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
藝術、最好從非藝術中引出,如此才能發現隱密,開啟心智──吉米‧卡特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對於美國第三十九任總統卡特先生、我們總是小看了他、以為他不幹總統後,只有回到他的老家美國喬治亞州平原鎮去經營他的老本行花生農場。有誰知道他已是十六本書的作者,下野後所寫回憶錄〈黎明前的一小時〉曾獲普利玆新聞文學獎。他的長篇小說《馬蜂窩》(The hornets nest)是他最著功力的第一部著作,譯成中文達四十三萬字之多。小說生動如實地再現了發生在美國南方的獨立戰爭,詳盡地描繪了當時大大小小戰役;包括殘酷無情的廝殺和鄰居的反目成仇,以及南北雙方爭取印弟安人的支持,既不求饒也不寬恕等一系列悲壯場面,是一部美國史詩,也是歷史小說中上乘之作。
最近卡特出版了他的最新詩集《永久的思慮》(Always a Reckoning),裡面有些詩特別表露出他對美國社會中存在的弱勢邊緣人的關注和憂思。出版的美國時代出版公司,過去從來不接受詩歌作品,這次因為作者是美國前總統,而且寫作名聲不錯,也就打破了慣例。
這本《永久的思慮》是卡特的第五本詩集,收錄了他的近作四十五首。詩集最特殊的是在書的扉頁有一篇幾達兩頁的「獻詞」,共分十四小段,每一段獻給一個人或一群人,感恩他們對他的關愛、奉獻、容忍和犧牲。這十四小段的獻詞每一段都是書中各詩的引言,對詩的瞭解起到切入的作用。
首先他感激他的父親勞碌的一生,父親那被南方俚俗所陶冶出來的天生善良秉性,常常抑制動怒,以愛來澤被子孫。他寫〈我願意分享我父親的世界〉以及〈父親的癌症和他的夢〉兩首詩紀念他的父親。接著他描寫母親莉蓮女士,說她從不容許種族歧視、失依失祜、對長者不敬,及任何威權統治來阻止她對這些遭遇不幸的人的同情與認知。
卡特為他的母親寫了兩首詩,一是〈莉蓮女士〉,一是〈莉蓮女士首次見到麻瘋病人〉,後者生動的寫出他母親與麻瘋病人接觸時由畏懼而親近,而知心,終至「我親吻她的唇∕一點也沒覺得不乾淨」。
他對他的太太羅莎琳的獻詞是「妳開啟了我的心智,使我知道容忍,愛和分享的真意」,他在〈羅莎琳〉一詩中,描寫他太太的笑容「會使鳥兒不必再唱歌∕而我依然聽得見牠們悠揚的歌聲」。拉歇爾‧克拉克太太是他的一位黑人鄰居,他讚美她在種族岐視、偏見橫行的敵意下,依然保持優雅的風度和高貴的尊嚴過著屈從的日子。他用一首長詩〈拉歇爾〉來贊頌這位被勞苦燒成皮膚褐色的婦人,並在詩的結尾數行的描述﹕
她用笑聲說出她曾經有過的好時光
她也告訴我她認為我該怎麼樣
在華盛頓作總統
接著他贊頌他在平原鎮的家鄉父老,他在海軍潛艇服役的同僚;那些具同一信念以簡單的語言和行動去協助急切需要者的同好;他也用詩去懲罰或悲憫那些口稱為主說話,卻自作裁量;那些在各地踐踏人權,或者曾用寬恕或忽視的態度使得貧弱的人受害更深的幫兇。他為這些他所贊頌或譴責的人或團體寫下了〈平原鎮〉、〈湯姆高弟之歌〉、〈用語詞去學習仇恨〉、〈空洞的眼、腹、心〉。後面這首詩共計四十四行、詩一開始他首先就問:
我們選擇與人交往,注重幸福和金錢
卻很少回頭問自己
是否該將我們的聲音或權力
或者將部份的財富與人分享
他在這詩中所付出的關懷與愛是全人類的。第七段他提到了「天安門廣場」:
一個人孤單單地在一中國廣場
面對怒吼的坦克,而別的人都避開了
他站在那裡是為我們大家的自由呵
但少有人在乎他現在是死了還是被關
這以後段落的「獻詞」幾乎全是寫給詩人或協助他寫詩成功的朋友。
而後他感激的是那些不時寫出「簡練又美妙、他能瞭解的詩」的詩人,包括狄侖‧湯瑪士,他認為湯瑪士的作品總以獨特的品味感動他。還有吉米‧懷海德,來到平原鎮幫他與一些己知的事物共同生活在一起。也給米勒‧威廉姆斯道聲感謝,他說米勒曾以極大的耐性,及獨有的特殊的例子,試著教會他一首詩應具的意涵。還有才十六歲的莎拉,她唸詩給他聽,還畫出詩中她所感覺到的樣子。這些獻詞所牽涉到的詩有〈一位總統拜訪西敏寺詩人之角表示的關切〉、以及〈行吟詩人拜訪我們村子〉。後面這首詩有向詩人學習各種道理的口吻,我將之試譯如下:
有一天晚上幾個詩人來到平原鎮
兩個人彈吉他,他們的詩歌
教我們如何看待,以及可能會好笑的
一些我們所感所思的事情
完後、我急忙的寫下
以笨拙的詩行探究、為什麼
我們要去關心遠方飢餓的孩童
我要問如何能喜愛上恐懼
接納死亡的戰爭,而如同弱者樣
抗拒和平。一個詩人怎麼敢
自記憶中取出沉埋的麻煩視景
以及為何我們幾乎不瞭解
那些在太空中發生的事情
我發現
我的語彙幾乎無法周轉,然後
我轉向鄰近的單純語根:
一匹小馬,護理媽媽
鵝群的視野、鯨魚的歌聲
牧場的大門、競賽的咒語
一鼯鼠的追獵,戰爭祈禱者的聲音
我從詩中學習到,藝術
最好從非藝術的情事中引出
如此隱密才可能得以發現
而且從中瞭解到,大半是
從我們心智自由彈跳而出
吉米‧卡特沒忘將最後的一段獻詞送給讀者。他說:「我誠心的希望凡讀過這本詩集的人會從中吸取到愉悅,激發出省思,或者提供一些記憶以彌補我在學識,才能或技藝上的不足。」看來,吉米‧卡特畢竟也是一個很謙虛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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