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出口

■高澄天 一切終將朽毀 電燈、大廈、星河 與你迢迢追趕,卻不再為之夢縈魂牽的 愛情 晨光可能美好 或並不,暗處 罪惡與往事交錯湧動 螺旋成一隻強而有力的幽冥之手 將你拽向縱然有光 卻難抑心傷的處所 遲遲不撥出去的電話 早餐三明治的廢塑膠紙 凋萎香水百合 他淺淺笑容 包裹的那一大段不復返的青春歲月 風霜還未褪盡,轉眼 啟程時刻來到 那個明天看來晶皎一如眾人渴盼 你遁逃無效、反抗無用 所有關於自由與夢想的抗辯 一概遭到駁回 你徐徐穿上一襲荊棘織就的長袍 催逼自己,開始動作 藉由割裂每一吋皮膚 滲著血步步前進,恍惚間 憶起荒人 她說:「沒有地獄,深淵之下還是深淵。」 你咬緊下唇縱身一躍 重力加速度墜落同時 你知道自己將繼續下墜 下墜 就此無止盡地下墜直到這無趣人間 徹底終結 (如果有)終點 等待你的 將是深淵中依舊纖塵不染的神 是掌著鐮刀的死亡使者 是永不饜足的夢貘 又或,終於是個不大不小 剛好容你通過的 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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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謎牆三重奏

■波晏 第一樂章 迴廊迷牆 白色迷牆,如夜未央,行星殞落,波心蕩漾 我徘徊在這座米白的通道迴廊。僅僅十公尺,卻有寸步難行之感。 夏雨歆他那既寫實又虛幻的畫風,具有某種黑膠唱片迴旋的迷幻感。有如歷史追溯,一分鐘三十三轉人生。老唱片的沙沙聲,顆粒狀似的轉動。 像一種迴旋過後的疲倦,他說,這是他創作的黑暗期,卻也是高峰期。對焦一系列汙泥的河岸,米白色睡蓮抽拔而起。據說是暗夜天空的詩意星語。鬼魅似的暗影,如低音大提琴般,對比一整夜喧鬧的蟲鳴。 對一向懼怕動物的我,那幅〈夜鶯〉,卻不知怎麼的,深深吸引我。畫中的夜鶯縱然以黑色為主調,但部分羽毛略顯褐紅,看似淡然,但感覺她正全力謳歌。也許因為雨歆雖是中法混血,但他談話中,總是明顯注入法籍母親的觀點,以至於我彷彿聽見這夜鶯正吟詠魏崙〈月光皎潔〉(Clair de lune)。滿溢著感性的仰望。 他畫展的電子邀請函後方,附上酷炫女高音Barbara Hannigan演唱史特拉汶斯基〈夜鶯〉,絲質晚禮服,標準抒情女高音炫技的演唱。而後的新連結,Hannigan轉身一變,已然成為樂團指揮,黑色緊身皮衣外套,一種挑戰生命的狂野。短髮,亮皮衣裡的性感洋裝,打破傳統交響樂團的模式。極端的組合,意圖造就癲狂新藝術。瘋狂中尚須理智控制,挑戰離經叛道的嘶吼美學。對我而言,這種演出是末世小行星,在進入地球成為隕石前,先是以黯淡星光的方式躲過天文學家的監控。 生命的軌道就是這樣的彎曲神秘。 但我衷心熱愛的卻是假聲男高音菲利沛·雅洛斯基( Philippe Jaroussky)的歌聲在我耳畔盤旋起一處新的生命感。有一種飲用濃縮咖啡的悸動。心悸,像是穿梭過一季的枯萎後,乍然復活的春江水。 我回覆夏雨歆,說我的確熱愛夜間行動,但我是夜行性的貓頭鷹,熱愛智慧,更甚於〈夜鶯〉的詩意低語。我知道這座白色長廊,就像他偏愛黑白素描,勾勒的線條,全然悲慘世界的語言,一種悲情的禱告。白色迴廊,展現他狂戀黑色油畫的狀態。 他的牆非黑即白。在黑白難分軒輊的時刻,迴廊間驟起的那陣南風,汨汨襲來。我想像,他的牆滿布著刺人的尖銳玻璃阻卻窺探者入侵。 第二樂章 傾牆之戀 詠嘆訴衷情,愛戀眷斜影,羅蘭紫天光,纏綿倚心靜 C說他的牆就要傾斜了。 如果理性的思索與感性慾望共在的流域,得以成為真實的場景,那麼,研究這些女高音吟詠情慾世界的愛恨情仇,勢必是生命苦諦呢喃甘泉中的邏輯辯證。 通曉多國語言,讓他像多功能翻譯字典,來去自如的在語言的大洋洲中航行。然而,希臘羅馬神話造就出的奇幻悲戚劇情,終究讓他在夜深人靜時,難以出離復仇女神滿腔控訴。