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沒有名字的鳥

■簡玲失去的青春小鳥,他們多半有名字,只是,長久桎梏鳥籠內的聲音枯死,活生生的鳥囀飛走,他們從不肯為誰停留。呼朋引伴的露台,有幾隻鳥兒的足跟輕巧跳躍,每個清晨我用各種水果發酵他們的歌聲,所有的鳥慕甜,櫻桃蜜汁閃動邪惡利誘,一有風吹草動以為是肅殺利器,一群翅膀倏忽躍進天空。只有他一直在那兒,跟我一樣喜嚐微酸,奇異果、寶貝、小愛,默默,我賦予他很多名字,隔著一層玻璃,以相望時到位的眼神辨識,甚至能真實透視彼此孤零零的旅程,名字會是基本價值嗎?許久沒有人叫喚過我,這麼說來,從未發聲不太鳥我的鳥,我們本是被遺忘的沒有名字的孤鳥。春天過後,那隻鳥沒有再來,我依舊在露台切放綠中有黃的奇異果片,任由芝麻斑點的小種子,裸露孤寂的寸土,我一直相信,我們不是永別,而是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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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路跑的陪伴

■每真運動會前夕,學校舉辦路跑活動。一個體重超過一百公斤的國二女孩,她不喜歡跑步,聽到學校要比路跑就愁容滿面,在聯絡簿裡發出許多哀嚎的文字。我則回覆她說:「放心!年紀快半百的我,會陪妳跑的,而且我覺得妳一定會跑得比老師快的,加油!」路跑當天,豔陽高照,許久沒跑步的我,跑了一段路,就開始有點喘,後來就用走的,想到自己說過要陪著對跑步沒信心的女孩跑,我心裡突然意志堅定的卯起來跑,跑了一小段就追到了那女孩了。跟著她走一段路,聊了一下,她說她也有自尊心,覺得輸給老師很丟臉,就又跑起來了,我們一起慢跑一邊欣賞著風景。快到終點站時,我做最後衝刺,快跑起來了,她也不甘示弱的衝刺起來了,真是刺激。我們抵達終點線時得到許多掌聲,那掌聲給我麼很大的鼓舞。其實,與其說我陪著她跑,不如說是她也激勵我跑起來,完成這2.3K的路跑活動。陪伴,有時是互相給力的。一起健康的跑著,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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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前方清晨逆光

■柯嘉智夜的簧片震動我們不可讓渡的稟賦在雨的前奏裡隻身趕路別無選擇地搖晃別無選擇地自旋直到缺氧的存在主義式獨白放棄對靜默的反制方才停止複誦沿途的對白和羞恥發出專屬的撕裂音 循夜日交替剝蝕的邊坡尾隨欲望的慣性和重量追索遠處硬核吉他的不和諧和弦頑固的暈眩有其必要第一人稱複數的共識則未必一旦洞悉孤獨的空氣動力學縱使氧氣稀薄它便是它的助燃劑,它便是它的規格制定者 即或受困於循環播放的間奏它深知自己的赤貧與富有它以傲嬌的餘燼為榮夜雨的白噪音中尚未燒盡的焰火彩排最後一支舞此生終將繼續測試自我的熔點效勞於渺小窮忙之物在逆光的清晨為反覆融化凝固的形狀向即興的永恆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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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全都在紙張上

■陳偉哲拒絕洪災蹂躪紙中沉睡的詩是我定期起身的理由 陽光偷走的字,我的寵物鳥勢必叼回來製造早安 早安鋼筆,早安靈感祝你有個完美的早晨 有時錯覺都是昨晚囤積的雨,彳亍於字典厚重的身世 動輒就鋪平成句缺乏邏輯,滿地語病開啟完美主義的燈泡 今天的世界若不是電子版應該全都寫在紙張上 灌筆尖瀉藥的解壓,告別白紙納悶的清白並用當下近乎好詩的筆劃 替樹皮重新定義:一種有益於人類文明的好東西再不撰寫黃斑將繡上自己的名字 然而紙本的東西,濕了容易丟棄不耐況且是蠹魚活下來的對象你取走的只是些許沒人興趣的冷門文學,比如斷句掛在雨絲的旅程內 我用傘婉拒更為浪漫更為微不足道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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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掌中之河

