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中 　傍晚下了一陣雨，出門的時候，我留意到門前那一小塊緊鄰綠地的柏油路上，爬著一隻小蝸牛。不若非洲大蝸牛大得讓人害怕，牠嬌小可愛，拖著一條晶瑩的足跡，逐漸往遠離綠地的方向而去。 　心想，肯定會被輾過或者被踩死的吧。我於是輕輕地拿起牠，輕輕地拋擲，輕輕地讓牠回到路旁的那塊小綠地，然後才放心地出門。該是因為雨後的濕潤或者雨後處處滿溢著的土地的氣息，幾個小時後，騎車回來，同樣的路上又爬著兩隻小蝸牛。同樣往遠離綠地的方向，旁邊同時，卻也爛著幾團血肉模糊的蝸牛組織。我撿起牠們，再次輕輕地拋擲，送牠們回到該去的地方。 　停好車，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一直以來，我也是以某種蝸牛的姿態，爬行在自己的生活以及某些領域吧。忽然，我想起了國中的國文課。 　那幾年我腸胃不太好，常鬧肚子痛，通常一早起來也沒特別不適，到了早上一二節課，腸子才開始鬧脾氣。我不好意思在老師和同學面前出聲說吃壞肚子了，總握緊拳頭忍耐，才勉強撐到下課去廁所。 　國二那年，國文課不曉得為什麼都排在早上一二節。一週，肚子不舒服接連著發生了第三次，課堂上我望著窗外，眼神失焦，只求趕緊下課。突然，國文老師在課堂上點名了我，她說最近她留意到，我上課都分心，並且考試也隨便應付。她嘆了口氣，要大家以我為鑑，並在黑板上寫下「學如逆水行舟」幾個大字，說她看得多了，都是這樣慢慢變壞的，但現在為時不晚，還來得及。 　我在底下聽著全身發熱，但肚子又正在做痛而無能好好說明，也就默默任老師數落。內心憤懣和腹部絞痛同時折磨著我，老師根本不了解事情真相就隨意評論——幾天前的國文考試分明是因為感冒不舒服而沒能準備，並且也不顧及學生的面子。幾天後，待感冒和肚子疼都不再是問題，以及再後來，出社會有點歷練後，方漸漸看出來那次責備的背後，老師關切的心意。 　即便不是班導師，因為對我有所期許，在課堂特別撥出了一段時間，說了那樣重的一番話，或許是想透過老師和同儕的壓力，讓我不要走偏了。她真心地擔心我走偏了吧。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誰也不會那樣教訓我，如今我總逞強地表示自己做的決定自己負責，不要誰來擔任我的導師。但在這樣的說詞底下，我內心的一角，時常也仍盼望著，在我所作所為偏離正軌，就像小蝸牛逐漸遠離綠地時，仍有人願意輕輕地把我拿起，不弄痛我，然後輕輕地，放我去到我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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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社／台北23日電 讓傳統戲曲推廣多一條路徑，辜公亮文教基金會將以旗下台北新劇團加上累積30多年京劇製作的片庫，規劃推出「酷雲劇場」線上頻道，回到過去打開螢幕就有京劇可看的時光。 　辜公亮文教基金會今天發布新聞稿表示，酷雲劇場包含2大內容，一是台北新劇團的演出實況直播，每月推出1檔；二是辜公亮文教基金會30多年來精選京劇製作，每週更新劇目，鑑賞期都是1週。直播、錄影都備有中、英文字幕，希望可以吸引更多國際粉絲。 　酷雲劇場線上頻道將從28日起每週日在YouTube開播，28日晚間8時在台泥大樓士敏廳推出李寶春拿手好戲「忠義千秋」。