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咖啡‧色‧物語〉多出來的事

 文/離畢華 圖/盧兆琦眼睛適應黑暗後,逐漸看清楚被玄黑濡染浸潤且在未查知先已開始氾濫的曖昧。這曖昧裡有多少自體繁殖?又有多少寄生與共生?你說出一個字,再加上一個字,他們便認識、熟識、相知進而相戀,何止是詩多歧義而已,唇齒間舌頭互相傳遞的,是深海和高山的定義,彼此又是不具普世所認知常識。引此,咖啡詩為我調出一位綜合豆子。他說,這款豆子應可以供給未識情愛者、以致歷嚐苦戀者,和不再藉舌尖傳遞粉紅色字句的人喝。可是誰可以為我燒一杯藉於憧憬情愛蜜汁、苦戀也甘願、仍然引頸企盼因字句歧異所生出的紫紅色意念啊?兩人站在橋上,眺看岸邊因疫情而稀疏的行人和一棵長在水中的落羽松,水柱從頭淋澆下來,在兩人間形成一道瀑布,水聲轟轟象形著慾望的型態,是一種曖昧不明的樹影裡多出來的不可捉摸的炙熱靈魂。夜風習習,他卻微微冒汗,黏膩的。原來綜合的口味是如此無法捉摸,湊近鼻尖去聞,說是香嗎也是有的,只是依時間被什麼蒙蔽了,得要以生出來的想像去填補一絲缺憾,啜一口,不燙了,不燙了反而生出更多諸如柔軟、血色、飽充、堅果硬度等的想像。冷了。反倒他開始想像,計畫如何使事情進行得更圓滑,用很多滑溜的言辭和技巧準備鑽漏洞,終究像一隻泥鰍落到現實的砂礫中,寸步難行。他在表情上盡力掩藏心裡真實的想法,然後,戴上棒球帽加上安全帽,走了。喉裡的餘味這時泛上來,連個苦都沒有,好像是因為懷抱著期待的緣故。連著三天都沒回Line,連「已讀」都沒讀。自己便調製自己的苦藥:將亞洲、非洲、中美洲、南美洲、大洋洲、加勒比海加上台灣等等剩餘的豆子,今天這州配那州、那州配這州,多少加一點台灣本地豆子,有時研磨時香著,喝入喉裡也沒感覺;有時舌尖剛觸到便覺有味,那真是火山噴發;有時,就醬了──不了了之,總之,都是多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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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父親與拐杖

 文/周盈君 插圖/國泰去年和父母到台南玩,父親雙腿無力得拄拐杖,對於一位年輕時是鐵錚錚的籃球漢子,而今卻得拄杖方能遠走高飛,心裡想必不好受。每每問他是否一起出遊,總是被他拒絕,這一回他終於首肯。計程車正停在奇美博物館前。一看博物館遠在天邊,得越過古典花園、橋樑才能抵達,他便說:「你們去就好,太遠了太遠了」,逕自找椅子坐了下來。多年前我還小,全家到新竹小叮噹遊樂園玩,我父抱弟,我母牽著妹妹和我,緊隨人潮排隊。父親見人多,天氣火炎山,便大嚷:「你們進去玩就好。」丟下這句話的他,一路懷著怒意走回停車場,我遠看他的背影瞬間消失在黑色轎車中,留下原地錯愕的我們,還真像外星獸類,動作之速遠非我們這群地球人能追踵,我在遊樂園裡無從感受科學的神秘,反而生厭起黑色座車中的他。只是當我們返回停車場,這頭外星獸類已進入自己的夢鄉,甜軟如一塊提拉米蘇。而他現在坐在那樹蔭下,樹的陰冷為他的臉龐上了咖啡的苦澀,而我和母親陷入無告。 此時從遠方駛來一台車,有如電影高爾夫球場上桿弟所乘駕的,上頭坐著位面懷笑意的中年人,著白色POLO上衣,問我們:「要不要搭接駁車到博物館前,我是志工。」大約早年貧困勞動所種下的腿疾,也跟隨種下我父心念裡的節儉,於是他回:「要錢嗎?」得知免費後,老人家便開心起來。母親摻扶他緩步上車,車行間我望向橋墩上大理石砌造的神祈,頓覺白淨光耀。我父的舊疾在腿脛,腿脛沒有好臉色時,是要每走幾百步就得坐下休息的。