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守鋼 插圖/國泰
從成田機場坐車前往東京的市中心,有一個地名不知是否引起過您的注意。
初到這塊人地生疏、語言不通的地方,說新鮮也新鮮,說無聊也無聊。坐在車上只能看看窗外的風景,數數經過的車站聊以解悶。
途中一個站名躍入眼簾:
「我孫子」。
嚯!孤陋寡聞的吾輩,驚訝之後下了個大賭注,與自己打起賭來:「下個站名肯定是『你大爺』」。
沒中。心有不甘之餘,竟擔心起這地方會不會有人住。一查,有。
近代文學史上連知堂兄弟都得對他們鞠上一躬的「白樺派」志賀直哉、武者小路實篤,以及思想家柳宗悅等都有故居在此,不表。
中原和島國都使用漢字。而身為異鄉人覺得有些地名頗有不解:關西的滋賀縣有個「朽木村」,讓俺聯想到久已未讀的《論語》裡那「朽木不可雕也」之句,無非那村里盡是……不成?失敬失敬。
又一次,坐友人的車去他老家福島縣。看見高速公路上赫然標著「勿來」兩字,俺不覺抖索起來,一定是來自交通警並不溫馨的警告吧,便趕快提醒友人:既然人家明寫著勿來、勿來,咱們還是勿去、勿去吧,勿來勿往是禮也。他沒聽懂,隨口告俺:快了,快了。過了「勿來」,就到家了。哦,原來「勿來」是地名啊,嚇俺出的不止是一身汗。
從此便開始留心起各地地名來。
不過,至今都沒弄清的是,有些地名忽略了漢字的原意,譬如:吾妻,秩父,保母,休息,接待,途中之類。而有些地名很久之後才知所含之意:一直喜歡加藤登紀子唱的《知床勁旅》,不過,每次聽都奇怪為啥叫「知床」,而不叫「起床」或「賴床」?
「知床」,阿伊努語,含天涯海角之意。那地方本來是原住民的地盤,即如今蟄居北海道、僅剩萬把人的阿伊努族,北海道的地名幾乎都用那些不明不白的漢字來表示: 札幌(乾燥廣袤的大地),函館(灣岸的盡頭),小樽(沙灘上的河流)等。
島國山多,故圍繞著「山」的地名也多,同時又是孤立在海上的島嶼,無論從哪兒都可以鑽進來。開頭提及的「我孫子」,當年就是半島來的人起的名,也是半島人聚集之地,誰先搶到山頭誰就是老大。因為是一個沒有柵欄的地方,生於斯、逝於斯的人們好像也沒有什麼地理概念。雖然是在島國國內,卻散見著如下的地名:
外國山(岡山縣),日本國(新潟和山形之間),兩國(東京),國境(滋賀縣),海上(千葉縣),海中(愛知縣),海底、海外(均在神奈川縣內)……
這現象在古代中原也常見:春秋七國,五胡十國,吳國、蜀國、魏國的「國」字也如此,不過是同一個朋友圈裡亂立的山頭而已。由此感慨,自豪能探查火星、上月球、互聯網的現代人,實在都是把碗蓋在臉上在吃飯。
不是嗎?《史記》裡有記載,連統一中原大業都沒怎麼費過神的始皇帝,有一天突然想再活個上萬年,料想神仙也不敢不答應。於是派了一個叫徐福的算命先生往島國去採摘不老不死的神仙藥。受命後,徐福也沒去哪大使館申請、或者在家等啥簽證,說走就走地帶著幾十條大船,載上三千人馬從瑯琊出發了。其實哪有長壽仙藥可採,只是八卦老先生的嘴厲害罷了。他知道空著手回去腦袋一定會被摘下來,便一不做二不休地留了下來,並且還撒下了無數情種。
所以,如今地名、人名里有的福岡、福島、福山、福田等,傳說不是他涉足過的地方,就是他涉獵後的子孫所在。和歌山縣感恩,還為老先生塑了一尊像擺在那裡呢。而早已失傳,卻收藏在京都東福寺的中原宋刊本《義楚六貼》竟玄乎地透漏,老先生就定居在富士山腳下。
總之,不管始皇帝、徐福,還是此後白樂天等都知道那遙遠的海上有個仙人住的地方,甚至「安史之亂」後楊貴妃也一度在那裡住過。
可信?可疑?
哈哈,島國人太色迷心竅了,想當年,玄宗口水直下三千尺,好容易才從兒子那裡搶到手的貴妃,怎麼會從長安跑到隔著山、隔著水的島國來?
但是,九州熊本縣天草龍洞山有個「楊貴妃」的地名是確確實實的。
當地的傳說如下:
很久很久以前,龍洞山附近蓋起了一棟新房,住進了一個美麗得讓村里人覺得可怕的姑娘。
有年夏天,流行病疫,村民們急得走投無路。美人得知後,就把從中原帶來的草藥分給眾人,解救了苦難。美人自稱姓楊,名貴妃,正在等著皇上派人來接她回去。
一天,天上烏雲滾滾、電閃雷鳴中,一條巨龍降臨山頭,攜著美人消失了。留下一隻香袋掉落在山澗裡。
為感謝美人在疫情中的無私相助,村民們就把村名改成了「楊貴妃」。
迴轉來再長話短說一下《新唐書》上的記載:安史之亂時,為了安撫官兵,得殺楊貴妃。不過,若是真殺,玄宗第一個不願舉手。所以,他派了最最最的親信高力士一人在梨花樹下監督讓楊貴妃自縊。而一年後揭開荒塚時,遺骨皆無,僅香袋一個而已。
您說是否貓膩?
五十年後,詩人白樂天肯定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傳聞,《長恨歌》裡那句怪怪的無法理喻的詩句就是一切的說明: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而今的學者也從實測的海潮流向中證明:從中原往九州漂流,時速四海哩的帆船五天即可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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