李寶春將挑梁演出其中「灞橋挑袍」、「古城會」描繪關羽人生重要抉擇的著名段子，上下半場超過100分鐘，這也是劇場解封後的首場演出。 　李寶春這次將重點放在重現其父李少春的精湛藝術，貼演這個非淨非生，文武兼備，唱作俱吃重的紅生角色。 　7月的前3個週日晚上，將一連播放3齣李寶春家門戲，分別是李少春編創的「野豬林」、融合文武老生行當的「打金磚」及李派風格的武戲「逍遙津．劫魏營」。 　其中「野豬林」有袁世海嫡傳弟子楊赤飾演的魯智深；杜近芳愛徒青衣丁曉君飾演的林娘子，加上得自李少春真傳李寶春的林沖，重現該版本上世紀首演時的大師風采。「打金磚」則有花臉魁首尚長榮演出的馬武，卡司堅強。 　辜公亮文教基金會表示，酷雲劇場將會一路播到今年底，每個月有1檔實況直播加上3部經典重映，未來的演出現場也可能視情況開放會員入場觀賞。每檔節目首播時安排小編在線上互動聊天，歡迎觀眾提問或發表感想，全面開展看戲新體驗。頻道也會建立樂捐機制，期盼觀眾能打賞解囊，支持並鼓勵傳統戲曲演出。

　■林佳樺 　藥鋪中午休息，外婆會到灶房張羅食物，拜託舅母至田裡，幫種稻的舅舅送便當；我吃完午飯，就到主臥房看布袋戲。除了主角史豔文，我最關注劇中的醫生──冥醫杏花君，他有句台詞：「我嘛想欲做神，想欲救活每幾个病人，但是我不是。」 　我常拿他與外公對照，外形一壯一老，外公頭髮眉毛幾近全白，較熟的客人稱呼外公為「白毛啊醫生」。冥醫個性幽默，外公嚴肅。兩人都熱心治病，會用上二、下五子的大算盤喀喇地飛快撥子；家裡藥鋪櫃檯也掛著和冥醫一樣的葫蘆，只是後者用來裝亡命水，外公則是取其諧音：「福祿」。 　外公的把脈神技，常令我驚嘆。他有次將一位阿姨的手腕安置於墨色把脈枕上，以食、中、無名指腹輕按腕上動脈，他傾頭閉目，專注地聆聽、沉思，阿姨與我噤聲，耳側傳來外婆在櫃台前包藥的戢戢聲。良久，外公垂目，手仍搭在阿姨腕上，說「有身啊」。阿姨驚疑不定，已有三子的她，因食慾不振前來看診，答案竟出乎意料。已小五的我聽得懂這三字的意思，望著阿姨平坦身形，著實驚奇外公的把脈神技。 　上了小學後，暑假時，我也常待在外婆家。藥鋪裡很少課外書，表哥從租書店借來金庸小說，我就跟著一起看。《笑傲江湖》裡平一指單憑搭脈，即道出令狐沖體內有八道異種真氣互相衝撞，他名喚「一指」，是醫病診脈時只憑一根手指，即可透過脈象將病情確診清楚，纖絲不差分毫不遺。外公並非小說家筆下的神醫，但也幾近診脈高手了。 　上了國中後，外婆請外公幫忙開帖轉骨方，外公三指搭在我左手腕離掌較近的寸、關、尺三穴，良久，睜眼瞧我，寫下兩帖藥方——養氣補血的四物及強胃健脾的四神，叮嚀少喝冰飲，我不久會來初潮。外公把脈著實精準，是醫生，也類似占卜師了。 　當下我問外公，為何脈象可以測出眼睛看不到的症狀。「囝仔郎，聽無啦。」央不過我的煩人問話，他不耐地解釋：「有身無身、月事會來無來，指尖感覺个速度無仝款啦。」我曾和表哥爭論，最重要的五官是哪一個？我選擇視覺。瞎了，一切只能盲人摸象；但外公閉了眼，憑觸摸、耳聽也可診病。原來有些事，可以用關閉眼睛來認知。 　外公還有項絕技，是釀造藥酒高手。藥鋪櫃檯有幾個透明玻璃罐，分別浸泡鱉、蜜蜂、田雞，或杜仲、參鬚等藥材，為養生藥酒。我常想到《笑傲江湖》中的五毒教，用蛇、蜈蚣、蠍子、蜘蛛和蟾蜍五毒，浸泡在數十種奇花異草釀的酒，據說忒補。但我常看到外公是拿它們來嚇小孩，有些生病的孩子擔心藥苦，拒不服藥，外公會沉下臉，指著玻璃罐內的鱉、蛙，威脅小孩，要灌以藥酒。 　櫃檯上有個秤藥的鐵製秤錘，有時因病患多、時間趕，外公只好徒手抓藥，每包藥的重量竟也分毫不差。他的手，就是秤了。 　以前總以為，鋪子裡常有人上門求診，是因為櫃台懸掛著具有福氣意義的葫蘆；後來漸漸了解，不帶表情、嚴肅的外公與熱情的外婆，才是家裡的福星。老客戶除了定時上門求診，路過時，會送來親自種的菜蔬，外婆也以自家孵的蛋回禮。外公診病情，外婆聊心情，鄰居來店裡，常說「行過，來踅一下。」「踅」字，是對方內心裡對藥鋪的自在放鬆，來看病，也來探友。我則整天翻閱武俠小說，將外公與書內的名醫兩相比較，夢想有天，外公也能傳授我幾招醫術。

