁。  沒有王子會像我如此不堪。  在學校,服裝不整者,一律登記警告。堅持穿著白上衣跟粉色運動褲的我,只能沉默地接受各式各樣的懲罰。我無以言說:我不是不受教,不是青春期的叛逆,不是為反抗而反抗,我只是--不喜歡我的身體跟我的樣子。  終於班導聯絡母親到校,在眾人前,班導用輕蔑的語氣叱責:「你以為不穿裙子就是男孩子了嗎?男不男,女不女…」  我沒有抬頭去看母親道歉時的神色,只覺得這樣的宣判,使我難堪,也使我清楚意識到,我的身體使我不可能。成為想像中的自己--男孩子,或者,男人。  畢業後,脫去學校的束縛,為了徹底背離世人認定的女性形象,一切男性該做的,我都去做,買衣服只看男模特兒的照片,賭博、抽菸、喝酒、飆車、罵髒話,或者,談戀愛。  然而,就如同我對自己身體的視而不見,我無法裸裎面對自我,也無法裸裎面對所有經過我的公主,努力地不讓任何人看見我滴答濕濡的傷痛,這一切都成為我最深的恐懼,使我時常在夢中驚醒。  我也曾經想過要打造一個殼安置自己,男身男相、男身女相、女身女相、女身男相……  有些人理所當然接受自己的性別,有些則人不行。我從不追問或揣想與我相戀的公主是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這具身體?我怎能在她們揭露我寬鬆衣物時請求:「請把我當成男性看待。」這是何等漫天之大謊。如同「先生、小姐」這樣二元對立的稱呼,我明明白白,儘管能糾正他人的稱呼,卻不能糾正我的身體;哪一種選擇都不屬於我,一如我不能選擇我自己,成為哪一種形象。  有些善心友人會給予善意的撫慰:中性很棒,你要做自己。  可怎麼做自己?所謂中性是可男可女,而我呢?男女兩邊都去不了。是以,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自己是怪物,站在涇水和渭水的中間,不清不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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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魚露與蠔油>自由之夏的黑衣

 ■張蘊之  九月從香港回台灣前,我手機裡的whatsapp中,滿滿的,裝載著親戚長輩傳來「不要穿黑衣」的提醒,裝載著朋友傳來事件延燒數月以來PTSD(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討論。那時我沒有想太多,事實上,是驚嚇、憤怒到什麼也不能想,腦子一片空白,失去感受能力。  和很多香港人一樣,我無法接受寄託著我成長回憶、寄託著夢想與自豪的這座城,突然就這樣崩毀。自由與法治,香港發展最引以為傲的兩大基石,短短幾週內被擊成粉碎。所有我以為不會發生在香港的各種野蠻,全都來到眼前,而我還得假裝這些事情都不存在,假裝香港的繁榮持續運轉,假裝一切正常,繼續上下班、辦活動。  我得無視槍林彈雨與催淚煙,無視幾乎每日都有不正常死亡的人「被自殺」從樓上丟下來,或在海邊浮起來;無視手持刀械棍棒的幫派份子就群聚在我公司樓下,看到年輕人,或穿著象徵示威者黑衣的人,就揮刀砍擊;無視這一切的恐怖,假裝我可以繼續工作,只要繼續在崗位上乖乖工作就猶如神功護體,這所有的傷害與危險都不會近身。  只有自己知道,這種內外分裂的狀態是自欺欺人,可惜我對自己很誠實。幾個月來的恐慌與焦慮即使在離職後也未見緩解,我回到台灣,報名參加內觀。昨天收拾著行李準備出關時,才發現手裡所有的衣物,全都是黑色的。  這十天,我都穿著全套黑衣行走坐臥,不起一點驚恐,甚至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穿的是黑衣。這種安心與放心的感受,幾個月前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穿著黑色衣服就可能有生命危險,出門前都要審慎評估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才合適,這對滿櫃黑衣的我而言實在困難。  內觀過程中,我夜夜惡夢。