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沒有一定是

■晚晚 沒有一定是 照亮你的初雪 看似癲狂地往地心墜落   沒有一定要重覆塵埃的方式 在萬物博偉的架構中交換 每一刻   靈性繼續存在而身體崩壞 另一個系統也許圍繞香氣建構秩序 在耳邊、脈搏、頭頂三吋的地方 旋入   唯一的技巧是閉上雙眼 在無形中找到有形的孤獨 看時間擴張自己的版圖 而你走過失語的牆、往後退的 遺失物件:在荒原之間 親人的音節,信箋或年輪 釋放我收藏的氣味   沒有一定是 在生存的反面 繼續用夢掩護作廢的光線 我們走失而沒有任何記憶頂替 抒情的腹地,你用已死隻身 作詩,而有人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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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81.說這人世太荒寒,表示人世也有著溫馨。 82.一切哲學在建立人的主體,一切的詩也是,但詩的企圖心和能力比哲學更大,詩先建立,再讓自己消失,消失在詩的幽邃之境。 83.聽聽雨聲吧!假如你聽不出那其中有些什麼僥傒,那麼,你的人生不值得。 84.各人有各人最大的誘惑,男人在女人,女人在男人;佛教徒在涅槃,基督教徒在升天。 85.井的歡欣和悲傷是他(她)接納所有的眼神,並且也只能接納所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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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信箱

■王岫 信箱原指家門口的那個郵差投遞信件的小門戶,但一般公寓的信箱,開口總是小小的,大一本的書或月曆,這種小信箱總「吃」不下,郵差很困擾,自家郵件也容易遺失。 除了這種信箱,還有一種,男生當兵時都知道。一入營區,你的通訊地就被賦予一個軍方給的信箱番號;比如說,我四十幾年前,在新竹服預官役,我的通訊址就是「新竹楊寮郵政xx之x號信箱」。可這個信箱,是看不見的,也是全連弟兄共用的。信件是由連隊裡的政戰士不知去哪個郵局統一領取;總之,他在晚餐後,會發信給大家的。 彼時是戒嚴時期,我早聞知軍中信件有檢查,但我每次收到信,總密封完整,看不出有拆過的樣子,所以,我想或許我是排長,免於被檢查吧!但有次打野外後,在樹下休息時,我說剛才排攻擊的演練,把我的草綠服都弄「髒」了。政戰士笑笑說:「沒關係,你女朋友不就是叫你”Dear Dirty”嗎?」我一聽,大吃一驚。女友寫信給我,開頭字眼是「親愛的”璋”」,這政戰士一定偷看過我的信,然後故意把「璋」轉化成「髒」(dirty)的英語,他露餡了。對於官階比我小的政戰士,還是偷拆我的信,本該大怒的我,想到他平日與我交好,檢查信,不過是奉令行事而已,時代如此,還能怎樣?只好手做剪刀狀,輕聲問他:「你真的做這種事?」他默笑而已。好在女友信中不談國事、時局的,兩年預官役,也就平安渡過,倒留下因部隊多次調動,而有不同郵政信箱的追憶。但「信箱」 在哪裡呢?我都不知道。 退伍後,初到師大上班。因租屋的公寓小套房,管理員不管分信的。我見信件常丟得滿櫃檯的,頗覺不妥。當時仍是手寫信時代,信件仍是人們溝通、來往主要文件,如此環境,收信並非安全無慮,乃在師大校內之郵局,申請租一個信箱。最主要的是當時因薪俸微薄,乃開始練習寫作、投稿。僥倖獲得刊登後,報社會以掛號寄來匯票,而郵局會代收、保管之故。 在師大郵局租了信箱,終於看到信箱實體的樣子了,像銀行保險箱一樣,一排排,一格格的。而且,比起軍中,郵局的信箱,是給你鑰匙,隨時都可去打開的。那時,報社寄來稿費,郵局總會丟一個小鐵牌子在信箱裡,憑這鐵牌,到郵局櫃檯領掛號匯票。因此,當時和女友散步校園,順便去開信箱,如看到有小鐵牌子,女友會跟我一樣興奮,因為我有外快,周末可以請她吃一份簡餐 、看一場電影了。