■林佩姬過去,我的手多在洗、刷、切、削中度過。無意間發現張開的掌中竟有個川字,原來我的手緊握一條河流的脈動。以前,陪孩子讀繪本,我掌中的河流入童話裡,那裡有親子間難忘的回憶。可惜那淺流在孩子讀國中後就停歇了。前年我重啟臉書,加入社團,再度接觸文學讓我像看見彩虹般的喜悅。鼻子聞著書香,雙手再度捧著書,攤開的扉頁有青山綠水,蝴蝶就在川上翩翩飛舞,於是我的河又有了水。因不同書籍雙手開始翻山越嶺,穿過懸崖瀑布,沿著河,我的世界也越來越豐富。後來,我開始握筆寫詩與微散文,它們像是潺潺流水中長出的水藻,隨著那彎川在水中蕩漾,然後游出我的掌。藉著書寫我將往昔人生的缺角漸漸地拼湊完整,曾有的苦楚也隨著河水流入了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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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的朗讀

■梧桐一畝一畝綠意 蛇行在不知愁的眉宇 被逗弄的笑聲 放亮一枚初發芽的心也許是春天 一會兒晴一會兒雨 也許是青春 捕捉不到文字的體溫 眉宇上的句點 寫了又擦 擦了又寫 寫不完的刪節號 軟禁。那些年那些事走過深深淺淺的字跡 不見綠意吐信 風乾的笑聲 宛如人行道上一閃一閃發亮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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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五大時間竊盜排行榜

■淡淡每個人一天都有24小時的時間可以使用,但其實我們真正「有意識」使用的時間卻不多。身為大學講師的Clement,很想把文學巨作紅樓夢仔細看完一遍,但這句話她已經說了十年,到目前為止,除了不斷購買紅樓夢相關探討書籍之外,遲遲尚未真正從頭到尾好好看完紅樓夢。Clement認真檢討這件事,於是開始製作時間版的記帳本,經過一個禮拜的記錄跟觀察,她發現自己離開學校後,除了備課之外,居然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浪費掉了?首先,下班回家後,為了好好放鬆一下,Clement習慣性會打開電視跟電腦,一邊隨意看著電視節目,一邊收發個人信件,順便把晚餐慢慢吃掉,如果中間手機有新訊息傳來,她也會搶在第一時間回覆。通常當她關掉電視的時間,是在回家後4小時,關掉電腦的時間,往往更晚,有時候甚至會拖到睡前洗澡才關機,或者乾脆不關機,以「原因不明」的理由,讓電腦24小時待命。最誇張的是某天,Clement提交論文的時間點迫在眉梢,她因為一時好奇,看了有名韓劇,結果慘案就此發生。明明撰寫論文時間緊迫,她竟還一口氣追完整整長達21小時的韓劇?!根據身邊各種慘絕人寰、真人真事的實際案例,統整出以下最頂尖級的五名時間竊盜:排行榜第一名:手機。不論何時何地,只要拿出手機就能和全世界接上軌。手機最恐怖的一點不是消耗掉最多時間,而是它最會找縫鑽,所有零碎時間是手機的,就連已經把電視、電腦關掉的睡前時間,Clement還是會拿著手機拚命傳訊息。手機擅長盜走──可利用的零碎時間、始終不足的睡眠時間、與身邊親朋好友相處的時間。排行榜第二名:電腦。電腦的「隨身性」雖然沒手機那麼強,但它是屬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類型,只要點開影音網頁或Clement感到有趣的網頁,被盜走的時間絕不是10分鐘、半小時、1小時之內能短時間結束。特別是某些吸引人的社群網站,只要一登錄,沒有花上4、5個小時瀏覽閒逛,Clement的全副精神根本無法從中剝離出來,難怪Clement常大嘆「臉×誤國」。電腦擅長盜走──可利用的整塊時間、應該拿來從事更有用的時間、兩天完整的星期六、日。排行榜第三名:電視。Clement熱愛戲劇,只要發現自己喜歡的戲劇,就會乖乖在播出時間坐上沙發觀看。通常戲劇演出時間約2小時左右,但Clement會在戲劇結束後,又開始隨意轉台,2小時的戲劇往往會演變為4~5小時的電視觀看時間。電視擅長盜走──看完想看節目後的2~3小時、睡眠時間、本來應該和家人聊天交流的時間。排行榜第四名:莫名其妙蹦出來的雜事。水費單還沒繳、月底前要完成報稅、要購買朋友喬遷之喜的禮物……一堆雜事擱在心頭,總是讓人不自覺煩躁起來,甚至影響工作與休息的情緒。雜事擅長盜走──任何突然想起雜事尚未處理完的時間,完全不需要具體媒介,堪稱最無孔不入的盜走技術。排行榜第五名:負面情緒。本來挽高衣袖,正想大刀闊斧完成手邊一件重要的工作,未料,腦袋突然遭受上回被老闆臭罵一頓的惡劣記憶入侵,或者是前兩天和戀人互相激烈爭吵的痛苦回憶,又開始讓胸口隱隱刺痛。於是,充滿動力的雙手漸漸垂下,體內豐沛的積極性被負面情緒佔領,激昂的工作情緒消失無蹤,士氣一路往下直直落。負面情緒擅長盜走──任何突然想起不愉快事件的時間,負面情緒不僅擅長盜走時間、拖垮積極的態度,最可怕的絕技是消滅好心情,令人無端沮喪起來。為了有效杜絕在不知不覺中,被五大竊盜偷走時間,最重要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關鍵的一件事:意識到它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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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淚