有時打坐不小心昏睡,也發惡夢。其中一系列的惡夢就是離職前在工作崗位上的種種見聞,我抽離地看著夢中的自己重歷各種尷尬,因為地鐵停駛而遲到、滿街的人改乘地面交通工具導致人行道無法容納、溢出馬路;舉辦講座的過程,不斷接到學員來電詢問講座是否因抗議活動取消,而我卻得一遍遍重申一切照常、一切照常。  因為我的工作常需進出關口,我不敢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任何意見,避免因言獲罪,甚至回不了台灣。我戰戰兢兢,無時無刻,日日夜夜,總是想起小時候戒嚴時期,爸媽一直叮嚀:「不要亂說話,不要告訴別人我們家的來歷,不要批評……」  你腦子裡那虛無縹緲的意識,你可能根本沒講過的話,在一個有言論審查的地方,隨時都會讓你沒命,讓你的家人朋友沒命。  將所有內觀時穿過的黑衣洗淨晾起,我趴在床上,斷斷續續,開始哭個不停。我終於可以哭了,不用假裝我沒事。而,重拾哭泣的能力,讓我知道,我正在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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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雙重沉醉

 ■許其正  一大早  那隻白頭翁便吹響牠的高音小喇叭  麻雀和斑鳩等適時加入  一曲相當規模的交響樂曲便開始演奏了  繁複,迴盪……    我被吸引住了  癡癡地望著,聆聽著  不自覺被帶回我小時候家屋後那片竹林  只見在那片竹林裡  我不自禁地抬起頭盯向樹梢 那時竹林上方的鳥  如白頭翁、麻雀、斑鳩及烏鶖等  正競相演奏紛繁的樂曲  我癡癡地聆聽  沉醉其中 啊,沉醉  是小時候的我  還是現在的我?  恐是雙重沉醉吧!  重疊反覆地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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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疤

 ■陳慧文  右手上臂蠶豆大小的一塊疤,沒有穿長袖遮住,也沒有用遮瑕膏塗掩,就這樣大剌剌地攤在陽光下。日子忙碌,等我注意到時,已經快中午了。回想這半天,同事、同學們也並未如我當初想像的,對這塊突兀扭曲的疤痕驚愕側目。其實我天生膚色並非白皙,暗紅色疤在我深褐色的手臂上,倒也不甚明顯。既然它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不必特地討拍也不必勉強遮掩,往後就讓它從容自然地存在和呼吸吧!  曾經那是皮膚下一塊軟韌的脂肪,是檯面下的隱患,是被定義為良性的瘤,只要心存寬容地與它共存,便無礙於一條光潔的手臂,更無礙於一個健康的身體,就像是不必為了一粒沙摧毀愛情,為了一根刺懷疑人生。我嘗試了,盡量對它視而不見,催眠自己並不在意。兩年來的姑息,它卻越發放肆地腫大,終於壓迫了我的疼痛神經,而且可能是最敏感的那一條神經,令得我手臂痠麻,工作不便,亦難以入睡。  當我以「壯士斷腕」的決心,拜託醫生將那惱人的脂肪瘤切除時,並沒想到挖掘內在的沉痾,是要割裂表面的完好,更沒想過傷痕的不堪,復原的不易。厚厚的紗布覆蓋不住鮮血淋淋,縷列的美容膠掩飾不住血跡斑斑。一個禮拜的隔離,不能洗濯,痛癢由它。待傷口癒合,不再需要繁瑣包紮,可以正常清洗時,它成了一條猙獰的蜈蚣,伸展著皺褶的細爪,毫無美感地吸附在我手臂上。  我曾經在攝氏33度的盛夏,滿頭大汗堅持穿著長袖;在冷氣機故障的辦公室,汗流浹背繼續披著薄外套。後來試著穿七分袖,卻難免它不提防地露出馬腳,我使用了一盒又一盒的OK繃,一罐又一罐的遮瑕膏,像藏著一隻妖怪,不能公諸於世。曾幾何時,醜陋成了懶惰的證照(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無禮的表徵(保持儀容整潔是基本禮貌)。  沒有像電視廣告中的女星,噙著淚激憤地吶喊:「這次絕對要給你狠狠疤下去!」只偶爾塗些溫和的凡士林,舒緩疤痕造成的搔癢不適。