有回在便利商店,他腳麻又犯,便趕緊與人挨擠在長椅上,那人不知他的隱疾,狠狠瞪他一眼,我一旁冷看,我當然知道他得先問過那人是否方便讓他就近而坐,這是種禮貌,但我也明白他已經沒有時間詢問,麻木來得電光火石,再不處理就會癱軟在地,可我那時只做觀眾而不做導演,後來他向我抱怨那人淡漠,卻不知我將一切看在眼裡,比那人更形冰磧。那還是有得坐的時候,有時找不到可坐之處,他便得蹲。他有一次蹲在百貨公司電梯門口,隨著人潮等待電梯張嘴,而我那時年輕得很,竟如往來路人般高高俯視這一矮弱芥子,我不願蹲低,不願與他候待麻木的雙腿恢復正常,只是站著,稍嫌不耐地鄙夷,甚至羞赧有這樣的父。這種種罪過在多年後才明白,百貨公司專櫃前滿足我購物欲望的金錢,是除了升學考試火拼上的一再晉級,還有父親用他身體的劬勞賺得金錢供我如此,而老家那房間裡擠捏成團的書,發出雜亂不堪的喧囂,哪本不是他耗損青春以體力換購而來。 那日在台南著名的美食街踅了一趟,飽食了一頓後,我很想長征台南的河樂廣場,夜間浮動幾盞千嬌百媚的紫紅燈彩,水光有了彩妝,如韓國的清溪川,我嚮往。父親得知,說要陪我走去,我說我自己可以前往,但他不肯,固執地硬要陪,他已然沒有年輕時甩下我們獨自往停車場前去的劍拔弩張,反而如孩童般的黏著,以父愛的殼,直要保護我這隻軟體動物。我斷然拒絕,父親阿,路迢遠,天公是不是在盆聚烏雲,一場大雨還沒來,你的雷鳴先發作,只是你的腿脛將比這場雨的強悍先鬧場,在征途上它將被融成夏季底端的冰淇淋,成了一地無法食用的甜濘,一地的我的不捨,我怎能讓你跟隨。後來父親百般不願地聽了勸,母親才摻著他回返飯店休息。隔日,蝦仁飯的美味在遠方引逗我,父母大概歷經一夜的沉澱,遂應允我獨行,我於是在車流鳴放的路邊,一步步地走了起來。迷途之際我向人問路,真累的時候站在攤販前狂飲青草茶,而後再繼續向前,儘管豔陽高照而我揮汗成雨,儘管我可以搭計程車,吹冷氣以抵擋炎熱高溫,但這一切的動力是什麼,只是美食召喚?然而仔細一想,這會不會也是回應年輕時我的愚騃,所做的一種朝聖式的贖罪?後來我們在百貨公司旁的座椅上享用蝦仁飯,那聳立而高壯的建築之影,隨著時光如貓步般地徘迴在我的身上,從左臂緩抵右肩,也許垂示著年老的命題。但我沒做多想,畢竟那是遲早的事,遲早我將走到雙親的年紀,且遲早得面對身體病痛的反芻,但我現在只願享受眼前歡聚的時刻。 我轉頭對父親說:好吃吧。他點頭。 然而他不知那時的我更想說:「爸,拄著拐杖真的沒什麼,你看廟頂的福祿壽三神祈或南極仙翁,不都拄著拐杖?那就是年老的圖像,是長壽是福祚,拐杖是冊封你辛苦大半輩子的榮勳,你不該愧赧。身為女兒的我,以你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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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想

 文/攝影 蔡碧航夜很深了,我還不想睡覺。這樣靜沉的夜晚,有一種幽微甜蜜的幸福。尤其美好的是,我被一曲優美的歌聲撫慰著。 難得如詩的詞曲,盪氣迴腸,在靜夜裡婉轉傾訴,宛如溫柔的手輕輕撫觸著你。這首歌不年輕,一查出處竟已流轉30年歲月,有許多人唱過,有許多人聽過,但從無這樣的直入我心。是歌者,有豐沛的內涵,完美的詮釋了詞曲,柔情似水的撫慰著聽者的胸臆。 我也相信,是這詞與曲,人世漂泊輾轉浪跡,尋找了三十年,終於尋得了它契合的伴侶,千里迢迢魂魄來依。詞,與曲與歌者的相遇,是命運,也是不可預期的撞擊。這樣美好的遇合,也難怪餘音繞樑唱哭了多少痴情男女。 今世的美好,恰是因為人間有情,忒煞情多。今夜的美好,則是因為一曲情歌,一位歌者的深情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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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剝菱角仁高手