信箱內的小鐵牌,竟成為經濟不富裕時期的幸福回憶。 後來轉至中央圖書館上班,師大信箱才停租,改在自家附近郵局租了信箱,直到退休後,已用了三十年。最初幾年,除信件外,主要在收出版社寄來的書籍、雜誌,這些都是自家公寓信箱口太小,不好收納的關係。但漸漸的,e-mail興起,寫信的人變少了,我信箱收到的信少很多了。再來,報社發稿費,多以轉帳支付,在信箱看到小鐵牌子,也逐漸沒有了。以前文章刊登,報社還會寄當日報紙來給你留存,現在多只在e-mail寄個網路連結,因此,連印刷品也大多收不到了。昔日因參加北市圖青少年好書評審,出版社總會寄送幾本公關書,現在因年歲大了,退出評審團,人情不在,出版社的寄書,自然日漸消失了。以前過年前的賀年卡,現在更不用說了,都收不到了。 因此,現在去開信箱,十有八、九次,是空空如也。信箱如我的歲月,日漸滄桑。 但我退了信箱了嗎?沒有,畢竟還有一些文學雜誌在續訂著,它們應該還要有著安全的路,來到我手中。且郵局離家200公尺左右,每天去開信箱,即使撲空,來回走個400多尺,也是每日動力的來源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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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關鍵時刻─無「網」不利的時代

■莊維敏 「遠際的雲端,一眼望不見,千門萬戶的用者,網網相連到天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網路來罷工。」這應當是現今生活網路族最佳的心情寫照吧? 最近幾個研習手機應用課的同學,相繼發生網路不給力的狀況,所以我們的網課,他們常常是無法接收,平白錯過許多精彩的課程,不能隨機聽到,那種沮喪,感同身受,有苦說不出哇!「網癱不是病,癱起來真要命!」 俗說說:「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又有所謂:「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年初,我們才歡歡喜喜地從巴拿馬運河的郵輪上下船,15天的渡假日子,看到了歷史上壯觀的巴拿馬運河,我們經過九個小時的郵輪駛渡,才穿越過這條節省許多船運通行時間及運費的偉大工程。在巴拉馬運河所經過的幾個小國,許多特殊的景觀和人文,的確令人感覺不可思議,尤其是壓軸戲12月31日的跨年晚會中,我們在船運公司提供的豐富美味的餐點之後,大家準備倒數計時,不管是大廳中庭還是高高的頂樓,都擠滿了化妝濃艷的慶祝遊客。子夜12點整時,我坐了電梯到達頂樓,寒風刺骨的冰冷中,看著游泳池旁掛著的大大螢幕,「2019」用冰塊冰雕成的數字,更是引人注目,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真的不能夠相信居然會有這麼多的人,在跨年那一刻的瘋狂及激情,他們拿著酒杯喊跳叫囂,螢幕上的主持人更是高亢的分貝令人振奮激動,凜寒凍冽的露天中,各個歡笑擁抱的畫面,燃燒起無限迎新的盼頭。 歡樂的時光結束了,充過電的抖擻身心再回洛杉磯,何曾想到,一月中傳來了武漢肺炎,在同情悲憫之餘,還迷迷糊糊地以為天高地遠,可以倖免於難,毫無警戒防範之心,還傻傻的相信,我們在號稱世界第一強國的泱泱美國庇蔭下,必定安全無恙! 何嘗料到這個病毒,不似當年的Sars,不消幾個月,歹戲連棚,竟然鋪天蓋地的席捲整個世界。三月中旬,週六中文課上課的前夕,突然接到學校要停課的緊急通知,原來說只要休假兩週,一切會恢復舊觀,學生們起初是挺高興的,不上課是多麼開心啊! 做為老師的我們,開始了教師用網路平台教課的活動與訓練,一向慣用電腦製作教材的我,在準備教學材料及寫作上面,本來是駕輕就熟的,突然之間要用網路平台授課,也不免有點措手不及之感。 