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喂,幾聲

詩/顏艾琳 攝影/汪正翔引子 等不及死後才出版的一本書。詩人顏艾琳的亂說一本薄薄的手札,夾著吉光片羽、某時跳動的心。以及不想說。就寫出。 9我的笑容好疲倦。因等待、因相見無期、因默而不契。在鏡子前,我對著那張疲倦的臉,試圖擠出你喜歡的線條。撐起了每一個日子,過沒你有我的度日如年…… 15「溫泉洗去我們的憂傷」,一位文友的家族散文,用了「溫泉」作為家史的氤氳、氣場的基調,啊,溫泉是有益的;適當時間內,令人出汗,逼出體內毒素,潤滑了皮膚。也是有害的,我曾見人暈倒池邊,聽過有人死在裡邊。溫泉美則對健康者美,溫泉毒對本身病疾者至毒。它,的確像「家」。用來比喻文友家庭的美與毒,襯出這位美女何以生成如此性格是謂恰當。正因家醜,家和,才有作家一本本的故事可說。我的溫泉語言先是青春性欲的萌發、沉寂、復燃、憮然再寂……最後是否成為那文字的流水,故事的煙霧,我,不敢回答。 20在佈滿死亡的時間之前,我設下文字的地雷;在某一刻,被闖入者引爆。火光中,已完成死亡的我,幽靈一般顯現。他愛上我,我卻不在了。 42寫詩給你,畫圖給你。希望它們是釘子,把我釘在你心上。而你不回應。於是它們變成暗器,回馬轉向,將我刺殺…… 43有人找九十九個戀人談了九十九個不同的愛情;也有人找九十九個人只談了一種感情。我只願找到一個人,用我的方式,跟他談一百種、一百次的戀情。 47當你了解我的軟弱,我便會為你堅強。那時,你可以鑿開我的內心,拿走我的愛情。 61我內心暗自竊喜:不!他是另一個人,只有我擁有不一樣的他。於是我明白,他愛我。他也擁有另一個我。 63了悟。原來無條件對一個人好,是在還自己所欠缺的! 所以,去愛他人,實則也在愛自己。 65怎麼開始,也就怎麼結束。如此優美的結局能早於死前出現嗎?生滅的課題,總在哭聲中,了悟到,能笑了,擁有放下的從容,才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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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除夕話雨

文/綠蒂 圖/寧靜從開春書寫的起手式 到除夕的話雨 從陽光明媚到冬雨綿綿 都是季節任意的虛擬 序言與後記有太多的相似度 自己不由自主地抄襲自己 該是不違法制的重複 也是初心如一的印証四季輪迴變化 行腳快慢不同 微笑總在年終綻放 如同複瓣層疊的玫瑰風吹皺歸途的積水 將投映水面的燈光流動混搭 如同極光怪異的顏色 只有除夕的雨 在問 是心動 還是波光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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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蕭邦:波蘭的文化財產

《蕭邦肖像》,1847年,油畫,荷蘭畫家阿瑞許菲爾(Ary Scheffer)作,荷蘭多德雷赫特博物館(Dordrechts Museum)藏。文/圖 黃作炎位於波蘭共和國首都華沙的蕭邦國際機場(Lotnisko Chopina w Warszawie),原名華沙奧肯切機場,是為了紀念波蘭著名音樂家蕭邦而改今名,是波蘭最繁忙的機場。蕭邦音樂大賽之於波蘭,是有歷史傳承、創造力的象徵,1927年由波蘭鋼琴家茹拉夫萊夫(Jerzy  urawlew,1886-1980)創辦,也是為了紀念蕭邦,他曾說:「第一次世界大戰剛結束不久,波蘭一般年輕人都熱中於戶外體育運動,生活態度也大都輕浮不定,一味沉迷於物質享受。我因此不宜拿來作為音樂學校教材。對於蕭邦的音樂居然會有如此誤解,我十分痛心。」幾乎從大賽創辦人茹拉夫萊夫(Jerzy urawlew,1886-1980)開始就是如此。茹拉夫萊夫在蕭邦的音樂傳統中長大,曾聽人說蕭邦的音樂太過浪漫,或過度感傷,他自己也受教於波蘭近代鋼琴學派演奏之父、蕭邦名家米夏洛夫斯基(Aleksander Michalowski,1851-1938),實在不能視而不見,於是決心創辦音樂比賽。