也許是時間淡化了一切,也許是習慣成自然,這道瘢在我眼中不再那麼刺眼。晚上出去買個日用品,假日去郊外遛達,我開始不再刻意掩藏,今天甚至不經意地讓它在工作場合亮了相。  成長過程,雖不至於傷痕累累、千瘡百孔,但也不可能毫無損傷。幼時爬樓梯碰傷了額頭、小學時在操場跌倒磨傷膝蓋、出社會後飼養的第一隻貓抓傷了手背……曾經怵目驚心的創傷,如今皆已成為一絲淡痕,一抹泛黃的回憶。內心深處的傷疤,曾經噴血的、仍汨汨淌血的、曾經或仍然竭力遮掩的,是否也有雲淡風輕,不再介懷的一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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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時此刻

■李亭儀 依偎著母親,坐在她腿上,一邊手拉著手,我笑著看向窗外。這是我對母親的最初印象,朦朦朧朧,若有似無的浮現在腦海裡,片段的記憶。  童年時期的回憶稱不上完整,頂多是拼圖其中的一小塊,雖然小,但卻體會最深。幼稚園放學後,母親總會先帶我洗澡,接著幫我吹乾頭髮。她總是開著電視,讓我趴在她軟軟的身軀,好替我將頭髮吹乾;我也都只是靜靜不動地讓她梳理,因為我知道,只要乖乖不吵不鬧,等下母親就會讓我看卡通,還會弄好吃的點心給我吃。  「寶貝妳今天想吃什麼?」有時候是起司蛋糕,有時候是木瓜牛奶,每天都有不同的新花樣,母親總是將點心盛在可愛的餐具端到我桌前,一邊轉臺到我最喜歡的卡通頻道,一邊溫柔道:「乖乖吃完點心不要亂跑,等媽咪洗好澡就可以吃晚餐囉。」而我,通常會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點心,一邊用力的點點頭。這就是我幼稚園放學日常,每天都在期待母親的點心驚喜,她細聲的安撫、輕柔的撥弄,和著點心的香氣,毫無保留地烙印在我腦海的某一角,雖然小,但卻體會最深。  當我們踏入青春華麗的拱門,童年的天真浪漫、懵懂無知早已無影無蹤;長大以後,母親當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天天幫我梳理頭髮、替我張羅點心。即便如此,童年的感動依舊會在某個瞬間,躍入心底。  母親第一次做出優格時,她盛了一碗,淋上蜂蜜、灑上堅果,放在餐桌邊等著我放學。我進到家門看到那碗優格,興奮地直拍手,叫道:「哇!媽咪你好厲害!」母親只是將碗推到我面前,溫柔笑道:「趕快吃完就去洗澡吧!」聽到母親這句話,我驀然想起,小時候她也是這樣替我張羅好點心、這樣溫柔地提醒我:「乖乖吃完點心不要亂跑,等媽咪洗好澡就可以吃晚餐囉。」童年的景象不停在腦袋接連放映,我頓時懵了,回想童年母親給予我的照護……  幼稚園放學時的回憶一湧而出,緩緩濡濕腦袋,我霍地明白,母親沒有變,只不過小時候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轉換成對我默默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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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淡水捷運站

 ■蔡榮勇 唉,我在哭泣,哭泣,無路可走          --布羅茨基 走出淡水捷運站的人群  好像朵朵盛開的黃花曼陀羅  我伸出長頸鹿的脖子  找不到她的眼睛  一陣風飄來她的眼神  眼睛禁不住掉落幾滴淚珠  濕潤乾裂的哀愁 該死,她的身影還在這裡  我奮力睜開長頸鹿的眼球  該死,不該睜開 站在淡水河邊  我只能閱讀自己的詩作  「坐下  跟夕陽傾訴  人生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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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來唱首歌吧!

