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方亮
當麥子翻滾著黃色麥浪的時候,杏也黃了。於是,田野裡到處蕩漾著麥香,村子大街小巷的空氣裡總是氤氳著杏的香甜。
對於杏,我總是難以忘懷。一想起她,我便嗅到了空氣中的陣陣甜香。
她叫田杏,是一位城裡來的女孩。由於她父親工作調動,她們全家搬到了小鎮上。班主任老師把她領到我們班,安排她和我同桌。那時我們上小學四年級。
田杏穿著一身潔白的連衣裙,留著利索的短髮。牙齒白白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雪花膏的清香。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總是還沒開口說話,先報以微笑。
那幾天正值麥收。放了學我就回家幫忙收麥場上曬的麥子。那天收麥子的時候,來了陣急雨,我手忙腳亂地把麥子收好,蓋好,全身已經被淋透了。當天晚上就發了燒。
當我拖著病癒的身子回到教室,已是拉了三天課了。田杏把這三天整理的課堂筆記拿給我,讓我可以帶回家。她的字娟秀,工整,字如其人。我有不懂的問題,她會耐心地給我講解。
院門口的杏熟了。一個個黃澄澄的杏,掛滿枝頭。我專揀大的、熟透的杏,裝了半書包帶到學校。當我把甜杏放進她的書桌,她歡喜地漲紅了臉,你怎麼知道我愛吃杏?這麼多杏,你得花多少錢?
我告訴她,這是我們家院門口的杏樹上摘的,多著呢。她的眼神裡全是羡慕。她拿起一枚杏,輕輕咬了一口,杏汁立刻溢了出來。她輕輕吮吸著,眼睛微閉,陶醉其間。
你家的杏太甜了。又軟又糯。輕輕一吸,果肉就吸進嘴裡了。這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甜杏,沒有之一。田杏讚歎道。
這個星期天你來我家摘杏吧。我對田杏說。好啊好啊。田杏歡呼雀躍。星期天田杏騎著她漂亮的飛鴿自行車來到我們村。我早早地在村頭迎接她。
那天過得很充實。田杏不但跟我爬樹摘了杏,又跟我去了我家的菜園,還跟我去田裡撿麥穗。我們在田野裡奔跑,我雙手做成喇叭,向遠處高喊著田杏。她則在遠處,學著我的樣子,高喊著我的名字----麥穗。中午留她在我家吃飯。農村的飯菜簡單,她卻吃得津津有味。她大方得體,熱情禮貌地對待我家的每一個人。
禮尚往來,田杏邀請我去她家做客。她家住在鎮政府後面的公房裡。去她家我才知道,田杏爸爸是我們鎮的書記,是一把手。見到這麼大的官,我緊張地手心冒汗,手攪著衣襟,不敢抬頭。
田杏的父母很熱情,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他們不斷地為我搛菜,生怕我吃不飽。田杏媽媽是鎮醫院的醫生,周天還要加班。田杏爸爸更忙,草草吃上幾口飯,聽到外面車到了,就急急出門了。
我們倆收拾完碗筷,田杏帶我去看她的書房。一書架的書,我驚得瞪大了雙眼。這些書,我都看過了。田杏自豪地說。田杏的作文這麼好,出口成章,原來她是博覽群書。
我們有了快樂的約定。我可以借書回家看,看完後田杏再給我換上一本。我如饑似渴地讀著那些書,田杏把她認為好的書推薦給我,讀完後我們一起討論。我們很幸運,小學的那幾年,我們倆總在一個班。每次考試,我們倆在班裡總是一個第一,一個第二。每次的作文大賽,一等獎總會有我倆。而我家的甜杏,每年都會給田杏留下滿滿一籃子。
田杏爸爸又調動工作了。她們家要搬到另一個縣城。分別那天,田杏抱著我哭成了淚人。她送了我一套《上下五千年》。她在扉頁上寫道:麥穗,我最親愛的朋友。你善良,純潔,感情細膩。我們相約六年後,一起考上我們心儀的大學。一起加油!
我緊握著田杏的手,邀她明年還來吃杏。但我們分別的那年,我轉到城裡讀初中,我們失去了聯繫,至今再也沒有見面。如今,我的孩子也上小學四年級了,如那時的我們。
時下麥子又黃了,杏也黃了。田杏,你在哪里?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