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霜降如果不是一個節氣,而是一個單純的漢語詞語,那麼它或許會是動態的,而不僅僅作靜態狀。霜降,霜降,有霜始降,與下雨、降雪、刮風一樣,看到這個詞,我們看到的是一種氣象。或許,節氣本就是與某個時段氣象的「最顯著特徵」捆綁在一起的吧。
霜降彷彿一個遠客,差不多每年這個時候都要來人間走上一遭,它有時早幾日抵達,有時遲幾日出現,但前前後後大多不離同一個區間。霜降既至,霜草蒼蒼蟲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絕。此時雖不及嚴冬的滿目荒涼,但蕭條意味已然十分濃郁。
如果你的寓所遠離城市,到了結霜時候,放眼望去,莊稼田裡白茫茫一片。人騎車經過田邊,總能看見霜華如花,開得密密麻麻。待走近看時,這些花彷彿一下子凋謝殆盡,只剩下連成片狀的白色顆粒,飄飄灑灑地覆蓋在泥土上面;但走遠了再看,草色如舊,一朵朵晶瑩的素色小花插滿了田野、丘陵,美得如畫一般。
除了白,黃也是秋霜的原色之一。「千樹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東籬的菊花和城裡的菊花相繼盛開了,我們目光所及,盡是如浪濤一般翻湧的燦燦黃色。霜落在菊花上,是所謂的「菊花霜」──點點秋霜,涼冷適意,將菊花點綴得分外好看。遺憾的是,現如今溫室裡的花朵多了,霜染的藤藤蔓蔓竟變得稀罕起來。換作從前,可完全不是這樣。
霜是古詩裡詩人們慣用的意象,「月落烏啼霜滿天」,「人跡板橋霜」,「鴛鴦瓦冷霜華重」,「枯草霜花白」……到了秋天,霜便成了一種活物,與草木蟲魚共同裝扮著秋色。在有些人心中,它甚至比動植物更加醒目,更加有意思。
不過,古人對霜的認知存在一個誤區,他們常以為霜是露的進化史。從《詩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之句到曹丕在《燕歌行》裡「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的詠嘆,再到北宋晏幾道「天邊金掌露成霜,雲隨雁字長」的長短調,都隱含了一重意思──露凝為霜。其實,露是不會變成霜的,只不過在科學尚顯落後的從前,忽然有一天醒來,發現露珠不見了,霜卻出現了,人們便誤以為是露變成了霜,就像冬天水缸裡的水變作了冰塊。
作為秋天的最後一個節氣,霜降在人們心中還有著別樣的意義,「惜時」是其中較為突出的一重。霜降抵達人間,勤快的蟲兒鳥兒聞著氣息,開始囤積過冬的食物,準備在下一場寒流到來之前躲到地底下、樹窩裡、岩洞中去。人是「萬物之靈」,當然比蟲鳥更能捕捉氣候的變化,於是,霜降以後,我們不時能看到一場場田間地頭的勞作。
大自然是很有意思的,它給你帶來寒冷的同時,也總能帶給你溫暖。天氣冷了,需要一定的食物補充能量。霜降前後,田地裡最不缺的便是吃的:桔子,柿子,番薯,小菜,水稻……水塘裡還有菱角和雞頭米。大地上一派豐收景象,居住在大地上的人一臉歡喜。漢字的可貴在於一字不易,若是霜降變成了霜凍,對於農人來說可就是一場災難了。此為題外話。
霜降時節,不止室外的草木會有感應,甚至連餐桌上的菜餚也深受影響。一覺醒來,打開飯菜罩,我們發現沾點葷腥的菜都打了凍,彷彿霜降降落在了菜餚上,讓這個節氣的到來顯得愈發真實。在我居住的城市,霜降一至,坎墩的羊骨頭粥又要開始熱賣了。到了夜宵時間,人們不約而同地跑出家去,用那羊骨頭粥的誘人香味滿足自己的味蕾。這一刻,我們覺得,霜降如畫,不只是風景入畫,分明也是一幅美食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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