一時間,教導老師利用網路連線授課的培訓課程相繼而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真是有點逼上梁山的恐怖,幸運的是「時勢造英雄」,幾次操作,現學現用,倒也把這個恐懼萬分的網路教課,從抗拒、接受到熟練,總算是不負校方所托。 網路教課利用全體靜音的鍵盤,保住上課的安靜,而學生全部視訊相見,哪個學生不認真、難逃師長眼簾,教室的秩序掌管,倒是方便許多,補充教材、報章報導和學生作品的分享,也覺得這個互聯網的確發揮了無限的功用,天涯若比鄰地把過去和現在、東方及西方無縫接軌起來。 學期結束了,許多同學欣賞這樣的教學方式,但也有許多同學渴望與同學在課堂相見,覺得能夠和同學面對面,嬉戲同遊的時光更為珍貴與渴望。 由於病毒的傳播,不管是東西方,國與國之間,已經演變成飛機停飛,人們停止在戶外的工作,大家就靠著電腦一線往來傳布各種訊息與工程,想起以前聽說的一句話語:「你多學一樣本事,就少說一句求人的話。」頗覺心有戚戚焉。 多虧這個網路的溝通,我們才不至於坐井觀天,不至於苦守寒窯,不至於與世界脫節,與社會隔離。這是個無「網」不利的特殊時代,還好曾經擁有電腦、手機的基本使用常識,雖然當初學習的過程曾經痛苦不堪,如今猶如枯木盼得逢春的等待時機裡,我們還是得趕緊好好運用具有這個無「網」不利的條件和功夫。 我們何其不幸!活在這個病毒張牙舞爪、混亂不安的惶恐動盪時代,又何其幸運!能夠絕處逢生地利用這樣「滑」你千遍也不厭倦的環境,碰到了無「網」不行的空間,感謝我們還能夠隨緣變通,跟上這一個劃時代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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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幾許綠意

■久彌 台北入冬後的天色,總是給人一種灰濛濛的感覺尤其是那滴滴答答的雨,總是沒完沒了的滴答。那天出門,街道是濕灰濕灰的,兩旁的建築如此,捷運站裡也如此,於是心情也難免不如此。從國父紀念館站出到人行道的那刻,卻被那些樟腦樹淨亮的綠,給驚懾了,好像頓時世界又有新生和希望似的,心情也輕鬆愉悅了許多。 回程再度進入那不見天日捷運裡的機動灰冷,車啟動時驀然瞥見,一個衣裝儉樸的中年男士,小心翼翼捧著一盆翠綠,不知是君子蘭,還是報歲蘭的盆栽,匆匆走向出口,一付急著要回家的樣子。那一盆綠,霎時醒暖了,這灰冷沉沉氛圍。也讓我想起,有人說愛花的男人是顧家的好男人。想著他捧著那盆翠綠進門,給一個和樂融融的家,增添驚喜,令我心中也升起一股暖流。 動人的事,大概真不需多,所見的那幾許綠,就點亮了一個冬天的城市,和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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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桃花依舊笑春風

■杏桃 他又坐在翹翹板上,一個人悠悠的上上下下,看著籃球場上打球的小學生,草地上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小娃娃,跑道上快走健身的老夫妻,眼裏的羨慕與孤寂總引得讓我心口發酸。 最愛的爸爸走了以後,我決定征服從小到大最厭惡的運動~跑步,在數著呼吸與心跳的規律節奏中,我渴望藉著酸痛的肉體減輕內心的哀痛,在一圈又一圈的汗水壓力釋放中,我的眼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 以往陪爸爸散步,走累了就是坐在那個翹翹板上,任由向晚的涼風徐徐吹過髮稍,雙腳輕輕蹬著,四周景物一高一低,夕陽緩緩落在天邊,記憶中滿足的笑臉始終未曾褪色。禁不住內心的殷殷呼喚,拖著疲累的雙腿緩緩走向前,「伯伯,我可以坐在你對面嗎?」那天開始,每日的黃昏之約在翹翹板兩端平衡上演。 伯伯比爸爸小五歲,算來也高齡八十五了,巧的竟是爸爸的湖南老鄉,還曾經在谷關營區當過前後任教官。