文/攝影 默子菱角盛產期,一群愛串門子的婆婆媽媽不只動口還動手,家事國事天下事全在菱角堆裡,閒話家常說唱逗趣我在行,管它一斤工資多少錢?打發時間賺點工資貼補家用,看到市面上菱角仁供應充足,打從心底歡喜驕傲得意,那可是我們一刀一刀賣力剝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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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文房小五

文/攝影 陳煌我收藏的一對葫蘆青花釉裡紅鎮紙,長約十九公分,釉裡紅表現在兩格用「印」上,與葫蘆蔓藤上的若干小紅點,我判斷小紅點應該是小瓢蟲,只是畫家以小紅點表示,在整個葫蘆瓜藤的構圖畫面上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用「印」也以釉裡紅表現,以彰顯在整個青花畫風裡的地位,雖不知畫家是誰,但整個流暢疏濃的筆意技法卻十分純熟、雅緻,躍然畫瓷在鎮紙上,儘管我知道我非畫家,實際上用到它鎮壓紙張的機會不多,它卻十分討好地讓我不禁駐足,這是我當時在北京報國寺的地攤上一見傾心而收藏的原因。多年前的一天,我一早又去北京的報國寺閒逛,那天風和日麗,初春,空氣中雖然帶有微微的寒意,但對我來說,這種有點涼又不太涼,同時還帶著微微暖意的日子,正是適宜只搭一件薄薄輕便外套,雙手插在口袋裡,一副優閒樣走入那我再熟悉不過的報國寺的最舒適日子,那是在某些固定的日子裡骨董文物販子擺地攤的時候,比如週日,無數的小小地攤將報國寺裡的小道塞得滿滿的,遊人和淘寶者又塞滿所有的空間和小道,到處人聲鼎沸,只能側著身緩緩通過,眼睛如何東瞧西看南望北顧都不夠用了,同時還得小心翼翼的,免得不小心撞到人,或踩到地攤上骨董文物。我沒有特定目標地逛著,但多留了一個心眼,觀察攤主,因為我希望如能看中目標,也希望那也是一個老實的攤主,老實的攤主可能給出老實的價錢。我悠閒且謹慎地邊走邊觀察,那些無數多類的骨董文物中有許多是我看不上眼的,因為我不懂就不敢碰,不過我來先粗略地逛了一圈後,才又更放緩步子,因為我已鎖定的一個目標了。在靠近攤子最遠處的一個角落裡,一對鎮紙被擱在一個小盒子中,同時又身陷在一堆雜亂無章的雜項物件中,若不細心,這一對鎮紙是毫不起眼的。但我在繞第一圈時就蹲下腰翻看過一眼了,又瞧瞧攤主,攤主說,你要的話算你三百塊,我不想騙你,這對鎮紙是新的,但新到哪種程度我不知道,或許是解放前後吧。我又瞧了瞧細部,只是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只對那看起來還蠻老實面孔的攤主回道,我先繞一圈再說吧。古人將文房筆墨紙硯稱為四寶,而經常與文房四寶一起出現在桌上的鎮紙,也就被稱為排名第五,但屬配件一般的「小」的「文房小五」了。鎮紙的前身是鎮石,之後出現了席鎮,席鎮就是古人用於壓帷帳或席角的東西,後來出現鐵製的鎮紙,作用也從鎮壓草蓆,演變成鎮壓文人墨客桌上紙張的各種材料,當然,用一快鐵的鎮石,或隨意拿塊石頭壓在隨時會被風掀起的紙張上,那就看起來不夠雅致了,再說,過去古代的文人墨客讀書很不容易,故文人墨客的桌上就更該顯出相近的意趣生活情調,因此有意思的鎮紙也很自然會放在他們的眼裡。我刻意繞了半圈又走回頭,因為我愛上了它。理由很難說清楚,或許是上面流暢又細緻的畫風吸引了我,也或許我喜歡上那瓷製的溫潤光滑感,但也許我只是想擁有生中唯一一件鎮紙而已。我沒有與攤主多費口舌,兩百塊賣嗎?