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厚謙 插圖/國泰
待不著剩餘的火星化為灰燼他又點起了一根菸。
這個夜實在太過冷清,一點都沒有跨年夜該有的喧鬧。也許是因為這兒屬於鄉下,不比他所待慣了的城市,無論再晚,城市中的他依舊能找著地方供人消磨這令人煩悶的季節。此時若頂上寒風、蹬著小折彎進這村子唯一的一條街,那想必是連條狗都難得遇著。
一面這樣想著,他呵口氣搓了搓手。鄉下夜裡的氣溫極低,令他不住地發著顫。在這種時候對於是不是該像其他人那樣,安排些活動好讓自己顯得忙碌,在人群中穿梭晃盪,呼吸那股名為盲目的城市廢氣,他並不很確定。望著空無一人的客廳,牆壁上掛鐘的滴答聲響清晰可辨地瀰漫著,他又自肺裡吐出長長的一口煙。
並不是沒有過和人群簇擁這樣的經驗,將煙深深地吸入再緩緩地送出了鼻腔,熟悉的氣味充滿著四周,他瘦削的臉龐被雲霧環繞著。一個人倒也頂好的不是嘛?悠閒的過一整個晚上而不必思考外頭的氣溫是否太低、衣服該不該多穿些,縱使喝了酒也不用煩惱回程會不會有警察攔檢,只消翻個身子便能夠在溫暖舒適而又安穩的沙發上沉沉睡去,啤酒瓶明早再收拾即可。這般的愜意怕是只有如他這般同樣喜愛獨處的人們能夠知曉吧。
燒至末端剩下一小段如原子筆蓋長度的菸頗是辛辣,然而他並不介意,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緩緩將它含進雙唇深深抿了一口,就像在電影裡會看到的那樣。寂寞如夜色一般模糊,它在身邊窺視著,一隻貓一樣的窺視。而此刻你是一隻錢鼠,倉皇穿梭在這社會群體間四處找尋最佳的逃逸路徑,卻總在最後那一段路被截住給逮個正著而無所遁形般無處可逃。
他站起身來,踱步至冰箱那端,從裡頭拿出了提前一星期買好的可樂娜,一手六瓶裝,有著瓦楞紙製成的把手方便人們提取,他喜歡這種設計的貼心。嘴裡啣著的短短一截菸熏得眼睛有些難受,可他沒有理會,瞇著眼又坐進鬆軟的皮製沙發,熟練地拿起拋棄式打火機用左手拇指指背作支點撬開了瓶蓋。
「敬你們,擁抱著的人們,新年快樂!」他高舉起酒瓶這般致敬。
最後一口煙混著啤酒吞下肚,他感到滿足,就著剩餘的火星再度點燃了另一枝菸。
此時街上奏起了煙火,他知道此刻已是新年了,而他也在煙火燦爛的安祥聲響中悄然睡去。隔日醒來合該是新的一年了,而此刻他滿足地打著呼嚕,屋內祥和一片。未來的都還沒觸碰到他,該來的仍在彼岸的那端,明天的事情就等待明天再發生吧,似乎曾經哪位有智慧的人如此說道。
桌面狼藉,菸蒂灰燼和瓶罐液體四溢,收拾起來怕是要得花上一番氣力,不過並沒有誰去介意周遭的凌亂。孤獨的暗室,渾黃和著黝黑的粉末液體滑落桌邊,煞是令人反胃。狂歡過後總是得面對的現實重量在在的給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現實開始入侵,醒來後的他不得不拖著沈重的頭顱,開始依序收拾起昨夜的足跡。行徑確實放得有些開了,下回得多注意些才好,他想。
一個人的跨年夜,哼,現在除了他誰還孤家寡人呢?好兄弟的女朋友換到不曉得第幾個了,一雙手十根手指頭都不夠用,自己卻依舊原地踏步。
他擦亮了一根菸而火苗噴發在菸的末端亮晃一瞬。
他歪著頭想,到底自己是從哪裡開始出了問題的,別人嘴巴上說的是一回事情,然而對於自我的內在音聲,他一向認為必須得再往更深處裡頭探去一些。
只是一切良好,現實錯不在己。那麼,是非到底在哪裡呢?
他躲不掉這來自內裡的詰問。
生活總不能總是原地踏步啊這是連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但有時候他是真的很好奇,真正能夠做到的人究竟有多少?並不是心態上厭世,他是真的一面存在著這樣子的疑惑而一面仍然在持續向前行進著。
新的一年,新的希望,舊的疑惑,連帶的通通都帶到下個年度去攪和,人生恐怕就是因此而豐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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