伯伯的兒女都頗有成就,大兒子與大媳婦是博士,在台東任教且落地生根置產了,只在過年假期回來五天;小兒子是知名連鎖牛排店的高級主管,南征北討一路展店,房子買在伯伯家附近的高級住宅區;女兒是大學裏的社工,與老公小孩住在伯伯贈與的舊公寓,一個月回家探望老爸一次。 在每天的閒聊中我慢慢窺視他的內心世界,有三個子女、五個孫子卻很寂寞,守著三層樓的透天厝,只有滿屋子的書籍為伴,每個月自己坐公車到榮總看病拿藥,早晚兩次測血糖打胰導素,他有湖南人的騾子倔脾氣,不輕易低頭。 聽著他濃濃的鄉音,娓娓的訴說幼時大戶人家少爺的闊氣,讀台大有緣無份的初戀女友,盤纏用盡只好休學讀軍校的軍人生涯,以及中年成家立業的艱辛,在這個遠離故鄉的島嶼慢慢開枝散葉,無心插柳而柳成蔭了。 翹翹板還是上上下下,在校園一隅旁人的眼光中,我們貌似父女,在天平兩端各自尋求熟悉的慰藉。遠處傳來小孩朗朗讀經聲,「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夕陽已遠遠落在山後頭,留下淡淡餘暉像替天空輕撲的蜜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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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聞

■橋下船槳 手電筒的燈在草叢間左竄右鑽,一間間房如刀一劃,分割齊整的正方表格,多半是暗的,惟幾戶總習慣晚睡熬夜,硬是奪走夜空原該有的自然光亮,彷彿是都市裡才能一窺的人工星星。 按規定巡邏完後,甫踏進不過三坪大的守衛室,一道挺直腰桿,雙手霸氣插腰的背影,在監視器前矗立不動,腦海忽閃一股雜糅不安、煩躁和想逃避的心情混合體,待那道背影一轉身,見女住戶稍布歲月刻痕的眉間,擠壓出好幾座高山丘陵,配上那略微張開,將在未來幾小時內不歇震響聲帶的嘴型,我便知了,她又來投訴了。 任職第一天,原以為晚班大樓守衛輕鬆,頂多開大樓燈,偶爾巡視,其他時間一片寧靜,十分適合看書消磨,誰知,第一天到職,這名女住戶便霹靂啪啦反應樓上住戶直發出叮叮咚咚的噪音,害她要睡要醒都不是,原先便聽早班守衛說過那間出租套房得多留意,等到開門後,才知裡頭竟住上十來名外籍移工。 「麻煩不要發出噪音,樓下住戶反應太吵。」 眼前三、四名移工互看彼此,微露不解。 幸好還會說些英文。 那天的事便這麼輕易解決了。 但之後每晚上班,必會聽見女住戶的投訴聲,有時一次沒安靜下來,還得重複聽上好幾次,有回甚至一個晚上又是打對講機,又是下來守衛室,計算起來竟一晚反應十次,大力關門聲、移動家具聲、麻將骰子聲、半夜洗澡聲、走路聲、唱歌說話聲、叮叮咚咚的敲擊聲……,任何生活聲,在女住戶耳裡聽來,全是噪音,也曾進女住戶屋裡聽過,不知是否碰巧,沒聽見任何聲音。 「有啦,真的有聲音,你再仔細聽聽看。」 總之,她是夜裡守衛室經常也通常是唯一的訪客,不會想碰到的類型。 「今天一樣反應樓上的叮叮咚咚聲嗎?」 女住戶不同以往立刻張嘴噴射,而是開開閉閉好幾次後才輕輕地說:「我要反應樓上住戶穿高跟鞋走路。」 「高跟鞋?裡面不是只住男移工?」 她搖了搖頭,滿臉無奈,「我甚至在上廁所時聽到類似嬰兒的哭聲,而且樓上最近不知道是在燒什麼,塑膠味重的很,害我連在家都得戴口罩才行。」 「我是覺得不太可能會有高跟鞋聲和嬰兒哭聲啦,我再反應看看。」 女住戶臉上立刻燃起怒火,彷彿一掃堆積甚久的塵埃,一瞬染得人滿臉灰樸,使我又是噴嚏,又是眨眼。 「你不相信我?」這話想將地也一併掀翻似的。 「我是做錯什麼事?又是被人不信任,又是得每日每夜承受無止盡的噪音?」 見女住戶似乎將槍靶正對自己,將狂射子彈無盡的機關槍,於是我緩緩將一顆炮彈裝入火力特強的大砲裡。 「若是再解決不了,麻煩你報警處理。」 碰的好大一聲,立即炸毀女住戶的機關槍和成箱子彈,不知為何,女住戶似乎怕報警,怕事鬧大,所以只敢在這不到三坪大的守衛室裡,向我吐口水、扔垃圾。 女住戶眼底的怒火立刻熄了,垂頭望地,半拖腳步離去。 