蛇蠍蠱惑似的性感聲線,沿著那些龜裂的痕跡,不斷壯大。 這間歲數半百的研究室,他刻意選塗的紫羅蘭色牆面,揭陋他慣常的心緒,看來是感性逾越在理性之上。是的,依照色彩心理學,這紫羅蘭色,顯然帶著淡淡憂傷香氣襲面而來。他的研究桌前,那張淡橘色的雲彩紙,上頭滿布著劇照與明信片。據說,這些人物多半是舞台劇演員或者歌劇巨星。除了歌劇女神卡拉絲與那個波蘭女高音依莉白‧史瓦茲柯夫(Isbelle Schwarzkopf)之外,我全不認識。但我知道,花腔女高音的極致音域,讓他的人生從生化研究高空彈跳到歌劇研究。從生化轉戰歌劇。從實驗多彩粉末間的相生相和,轉而研究樂器與人聲和合的虛渺與真實。而他為了這些歌劇中的人物,不斷遊走在各大音樂廳與歌劇院中。 吟唱作為生活靈光乍現的美感來源,早在古希臘吟遊詩人,將文本揉和記憶術,一次又一次展現。花腔女高音綿延的音色,像是巨大的蛛網,包覆了情感的出口。我想起那夜晚才綻開的穗花棋盤腳。 對我來說,白天,這花有種欲語還休的默默情愫──「春蠶到死絲方盡」的藕斷絲連之感。然則,一旦入夜,爆裂的情慾,大開大闔,依附纏綿,猶如蜇人的蜘蛛,不斷擴增她佔據的領域。 我把眼睛飄向研究室的另一端,是愛爾蘭詩人狄倫‧托馬斯(Dylan Thomas)百年誕辰紀念酒,想來傾牆之戀帶著詩意綿綿的心醉神迷。而我懷疑的是,酒酣耳熱之際,他是否會像韓波年代,那群熱愛綠精靈艾碧斯烈焰,又迷戀於煉金術的詩人般,出神狂喜而將這紀念酒放置到酒精燈上加熱,一字一句精準唱誦《波希米亞人》,提煉起他的歌劇元素! 第三樂章 敘事曲風:蔚藍高牆 蔚藍高牆映心境,憂鬱巴黎暗夜行,醉舟百行浪濤吟,年華似水時光靚 我望著地圖上那片深藍的區塊,艾菲爾鐵塔就在那裡。想像我從那裡眺望整座城市。這座建物,在當時是如何被視為是洪水猛獸,反對者言之鑿鑿,認為整個城市古典的氛圍將被金屬的鐵鏽氣味破壞,失卻了鵝卵石鋪陳出的典雅浪漫。整座城市的懷抱像是被什麼穿心颱劃過似的,留下了一道強烈的傷疤。然而,二十一世紀,卻把這座金屬建物,視為這座城市的魅力證據。 我讓整張巴黎地圖包覆我書桌右半側牆面,蔚藍的天空色澤,就像此刻,史無前例的四十度高溫,颺升起的熱情。 Philippe Jaroussky的聲音徹底包圍我的房間,夢寐以求的《綠意》《鴉片》法國藝術歌曲專輯:想像如淪落高純度的幻境中,享受詩人魏崙〈曼妙時光〉,不知道這是否是他與韓波狂戀時刻的作品,像暗夜擺渡中綻放出來的寧靜,又或者是狂喜昇華出來的芳香。「綠意」所展延出來的詩情。不自覺迷走在這座都市叢林。 或許是地圖的異域性,又或者是厭倦這座小島的地域性,我總是渴望在蔚藍天空下遠行。在此之前,我先是在牆上貼了一張德國地圖。作為一個駑鈍遲緩的行旅者,我只能如此定位自己,按圖索驥。果然,命運一度安排我到黑森林密布的南方,尋求出口。 或許,這一切更像是神經傳導的路線圖,隨順著感官攝受外來的刺激,向身體發散一連串傳導的節奏,成就一張複雜的血脈聚落,時而是水流汨汨的迂迴,時而是鐵軌嘶磨的理性軌道,至於那些凌亂的公路則是複雜樂句裡,斷裂而試探的不和諧音。 長久以來,我一直希望尋找到能夠彰顯低音之美的大提琴曲目。然而,當我進入黑森林國境後,這座被譽為醞釀哲人的林間山徑,並沒有我想像中古木參天的景象,全無秘境的神奇感。 年少寫詩的心境,讓我決意出離這座孕育哲人沉思的人造林。我輕輕轉彎,十年浸泡在法語的連音聲線中,進入《惡之華》。讓波特萊爾的情慾秘境在感官錯亂交織,聽覺混擬視覺的感官遊戲。 每一次的出離,都像是挖掘埋葬已久的記憶,讓她逸散到空氣中重生,藉著韻律的盤旋,舒展可能的調性。在暗夜中,尋求鬼魅的空靈,卻又不經意嚮往輕快華麗的滑行。響板波動起舞動的慾望,西班牙佛朗明哥的熱情,一夜縱情。 我不得不相信,我的牆,又或者夏雨歆和C的牆,那些交錯的途徑,將會碰撞到生命狂采,發出絢爛的芒光召喚彼此牽引,短暫停駐,再出發,那是訴諸生命中的曼妙經驗,色彩的歡樂旋歌。像霍爾斯特的《行星組曲》,道盡行星謎樣般的暈眩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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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美股一年

