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樂廣場的廣場水池 文、攝影/蘇佳欣
上個周末,跟老爸一起吃火鍋後,到消失的中國城,也就是新開的河樂廣場走一走。
我們是從巷弄間的火鍋老店走過去的,即使現在新冠肺炎疫情嚴重,即使是大中午日正當中,火鍋店依然客滿,好幾十年的店內桌椅從沒更新,老爸的子孫們要坐一桌,顯得擁擠不方便。從小到大,每次吃完後,全身上下都是扁魚味,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卻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又再來吃,吃完再繼續抱怨。聽說這家老店真得歷史悠久,老爸的阿公也曾經帶老爸一起過來吃。那天中午,老爸已經喝了一瓶台東小米酒,走到附近的政大書局時,他突然想起來,應該要加強孫子的加減乘除運算,在書局要找數學練習本。由此可知,他喝醉了。
一路從中正路走過去,他開始介紹路邊的商店。這間本來是美士敦,那間本來是夢求濃,關於這些歷史的店名,已經消失幾十年,比中國城的消失更早,寫出來也沒有廣告嫌疑了。好不容易,走到路尾的河樂廣場,看到廣場水池,滿滿的小孩,有穿內褲的,有包尿布的,大家踩水玩水,好不開心。老爸真心歡喜這樣的改變,他說有看見希望,有看見未來。其實,我覺得他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過去,拉拉雜雜地扯東又扯西。他喝醉時說醉話,卻有幾分真,令人難以判斷。書上沒寫到,網路也沒聽說。我搜尋不到任何相關資料,但我從小就知道,運河對以前安平人,是很重要的日常。我每次都會問,為什麼不用走的就好,會問這個問題的我,始終都搞不清楚為什麼這邊是海,那邊有河,曾經通通都是水。
老爸小時候從安平坐碰碰船(日語念做pon pon sen)到銀座街尾碼頭(中國城附近運河盲段)要花七角。我說才七角而已很便宜,他說他連七角都付不起,所以都趁著碰碰船要出發時,拉住後面繩子,沒坐在船上,就不必付錢。船拉著人跑,拖著在運河水上邊漂邊游,很多小男孩都這麼做,不只有他一人,船上的人會罵「真夭壽」。小時候,班上男同學上學前,若先跑去運河玩水游泳,老師光看頭髮皮膚就知道,會處罰學生,但處罰也沒用,玩水是日常。難怪他曾說過,以前安平人沒有不會游泳的。聽起來就好像是《頑童歷險記》的情節,我也好想可以這樣在運河玩水。
為了要測試他是不是說醉話,有沒有胡言亂語,我問那時候的七角,是不是一個五角加上二個一角?我記得小時候曾經用過五角,大概是在看野台戲時,買一小小包燒酒螺或醃鳥梨的錢。老爸說不是,他說小時候只要一個二角,就可以在安平的市仔街,買一碗蔥花豬油飯淋醬油,配上一碗鼎邊銼。我說怎麼可能那麼好用,他說因為他是大孫,阿公特別疼他,給他二角去買好吃的,只有他獨享的美味,怎麼可能會記錯。後來,二角只夠買杏仁茶配油條,再後來,就沒有二角可用了。
這個有水的新廣場,純白簡單的斷垣殘壁或潟湖造景,讓我想起消失的中國城,但是對我老爸來說,是過去愛玩水的小孩,還活在當下,跟現在和未來的小孩,一起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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