因為國家文化財遭受汙衊,波蘭才興起創辦蕭邦鋼琴大賽的念頭,希望藉由比賽來重塑蕭邦形象,宣揚波蘭人心中真正的蕭邦。也因為蕭邦如此重要,即使華沙全毀,舉國斷垣殘壁,1949年波蘭還硬是在百廢待舉的戰後重建裡堅持舉辦蕭邦大賽(第四屆),只因為那是蕭邦逝世百年紀念,波蘭沒有理由說不!對蕭邦的愛正是波蘭人對祖國的愛,希特勒和史達林可以毀掉城市鄉鎮,可以屠殺、可以轟炸,但他們毀滅不了蕭邦,更毀滅不了歷經百難千劫的波蘭民族。波蘭政府為每屆大賽提供約100萬美元的資助,每五年在華沙的國家愛樂廳、舉行一次的「蕭邦國際鋼琴比賽」,這項國際鋼琴比賽深受世界各國鋼琴青少年的矚目,華人音樂家傅聰、鄧泰山、李雲迪都曾在此大賽中,脫穎而出。當你出了蕭邦國際機場之後,整個華沙城幾乎都可見到與蕭邦有關的東西,從建築物、鋼琴、椅子、鉛筆、便條紙、甚至是巧克力、伏特加等等造型,都與蕭邦有關聯,可見得波蘭政府對自身文化、對蕭邦的重視,而蕭邦可說是波蘭自古以來的文化財產。「鋼琴詩人」蕭邦 傳奇性的一生一生創作大量鋼琴曲,因此被譽為「鋼琴詩人」的蕭邦(Frederic Francois Chopin,1810-1849),是19世紀歐洲浪漫主義音樂的代表人物,生於波蘭華沙近郊的小鎮,父親是法國人,從事教職工作,母親是波蘭沒落貴族後裔。蕭邦的作品有:4部敘事曲、10餘部波蘭舞曲,包括《軍隊》、《英雄》,26首鋼琴前奏曲包括《雨滴》,27首鋼琴練習曲包括《離別》、《革命》, 4部即興曲、3部鋼琴奏鳴曲,至少21首多夜曲,59首馬祖卡,2首鋼琴協奏曲、幻想曲、大提琴奏鳴曲和搖籃曲等。自幼喜愛波蘭民族音樂,7歲時就創作波蘭舞曲,8歲登台演出,不到20歲已出名。蕭邦39歲時因病英年早逝,後半生主要生活在法國,蕭邦一生前20年是在波蘭度過,後20年則生活在法國。波蘭和法國兩個國家對於蕭邦的性格以及作品風格都具有相當程度影響。雖然家境並不富有,但父母總是想辦法提供孩子們舒適的生活,因此蕭邦的童年非常愉快。蕭邦在三、四歲時即經常自行玩弄家裡的鋼琴,父母見他對音樂如此有興趣,開始教他一些基本音樂知識。15歲時蕭邦首次出版作品,積極從事演奏活動。17歲時以一首採自莫札特歌劇「唐‧喬凡尼」的變奏曲,贏得當時的知名音樂家舒曼的讚賞:「紳士們,請脫帽,……我在這位年輕的音樂天才蕭邦俯首,他以達到大師級的表演水準。」18歲前往柏林舉行幾場演奏會,也彈奏一些自己的作品,獲得相當好評。19歲時首度前往維也納,維也納音樂界對他頗表歡迎,使他對未來充滿希望。在他返回波蘭途中,又遊歷布拉格、德勒斯登等地,增廣不少見聞。20歲時蕭邦再度拜訪維也納,當抵達維也納沒多久便爆發波蘭抗俄戰爭,和他一同到維也納的朋友,都相繼回國參戰,蕭邦希望隨友人一起回國為祖國效力,但父母認為他體格太弱,恐怕無法適應軍旅生活,要他繼續留在維也納。由於奧匈帝國支持俄國,維也納人民多半不敢再和波蘭人接近,蕭邦因此失去舉辦演奏會的機會,也喪失經濟來源。蕭邦在維也納面臨生活困境,親友也都因身陷戰爭無法提供救濟,所以生活相當拮倨。1831年7月蕭邦決定離開維也納,當行經斯圖卡特時,聽到波蘭革命失敗、華沙淪陷的消息蕭邦,在悲痛下創作出「革命練習曲」。隨後,轉往法國巴黎。初抵巴黎時,蕭邦認識了李斯特,當時李斯特(Liszt Ferencz,1811-1886)已是巴黎樂壇的知名人物,他對蕭邦非常友善,也頗為推崇蕭邦的演奏和作品,李斯特曾讚揚蕭邦說:「他是一位傑出的抒情鋼琴家,他那輕巧、甜美的手法,以及作品中的獨特魅力,都是無與倫此的。」1832年在巴黎的首次演奏會,立刻獲得樂界的注意與好評。當時的音樂會,開始演奏前,燈光將全部熄滅,因為在暗黑裡,觀眾失去視覺,聽覺會更加敏銳。於是,李斯特想出一個非常有創意的方法,在熄燈前,是李斯特坐在鋼琴前準備演奏,等到燈一滅,悄悄地換成蕭邦來代替李斯特演出,彈奏完畢,燈一亮,蕭邦的演奏果然擄獲全場觀眾的心。更幸運的是,蕭邦遇到雷齊維王子,他將蕭邦引介給巴黎的上流社會,使蕭邦一夕成名。不少貴婦們著迷於蕭邦風采,都要求跟他學琴,也使得蕭邦在經濟上無後顧之憂,可以更安心地從事創作。此後十年是蕭邦一生中創作最豐富的時期。在巴黎的最初幾年,蕭邦多半寫作一些如夜曲、圓舞曲及馬祖卡舞曲等具有沙龍性質的音樂,相當受到人們喜愛,可是當蕭邦的名望日盛一日時,他也漸漸失去舉行公開演奏會的興趣。