■阿尚 美國股市在二零二零年三月十九日遭遇了該年度的第三次熔斷,美國的投資人陷入一片恐慌,台股也在那幾天從萬二跌落到八千多點。看到了這個新聞,感覺到股市正處於低點,興起了投資的念頭,上了幾堂線上課程了解概念後,四月我開了美股證券戶投資美股,根據課程所授,一開始只買了追蹤大盤的指數型股票VTI。 那時經常在下班後去河濱慢跑,跑完回到住處約莫就是美國開市的時間,我總是先開啟電腦看一下當日的狀況,再去洗澡。大概是美國為了刺激經濟大量印鈔,又調低了利率的關係,大筆資金湧入股市。雖然各行各業還籠罩在疫情的氛圍下,但股票市場卻是一片熱絡,我買保守指數型股票每日都小有進帳,狀況好的時候一天能夠賺到兩三千台幣,比我的日薪還要高,看著螢幕,想著離自己的存款目標八百萬又進了一步,心情總是特別輕鬆,睡得特別好。 幾個月後,市場持續火熱,眾多投顧老師所聲稱的「第二隻腳」並沒有出現,股市仍是如火箭般地持續往上。上班時候我偷看到同事們打開手機沉迷在一堆紅色綠色數字之間。另一個同事跟我一樣買了美國的股票,但他的策略不同,買的是波動幅度較大的高成長股如特斯拉﹑派樂騰之類的高成長股。他的投資報酬率約莫是百分之五十,我的則只有百分之五。我提到我買的是VTI,他笑笑的說,買VTI也很好,風險跟報酬都不高,不過你應該要趁著還年輕,有穩定收入的時候冒點險,搞不好能夠提早退休。 同事的話,勾起了我想賺快錢的慾望,當天下午無心工作,反覆思量要不要轉換投資方法,還畫表格比較優缺點,連下班跑步時也有點恍惚,腦中左右兩派的意見轟轟的吵著,最後我把心一橫,做了決定。如果能早幾年存到我要的數字,那我願意冒點險,於是當天晚上,我賣掉VTI,把資金全數轉移到特斯拉。 特斯拉的股價波動幅度很大,股市樂觀的時候一天可以進帳一兩萬台幣,那幾天,心情特別的好,腦中總會出現自己能夠悠閒的看書,寫字,玩音樂,打羽球的畫面,想像著如果按照現在的漲幅持續到後年,再加上自己每個月能夠投入的薪水以及年終獎金,加乘效果下,應該能夠在三四年內就存到想要的金錢,想著想著有時還會在路上不自覺微笑起來。農曆過年前,我結算股票收益,居然獲利百分之四十,這收入甚至跟我剛拿到的年終獎金一樣多,讓我又驚又喜,也堅定了我要繼續投入的決心。 今年三月初,就在我把年終獎金的一部分投入到幾隻高成長股的時候,雖然整體股票市場仍然持續創新高,但我購買的成長股股價卻開始下跌,起初的幾天,我還能笑笑地跟同事討論,認為這只是技術性的調整,只要再給股票一點時間,他就可以像去年一樣跌深反彈,重新突破,因此我也持續的逢低加碼了幾次。但我的持股在那一個月像是染上疫情一樣,連續好幾天都下殺百分之十,最後股價只剩原本的一半。 此時我已經沒辦法輕鬆的看待這些虧損,上班時我會偷空檔看看股票論壇,希望能夠看到自己持有股票的好消息,為了不讓主管跟同事看到,我把視窗縮得很小很小,或者在他們經過我座位的時候快速地接換視窗,像個做了壞事的人。而每天下午四點半之後,則每幾分鐘就刷新股市網頁看自己的股票價格,期待當天的股價能夠有爆發性的成長。 同時間,為了夠得到更及時的消息,我加入了幾個股票群組,一有時間我就看看群組訊息,似乎多看一點,那股價就會回升。像是中毒一樣,除了股票以外的資訊已經無法引起我的注意,我減少了跑步的時間,就算提早下班也是看股票新聞,而不是原本的散文或電影,只是每晚的結果總是失望,經常是每天都是百分之二到五的跌幅,那幾天我睡得不太好,有時會半夜醒來打開手機看看現在是否有止跌回升。 看到自己帳戶中的錢,每天大把大把的流出,總是反覆的懊惱自己怎麼沒有在剛開始下跌時就賣出呢?