■林玲仰 亞荻邀我參加他們的合唱團,我總以上班好累,回家只想好好休息,拒絕她的好意,但她卻對著我頻頻招手,為了要回報她的熱情,我第一次走進他們練唱的地方。  參差不齊的年齡層,聚在一起能唱出什麼好歌,看到他們那一刻,在我內心深處打了問號?心想「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但隨著他們的歌聲,竟震撼進我的心坎裡,心中彷彿萬馬奔騰的疲累、壓力,就這樣一股腦兒地,全部跑了出來,雖我在唱時哈欠連連,但愉快的心情,卻全都呈現在臉上,看著大家開心的模樣,我的心被融化了,也跟著大家快樂的大聲唱出來。  而一次再ㄧ次的練唱,原本的烏合之眾,逐漸整齊劃一的展現出來,更讓自己與第一次才齊聚一起的朋友,彼此的心靈連結在一起,充滿感動。歡樂的氛圍,環繞在周遭,讓我陶醉在大家的歌聲裡。  一小時半的練唱,似乎還意猶未盡,唯想到外面等候的老公,不得不匆匆與他們揮別。將自己從歡樂氣氛中抽了出來。  原來,累了!何妨唱唱歌,會讓自己的心活絡起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是解決疲累的最佳夥伴,回家途中,竟有一股甜蜜蜜的滋味,悄悄爬上我的心頭,原來走出去,讓自己心靈被滋潤的感覺真好。我衷心期待下次的再相聚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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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跑

 ■佳樺 去年因病開刀,為增加免疫力,避免復發,我開始嘗試慢跑。幾年未運動,才跑一圈,已吁喘連連,腳重達千鈞。身旁跑者一個個超越過我,隱約聽見小孩們遠去的笑鬧。曾經,我也有過那樣迅捷的跑姿。  小時,我常在鄉下外婆家的曬穀場上奔馳。舅舅們在稻埕鋪上一層大帆布,稻穀堆成條條如山丘的形狀;每隔半小時,用耙子翻動、攤平。我繞著稻埕,一圈圈地跑,聽著耙子咔嚓的翻攪聲,我和稻子,都被日頭曬得熱燙。偶爾跌倒,拍拍膝上米糠,又趿著木屐,喀喇地奔跑。  高中時,體育課測驗三千公尺,剩最後兩圈,我臉色慘白,呼吸不順,癱坐在地。老師通融,過幾天再來補考,只要走完全程,就算過關。當時我心想,被當也無所謂,體育成績不重要。補考當天,老師惱怒我的缺席,板著臉說,跑步,是跨越自我的運動,要突破過去的速度和距離;過程中,倘若跌倒,就要在原地爬起。他不欣賞沒有嘗試努力或補救,就放棄的人。  那天,我被逼著補考體育,對跑步更加排斥。大學時和任教後,校慶必須參加大隊接力。我試著想找回輕快雙腳,尋回兒時輕盈飛奔的暢快,但雙腳總是沉,腳下踩的不是地,而是流沙。有幾次跑完,還因熱、流汗,皮膚發癢潮紅,誘發蕁麻疹。  我羨慕同事阿萍對跑步的狂熱。她是馬拉松半碼高手,不論上班、聚會、買菜,總是紮著高馬尾,穿著排汗衫、緊身褲,一雙銀光綠跑鞋。她說跑步瞬間,毛孔血管肌肉暢快放鬆,感受到腳跨出去的瞬間,體內脂肪正在燃燒帶來的輕盈。我捏著腰間三層肉,欣羨望著阿萍的健美體態和陽光笑容。她三句不離跑,是個心靈與腳都在奔馳的慢跑好手。  阿萍教我,戴上里程紀錄器手環,剛開始彷彿機器在熱身,血管、肌肉、毛孔由常溫到發熱,掙扎著想放棄,會累;當里程數由二公里、三公里累進,熱能流竄時,汗直洩而下,大口喘氣,此刻會真正聆聽到呼與吸。紀錄器上,數字的增加,就是超越自己的跨欄。  我試著拷貝阿萍教的口訣、動作,左腳跨出,右前再往前邁進,慢慢地啟動、加速,不斷重覆相同動作,里程數緩緩增加,七、八分鐘後,我停下來,雙手摀著心臟,口中用力吸吐,額際背上汗涔涔出,但因腳步沉重、肌肉緊繃及皮膚漸癢,萌生放棄念頭。我想到自己在練畫、學琴、感情經營上,也是碰到挫折就想放棄,周遭親友搖旗打氣,鼓勵我堅持,但我總納悶,人生不長,沒興趣、不專精的事物,何必太過認真?  回診時,醫生會紀錄我的飲食及運動。知曉我的情況,他叮囑,不喜歡跑步不要勉強,心情的沉重會更增加身體的重量。