1835 年後,蕭邦只有在1841年、1842年、1848年舉辦過演奏會,大多數時候他只喜歡在社交場合為朋友們彈奏。小說家喬治桑畫像。作家喬治桑與音樂家蕭邦蕭邦終身未娶,不過氣質出眾、才華洋溢的蕭邦,當然經歷過許多次浪漫的愛情。從初戀情人蕾波狄娜到康斯坦、瑪莉亞沃金斯卡……等,都維持不久,直到1836年女作家喬治桑(Georges Sand,1804-1876)的出現。如果沒有李斯特,或許不會有這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喬治桑與蕭邦在李斯特家中碰面,經由李斯特介紹認識,喬治桑的年紀比蕭邦大六歲,離過婚、有兩個小孩,喜歡做男性打扮,因此蕭邦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不過,喬治桑理性的特質與堅強個性,和蕭邦優柔寡斷、感性的性格,完全相反,彼此卻互相吸引。尤其蕭邦染上肺病,虛弱的身體,健康的喬治桑,又具有母性光輝來照顧他,不久兩人便墜入情網。蕭邦與喬治桑共同生活九年,在喬治桑的照料下,蕭邦一面可以安心養病,一面又可專心作曲,蕭邦許多創作都在這個時期完成。在1838年11月,蕭邦與喬治桑、她的兩個孩子從巴黎前往巴塞隆納,再搭船前往馬約卡島(Majorca),以躲避巴黎的濕冷寒冬。他們在帕爾馬山區一處半廢棄的修道院落腳。在那兒友人為他找來包薩製造的小鋼琴,讓蕭邦得以創作,造出浪漫主義音樂史上最重要的作品,著名的二十四首前奏曲(24 Preludes)。從在喬治桑的小說《馬約卡島上的冬天》中,我們讀到蕭邦當時創作曲子的心境和表情,甚至連島上偶爾的暴雨和大自然的聲響,也被蕭邦巧妙融入樂曲之中。蕭邦與喬治桑回到巴黎,他們分道揚鑣,老死不再相見。此後,蕭邦的健康情況日益衰敗,幾乎不曾再寫出任何作品。1848年2月蕭邦舉行他在巴黎的最後一場演奏會,從演奏會後蕭邦疲憊的神情,顯示出他當時的身體狀況已非常差,可是蕭邦仍然抱病訪問英國,在倫敦頗受英國上流社會歡迎,並在維多利亞女王御前演奏。倫敦潮濕多霧的氣候,對他的健康造成了更不良的影響,咳嗽日益轉劇,有時連呼吸都感到困難,11月他回到巴黎,幾乎已病入膏肓,1849年,蕭邦溘然長逝,死於困擾他多年的肺結核,得年39歲。你的財寶在哪裡,你的心也在哪裡蕭邦短短39年的生命,幾經流浪,最後在巴黎定居,一生思念故土,以及和喬治桑十年的相處關係,都對他的音樂造成莫大的影響。蕭邦的憂鬱氣質,不僅反應在他的音樂上面,在書信往返也可見一斑,閱讀他寫給喬治桑的信件,他曾告訴喬治桑:「我希望我不是那麼孤獨。」舉止溫文爾雅,生性多愁善感的蕭邦,心思細膩,充滿豐富情感,以及強烈關注波蘭命運的音樂家。離鄉背井,對波蘭履遭瓜分的無力感,使得蕭邦終身憂鬱。蕭邦的日記上,寫道:「為什麼我們要活著,這可悲的生命,在這一刻,已有多少人死去,母親們哭喊著他們的孩子,有多少計畫已經落空,多少煩惱迎面而來。死亡,是一個人決定最好的事,但同時也是最糟的。」蕭邦一生因戰爭無法回到波蘭,死後被安葬於巴黎市內的拉雪茲神父公墓(Cimetière du Père-Lachaise),下葬時演奏的是他的《第二號鋼琴奏鳴曲》中的《葬禮進行曲》,但家人依照他的遺願,把他的心臟由他的醫生取出,由姐姐在1850年帶回故鄉波蘭華沙,安放在聖十字教堂(Church of the Holy Cross)的一根石柱裡,在柱子上,刻有聖經馬太福音6章21節:「因為你的財寶在哪裡,你的心也在哪裡。」讓流亡海外多年的波蘭音樂家,回到心之所在。蕭邦善用多變化而革命性的和聲效果和彈奏技巧,開發出多種鋼琴音樂型式。在精神上,他是無保留的激情主義者,以整個生命來愛他的鄉土、情人、朋友。他也是祖國波蘭音樂的代言人,在他的馬祖卡和波蘭舞曲裡,不單是波蘭的舞曲形式,還注入了波蘭民間音樂,如調性、節奏、重覆某一樂段等等形式,許多作品中,都有強烈的民族意識。有人喜歡成名,有人喜歡賺錢,有人喜歡掌權,但也有人願意用自己的時間心力才華和天地對賭,賭一個虔誠用盡努力與悟性,最後在音樂藝術中見到「樂曲如天宇浩蕩,音符如同星辰位列」的感動。蕭邦無法言說的情感,表現在其琴藝之中,時而柔美晶瑩、時而慷慨磅薄,唯有透過聆聽,才能悠然陶醉其中了。大銀幕上的蕭邦、喬治桑與李斯特 《一曲難忘》(A Song to Remember,1945)一部蕭邦傳記形式電影。