如果我那時候就賣出,現在的報酬還是很高,而且還能夠低接,再把報酬變成正的。又會想,如果我當初不聽同事的話,乖乖地買指數型股票,那現在的報酬也仍然會很不錯。懊悔的念頭在每天股價下挫之後更加的深重,但我又沒勇氣認賠,很擔心股價在自己賣掉股票後爆炸性的提升,若真如此那真的會讓人想一頭撞牆死去,於是只能每天看著股價跌,但卻無法做任何事情。 現在,雖然跌勢已經趨緩,有幾天也開出紅盤,但盤點後才發現去年的獲利已經全數回吐,每天下班回到住處後已經不太敢打開電腦看股市,不想面對那一直往下走的股價。翻開線圖,投資美國股市一年多,我的資產價值由低到高又變低,我爬了一座好大的山。一切又回到原點,那個存到八百萬後的美好想像還在我腦海中盤旋,只是那影像離我好遠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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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富翁懷舊

■紀小樣 四人各據桌子的一方。   骰子決定了命運 我已敗光了「自由」、「平等」與「博愛」 他「擊落共匪米格機」,然後抽到了 「拘票─立刻坐牢」;她為了「敬軍愛國」 不久又「當棉被一條」;而你尚未結婚 卻莫名其妙「付產科醫院」費用 可笑的是「酗酒鬧事」之後 更「直達台中車站」   命運無常──隨時更有驚嘆 「電力公司」沒電、「自來水廠」有眼淚 人生確實充滿問號──我那回不去的 童心啊!能不能再抵押借款?   努力虔誠拋下了骰子,一生都 沒有得過「美國華盛頓大學獎學金」 現代 阿土伯也有高科技,那麼志得意滿 開著特斯拉鷹翼門汽車擦撞我傾頹的肩膀 買地、建樓……颼購颱風巨大的風眼 而鷹架飛離……夢想在經濟的斷層上   遮是一格遐米款ㄟ世界~~啊! 骰子又要拋擲了── 這一次,我堅決 翻到第七面……   註:一說到《大富翁》這70年代的懷舊桌上圖板遊戲,大家最熟悉的應該是擲骰走到(?)或(!)格位裡,必須抽一張【機會】、【命運】卡牌。本詩引號裡的字句皆是該款遊戲裡面的遊戲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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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偶遇學長

■林思妙 最近偶遇學長,閒聊中提及家庭近況。 他說兩人「相敬如賓」。我笑回:「你待人謙謙有禮,可以想像夫妻倆鶼鰈情深的幸福」。苦笑的學長,一臉無奈,是「相敬如冰」! 原來左鄰右舍的主婦,常會炫耀老公升官發財,唯獨學長只是老師,學嫂覺得學長和人一比,相形見絀,因此開始嫌棄學長,並且不滿這段婚姻。學長對妻子的偏差比較,自然耿耿於懷。夫妻感情有了閒隙,幾十年來,他們就變成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我聽了很感慨也很困惑,她當初就知道自己要嫁給教師啊!她也知道教師的發展性啊!何苦在婚後嫌棄老公?我想學嫂當初是喜歡學長的人格特質,而想與他攜手同行,如今卻迷失在功名利祿的比較上,而忘記初衷。 事實上,妻子們之間的比較隨處可見。 我參加的義工團體,就有團員很喜歡比較老公的職業、頭銜。我總是一笑置之,只要老公工作安心自在就好。老公沒有什麼顯赫的頭銜,他不必為升遷加班、應酬,全家可以共享晚餐。雖然很平凡,卻很幸福。 想起以前背的一首詩。「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為什麼「悔」?因為要平步青雲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少不了的交際應酬,少婦也就只能獨守空閨。或許學嫂回過頭來看這首詩,她就會發現學長每天回家吃晚餐,陪伴在她身旁,這種平凡的生活才是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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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聽 德布西〈月光〉