　■湯長華 　身為一個愛吃又不愛動手自己煮的人，一到端午節就想起外婆包的粽子，而小時候我並不喜歡她的粽子。 　夏天，熱。 　她穿一件one-piece無袖棉質裙子，在廚房裡準備一盆一盆的料。 　糯米、黃澄澄鹹鴨蛋黃、肥騰騰五花腩、又黑又厚的冬菇、栗子、瑤柱，可能有燒肉燒鵝或一片臘腸，還有一粒粒黃黃綠綠不知什麼東西。 　她拉張小凳子在院子坐好，把自己圍在一盆盆的餡料中間，抽起粽葉，包完一串又一串，接著進廚房燒開一大鍋的水，直到煙霧蒸騰熱氣沖天。 　我看當天她光流汗大概瘦兩公斤吧。 　隔天上學打開中午的便當，人家的粽子都是三角形，我的卻是長長的，中間還突個尖。 　小同學問：「妳那是什麼？」 　我心想，當然也是粽子啊，我不知道為什麼長得不一樣。 　用筷子撥開，果然看到一粒粒黃黃的東西，心裡覺得很不愉快，應該是不太敢嘗試不知道名字的食物。 　鼓起勇氣夾一兩粒放進嘴裡。 　奇怪，不是米啊？ 　挑出五花腩、瑤柱、冬菇、栗子，吃掉，剩下的小顆粒原封不動帶回家。 　「媽媽，那些一顆顆的是什麼啊？」回家我問。 　「那叫綠豆人。」 　「什麼人？」 　從來不知道粽子裡面要包人。 　再長大一點當然就知道了，外婆是廣東人，家裡都吃廣東粽，裡頭包的不是綠豆人，是綠豆仁啊蠢豬！ 　等到外婆再也不能包粽，每年端午看到「粽子名店」做的廣東粽就想買兩個來解饞。 　雖然小時候覺得很難吃的東西，都變好吃了，不過外頭包的永遠比不上外婆包的。因此只要運河邊搭起划龍舟比賽的遮陽棚架，我就開始心癢癢地上網搜尋廣東粽的做法，卻永遠搞不懂斤兩很足的裹蒸粽跟外婆包的長角長粽不同在哪裡，總之就是很想吃，終於下定決心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包一次，結果才在YouTube上看人怎麼洗粽葉就嚇得打消念頭。 　如此年復一年。 　前幾年收到一批粽子，迫不及待拆一個來吃吃，糯米竟隨著展開的粽葉整齊地黏成一排。我愣了半分鐘，那種終於懂得吃「大人的粽子」的感覺，在腦海出現，化開的五花腩與一絲絲帶著海味的瑤柱，在嘴裡形成的濃烈豐富香氣，最後再由舌尖上跳舞的可愛的綠豆人，解去肥膩。 　瞪著那排展開的糯米，我氣得太陽穴噗噗跳，這不是折磨人嗎？ 　媽媽去年忍不住，也依據自己的記憶包了幾串，哇哇叫說光是包這一點點就得在廚房裡待一整天。應該再跟媽媽商量一下，看看今年能不能排除萬懶（懶惰的懶），再綁幾串外婆的廣東粽。

　■黃士洲 仰望床上米白方格乾淨的天空 單調的靜謐從缺鳥鳴誤闖對話 炎而不熱的小小小太陽，癱瘓 若非指腹同意，不會自我意識下山恐慌是莫非定律的高危險群 口罩以繩索勒住聽覺的脖子 封城病毒使飛沫窒息，死亡 無辜的鏡片，每口呼吸驟然 霧出。塗滿喘不過的爭執氣息最怕綁架眼睛的監控儀器 突然興風作浪引爆孟克尖銳的吶喊 冷血毫無七情六慾的人工溫度病房 還好有原野色布簾虛報隔離的尊嚴在牆化玻璃的四方餐桌上 早餐，蘸著藍莓蒼穹的果醬 違章建築的鐵皮屋屋頂宛若麥片撒花 九官鳥成雙飛翔是耐咀嚼的葡萄乾 彼岸山脈像洄游座頭鯨低鹽的線條耳朵俯視翻?筆直街道的紛亂人生 如讀默劇亢奮的車水對偶馬龍筆陣 載我辭行藍光穴居的高牆之外走出 睜眼練習，一種寧靜夕陽的殆盡儀式