隨後幾天,終於能夠在一夜裡不被打斷看完一本小說,兩耳不再被講不停的投訴聲侵擾,愉悅異常,心理也不再去想是移工終於頓悟不再發出聲響,還是女住戶只是忍耐著的問題,晚風習習,彷彿世上不存在罪惡、壞人和社會新聞的安靜祥和。 那晚將近凌晨一點,兩名警察戳破這安靜假象,我領著他們搭往F梯最頂樓,說是有住戶報案。 「是因為噪音嗎?」我心裡大概有底是誰報的案了。 「不是,是異味,死老鼠的味。」 同從前一樣經常無人回應的門鈴,僅有的銅門略顯斑駁生鏽,空氣果真瀰漫一股令人作嘔的味。 當兩名員警討論是否要聲請搜索票,抑或是麻煩屋主時,我察覺到原該是密合的門,微露縫隙。 向裡望去,客廳地板四散瓶瓶罐罐和紙箱,似乎是在倉皇中離開,隨後我又領了另一群帶著各色設備的人上樓,也通知了屋主,包含那名女住戶,幾名鄰居擠在樓梯間探頭張望,空無一人的房,頓時忙碌了起來。 倒也不是空無一人,裡頭一間廁所地板,斜躺一名一看便知有著東南亞血統的小孩,好小一隻,大概連一個月都不到,十二月天,不過包裹一條破舊毛巾,動也不動的躺在冰冷磁磚地上。 女住戶曾反應的塑膠味、十幾名男移工住一塊的伊斯蘭香水味、屍臭味……一瞬,全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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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蝸牛巷明月夜

■胡同 中秋節家家戶戶都要烤肉,從傍晚陸續開始生爐火,處處竄升的煙塵倏忽綁架了整個城市。蝸牛巷自不例外,頭頂燉煮一鍋明月,手頭狂搧歡愉的徹夜。一會兒細細長長的游絲,便在網上駁火不息。 「這是個百分百屬於我的日子」明月為此刻意精心盛妝。為表示與民同歡,她彎下腰把頭探進巷內,並沒有引來太多議論。明月不以為意,正準備騰出手撫熄每一居民過熱的背脊,不料重心失衡,一個踉蹌竟跌坐進來,圓胖的身軀瞬間壓縮成一堵厚厚冰牆,封凍了半條窄巷。 這下果然嚇壞所有人,大家七嘴八舌地由薛西弗斯領軍推擠著明月,無奈紋風不動;有人提議槓桿弟找來長板哥聯手,大夥站上去一二三賣力踩,還是撬不起;最後由鼓風爐擔綱,使勁鼓動腮幫子猛吹,也僅僅使得她亟欲厚粉遮瑕的癩瘡疤,塊塊漲紅了。 鄉民苦惱如何幫明月脫困之際,爐上的五花肉正戮力噗滋噗滋把油花,透過油煙送進每付饑餓的鼻腔裡。漸漸,明月溶化得像滿身油膩的掛爐烤鴨。再突然「啵」一個華麗轉身,變作一隻奶油獅汽球,明月輕飄飄地滑上了天空,因為過於疲累,倚靠在凡士林軟墊,沉沉睡入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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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跟蹤狂

■紫水晶 那天,她因加班太過認真,而錯過了末班公車。 她懊惱的表情顯露無遺,而後她決定一個人步行回家,她想,反正也不是太遠,憑著她的腳程,不會是問題。 她一個人走在路上,深覺這熟悉的街道似乎比以往靜得多,也暗得多,她聽著自己的腳步聲,越聽越覺得不對,後頭好似有人跟著自己,每當她停下來時,那個人也就停下來,每當他加快腳步,那個人也跟著疾行。 她大驚失色,心想著自己該不會遇上跟蹤狂了吧,她暗自決定,在下個轉角處,找店家求救,她記得那店老闆很認真,總是開店開得很晚,思及此,她發足狂奔,一心想找到她的救星。 可當她汗流浹背地抵達時,她也才發現那間店已變成了夾娃娃機店,最近有越來越多的無人店,越來越多的店無人。此時,跟在後頭的腳步聲又更近了,且她聽到有個結巴的男聲說道:「小……小……姐,妳…妳…不…要…害……怕。」 這令她頭皮發麻,內心尖叫不已,更是發足狂奔,那後頭的腳步聲也加快了步伐,終於,那黑影越過了她的身子,橫亙在她眼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只聽得他深吸一口氣後說道:「妳不要緊張,我是跟你同公司的同事,夜深了,怕妳遇到危險,也才會一路默默護送妳回家,沒想到,反而嚇壞妳了,很抱歉。」 她呆立在原地,此時此刻,她也才知道所謂的黑騎士和跟蹤狂是很容易混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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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圖一世界