■吳鈞堯流淚,不是行業一行行,分叉臉頰兩端淵藪在火山與淚點包裹在一個象限X與Y,二元方程式無法說清氧與氫怎麼合成並且分解一個世界 我舉杯,邀杯中明淚熱的一滴滴以及冷的拿鐵上一層奶白,底部因為稠而黑像極了春天雨中一陣泥濘與腳步一踏踏的,都故意說不累 不淚,很可能因為肝涸無法過濾的已結晶於很深的洞穴中,盼望引水最好,能有魚兩尾尾鰭如風、鼓動眉角召喚住龍點睛處有人,以及坐主位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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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紐約地鐵票

■汪曉凌不知是因距離遙遠,還是年輕時的快樂來得容易,過去的日子總散著幽香,引誘你一遍遍去回味。那時候中國大多數人還沒有email帳號,人均年收入低於1000美元,美元與人民幣匯率高居1:8,中美長途電話費每分鐘要兩三美金,那時候電視裡正熱播「將愛情進行到底」……我和男友揣著稍一放縱就花光的盤纏,萬里迢迢來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讀書。異國他鄉,舉目無親,加之父母都遠在地球另一端,我們便明目張膽地開始了同居生活。儘管哥大提供了豐厚的獎學金,但前途未卜的不安讓我們殘留著能省則省,勤儉節約的精神。一為省錢,二因親密,我們分享一切可分享之物。合租一間宿舍,合用一張寫字台,一冊課本,一台電腦。甚至合用過一部手機,一張地鐵票。紐約的地鐵雖老舊,卻是紐約客出行的不二選擇。地鐵票林林總總,單程票,多程票,無限時票,有限時票,一日票,月票……年輕的女孩對小物件的價格瞭如指掌,也精打細算。哥倫比亞大學座落在曼哈頓上西城,留學生的活動範圍一般是校園宿舍兩點一線。有時也會向南去感受紐約中城的繁華熱鬧,去下城的唐人街吃中餐買雜貨。一張地鐵月票,三十天內無限使用。只是兩次使用之間需間隔十五分鐘。「買一張這個月票最合算。兩人出行如果不趕時間,一人先進站台,等十五分鐘後另一人再進去唄。這期間我們還可以在入站口聊天。」我像破譯了密碼似的,有點得意地對男友說。戀愛中的兩人即便瞎扯閒談也能與時間抗衡。如果只需和他多說會兒話,就能省下一張地鐵票,古今中外,左看右看,都絕對划算。每每出門,到了地鐵站口,男友便摸出那張橙黃色的卡輕輕一刷,然後很紳士地將我往前一推,「你先進去,我在外面。」於是我們隔著地鐵站口的鐵柵欄,手拉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他在站外面朝地鐵,我在站內背對地鐵。身後一班一班的地鐵呼嘯著進站,轟隆隆轟隆隆,由遠及近,蓋住了說話的聲音。車門滴一聲開了,沒半響又合上。地鐵進出站時捲起的風搖搖晃晃,拂過我的背和頭髮,我知道又錯過了一班車。全然不在乎的我們,反正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話題,有的是青春。你若問我,十五分鐘是不是太難熬?一點兒也不。綿綿情話才說到一半,八卦新聞才剛開個頭,神奇的地鐵月票便復活了。如果此時一班地鐵恰好進站,這兩摳門兒的傢伙便狂奔著縱身一躍,跳進旋即關閉的車廂,如離弦之箭般興奮。車門在身後砰地一聲重重合上。哈哈,那一刻我們成功了!稍縱即逝的十五分鐘有著驚人的美,就像飛馳的地鐵。無論境遇是否順遂,沐浴在愛中的人是超然逍遙的,就連至高無上的時間也暫時被忽略了。那時候,我們是真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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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殺手妹妹