那攤主遲疑了半分鐘,臉上出現一絲難色,但還是答應了,還說,您是我今天第一位顧客,希望您給我帶來好生意。我揣它在懷,回到家後,將它放在書桌上電腦邊,已經許久沒畫畫了,因為它和我一個小小的木魚一樣,只是一個書桌上的視覺,和舒緩心情的擺飾。有時,物件不一定具備實用性,就像我們不必要時時刻刻工作一樣,也需要閒適的歇息,這一對我心愛的葫蘆青花釉裡紅鎮紙也不需要為我經常工作,它只需靜待在那裏,像鎮紙一樣鎮在那裏,讓我感到不論是否入手把玩,只要瞧瞧那瓷製鎮紙上那濃淡皆宜的青花葫蘆,與枝葉蔓藤的圖樣顏色,都有一種雅致古意,和文人墨客隨性的的適意心境在心中升起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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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舞蹈鞋

川端康成/作 林水福/譯 國泰/插圖一舞者,只有她一人。樂師也有超過十人的時候,她的人氣也可說是靠爵士樂隊。因此,跑到她後台的男士也多;由於是旅途中,她也只是當場應對一下。她在許多都會的電影院後台鏡子的抽屜裡,丟了許多名片。不過,姓辻的男子說想給舞蹈鞋,而且他開鞋店,自己作鞋,因此,她把他的名片放進化妝盒,帶回東京。那男子說,請給一雙舊襪子,代替量尺寸。穿髒的比洗過的好,比較了解腳的形狀。她正在換衣裳之際,忙得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於是丟給他旁邊的東西。男子急忙放進口袋裡。樂師們說,她被色情狂騙了;她笑了。二個月過了,姓辻的男子音信全無。她也察覺到,果然是女人襪子收集者。嘴唇顏色像女子般鮮豔,完全看不出是鞋店老闆,是個美青年。除了俊美之外,臉型也忘了;但是,她後來有時想起那嘴唇的顏色和女人的襪子,有著某種關係吧!二不意,姓辻的寄來掛號包裹。從包裹看得出不是鞋子。意外的是她的單腳襪子。小腿以下破得稀爛。那天午後,信寄到了。信裡大意:之前跟妳要襪子,被狗咬得破成那樣子。雖然花了些功夫,腳的形狀還是看不出。對不起,請再送一雙。似乎是真的。不過,她又想不是狗,或許是他自己咬破的。也有奇怪的人呀!她笑了,就置之度外。然而,某一夜,一隻小狗溜進淺草電影院的她的後台。啊!好可愛呀!她正想伸出手時,小狗咬著她的襪子,一溜煙跑出去了。她愣在那裏。接著,感到寒氣!她沒穿襪子,回家了。三她想那白色的梗犬一定是辻飼養的。樂師之一也說:那樣的事一點也不麻煩。用之前跟她要的襪子,讓狗充分練習咬過來。之後,後台門口命令狗把她的襪子咬過來。另一個樂師說:趕快去買現在流行的三萬圓保險吧!不只可以拿來宣傳,或許真的會被狗咬。她笑了,保險金比跳舞好,幻想著過跛腳有錢人的生活。然而,樂師說了更多像是真的各種情況。姓辻的男子說不定讓狗偷多數女人的襪子,訓練狗咬,以此為樂。或許需要幾雙她的襪子,所以利用狗。更進一步,是出自他對她的腳的愛,或者出自憎恨,他讓飼犬咬她的腳。或者受其他的舞者之託,想傷害她的腳。讓狗奪襪子是訓練狗咬她的腳的開始。可是,這些臆測是否都沒猜中呢?因為,不久她收到了金色的舞蹈鞋。當然,那是辻的贈品。四她穿著金色的舞蹈鞋跳舞。辻查覺到從舞台往觀眾席上搜尋的自己,自己也查覺到辻在搜尋。寄出鞋子包裹的郵局是東京市內。無疑的辻帶了狗來到東京。他開鞋店嗎?可疑。不過,一開始說想送鞋子,不是謊言。想把它當作是第一次愛戀的告白。也想成是時髦的戀愛詭計。她的腳,汗水滲入,赤腳穿著金色舞蹈鞋。準備從舞台後邊的樓梯下來時,小狗突然咬住她的鞋,牙齒刺進腳背。她大叫一聲倒下,看著白色狗叼著金色鞋子逃走,她暈過去了。傷勢雖然不會影響到跳舞;可是,來自腳的喜悅消失了。舞者死了!五她感覺像是突然從夢中醒來。