　■王岫 　讀報，有一篇介紹藝人方季惟所說的，人至中、老年，仍能維持美麗的心法：就是「微笑+自信+閱讀」，特別是她覺得美就是保持微笑，隨著荷爾蒙缺少，年紀愈大，就愈要開放自己的執著。 　的確，笑應該是從小至大，成比例遞減的。嬰兒最容易笑，逗他（她）們一個鬼臉，或發出一個怪聲，他（她）們就會樂得笑吱吱的。我的小外孫女Ｑ寶，有一張照片，是笑得兩眼都瞇起來，露出無牙的嘴巴，但許多朋有都說，這笑容太療癒了。她的媽媽，也就是我的小女兒，小時候也愛笑，故有我家的開心果之稱。但兩個女兒，到國中時，笑容便變少了，台灣的升學壓力，真是把許多青少年的笑顏，都變不見了。大概到大學，青春燦爛的笑容才會復出。 　年輕人若有笑容，便較容易贏得陽光青年的讚譽，年輕女性，若有出自內心的甜美的笑容，更容易贏得好感。一笑據說可以遮三醜，年輕朋友不妨試看看，不用像嬰兒肆無忌憚的大笑，淺笑、微笑，都可讓你在人際關係上多得分。 　中年人工作忙碌，或歷盡滄桑了，也要笑才好。我打羽球的社團，有三位女同事，美智、秀蓮和小萍，打球都喜歡笑；接球撲空了、救球滑倒了、被球打到了，不知怎樣，在我們男性球員中，都沒人感到好笑的，她們卻能笑得花枝招展。但她們的笑聲，的確感染了大家，使打球變得是愉快的事。我想她們三位中年女同事，都是藉著運動和笑的力量，舒解了一天工作的壓力了。笑，使她們年到中年，仍保有青春的活力。 　老年人常因疾病或憂愁而少笑容，但一般老人其實更要笑，一天三大笑據說更可以延壽。日本過去兩位百歲雙胞胎老婦人──金婆婆和銀婆婆，不就是整天笑瞇瞇的嗎？ 　笑甚至於可撿到一些便宜，這應用在愛微笑的老妻身上，倒是確實。話說，台北市南門市場要搬遷前三天，各攤商舉行大拍賣。二樓服飾商店擺出的出清衣物，標價已比平常日看到的便宜很多了。老妻逛到某商攤前，見一洋裝頗覺中意，乃微笑問老闆娘說：「這件要800元喔？」 　老闆娘說：「是啊！已半價要出清，後天要搬家了！」老妻笑笑說：「這樣喔…」；要不要買，還在考慮中。老闆娘忽然說：「看妳那笑容，算妳五百元就好了，因為從來沒有顧客對我微笑過！」 　於是，人家褒姒一笑傾城，咱家老妻一笑省300元。她買了戰利品，回家跟我說，我趕緊問：「那妳怎不對她再笑一次，200元就可買到了！」 　不過，說實話，老妻確實有笑容人也就不太顯老。幾年前，我倆去老人體適能測驗，我只比實際年齡少6歲，她竟能比實際年齡少10歲，想來我倆一樣日行萬步，她多微笑，就贏我4歲了，也就是說， 我比她長兩歲半，因為少了笑容，看起來比她老六歲半了。 　現在各公家機關對外服務的第一線志工，多由我們這些銀髮族或橘世代的長者擔任，若能臉上多帶微笑，想必大家對官衙的印象一定較好些。南門市場那位商店老闆娘，大概平常也不微笑而不自知，顧客當然也不對她微笑，讓她對老妻微笑感到驚奇，而自動減價300元，可見微笑也要互動而生呢！ 　大家多微笑吧！

　中央社／台北21日電 　台灣疫情漸趨穩定，文化總會攜手總統府在端午連假期間舉辦「端午謝平安」，端午節當天在凱達格蘭大道將推出「再會吧北投」音樂會端午限定版，重溫半世紀前的繁華北投。 　「再會吧北投」音樂劇由「全台灣最會說故事的歐吉桑」吳念真擔任編劇導演，民謠歌手陳明章擔綱音樂總監，以多首膾炙人口的經典歌曲，述說戰後50年代樸實台灣與北投興衰。 　承辦單位文化總會發言人暨媒體部主任湯佩儀表示，這是為了要向辛苦的防疫人員致敬，也希望讓民眾即使在疫情壓力之下，仍能感受濃濃的佳節氣氛，為台灣獻上最真摯的祝福。 　「再會吧北投」演員陣容堅強，包含陳明章、于子育、王彩樺、陳竹昇、林雨宣、方宥心、楊大正以及呂名堯等，橫跨老中青三代。湯佩儀表示，不管是什麼年齡層的人，都可以在這場音樂會中找到不同世代間的共鳴。 　湯佩儀表示，疫情穩定後，當務之急就是要讓文化重回生活，這次特別邀請榮登去年國內最賣座戲劇類表演節目的綠光劇團「再會吧北投」以音樂會形式呈現，讓大家能夠在戶外聆賞屬於台灣的故事。