跑跑走走也很好,不要想著超越目標,只要單純享受動的感覺。人生不必事事都有個里程數。  我收起了計數手環。幾天後,在附近公園,我先壓腿、拉筋,活絡關節,舉步瞬間,我改換跨步的速度,先散步半圈,再緩緩地跑,左腳右腳交相跨出重覆的節奏,速度慢到我可以悠閒地看看週遭花草、鄰居遛狗,觀察外傭推著輪椅上的老人,嗅聞空氣中的味道,感受風吹過肌膚的涼意,享受全身的律動。  偶爾,當天心情起伏,會心思雜亂地走、跑,沉重與單調感流竄全身,此時我就坐在公園長椅上,觀景一會兒。榕樹下,一位老伯坐在紅磚砌成的坐椅,椅旁放著金牌碑酒,他正用二胡拉著「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邊拉邊唱。老伯背後有座秋千,年輕男孩坐在其上彈著吉他,搖滾地唱著蕭敬騰野性旋律的〈狂想曲〉,二胡老伯仍自顧自地拉著小調,不受男孩嘶吼唱法的干擾。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節奏。  休息夠了,我慢慢地跑,思忖術後身體的復健之路,老伯的歌聲正飄在風中:「請你的朋友一起來,小城來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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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回鄉偶吃

 ■蘇佳欣  三個住在臺北的姑姑三不五時回臺南吃東西,因懷鄉為解饞,北漂五十年的安平姑娘,像候鳥般的南返覓食,不分春夏秋冬。  她們愛吃鱔魚意麵和牛肉火鍋等臺南美食,這點倒是不難理解,她們甚至愛回臺南喝咖啡,便有些匪夷所思了,難道臺南的咖啡豆有何特別之處嗎?莫非水是故鄉甜,連帶咖啡喝起來都格外芬芳?與姑姑見面,本來是她們越變越老,我越長越大,到後來,我也越來越老,她們卻好像沒有長大,老愛講一些好久以前的事。然而,從來不曾改變的,就是一起吃東西。說話有點安平腔的姑姑特別重視食物的氣味外,吃東西還要呷氣氛配講話才歡喜。有些老店即使平常日也大排長龍,她們仍然心甘情願的選擇現場吃,就是為了要吃現場的氣味。  我有時不太明白,姑姑是回臺南度假,照理說應該放輕鬆才對,卻老愛逛傳統市場,採買海鮮魚貨大包小包帶回臺北。聽說黑潮支流帶來海洋養分,讓南台灣得天獨厚的擁有豐富漁貨與飽滿肉質,加上純樸的臺南魚販做生意實在,我猜想姑姑她們一吃就知道。於是,曾經的美味召喚她們一再而再的回來故鄉臺南。總括這些有形無形的相輔相成,好吃自然不在話下,吃得出來的氣味,更是鄉愁的滋味。  同樣身為臺南的女兒,我若想吃肉包,就買肉包吃;想吃海產粥,就買海產粥來吃,這種簡單的口腹滿足,叫人垂涎羨慕。此外,尚有其他讓人吞口水的所在,實在難以言傳,不妨稍微以美食現場來意會一下。記得小時候,總注意炒鱔魚師傅穿著男性內衣,不管短袖或背心,看起來就是清涼吸汗,跟爸爸在家中穿的差不多。若以時下流行語來說,炒鱔魚師傅是我的「菜」。他們的上背與上臂厚實有力,下臂因握力或指力而顯現肌肉線條。在認真備料與翻炒當下,眉眼之間自然流露出一種男子漢大丈夫的堅毅,或許由於師傅要處理死亡與鮮血的問題,無意中就散發出絕對不容出錯的神情。先從洋蔥白青蔥綠開始爆香,再從倒扣的竹篩上,拿起鱔魚肉身,快速切斷,澆上米酒,大火快炒鍋中噴火物,形同一場汗水淋漓並香味四溢的華麗演出。吸飽鍋氣的野味滑入我嘴內,說甜不甜的微酸,富含生命的能量。  最近,與姑姑一起吃鱔魚意麵,我提到有些老店環境翻新,甚至連點菜都用平板電腦了,為什麼還堅持去排隊等很久的那家?她們仍是那句老話「氣味無共款」,而我心內不禁偷偷懷念起穿男性內衣的老師傅,還有他們身上的氣味。舌尖上的記憶,因人因地滋養調和而五味俱全,以美食氣味餵養長大的人類啊,歡迎回鄉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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