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梅
晚飯後,突然起了散步的興致,便去附近的河濱公園散步。
踏入公園,眼前的景象煥然一新。塘河清澈,濱河鋪陳,樹木蔥蘢,花草茂盛,蟬鳴聲聲入耳,樓臺亭榭、文化之韻掩映於萬綠之中。置身於這片綠意盎然的世界,感覺著沁人心脾的涼爽,先前的煩悶與疲憊一掃而光。
公園裡人挺多,有健身的,有跳舞的,有遛狗的……像我這純粹散步的也不在少數,男女老少都有,他們三三兩兩地結伴而行。
信步走在石子鋪就的小徑。一個男人扛著一根一頭套了塑膠袋的竹杆從我身邊走過,正不解,看到他手裡攥了一個塑膠袋,袋裡裝了一小堆黑乎乎的東西,這場景給我一種久違的感覺。莫不是在捕蟬?疑問一出我立即否定了,不可能,在這裡住十幾年了,還沒見過人捕蟬呢。但男人這架勢不是捕蟬又是什麼?想了想,謹慎地向正好散步到我身旁的幾個人請教:他這是在幹什麼。
兩個男人同時出聲:捕蟬啊。
可能我一臉無知又求知欲很強的傻大姐表情激發了其中一個男人的談興,他開始給我講解:把蟬剪了翅膀、掐了內腸、用油炸,很好吃的。見我看向他,男人又說,捕蟬可以用蜘蛛絲,還可以用網袋……最好的是用麵筋。
用麵筋?我如同聽到了天方夜譚般的故事,驚訝得不由自主地大張了嘴巴。
男人興致勃勃地講解起來:小時候我們捕蟬都是抓把面,用水和了,去河裡洗麵筋,洗好了用麵筋捕蟬,別的東西捕蟬蟬都有可能逃掉,用麵筋卻是一捉一個穩。
男人身後的女人此時走到了男人身邊,一旁補充道:他們都是這麼捕蟬。
看他年紀和我相仿,我真想仰首長歎,我們捕蟬都用蛛網,麵粉人都不夠吃呢,哪捨得用來捕蟬。用麵筋捕蟬?他小的時候家裡該有多富有啊!
男人又絮絮叨叨地講起了他小的時候和蟬有關的趣事。
男人的講述讓我不禁回想起童年時與哥哥一起捕蟬的日子。哥哥是捕蟬的高手,往往短時間內就能捕來數只蟬,祖母便用火灰將蟬烤熟,分給我們兄妹吃。有天哥哥難得耐心十足,竟捕了二十幾只才停下。祖母特意用臉盆蓋住它們,準備中午用油炸讓我們嘗嘗。那時油是極為珍貴的,我們還從沒嘗過油炸的蟬呢,我激動極了。然而,我的虛榮心卻在這一天闖了禍。那天,好朋友小萍來我家,我忍不住向她炫耀哥哥的「戰利品」,為了防止蟬飛走,我用剪刀剪去了它們的翅膀,接著,我又突發奇想,想看它們游泳,於是將臉盆裝滿水,把剪了翅膀的蟬放入水中。和她看了會兒後失了興致,出門玩去了,忘記了這些蟬。中午回家還惦記著吃油炸的蟬呢,卻在門口看到哥哥氣衝衝地端了臉盆從屋裡出來,把一臉盆的蟬全部倒入了屋前的污泥溝中。問過祖母才知道蟬全淹死了。死蟬會生蛆,是不能吃的。嚇得我都沒敢吱聲。沒有人直接責問我,哥哥也未曾提及。想到這兒,心裡充滿了甜蜜的快樂。
男人和妻子拐入左邊小徑,我則繼續直行,正走著,突然從樹林裡跑出一個手拿電筒的人,對著我身前柳樹的樹杆照了幾照後很快離開,初時沒在意繼續走我的路,誰料才走了十步遠,又看到一個人拿著電筒對著樹杆照來照去,看得我一頭霧水,忍不住上前問那人在幹嗎,可話還沒問完那人就匆匆走了,把我晾在了當地。正巧一個老人走過,我便指著那人問老人:您知道這是在幹嘛嗎?
