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佰
先讀兩則史料:《大明武宗毅皇帝實錄》記載:「正德十四年三月己酉(即十六日)添設福建平和縣並改小溪巡檢司為漳汀巡檢司;「正德十四年六月辛已(即十九日)增設福建漳州平和縣主治於南靖縣之河頭大洋陂。」今年一月我來到了這個歷史古地。
再解讀一下地名。「和」字,繁體字是「龢」。其篆體就像一個跪著的人,在吹一把蘆笙。笙管長短不一,粗細不均,吹出來的聲音卻成了一個和聲。所以,聲音只有一個就無法聽,「和而不同」才是最動聽的音樂。
平和出了一個名人叫林語堂。林語堂是文學家﹑翻譯家兼發明家,1895年10月10日生於漳州市平和縣坂仔鎮。為牧師之子,終生信仰基督。林語堂的學歷極高,依次為上海聖約翰大學英文學士,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他是當時極少數以英文寫作的中國作家。現在我們說的「幽默」,便則他自英語humour一詞的譯筆。他為人熟知的《吾國與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生活的藝術》The Importance of Living、《京華煙雲》Moment in Peking都是用英文寫作的。
雖則如此,林語堂卻是個極為愛家鄉的人。1935年他的七絕有:「我本龍溪村家子,環山接天號東湖(坂仔又稱東湖)。十尖石起時入夢,為學養性全在茲。」在他自傳中,便有這麼的一段文字很好地詮釋了這篇詩,「如果我有一些健全的觀念和簡樸的思想,那完全是得之於閩南坂仔之秀美的山陵,因為我相信我仍然是用一個簡樸的農家子的眼睛來觀看人生。」總之他認為日後一切的成就都得力於家鄉的養育。
我遊覽坂仔,從一個叫「林語花溪」的樓盤開始。這個樓盤因為座落於林語堂故居一帶,很好地結合了文學的元素來作營銷。他們的廣告語即「為學養性全在茲」七個字。這個溫泉別墅佔地廣,沿花山溪而建。植物繁茂,空氣怡人。每戶都有游泳池,溫泉入戶。一畝之廣才賣320萬元。我輩書生清貧,只有放眼風光與古蹟。沿溪行,瞬間即到「三日橋」。為了到廈門上學,林語堂當日便從這裡乘坐「五篷船」,沿江而下三日三夜才抵達廈門。因此取名「三日橋」。橋頭石碑有記載,「又一使我不能忘懷的是西溪的夜月。我十歲,父親就令我同我的三哥(憾廬)四哥(早歿)到廈門鼓浪嶼入小學。坂仔到廈門不過一百二十裏,但是船行而下,那時須三四天。漳洲西溪的五篷船只能到小溪,由小溪到阪仔的十二三裏,又須換小艇,過淺灘處(本地人叫為瀨)船子船女須跳下水,幾個人把那只艇肩扶逆水而上。但是西溪五篷船是好的。小溪到龍溪,一路山明水秀,遲遲其行,下水走兩天,上水須三天。」此段文字見諸《林語堂自傳》的第四輯。時光荏苒,天翻地覆,今日已改建成是一條可通車有五個橋墩的石屎橋。立在橋上看橋下風光,流水潺潺,淺灘處耕牛嬉水。景物有如畫圖之美。
走過三日橋,約四百米路,便看到一個煙斗形的巨大建築物。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煙斗了。林語堂嗜煙斗。他曾說,人生最幸福的事,莫過於老婆讓他在床上抽煙斗。因之我又想到這位幽默大師的另一句名言:「紳士的演講,應當像女孩子穿的迷你裙一樣,愈短愈好。」
午餐吃過農家菜,我們到林語堂故居參觀。林語堂故居在十八齒山山腳下,佔地極廣。他的父親林至誠是長老會牧師。內裡原有大小教堂各一,後來先後被毀。故居內收藏有很多有關林語堂的相片舊物,包括傢俱用品,相片稿件等等。2011年他的三女兒林相如(二女兒便是林太乙,1965至88年擔任香港讀者文摘總編輯)曾到訪這裡,留下「回家好開心」五個字。熟知其人其事的遊人讀了,自然感到平凡的字裡行間也是飽薰故鄉之情的。
在故居我們遇到了一群小學生借用這裡的小課室作口才訓練。老師請我臨時為他們講十分鐘的課。我提問林語堂的事,他們無不瞭如指掌。可見至今林語堂仍對當地民風有著重大影響。這確是「地靈人傑」的最佳寫照。堪輿學家認為,林語堂有如此成就,是因為其祖家在北斗七星天樞星之尾。平和鎮有「北斗七星土樓群」,依次是環溪樓﹑賓陽樓﹑慶陽樓﹑薰南樓﹑黃墘樓﹑後厝樓與五美樓。林語常祖居則在五美樓之北,緊接七星列於最末。
在美國三十餘年,林語堂一不置房產,二不入美籍,是真正的愛國主義者。1976年3月26日他在香港瑪麗醫院逝世,4月移柩台北,長眠於台北陽明山林語堂故居後園中。林語堂八十大壽時,台灣作家曾虛白以「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一聯相贈,恰如其份地總結了他不平凡的一生。現在這兩句話,懸掛在林語堂展覽館的牆壁上。
從故居出來,天色已晚,西山晚霞一抹,寫在廣漠無際的穹蒼。我們踏步返回賓館時,路上車子稀少,伴著我們而行的是一群鴨子。香港詩人招小波寫過平和這些鴨子。如後。
平和縣的鴨子逛馬路
招小波
平和縣的鴨子
習慣了平和的生活
牠們的心態也是平和的
牠們屁顛屁顛
走在馬路中央
彷彿對人說
這馬路也有我們的份
平和的車輛
會安靜的讓路
它們的喇叭
從不與鴨子嘴巴發生口角
平和小鎮在暮色四合中,更為安靜。意猶不盡,趁夜色,我們轉到最古老的土樓蔡家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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