內容描述蕭邦和喬治桑的感情史,以及蕭邦因為不願意替異族俄國人演奏,因而搬到巴黎居住,在巴黎遇見李斯特,進而認識喬治桑,全片著重在喬治桑獨占蕭邦的人和情感,究竟是為了蕭邦好,抑或僅是為了滿足自我?雖然電影中不盡然是史實,但透過影像的呈現,可以想像和感受到當時社會氣氛的氛圍。《蕭邦:琴戀喬治桑》(Chopin: Desire for Lovez,2011)當才氣縱橫的蕭邦遇上以男性化裝扮主張女權自主的喬治桑時,會有什麼樣的故事產生呢?這是波蘭導演傑基‧安塔查克(Jerzy Antczak)的作品,他花了25年的時間寫劇本,蕭邦的音樂和他的生活是不可分的,因此在電影配樂裡也有精彩的表現,也特地邀請了馬友友等多位演奏家來錄製,使得本部電影具有可看性也有可聽性。《春光奏鳴曲》 (Impromptu,1992)在喬治桑與男爵離婚,扶養兩個小孩之時,某日,她前往拜訪李斯特,恰好遇到蕭邦,對蕭邦一見鍾情,也欣賞蕭邦的氣質和音樂,自此之後,和蕭邦相戀。這部電影以幽默的方式處理兩人之間複雜的情感交流,雖然也不是史實,但劇中呈現浪漫的元素,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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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那一條河仍然活著

詩/攝影 葉莎至今那一條河仍然活著在未達兩極的冰凍之前緩緩流動著大量融雪 遠方飄來的霧氣不曾言明來處與去處因為寒冷,舊日子被緊緊包覆任岸邊擱淺深刻或淺薄的言語 隔著千里之遙生活在亞熱帶小島的我無端想起那一條河也成為一場深雪或一次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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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輕到了極點後就變成駭人的沉重感文──閱讀奈莉‧沙克絲《蝴蝶的重量》

白鶴芋花園(中央校園)文/沈眠 圖/楊佳容《蝴蝶的重──奈莉‧沙克絲詩選》(寶瓶文化,2022)分有兩部分,前者是由九本詩集精選翻譯的詩作,後者則為眾聲喧嘩、圍繞謀殺現場並探索現實與神話編織的詩劇《伊萊∣∣一齣有關以色列苦難的神祕劇》,詩人卓越地演繹著詩歌、戲劇的雙重結合。閱讀德國猶太裔詩人、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奈莉‧沙克絲(Nelly Sachs)詩集,最先意識到的就是她對記憶的長期回溯,窮盡於生死現場的追憶,不放過那些苦難、那些鬼魂的聲音,彷彿她對抗的是整個世界愈來愈司空見慣的遺忘症。於是,也就很難不聯想到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小說《笑忘書》(皇冠,2002)最經典名句之一是:「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如〈灰色晨光中〉:「被死神遺棄的所有塵埃∕開始有了渴望。∕∕啊,誕生的時辰,∕經歷重重痛苦,一個新生人類的∕第一根肋骨如是成形。」、〈獲救者的合唱〉:「我們,獲救者,∕死亡已開始自我們的骨骼削修它的長笛,∕並在我們的肌肉上輕敲它的弓∣∣∕我們的軀體繼續用它們∕殘缺的音樂哀唱。」、〈如果有人從遠方來〉:「異鄉人總是把∕他的家揣在懷裡∕像個孤兒∕他要找的可能別無他物∕而只是一座墳墓。」、〈這塊紫水晶中〉:「早先,一閃靈光∕點燃了當時仍是流質∕且哭泣著的∕憂鬱∕∕你的死亡仍然閃耀著──∕硬的紫羅蘭」、〈熾熱的謎語〉:「我清洗我的衣物∕許多死亡在襯衫裡歌唱∕到處是對位的死亡……倖存者緊抓著時間∕直到金黃的灰塵停留在他們手中……我的愛流入你的受難中∕闖過死亡∕我們活在復活中──」深受猶太神祕哲學影響的奈莉‧沙克絲,創作的主題環繞著劫數難逃與沉重苦難,唯她總以輕盈懸浮的各種意象、詞語調度表達,如〈蝴蝶〉:「生與死的重量∕跟著你的羽翼下沉於∕隨光之逐漸圓熟回歸而枯萎的∕玫瑰之上。