醒來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又有活過來的感覺。只是,觀眾的喝采聽成是冷笑,光是這件事對她來說,有如生死差別的驚訝。仔細想想,自己的舞,無趣。跳舞也無趣。赤裸讓人瞧,沒意思的職業。她覺得自己變得很聰明。然而,即使如此,到腳被咬為止,自己的腳確實住著一個生物。那生物逃到哪裡去了呢?現在想來,那確實是跟自己不同的另一個生物。只有讓那樣的生物住在自己裡邊,人活著。那生物一旦失去,變聰明了,但是像水停了的水車,人好像也像死了一般。自己的腳,是生物住壞的、腐爛不堪的老巢嗎?她的腳的生物,和金色的舞蹈鞋一起被像白色魔的狗咬走了。爵士樂,她聽來是空的音符。六辻寄來道歉信。他四、五歲的時候。他家的狗的小狗,咬了女鞋回來。他拿鞋子還給鄰家。鄰家的女學生,將幼小的他抱在膝上。那是她的鞋子。幼小的他認為只有讓狗咬鞋子之外,沒有讓美女喜歡他的方法。那也是他現在懷念的回憶。他終於成為喜歡狗的小孩。任何狗都喜歡玩鞋子的。舞蹈對他而言是鞋子的藝術。看她的舞蹈,他想起年幼的日子。想贈送她美麗的舞蹈鞋。因此,他的心情像幼兒的天真憧憬,是回憶、懷念年幼日子之餘的動作。讀著他的信,她認為天真是假的。終究,他無疑是一個色情狂。不過,這次的信明白寫著寄件人的住址。七她進入飯店,還沒來得及坐下,辻就把桌上的手帕掀起來。她的金色舞蹈鞋,從那裏跑出來了。看到它,她感到不可思議的忐忑不安。他說:聽到敲門聲時,趕緊用手帕蓋住。之後,是一連串的道歉話語。她問:是他要狗狗把鞋子拿回來的吧?他回答:從未命令狗狗去偷鞋子;不過,每次狗咬女鞋回來時,自己似乎不由得露出高興的表情,因此狗養成只要看到女鞋就咬回來的習性。那樣的事,暫且不提,她想要回來的是到不久之前一直棲息在她腳的生物。她認為那生物是逃到這裡的,所以來探訪。可是,不知該如何說明才好,搜尋用語之間,她想玩弄他。看著像似被供奉在祭壇上的自己的舞蹈鞋,她身上猶如從舞台上玩弄觀眾的心情似乎甦醒了。思考這樣的男子最喜歡做的事情,像奴隸為女王做的那樣,她命令他替自己穿鞋子。他雙手捧著金色的鞋子,恭敬放在額頭,然後跪在她腳下。她身體顫抖,劇烈的喜悅。覺得奇怪,在這奇怪之際,莊嚴的,有如神授予人生命的儀式,他身上的激烈顫抖,也傳到她身上來。她的腳迴旋跳舞的生物回來了。從鞋子觸到腳的瞬間開始,她變成夢中女王。她雖然想著笨蛋,想用鞋子踢他的臉頰,可是,他幫她穿好鞋子之後,她雖然知道腳逐漸酥麻,但還是不動。因為她感到與他身上不同的生物,現在激烈地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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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有朋自遠方來

詩/圖 侯思平我能選擇,坐在你的房門外頭化身潮濕的餌不食人間煙火的街燈下餵養腐蠹的蟲子但必需華麗螫下詩句的陰影判讀驚異的弦外之音 化身月光便有了踝足與你清談生命的道 我能選擇,在百頁窗前渙散字裡行間的迷惘如滿布星圖的座標幀裝在,曠達的遠方無欲佔領,夢想的街衢 最小參數是空濛靈犀曇花一現但,必得婀娜以四季之姿雲雨生命的道 剩餘那些溫柔的昨日、溫婉的鱗片連同遺憾,走回記憶的門檻那一瞬間煙花燦爛彷彿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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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光千噚,我約今生