■周柳靜芝奈及利亞籍女作家歐音坎.布雷斯維特(Oyinkan Braithwaite)的嘲諷驚悚小說:《我的妹妹是連環殺手》(My Sister, the Serial Killer)以寫實筆法陳述了一個略顯荒謬的黑色犯罪故事。節奏輕快,語調幽默;運用預敘(flash forward)、倒敘(flash back)、預警(fore-shadowing)等技巧,雖不依線性時間,然作者語句流暢,情節接續自然,讀來反更覺曲折生動。故事講述姐妹情誼,以及:妹妹自十七歲殺了她的第一個男友之後,接二連三復殺了兩位,第四位係職任護士的姐姐心繫暗戀的醫生上司,因姐姐先給了他警訊,逃過死亡災難,卻丟了飯碗。最後一章,妹妹向姐姐介紹她的新任男友,按照往例,讀者不難預見其人的未來命運。每回妹妹殺人首向姐姐求救,姐姐便趕來清理殺人現場、掩埋尸身,卻埋掩不了良心愧擔。姐姐向一位長時昏迷住院的病人告白,以為只如向「樹洞」傾訴,不想此病患竟一日醒轉,且記得姐姐訴及的殺人事件。病人感激姐姐長期的細膩照拂,勸誡姐姐勿為妹妹遮掩。姐姐於焉坐不安穩,「在圍牆上」朝兩邊張望,呈現了哈姆雷特的難題,是要活著繼續忍受呢?還是「向死」乾脆把問題解決(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生命該如何而活?姐姐回憶兒時在商場因人多與母親擠散的驚恐情狀,當時她很害怕,不確定前路,卻肯定壞事即將臨頭。作者猶如有意於此先設警訊:姐姐的未來堪憂。妹妹倚恃自己的美麗,無男不被征服,可作者扒撥妹妹的成長軌跡,其間父權逼壓、母親寵溺、姐姐被賦予照顧妹妹的先天責任,以及社會的畸形怪狀,種種拼貼出妹妹這個連環殺手之後,卻使人不禁感覺其情可憫。全書以「父親」作篇名的佔數最多,縷敘父親對兩姐妹的負面影響,致使她們與社會脫節。兩人又因個性差異,姐姐對與父親不一類、彷似暖男的男性,傾向虛幻般的崇敬;妹妹卻視所有男性為一類,以為所有男人皆膚淺,祇認漂亮的臉蛋。妹妹對男性主導的社會所鎖定的敵意,就是不自覺而變態的殺了一個又一個,姐姐感性地為之解釋:猶如那把承自父親的刀在殺人,而非妹妹本人所為。父親的刀,與父親用來體罰兩姐妹的拐杖,同為邪惡象徵。兩姐妹從不呼稱父親為父親,僅用代名詞叫之。妹妹剛屆初熟,父親卑劣地想以妹妹的身體逢迎首長,多虧姐姐極力護衛方被攔阻。而警察收賄、家庭暴力、法治不公等等,在在於書中未評而評,明講女性的墮落,暗中別有所指。誠然妹妹自私、愛慕虛榮…,心內仍存幾絲亮光。對於因她而亡的男性,尚留歉意;也為姐姐打抱不平,警告姐姐對醫生的愛戀不值。可妹妹依然以她臉上的笑容「殺」了姐姐的本性──那位想講真話的姐姐,意欲拆穿妹妹是凶手的姐姐。妹妹對姐姐說:別再坐在圍牆上向兩邊猶疑張望,我們倆兒已結為一體,妳得站在我這邊。姐姐喟嘆自己的手不再乾淨,從圍牆上墮跌下來,持續為妹妹收拾尸體,替妹妹圓謊,似乎命定般必須替妹妹接下所有本該屬於妹妹的人生責任,也似乎認命般以為姐妹倆兒身上流著同樣的父親的「壞血」。故事於此嘎然而止,作者卻在我們心中留了個關於選擇與存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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