■辛金順鎮 露珠沉沉的懸在葉尖下,晶瑩透亮 晃動空氣 浮漾,像水流過眼睛的清涼   一些神祕的情緒,靜靜 在心裡擴張 樓下的小巷,夢逐漸走成了遺忘   星空被抹得很乾淨了 下過小雨的夜晚,馬瓔花一瓣 一瓣的凋落   羊群緩慢走過睡眠的邊界 舔過夜暗 剩下四處流淌的月光,如河流 流向看不見的遠方   日子似乎還在瞭望,愛和死亡 仍然找不到方向   夜深了,星子 仍然需要在寂暗裡,把自己 重新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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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給女兒的一封信

■吳峰昌 女兒近來妳們可好嗎?爸爸在這兒真的過的很好,請妳們不要擔心掛慮。光陰歲月,時間猶如那過隙白駒好快、好快,轉眼間爸已走過五十多年頭,每當夜晚,午夜夢迴,總讓我想起那過往的種種。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悲歡離合。隨著日一日,春夏秋冬四季不斷變換更迭,一切的一切是那樣刻苦銘心,卻又那麼虛幻、漂渺,總讓人留下深深嘆息,和那淺淺的會心一笑,令人不勝唏噓。 女兒謝謝妳們,同時也向妳們說聲抱歉。謝謝妳們把人一生最甜的幼兒與童年歲月給了爸。妳們乖巧無邪、可愛模樣,讓妳們的老師擁有最可貴美好的快樂日子,我想那也將成為我永不抹滅的幸福時光,直到永遠永遠。要抱歉的是妳們正進入人生最重要關鍵的學生學習階段,身為爸爸我竟無法和妳們一起學習成長,爸在此真的感到無比內疚。但或許祂的造化弄人,要考驗妳們努力不懈的學習態度和老爸對妳們至死不渝的愛吧!願學而不倦 祝平安健康 加油、加油,我們一起吧! 爸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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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需要手機

張馨尹 洗了一籃衣物,曬在陰灰的天氣裡,中午時分,辦公室妹妹從外頭進來說:「看是要下雨的天氣了。」埋頭爬整桌上文件的我不忍看著一早費心洗淨的衣物變成雨中祭品,慌亂下抓起手機、鑰匙和錢包,簡單交代,趕緊回一公里處的住家。 是回家搶收了一排衣服掛進了浴室,卻隱隱覺得在慌張下遺落什麼離開家門。直到午後的課堂,苦尋不了手機,樂觀心想:『大概放在家吧!』。下班後,翻遍一小方的屋內,就是不見手機蹤影。 上個月失神過兩次,一次落下手機放在辦公室桌上就離開。那日,抱著一台古董4S手機可能被青睞而竊喜,畢竟,一整年的旅行裡,遇見她的人,沒有不笑她的老舊,和我的念舊。若真心有人喜愛,不妨帶走吧!隔天見著她安安穩穩躺落書堆上,萬般慶幸她不離不棄。另一次是轉兩趟公車,還得換部改裝摩托車到私人診所看病,那日折騰一番後,經過公園雜貨攤買了炸玉米片和一罐飲料補充熱能,只一刻鐘,我僅拿了食物卻丟下另一袋物品便走了。一個前來搭訕要電話的人,尾隨一路幫提著跟到公車站。朋友後來笑說,對方不偷走手機的原因,是怕這樣打電話也找不到人了! 猶記得再次回尼加拉瓜時,老闆說,「因應業務需求,你得有個號碼讓學生可以隨時找到。」我回應:「但我不需要手機號碼呀!