詩/攝影 林秀蓉浪漫只教春天遙遠於是你不說,我不信傾身在寂寥的歲月邊陲靜靜深海,我們冷冷凝駐可否還為誰撐起渡口末愛,摺疊給懂得的人看 時間荒地,山風吹盡思念從未遮掩也並未獨佔草浪如海霞,獨你窺見掀起月色又啄出自己單手擰不乾的心海汪洋向夢中輕呼,沉默獨角獸 諦聽!諦聽!再諦聽夢想出沒一片片山林與溪谷耳鳴為那雙愛笑的眼睛為鳥拂曉的翅、魚多脂的鰭雨聲單薄,文明細白如絲漲潮是你指引我的最初 拎起筆尖急退的碎沫四季窗扉蜿蜒滑過岸邊烏雲化為風袍,浮起壯闊海域意志無沙。我來背給你聽默許越簡單就越輕盈的記憶歲月太重,當撲翅的風起你是垂懸我眼井下小小的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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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日常二則

文/攝影 柯帕一、馬的眼睛 在鄉間小路騎著單車遊來遊去,有條巷路口寫著一個神祕的名字,我被吸引住,於是彎進指引的方向走往神壇。在尋找神壇的岔路上,遠遠就看見牠們了,我把要找位在一棵樟樹下用壓克力板子寫著三個神的名字這件事忘記了。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乍以為是牛群的動物緊緊抓住,再趨近一看,是馬。有五匹馬。有個載著下課孩子住附近的媽媽路過說,那些馬很親近人,是後面那家人飼養的。牠們真的很溫馴,至少隔著柵欄看。人一靠近柵欄,牠們立刻緩緩提步走來,一副要跟你說話一樣的表情。每一匹馬都有自己的個性,有站遠遠看你的,有信步張著眼睛盯住你的,然後用嘴巴呶呶柵欄孔眼,似乎想開口問你,有什麼事嗎?馬的眼睛跟牛、狗、貓……的眼睛不同。我看過牛眼,牠們太多時候是憂傷的,屬於奴隸的,眼眶甚至噙水;狗的眼睛太精明,有太多的勢利;貓則難測。我愛看馬的眼睛,牠的睥睨不是睥睨,牠的憂傷不是憂傷,牠的溫馴就是溫馴。我看牠,牠也在看我,甚至比我看牠多更多。微凜的冬日這天,風和陽光都很好,讓人暫時忘記塵世的疫情紛擾。馬的眼睛給了我和平的安慰,牠的眼底寫著放心。 二、蒼茫 在相同一片土地,不同村落,不同時間,看見不同的風景。雲如棉團層層疊疊積厚,我盯著盯著,看雲也看鳥群。那些鳥在眼前的一月下旬的此刻,在微陰的天際,繞著圈圈飛,一圈一圈一圈。彷彿大家都說好了,一隻跟著一隻飛。牠們似乎不想停下來,或者,牠們正要找適當的地方停下來。黃昏將臨,牠們繞行的天空下,稻田裡都空了,只餘下禾頭插在乾涸的田地裡。今年乾旱,暫時是不播種了。鳥們也許覓食飽肚了,也許只是在享受冬天裡暖和的一天而雀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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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苔蘚石

詩/攝影 宇子禾隨著湍急的島國動脈蜉蝣任憑氣流衝擊海灣內的浮木,飄盪離群索居的虎斑貓 無法停止的腳步,沒有能讓我駐足的柏油路熟悉的加盟店餐廳看板是對另一個城市的記憶連結 黑夜長年孕育的俄匊斯伶仃獨步於鄉間省道依附在我脆弱的意識無力去奪回屬於我的精神 陰鬱的雨水,澆灌冷冽的強風,吹襲時刻摧殘我的肉體 土壤贈予我鈷綠色的毛毯歲月手製的精緻禮物卻無能治癒對往昔的思念 燒鐵熾紅般的夕陽,軟化黑曜石光澤的傍晚,遙望曠野的遠景,傾聽斑姬地鳩的泣鳴,佇立罕無人跡的鄉間野路旁,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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