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理雪
不知為何夢到詩人林燿德?
曾經喚他林老師,我雖只比他小幾歲,卻曾在其於「青年寫作協會」開課時,報名學習寫小說;他不是授課老師,卻是小組討論的「導師」。剛認識時,我一陣錯愕,與之鏡照,看到己身乃輸在起跑點的鄉村姑娘。相映之下年齡相仿,他已經當文學老師也出過幾本書,而我那時尚在讀大學,還參加著各種文藝寫作創作班的訓練。心想再怎麼努力,寫作之路恐怕一直遠遠落在其後。
1962年生於台北的他是教授之子,我是農戶之女,國中之前連一本自己的課外書都沒有。他在讀四書五經時,我在「文化沙漠」的農地打滾忙農事。他則居首善之都一心一意求學,我須打工才有書讀;他可以自在學樂器時,我則餓著肚子,省下飯錢才能彈鋼琴。
所幸,我並沒有以他為標竿,畢竟,其專長為現代詩。同時擁有古典喜好的我,無暇顧及後現代都市詩。對他的文學理論,我雖然不是全部認同,卻知道他是在做有意義的事。他新婚不久於1996年元月八日心肌梗塞離世,眾人扼腕。或許上帝喜歡天才,所以把他早早召回去。記得他教過我的兩件事:一是要與偷我小說去發表的同學和解;二是為了文學毀譽不計。
第一件事我做到了,我在他那裡學寫小說,寫了的第一篇習作,影印給同學,請大家批評互相求進步,這種批鬥大會學習法是他發明的吧!我那時寫的小說自認尚未成熟,準備多鍛鍊幾篇較滿意再投稿。沒想到,有一天早晨我翻開報紙,卻看到我的第一篇小說的四分之一,已經刊登在副刊,用了一個筆名。致電編者方知是同學未經我同意,悄悄地以他的名義寄去,用他的筆名發表。
同學請他出來當和事佬。林老師勸我要高興,小說刊出來多麼困難呀,而我卻第一篇就刊出來。經林老師和我致電報社協調說明,編者把稿費算給我;我非但沒有損失,還有收穫哩。同學因父親參加選舉欠債,半工半讀在讀大學求上進。有此同「貧」相憐的苦情,怎好再計較?
為了文學毀譽不計,他說的是情色文學。某次在文學研討會,他跟我說:「只要你認為是文學,別人認為是色情,你也要勇敢地繼續寫。」我承認這件事我做不到,因為我沒有靈感。
曾經,他的存在與成就,對年輕的我是一大刺激,到幾乎引起我的憤世嫉俗。他的離世讓我嘆息,盡可能低調走文學路的我,想起當年對他的嫉妒真是不該,人各有命,或許上帝憐憫我不是天才,所以多給我時間發展寫作。夢中討論的文學理論為何已模糊,老師對文學執著的身影卻常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