老人很熱情地介紹:這是找爬蟬的。
我恍然大悟。
爬蟬,也就是蟬的幼蟲,它們的外殼堅硬而深棕褐色,身形躬腰駝背,行動笨拙,那模樣真是醜陋。它們大多棲息在泥土深處的洞穴中,靜靜地等著蛻變。年幼的我,懷揣著無盡的好奇,曾兩度捕捉爬蟬放在蚊帳之中,欲目睹它們蛻變的全過程,然而,那份等待的疲倦最終戰勝了我的堅持,我在困倦中沉沉睡去,等我睜開眼,已是第二天清晨,發現爬蟬已經完成了華麗的蛻變,它們輕盈而優雅地靜待在蚊帳內,輕輕扇動著翅膀,那翅膀輕薄透明,翠綠如玉,閃爍著迷人的光澤,美得令人不舍錯眼,深感大自然的神奇。
老人嘖嘴:爬蟬既好吃又營養價值高,是唐僧肉,現在火紅得很呢!
巧了,老人說的這些我剛好在網路上看過,說是由於蟬的幼蟲的營養價值高和風格獨特的良好口感,以及對人體發揮的多種滋補藥效功能,民間早有把它比喻成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唐僧肉,今年火紅得很,X地X公園內市民們打著手電筒在尋找它用於美食,這樣的夜尋已持續一週之多……想到這,下意識地看向左邊的樹林,恰在此時,幾束手電筒光透過密林縫隙射了出來,不由笑了起來,沒想到咱這五線小城跟風跟的倒挺緊。
繼續散步。行得十數步,看到前方一個小男孩貼在一棵樹上,正打著手電筒照樹。男孩長得虎頭虎腦,煞是可愛,忍不住走上前去,愛憐地問他是不是找爬蟬、捉了幾只。
男孩咧嘴一笑,把手中的袋子高高舉到我眼前,袋裡才三四只,我說,有點少啊。男孩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蹦蹦跳跳地走開了。
受男孩影響,再看樹林裡掃來掃去的幾束電筒光,竟是玩興大發,循著光束而去,便見幾個人穿梭在林中,打著電筒在樹上找爬蟬,我邊觀察邊向周圍的人詢問結果,希望從她那兒得到答案,誰知對方一臉茫然地看看我,告訴我她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接連詢問了幾個人,結果都是一樣,讓我有些暈頭轉向。
返回途中,又遇到剛才打著電筒找爬蟬的男孩,此時,他正猴在秋千架上玩得起勁,秋千架下多了他的媽媽,媽媽一手捏著男孩剛才拎的裝蟬的袋子,一手拿著電筒一會兒照樹一會兒照地,漫不經心得很,我看了看袋子,蟬只比剛才多出兩三只的樣子。
我指著媽媽手中的袋子笑:你和兒子不認真啊,這麼幾只哪夠吃一頓啊?
媽媽笑:捉著玩的,玩夠就放了,不是他們。她抬手指了指樹林裡拿著手筒認真找爬蟬的人,告訴我:他們最愛吃這個了。
正閒聊,男孩突然向媽媽要電筒,打著電筒照一旁枇杷樹,興奮得大呼小叫起來:有一個枇杷!看到我,又手指枇杷樹朝著我興奮地重複:有一個枇杷!看來,他確如他媽媽所言,捉蟬只為玩樂。
網路上流傳著一種聲音,稱因瘋狂的抓捕行為,蟬的數量正在急劇減少。這引發了公眾對蟬生存危機的深切擔憂,甚至有人悲觀地預測蟬將面臨絕跡的境地。然而,在我看來,這種擔憂似乎有些過於悲觀和誇大其詞。就拿這河濱公園來說,僅僅從蟬鳴的喧鬧聲中,我就能感受到公園裡時蟬的數量之眾,就算「X地X公園」裡沒了,我們河濱公園還有,而且,就算河濱公園也沒了,其他公園還有,更進一步說,就算城裡都沒了,鄉村還有啊。回想我們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大人小孩都熱衷於捕捉蟬,不僅當作玩具,還當成美食,甚至蟬蛻也被收集起來賣給藥店。那時,蟬也未因此而絕跡,何況如今鄉村中多是視力不好行動不便的老人。
因此,當看到公園裡有捕蟬的人時,我並不排斥,反而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歡喜。在我看來,捕蟬,它遠非僅僅是一個令人垂涎的味覺探險,更是一種令人愉悅的娛樂方式,同時也喚醒了我們對往昔美好時光的深切懷念。因為他們,我彷彿穿越時空,回到那個屬於我的純真年代。
步出公園時,我忍不住回望。已經九點了,公園裡熱鬧不減。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那片跳廣場舞的天地,人們沉浸於音樂的旋律中,與光共舞。而在樹林的幽深處,電筒的光束交織、跳躍,彷彿有位無形的燈光師,正用心地為這片靜謐的樹林編織出夢幻般的光影。整個公園在夜晚的映襯下,顯得和諧、寧靜而又充滿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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