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少非
原本四月要到荷比法三國自由行,去年就訂好機宿與門票。哪知爆發肺炎病毒,每日盯看疫情報導,感覺後續將不適合於行旅,二月底寫信給民宿說明原委取消,很快地就得到房東的回應:理解,訂金不沒入。
房東的善意讓我想起卡繆《瘟疫》小說裡的情節:旅館經理發現電梯裡有死老鼠、員工感染了怪病,憂慮似乎一切都完了之時,房客塔霍用「我們都在同一條船」安慰他。疫情燃燒擴散,各行各業都深受打擊,旅行業者首當其衝,災難何時結束未知,怎不令靠此維生的人憂心!
塔霍喊「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不是口號,他說服李爾醫師、潘尼洛教士、格蘭職員等人共同對抗黑死病,並組織清潔隊改善住宅區衛生、登記消毒過的閣樓和地窖、陪同醫生處理病患、支援司機運送屍體。
《瘟疫》描寫俄蘭城發生鼠疫,災難突來又惡化,迫使城市封鎖,居民遭死亡與傳染的威脅,親人間飽受隔離之苦,許多的自由都被剝奪,有人自私貪婪或麻木不仁、尋找代罪羔羊,有人基於理念或職責、熱誠挺身而出,結盟防疫,歷經奮鬥終於控制疫情,得以解除封城。
少年時代就看過這本小說,當時書評常以「存在主義」框架來探討卡繆的思想哲學,弄得我頭昏腦脹。現在年紀增長,就較能體會小說角色的動機和行為。
這本小說被視為卡繆的代表作,四十四歲時他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評為「他的文學著作以明察而熱切的眼光,照亮了我們這個時代人類良心的種種問題」。對照其先前的《異鄉人》,描寫個體孤獨、疏離於現實的困惑和荒誕的作品,《瘟疫》聚焦在群體面臨災難共業,因能覺知彼此命運與共,使得「人們的所作所為值得讚美的,都會比值得鄙視的多。」這讓我在嚴峻災情裡讀到眾多的溫情,如:
李爾醫師早出晚歸,母親總是靜坐著等,看到他進門,臉上綻放光彩後又平靜下來。有一晚,他告訴母親擔心疫情擴散。母親說她沒什麼好怕,也不怕等,只要知道他會回來就好。他不在時,就想他此時正在做什麼。他和媽媽用沉靜的方式互愛,雖沒有激盪的情緒,卻感人肺腑。
而,年輕記者藍伯用盡關係、花錢偷渡,只盼望能跟妻子相聚,卻在離城前決定留下來,一起對抗黑死病。塔霍提醒他如果想要分攤別人的不幸,他就沒有時間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李爾也對他說,選擇自己的幸福並不可恥。藍伯回答:「當然,可是只有自己幸福是可恥的。」這最後的抉擇來自大愛的價值取向,讀來溫暖人心。
另,職場失意的格蘭為了挽回離家出走的太太,夜晚拼命寫書,想獻給愛妻。但厚厚的五十頁,只寫「五月騎馬的女子」開頭這幾句就反反覆覆的塗改。在他病危時趕快寫下「我最親愛的珍妮,今天是耶誕節」,這兩句遺言看似平淡無奇,卻是真誠掏心,因為他倆當年就是在耶誕節相愛而結婚的。
《瘟疫》出版至今已七十多年了,卡謬說黑死病病菌不會死滅,為了給人類帶來苦難和啟發,哪天都可能重返人間。這啟示會是病菌攻擊人類不分其膚色國籍,也不分其貧富貴賤,因此當災難來臨時,需要同心協力度過難關吧!
英文「A friend in need is a friend indeed.」彰顯患難見真情的可貴,而今,全球正遭受傳染病的侵襲,我身處這條船中,感受到房東的溫情,於是回信表達感謝與祝福,以及等疫情過後再去那兒住宿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