∕∕多麼可愛的來世∕繪在你的遺骸之上。∕多麼尊貴的標誌∕在大氣的祕密中。」、〈所有離開地球〉:「所有∕離開地球∕欲觸月∕或∕其他天界礦物之花的人∣∣∕被回憶∕擊中∕他會飛得很高∕隨渴望所引發的爆炸力」、〈搜索者〉:「她站立處∕是世界的盡頭∕未知的事物在每個傷口處醞釀著∕然而夢想和願景∕瘋狂以及閃電的寫作∕這些來自別處的逃亡者∕會等到死亡誕生∕他們才開口交談∣∣……你的身體在太空中請願:來吧!∕泉水尋找她潮濕的祖國∕受害者不知彎身向何方∣∣」、〈裂開吧,夜〉:「愛的神聖太空翩然起舞∕星星接納了生命之傷──」大氣和太空,以及塵埃,成為《蝴蝶的重量》最鮮明的對照。神祕主義是輕的,而遭遇納粹屠殺事件是重的,兩者在奈莉‧沙克絲筆下交匯成不可思議的奇妙圖像,揭示種族滅絕不容或忘的事實,卻又帶著輕盈柔軟但深刻的專注理解和同情。《笑忘書》裡有這麼一段描述:「愚蠢的吉他在島上迴盪,孩子們手舞足蹈。他們媚態十足地向前挺著小腹,塔米娜則為了這些沒有重量的事物感到侷促不安。胃裡感覺空蕩蕩的,正是因為這種令人無法忍受的失重感。這跟物極必反的道理一樣,事物輕到了極點,就會輕極轉沉,變成一股駭人的沉重感,塔米娜知道她連一秒鐘也無法再忍受下去了,於是她轉身疾奔而去。」奈莉‧沙克絲的詩歌,千真萬確地體現了米蘭‧昆德拉所言,輕到了極點後就變成了駭人的沉重感。同時,詩人的直擊並非單純的控訴,相反的,她總是讓人感覺到有更高的愛在看顧一切,特別是〈一時被支開〉寫著:「愛是一株沙漠植物∕在火中效力∕且不會被耗盡∣∣」這真是奈莉‧沙克絲作為倖存者、仍舊展露出人性高貴的生命信念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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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褪青衣 植物系詩人圖鑑

文/蕭宇翔 圖/陳克華知識份子最好的命運,從來就是以智識和美學去彌合或加劇生活與倫理中的落空。天賜的孤獨、親密關係的暴力、終將一死,如果這些可以作為知識,被消化與分析,如果這些帶著一些毀滅性的美?何嘗不可。班雅明如此,葉慈也如此。暴力美學?美學本來就是暴力的。我們還靠這暴力活下去,還有賴此,以暴制暴。語言也是暴力,因為語言統治著思想和感覺,然而美學要求我們打破它,就像革命家摧毀一個帝國。這可就是自由?我存疑。自由是放飛的囚鳥,回歸食物鏈。正如自虐到底是一種自戀,消失是一種再現,而絕望大概是一種極度的冷靜吧。冷靜既是極度,已經燙起來了。消失這個詞作為存在的反面,就像開門聲一樣響亮。自虐的人申明自己是擔憂於麻木,何不直著說:那怵目的傷口和疼痛,竟然好美(班雅明認為,這就是現代性的暴力在人類激情領域裡取得的成就)。納西瑟斯的自戀與自毀互為因果,因為美本來就是暴力,早已脫離了諸神的附庸,脫離了倫理學的附庸,更不用提消費主義與時尚。木心說:終極之美是赤裸的。奧登說:藝術誕生自羞恥。布羅茨基則說:美學先於倫理學,而物質又先於美學。依布羅茨基的物質主義說法來逆推,則奧登說的羞恥是大衛像的一片石膏葉子?而木心說的終極之美則是把葉子拿下?但這拿下是輕輕的呢,還是重重地撕?但這葉子早先又是誰放上去的?既然只談葉子的物質現象沒有意義可言,重點在於人與自然的互動觀;又,既然撕去與貼上的動作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我們遂可將倫理學的地位置前。如此,或許「美學先於倫理學」只是一種口號罷了,藝術家非得如此,圖個言正名順,但喊久了喉嚨也會破,胸口也會虛。倫理也能先於美學,如果它是木心的赤裸,奧登的羞恥,布羅茨基的謙恭。這樣的倫理也有助於我們控御生命中的暴力。這暴力廣義到近乎隱形,甚至使我們慣習,口罩戴久了竟然不悶:卡謬說的推石,沙特的嘔吐,卡夫卡的變形(奧維德早就說過),或老子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史蒂文斯稱之為「真實的壓力」的那東西,使得我們感到沉思只是一種矯情,而心靈被擠壓到變形。奧維德將之賴給希臘天神,而文明的發展告訴今日的我們:無論是賴給神、惡魔或自己,問題在於,如何既意識到自己的變形,還能不麻木於承受它?