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倩
歲月模糊了許多往事,唯獨父親在暗房裡沖洗膠片的那些時光,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年幼時,有一次父親把膠片放到裝有顯影液的托盤裡之後,叮囑我十分鐘之後將膠片拿出來,說完,父親便打起盹來。在滿是紅光的暗房裡,一分鐘對我來說都是無比漫長,我忍不住偷溜出去,約摸時間差不多,才溜回房間,叫醒了父親。當父親清洗了膠片上的化學藥水後,發現膠片並沒有顯影,他反復觀察了好一陣,便明白發生了什麼。父親也沒有責備我,只是告訴我:「膠片在沒顯影之前,是不能開門讓強光漏進來的,只能慢慢等待,就像我們的生命一樣,需要慢慢等待才會有完整的呈現。」父親的話像是緩緩流動的冰涼小溪,讓我焦躁的心平靜下來。
大學時,當我聽到市面上有自動沖洗機之後,我立馬就給父親買了一臺寄了回去。假期回家後,我滿心歡喜地問父親自動沖洗機是否好用。他卻一言不發,把我帶到暗房,取出一卷膠捲,放入顯影液中,開始計時。我見時間到了,剛想把膠片夾出來,手卻被按住了,父親示意我再等等。父親說:「自動沖洗機確實方便,直接得到最終效果,但是未必是我們想要的。而肉眼可見的手動沖洗方式,可以慢慢調整和修改,尋找到我們最想要的藝術效果。」看似保守的父親卻用他的實踐和堅持告訴我,用心做慢下來的事,去追尋自己內心的真實。
畢業那段時間,我沒有從事自己熱愛的專業,而選擇了一份高薪的工作,緊張的工作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久而久之,我逐漸迷失了方向。有一次回家後,父親說要在暗房裡送我一份禮物。他拿出一遝厚厚的膠片底片,把底片上的影像通過放大機印到相紙上,再將相紙浸泡到顯影藥水裡。過了一陣,他夾起一張張我過去獲獎時的照片懸掛到繩子上,將我的「笑臉」依次排開。我鼻子一酸,曾經那些令我感動不已的記憶猶如噴泉,潺潺冒出。父親說:「這份禮物送給你,希望無論何時,你都要學會慢下來,找到自己的本心」。在此之後,我遞交了辭職申請書,回到當初自己喜愛的專業上。
與父親在暗房裡度過的那些慢時光,於我而言就像黑夜裡迷失方向時那座亮著的燈塔,當我隨波逐流偏離航道時,父親總會讓我不斷地放慢步伐,找到正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