■Penny 　身為一個右耳全聾的單側聽損，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可以忽略的缺陷，卻總在情緒低落時，那份自怨自艾又會衝上腦海、盈上心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只剩下「感性的左耳」，自幼就多愁善感、容易傷春悲秋，一有靈感，寫下的文字，都要被多數人笑是：為賦新辭強說愁、無病呻吟之流。容易因為小事情覺得傷感幾欲落淚；容易因為遭遇不如意就鑽牛角尖(也或許是金牛座個性使然？)。有時候當付出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就覺得是自己不夠好，對於出入大型社交場合有根深蒂固的恐懼，在人際相處上無法建立足夠的自信，所以總是笑著，禮貌地笑著。常有沒聽清楚對方說話時，也只能假裝有聽懂地笑著。 　還記得以前求學時，常常被人家說，妳還真愛傻笑。學生時代結束，開始有些春酒尾牙婚禮喜慶場合，只要去了如果沒有在落座前擬好戰略(例如右邊一定要坐一個大嗓門，或是相對熟悉的人)，就會落得整場尷尬的下場，久而久之，聽到什麼派對聚餐，都會反射性地反感迴避，只因不想把自己置入一個讓自己在社交上更加喪失自信的相對劣勢場合。 　還好，我的職業並不太需要常常與人應酬交際，應該說，大部分時間只有與患者一對一的交談，這讓我感到十分安心，也感謝牙科診療椅的設計，是醫生可以在病患的右側，也就是我可以用優耳傾聽病人的主訴。 　只有幾次是在手術進行時，流動助理要提醒我一些瑣碎事項，下意識因為不想打擾我左側的主要助理，所以就湊在我右側用氣音說話。那真是很無助的時刻，所以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和她說，我這邊聽不到，然後用很詭異的姿勢歪過脖子聽她說，但我感謝她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並沒有表現地太過訝異。其實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溫柔的，只是我常常不敢坦然告訴對方我右耳的缺陷，因為我不想看到對方不知如何回應或是驚訝的樣子，我自認會給對方帶來困擾，又或是過度強調會讓他人感到刻意，時至今日，我還是在這方面多所彆扭。 　不過隨著在職業領域的經營，在逐步熟悉如何運用自己所學的專業幫助他人之後，似乎我對於自己也建立了更多尊嚴和信心，現在我覺得或許我可以更加自然地告訴對方關於自己的缺陷 　其實應該咎因於自身多愁善感的個性，才會說不出口，因為外觀看起來一切正常，所以拼命想讓自己看起來與一般人無異。 　這讓我在看到小丑電影裡面，他在日記寫下：「生病最可悲的是，這個世界就是要你明明有病還要假裝根本沒病。」(依據稀薄記憶 可能與原話有落差)這句話時，心裡沒來由地感到觸動。 　不過我想，這段話不只對於單側聽損的人們，對於這社會上大多數的人，都是會引起共鳴的吧。因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困難，都有走不出的困境，不管是生理上或是心理上，那重量都是一樣的，有些事情無法比較無法衡量，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說到此，我想分享一些略顯冗長的心得。 　