神話中,宙斯化身天鵝強暴麗達,而葉慈竟在詩的最末寫:但她能否借力使力,汲取祂的智   慧? Did she put on his knowledge with his power不能說是美學先於倫理學,也不能說是倫理拯救了美學。不如說,是暴力逼迫了這兩名天使像黑手黨一樣團結。就像DNA的雙股螺旋,就像雙腳交替的重心,一旦蛋白質開始轉錄,一旦步行開始,美學或倫理之孰先孰後早已不在我們的意識範圍。「那時我認為,現在不可能幹任何事情,除非有一場自上而下的、由暴力開路的運動。我的想像開始在麗達和天鵝上找比喻,然後動手寫了這首詩。但是一旦開始動筆,鳥兒和淑女就占據了整個場景,一切政治都消失了。」——葉慈(本專欄作者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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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學園〉春到·福到

台南市威爾森幼兒園小班 ◎張韵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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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睡前化為一隻說故事的魚

文╲解昆樺 圖╲黃騰輝  冬夜寒涼,我抱著洗完澡光溜溜的二兒子蟹肉,衝進房間穿衣,卻看見大兒子蟹寶在床上躲進鯨魚睡袋,自己念起了童話。這可愛鯨魚睡袋是身為爸爸的我,終於搶在媽媽想到前,買給他的。那時我把還是紅嬰仔的蟹寶,放進這縫成鯨魚開口模樣的睡袋∣∣從鯨魚張開的大嘴探出頭的他,好像木偶奇遇記就要被鯨魚吞進肚的小木偶。可愛歸可愛,蟹寶當時並不喜歡,自己扭出鯨魚口。有時你為孩子做的,可能只是自己要的。今年冬天我再拿出鯨魚睡袋,鋪在床上當襯墊。不過,不知寒流太冷,還是好玩,蟹寶倒不時往睡袋鑽。只是念幼稚園的他長大了,鯨魚睡袋僅能包住雙腿。所以先洗完澡在房間等著我們的他,現在,就這麼獨自,等成一個在睡前說故事的人魚。一個三歲多的小人魚,當然還看不懂字,我知道他只是按故事書中文字旁的彩繪,模仿我平日念故事的聲音。房門外的我,對蟹肉比出「噓,要安靜歐」的手勢。一起聽哥哥蟹寶如何把我一句又一句帶著他,尋找童話中巨人的聲音,一頁頁緩緩重現。身為父親的我,在房門外放大了這說故事的時刻,珍惜著。肉著涼,房門外的我還是把他抱到另一個房間穿衣服。又開始調皮搗蛋的蟹肉,小屁股左扭右閃,不讓我包尿布。我併攏四指,張開虎口,像鱷魚,張口作勢「要咬你了嘍」,嚇唬地夾向蟹肉的小肉腿。蟹肉反而玩得更起勁化身成小勇士,兩腿一股勁踢蹬我虎口變出的鱷魚。這原是我們之間平常的騎馬打仗,現在隔壁房間傳來蟹寶念童話的聲音,反倒讓我手上這隻不斷張閉口的鱷魚,像個搖頭晃腦說故事的玩偶。像隔壁說著故事的人魚,希望蟹寶背對我的表情,是笑;希望故事中的巨人,也有更為巨大的溫柔,帶他走過種種我知道,以及我不知道的歷險。一起生活,即使只是那麼小的孩子,「不知道」仍會在我們之間,無聲無息發生,悄悄攀壁越界,宛如壁虎自如遊走,鑽進彼此生活的角落。子冬夜,我與妻在浴室忙著幫蟹肉洗澡,突然聽到蟹寶驚聲大哭。我抱著澡還沒洗好的蟹肉,趕緊衝出浴室,蟹寶仍是哭。知道蟹寶怎麼了,他說不出來,問到最後只是哭。我只能擁抱他,如一個句點,希望把他安安靜靜地環抱在裡面。這麼小的孩子,原來已不再是我從接生護理師抱過來裹在襁褓的紅嬰仔,不知不覺間,已在內心開闢出一座深邃未知的宇宙。大哭後,蟹寶好幾晚半夜睡夢間,不斷生氣猛踢;把他搖醒,他也只是哭……我隱微猜想,我如句點的環抱,會不會只是個膜,蟹寶在裡面就要窒息,不斷以拳腳努力刺破掙脫。妻寫了聯絡簿,問幼稚園老師。老師說,他在幼稚園一如往常,是不是做了惡夢?或許過了一段時間就會好。蟹寶還沒有足夠的語言,去描述他的惡夢。我無法想像那是怎樣一個不再愛他的夢。妻則擔心的猜,是不是遇到歹物仔?還是魔神仔?還在妻肚腹時,我們不斷猜想蟹寶將會怎生模樣?現在,蟹寶重新躲入我們的未知,讓我們猜測他內心的風景。