我不在辦公室,就在家。」最後,為五斗米折腰的我,讓辦公室妹妹快速幫我辦了一張新的號碼,卻鮮少接到電話。月初,搭訕的人問起了我的號碼,我皺著眉頭怎也想不起簡單的八位號碼。 在尼國,我的生活單純,交友貧乏,擁有不超過五隻手指的尼國友人電話號碼,手機電話簿裡的電話,盡是台灣號碼,一些現在,就算我需要、想念,怎麼撥也撥不出去的電話。 午後,再次發現手機不見,喃喃告訴自己,也好,反正也不需要,也沒有人找。真的,在尼加拉瓜的日子,我根本不需要一支手機,也不需要一個被找到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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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難友

■向明 我這人很異類 一輩子沒有同學只有朋友 而且多半不是拿槍桿子的 便是搖筆桿子的 有些已經朋友了五六十年 比親兄弟還親熱 比仇人還相知莫逆 非常羨慕兒女們不停的同學會 我只有三不五時 才和一些老友相聚痛飲幾杯 而今所有朋友都已活到高齡 有的已經安靜的歸了天 或者高興地投入了主懷 剩下的三兩知己 有的不是三高 便是已經行路難 這罕有幾個苟活者 大家最共有的通病 便是一生追求的文字之美 現在老花加高倍放大鏡 去看一個螞蟻小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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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因為單純 而能走遠

■劉曉頤 在波赫士的《圖片冊》中,有段很動人的敘述。波赫士寫道自己在埃及的旅程,說自己走到離金字塔三四百米的地方,彎下腰,抓起一把沙子,再默默鬆開手,任其撒落在稍遠的地方,一個人低聲道:我正在改變撒哈拉沙漠。 「這件事微不足道,但那句並不巧妙的話十分確切。我想我積一生的經驗才能說出那句話。」 「那一刻,是我在埃及逗留期間最有意義的回憶之一。」波赫士悠悠寫道。 飽學而謙遜如波赫士,說那句輕微的話,也許是積自己一生經驗才能說出的話。我呢,累積一生的智慧,又豈能說出更好的話?波赫士這句話何其溫柔,但他也說,思想產生時是溫柔的,衰老時是殘暴的。思想如何衰老呢?是歷經了人事人寰的劫灰,發現一種思考、一種長期堅定不移的信念,竟然面臨無以為繼的時候了嗎?溫柔如波赫士,也經歷過思想衰竭時的殘暴嗎? 愛好文學的人,很難不欣賞波赫士。飽讀群書,一個真正熱愛讀書的人。一個把天堂形容成圖書館的人。一個著作多冊,詩與小說創作俱精,然而較之於創作,更鍾情於讀書的人。一個狂熱於探討時間,認為把「時間」說一概說成「時空」,是對「時間」不敬的人。 一個如此讀書寫作到了七十歲時,雙眼早已全盲依然讀寫的人,說,即使自己已經貢獻一輩子給文學,能說出的,仍只有「疑惑」。一個謙卑到使疑惑變成高尚的人。 以至於,一個因為單純而能走得遠的人。 唐諾評論波赫士說,自己為了他的「簡單」而驚訝,他擁有一種現代文學因為多疑、除魅與顛覆而以鮮少存留的單純,甚至他似乎少了一份作家的「職業性自覺」,這使他的書寫少了某種因技藝性而難免存在的沉重機械性成分;「這樣的單純保證了他的專注,世故的人走不了那麼遠。」 世故的人走不了那麼遠。 總是謙卑而智慧的波赫士,在〈波赫士與我〉中寫下了這段足令所有人深思的話,然後,留下了長久專注的背影。 「我的生命在流逝,我失去了一切,而一切都屬於忘卻,或者屬於另一個波赫士。我不知道我們兩人之間,是誰寫下了這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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