■林熹 日前生日,友人送了張世界地圖,未料竟因此引發母親大人開啟重新認識地球的新契機。 這張地圖與年幼常接觸的地球儀和世界地圖不同,以往世界地圖是「明的」,亮晃晃幾大洲精準佔據地球各地,現在則流行「暗黑地圖」。 以前人擁有世界地圖,是為了方便認識整顆地球,現代人手握地圖是為了檢視自己去過哪些地方之外,順便檢視還有哪些地方沒去?所以地圖在設計上,先以全黑形式面人,彷彿地球幾大洲之位早已理所當然植入人心,無須多此一舉由紙上世界再次指明,反而時興由地圖擁有者自行將去過的地方拿硬物刮開──就像刮彩券,把遮蓋物質去除後,方能顯現出裡頭真正的數字。 刮開此行為雖相同,但刮開「暗黑地圖」獲得的不是一串事關中獎與否的數字,而是地球上這個地方你去了沒? 去過該國家後便可自行刮開黑色遮蔽,顯露出底下色彩繽紛的國家。每個國家用一種顏色代表,透過刮開一個國家的這個動作,似乎有個訊息在偷偷傳遞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認識一個國家最好的辦法不是仰賴雙目爬文,而是用雙腳踏入一個活色生香的現實具體環境裡,去浸潤,去感受,去品嘗,去接觸,去觀察,去碰撞…… 哪怕與當地人或當地文化、飲食,掀起一些小小的不習慣或小衝突波濤。 那又如何?所謂的交流,相異永遠都比相同來得更加重要。 如果有個地方生活、飲食、習慣、文化、語言……與我們所習慣的環境並無二異,又有何特意翻山越嶺前去探險好奇之必要?出國旅行極大可能的狀況是吃不慣、別人說話聽不懂、習慣吃飯用筷當地用刀叉、交通付費邏輯不同……種種差異皆是旅人們想體驗的「另類生活」。 台灣剛開放出國旅遊的年代,母親尚且十分年輕,那時母親便已有要多出去走走看看的「雄心壯志」。從地理位置相對較近的香港開始,一路玩遍亞洲接著慢慢將版圖延展至歐洲。 母親記得第一次出國去香港時,不知是導遊為了方便管理亦或真有其事,曾告誡團員們出國不要戴金項鍊或任何高價首飾,不要自行到處亂逛,否則容易被搶劫,歹徒會拿刀威脅你。如果搶不到東西,也會拿刀割人一下,讓刀見血,去除搶劫失敗的衰運。 近年,母親已達古稀之年,體力比起以往下降許多,加上年紀大了難免擔心飲食習慣、身體各器官臨時出現狀況等問題,儘管家人們允諾之後旅行安排會盡量以舒適為最高原則,母親仍常嚷著世界已經看得差不多,大有以後「封行李箱」的宣告意味。直到「暗黑地圖」入住吾家,被貼於客廳旁小和室透明門牆上的醒目位置,母親拿十元硬幣刮開地圖上所有去過的地方後,赫然驚覺世界如此之大,其實她尚未觸及一半領土而深感錯愕。 僅僅只是一張「暗黑地圖」,未料竟重新振奮起母親願意再次啟航──積極認識世界的內心小火焰。只是……母親對著被刮開部份領土的「暗黑地圖」仔細來回檢視後,將手指指向俄國、非洲、澳洲……甚至連南極洲都思忖著前往的可能性。 家人們一方面暗自高興此地圖重燃母親探索世界的動力,另一方面卻默默發現──母親下令挑選即將出遊的地方,似乎均以領土較大的國家為優先考量。「暗黑地圖」透過和刮刮樂相同的行為,推翻母親原本「此生想去國家的心靈地圖」,重新以「能刮開多少暗黑地圖總面積」作為另一種考量。雖然這實在有違吾家日後帶媽媽旅行一起看世界的初衷,但一張地圖能重新燃起母親遨遊世界的「豪情壯志」,家人們倒是十分樂見。母親再次驚覺世界仍然很大,沒去過的地方依然很多──「暗黑地圖」上許多領土正等著她刮開黑暗,賦予繽紛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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