沒人告訴我,真正該怎麼辦。我在時間中衰老的老父,是傳統沉默寡言的父親;我則是父親的獨子,沒有兄弟相處的成長經驗。一個符合現代要求的父親,夾在兩個調皮搗蛋打來打去的兒子間,到底該怎麼辦?時間真能處理一切?還是只是偷偷將問題,轉交給遺忘?我決定在時間中起身,挑戰遺忘,尋找兒時記憶,或許就能體會蟹寶內心的感覺。我不斷不斷努力反溯、逆旅,我生命中所記得的第一件事∣∣從再幾個下課時間就能挖到地心的沙坑,更往前,到塞滿人公車中,崇拜地看司機轉動大大駕駛盤,更更往前,終於我抵達了一場雷雨……那雷雨是我時間最邊緣的孤崖,更往前一步,我觸碰到閃電般驟亮的空白,一切彷彿失重,崩然瓦落……那時我爸媽在紡織廠上班,把我托給工廠附設幼稚園。在一個黲陰急雨的傍晚,我周遭的小朋友,一個一個被接走了,只剩我在教室外走廊等待。世界放任我在記憶起始之地,獨自據守落雷與奔雨的傍晚……我努力尋找我第一份記憶,而時間給我的,卻是等待。但我學到的不是好好等待,而是不要等待。三歲的我起身,飛奔,一切張馳過眼。如今我又遇見雷雨,必須等待,在時間中自我演化。人魚,到底是從魚演化成人魚,還是從人演化為人魚?我在此靜候,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演化成一個父親。我不知道,或許因為我在父親這個角色中,脫身了太多時間。 我牽著蟹寶的手穿過冬日晨光下的草地,草地旁教室圓弧走廊上有小朋友排隊。我感覺我們穿越草地的足跡,與圓弧走廊對應形成半圓之月。蟹寶放開我的手,跑向教室找同學,快速完成這月之半圓,這分離。我們花了許多時間,熟練分離與重聚。蟹寶是在太太娘家嘉義出生,育嬰假後為了家計,我跟妻必須維持在臺中的工作。我們還是得選擇放蟹寶,給鄉下的阿公阿媽帶。平日上班,岳父會用手機網路傳來小蟹寶身影。我最忘不了的一段影片是鏡頭如白鷺鷥,尾隨背對鏡頭的蟹寶,俯瞰蟹寶如何在雜草四處的水泥巷道,展開他的冒險,孤單前行,頭也不回。在臺中我總帶著愧疚感上班,週五一下班立刻與妻會合,上高速公路往南衝回嘉義。週末時光,蟹寶騎小三輪車,我背後推著,把影片中蟹寶走過的空曠風景,都填補上我的身影。推著推著,我喊「起飛嘍!」把腳踏車跟蟹寶一起從地面抱起來。蟹寶咯咯笑,與我一起想像三輪腳踏車,如何變成凌空滑翔的星際摩托車。每到週一凌晨,我跟妻總躡足怕吵醒蟹寶,開車回臺中上班。有一回,妻跟我說,我們離開時蟹寶躲在棉被偷偷哭……他是醒來發現我們的離開?還是,一直深陷我們始終不斷離開的夢?真希望載蟹寶翱翔的星際摩托車,能載我們從空間,跨越時間的銀河……後來妻又懷孕,妻想,當我倆離開這世界後,蟹寶還有血緣上的兄弟相伴。我私下更慶幸,妻可再請育嬰假回鄉下,至少比起等待父親,蟹寶不必再等待母親。那段時光,蟹寶依舊被我們安置在等待的位置,等待成為哥哥。蟹肉出生,我抱起蟹寶,讓他瞧瞧在育嬰箱睡著的弟弟。那刻,他在似懂非懂間,被命名為哥哥。妻的育嬰假結束,岳父岳母也老邁到無法再被小孩子折騰。我想一家人還是得團圓共同生活,費一番功夫才給蟹寶跟蟹肉找到幼稚園、托嬰中心。第一天上學,我與妻各騎一台腳踏車,分別載蟹寶、蟹肉。兩車,四人,一家子騎腳踏車,好不自在。我將蟹寶小小的手,交給幼稚園老師,想起前晚老師「行前教育」,說小孩送到幼稚園後,不管發生什麼事,趕快走就是!如果小孩狀況太糟,會打電話叫你們領回。看著笑嘻嘻觀察幼稚園的蟹寶,我眼眶眼淚打轉,轉身。心想,或許不夠勇敢的,其實是自己。那日上班,我忐忑看著手機,不知自己到底希望手機響,還是不響?下班趕緊去接蟹寶,從老師手中領回還帶著笑容的他,本想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老師說,你們一走他就哇哇大哭……回家時只聽蟹寶喃喃自語,「很想媽媽可以打電話給媽媽,我要作勇敢不哭小勇士。」像唸誦著使自己堅強的咒語。媽媽代表他情感的全部,我把自己也融入了媽媽。後來妻開始上早班,一早送蟹寶、蟹肉上學的工作,就交給我了。蟹寶、蟹肉醒來,從換衣服尿布,一直到收書包,都能同孫悟空大鬧天宮般鬧上一陣。有時磨到幾乎要「滑壘」才能到學校前的五分鐘,我們才出門。這時蟹寶又吵著要水,我會回他「出門了!」又要我讀哪本故事書,我會回他更大聲「出門了!」又要說我想穿哪雙鞋子,我會回他更更大聲「出門了!」出門那刻,我們家樓梯總迴盪我的喊聲。