我至今仍覺得，在我實習那年在口腔外科的一年半，還有整形外科的半個月，是對我學醫生涯影響很大的時刻。 　我還記得那些病人，手術後傷口腐爛發臭，虛弱地躺在床上的樣子。 　我還記得有對夫妻，太太照顧著重病的丈夫，每天牽著他在灑滿夕陽金光的病房走廊上來回散步，太太那天看著窗外的十月霪雨霏霏，和我們說她工作的遊樂園在春天來臨時會有櫻花季活動，散落的花瓣像粉紅雪花般飛舞，漂亮極了，讓我們有空也可以去玩去賞花。 　沒幾個月，當我已run到別科，輾轉聽聞那位丈夫已經過世的消息，讓我不禁愣神地看著窗外的春光紅了眼眶，無論如何，他們無法再一起拉著手看到這一季春天的櫻花。 　我還記得有位在國外念書的20歲年輕人，無菸無酒無檳榔無任何不良習慣，任誰看了都是前途一片大好光明，卻發現已是口腔癌末期。每次去換藥時，家屬們親切有禮的態度令人心疼。 　我還記得有位手術後傷口一直不斷惡化無法癒合的病人，總是每日到口腔外科門診無菌換藥，他邁著蹣跚的腳步，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大家都說，他的傷口已經沒救了，手術也沒辦法了，拖一天算一天。我還記得他溫和的笑著跟換藥的我們說謝謝，他看上去沒什麼悲傷或是情緒起伏，但我知道他也是活生生一條人命，他也有父母、親人、喜怒哀樂，一樣走過活過這許許多多的年月，一樣希望可以健健康康繼續看一季季更迭的春夏秋冬。 　我記得我在整形外科上刀時，一個個因為意外而斷手斷腳甚至顏面創傷的病人，還有燒燙傷病房壓抑肅穆的氛圍，我還記得當時的總醫師在上刀時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人要珍惜當下。」 　我永遠記得病房裡一張張無助的臉龐，失去光亮的眼眸，當時我心中無可避免地覺得自己被賦予此身軀此心智(即使不是天賦異稟特別聰明，但至少努力學習後還有學得一丁半點皮毛)，哪怕力量微薄，但好手好腳頭腦清楚，就更應該竭盡此一報身，好好照顧幫助那些相對弱勢的人，這就是人常說的回饋社會吧。所以，單耳聽損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今天，即使我只是在一般的診所當個門診醫師，全然不像外科醫師那樣每天面對生命來去，但我心中還是清楚記得那份想要盡一己之力，幫助所能幫助的人，那份心情。 　說了這麼多，我只想說，當下有走不出的困境，就想著，能活著已是奇異的恩典，能呼吸、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去哪就去哪，是一件何等幸福的事情。每想到此，就不再覺得，自己有病裝沒病，有何可悲足可道哉？ 　我還記得當時口外病房走廊掛著一張張癌症病友的生活紀實照片，有一張一個開朗的農婦媽媽高舉雙手笑著，下面文字寫著：媽媽加油!我看著她的笑容，也忍不住感受到畫面中溢出的融融暖意。 　這世界沒有義務因為你遭受的苦難而對你格外開恩，但你可以挑戰他，順應接受然後生存下來，爾後將會看到更加不一樣的風景。其實世界始終仁慈，對你殘忍的是你自己，只要心態轉變，我們都可以變得堅強、變得更好。

　■蔡忠修 原來愛有聲音 當你走過 記憶在等 影子也在等一生精華 時間走過 歲月在等 妳也在等 等方向 等靈魂 妳說那裡就是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