我讓我的聲音,壓過三歲多小孩一切的言語。有回出門又重複如此情景,蟹寶在我聲音稍止片刻,說了一句:「你可不可以聽我說?」我才發現我是用對大人說話的方式,跟蟹寶說話。憤怒時,我忘了他三歲多。我沒有等待他。我也發現隨蟹肉翻身、爬行,闖進了蟹寶的玩具角落,闖進了我們的生活之間,蟹寶不時囁嚅說「我的」,已演化到大喊「這是我的!」蟹寶用語言把所有東西加上「我的」,但生活給他的回聲是:「你是哥哥啊!」、「要讓弟弟!」沒人等待蟹寶,蟹寶只好把自己放在惡夢中等待。我終於知道了。 有一晚我買了兩個狗狗漂浮氣球,讓蟹寶、蟹肉在客廳玩,自己累趴在沙發睡著。突然聽到蟹寶大喊「這是我的!」,接著「塴」一聲,我驚醒,只見蟹肉被推倒在地上大哭,一手還抓著蟹寶氣球的線。蟹寶則抱著狗狗氣球,一腳抵著弟弟,要把線拉回來。我從沙發跳起:「放手!我來主持正義!」蟹寶往前,像鱷魚張口咬了蟹肉。「你在做什麼!」我趕緊拉開蟹寶,蟹肉腿綻放鱷魚般的咬痕。「他搶我的球……」「你是哥哥啊!」我握拳大吼,「我不是說我來『主持正義』了嘛!」連我都看到自己巨大身影籠罩著蟹寶。「哇」一聲,蟹寶放聲大哭,手上氣球上升,氣球線纏在電燈吊扇輪軸,狗狗氣球被客廳吊扇轉動的扇葉打得劈啪作響,眼看就要爆裂。我衝去關掉開關,燈停扇止,客廳瞬間暗下,我回頭大喊:「你到底在做什麼!」街燈投射入暗下的客廳,落在躲在角落的蟹寶臉上。氣球線被吊扇扇葉斬斷的狗狗氣球,飄在客廳天花板另一個角落,孤伶伶地,慘然銀亮。我歉然,我又當了一回不知怎麼當父親的父親。我蹲低,縮小自己籠罩蟹寶身上的陰影,我只知道抱著哇哇大哭的蟹寶,希望我的擁抱能再成為句點。但句點,已難負擔這一切。我對埋在我胸口的蟹寶說:「我們找巨人幫我們拿回氣球好不好?」「巨人都很可怕!」蟹寶啜泣回應。「那我們來翻故事書,找找看有沒有勇敢又溫柔的……」我們也有了我們的一千零一夜。每天晚餐後,我抱著蟹寶、蟹肉翻各種故事書,尋找各種巨人,〈阿拉丁神燈〉巨人、〈傑克與豌豆〉巨人、〈勇敢小裁縫〉巨人。那些巨人不少還真是莽撞、膽小啊…… 蹦蹦跳跳聲響,敲門般讓我從回憶回頭,看裹著鯨魚睡袋的蟹寶,如何像上岸的人魚般跳了過來。蟹肉又要搶蟹寶身上的鯨魚睡袋,蟹寶跳出來乾脆把鯨魚睡袋丟給蟹肉,從人魚變成哥哥。我笑了笑,一手一個抱起蟹寶跟蟹肉,回臥房一起趴在床上翻故事書,蟹寶轉頭,看我背躺的雙腳,交疊如尾鰭:「爸爸你也變成了一條魚。」「對啊,我也在睡前變成一條說故事的魚。」而我還能說多久,他們又願意聽多久故事?我想起了那在幼稚園草地上牽著蟹寶的行走,如果有一天我也將肉身消散,成為夢幻泡影,我希望能化為在月光下,聽他說故事的一片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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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火車駛進 泛黃的照片

詩/簡政珍 圖/簡昌達 樹頭黃花翻滾是向日葵遺忘了什麼嗎?一列火車從人潮中駛進泛黃的照片氣笛掉落在鐵軌的兩側童年在這裡撿拾的石粒都收藏在對面身姿駭人的建築裡心裡迴旋著走調的老旋律有些飄進工地的舞台有些在遊民的碗裡鏗鏘有些被這列火車帶走送給將在滿山墳墓跋涉的一雙步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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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埋霧日記 確診記事本

詩/圖 劉梅玉六月是玻璃狀的 她關在隔離日記裡 不斷填寫自己 用長方形的憂鬱 填滿長方形的日子整個雨季滲進房裡 被淋溼的文字黏在皮膚上 她肺裡的病毒變得更加濃稠 雨聲讓隔離變得更長 發炎的世界也變得更長積聚在氣管的文明廢棄物 讓前方的出口卡在 呼氣與吸氣之間在無人靠近的房間 她躺在最親近的病毒懷裡 整理疲倦乏力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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