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褪色的念想 —懷念母校東海郵局

■馮國豪 母校東海大學郵局要結束營業了。記憶中那座簡樸的灰白色唐式建築放下了60多年聯繫東海人的任務,也慢慢地結束一世代東海人的記憶與念想。 提到東海大學朋友們總想到路思義教堂,但東海人總是難以忘懷的卻是這座不起眼的小郵局。1979年我進入東海就讀,最先認識的就是郵局,記得當時直屬學姐帶著我們到郵局領取鑰匙,每5位同學分配到一個信箱,這是每個東海人的月光寶盒,承載著那一代東海人的悲喜情懷。 那是一個沒有手機、沒有BBcall,甚至一個宿舍僅有一台公共電話的時代。大一剛入學,我們這些離開家門遠赴異鄉就讀的學子,除了大排長龍期盼公共電話聽到家人的聲音外,就是在郵局前面等待親友的來信,當然最重要是父母親寄來的生活費。 入學一段時間對學校環境熟悉了,郵局變成和同學、學長姐溝通的重要工具,社團有活動、系上辦慶生演講旅遊,都是透過信箱傳遞訊息。 再過了一段時間,開始有心儀的對象,想要傾訴愛慕之情,東海人不需要當面尷尬拿著情書給對方,而是放在對方的信箱中,默默的等待對方的回應,然後每天下課後用餐前,總不忘到郵局走一遭,滿心焦慮的打開信箱,期待著對方的回應。 東海郵局就在第一餐廳和舊禮堂銘賢堂的中間,從教學區下課到餐廳用餐後,要回女生宿舍就要經過郵局往右轉,要到男生宿舍就要往左轉。當時我參與的社團東風社就在銘賢堂旁邊,我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下課後坐在銘賢堂的階梯前,窺視著從郵局出來每位同學刻畫在臉上的悲喜情緒。在這裡你可以看到接到女朋友來信的愉悅、看到接獲親友病痛消息的憂傷,看到學長姐順利就業的狂喜、也可以看到名落孫山的失落。 三年前重回東海,我迫不及待的去看看久違的郵局,郵局前的楓香已經超過一人環抱,相隔40年郵局外觀依舊,但已經不像以往那樣人潮熙來攘往,現代的email和LINE早已取代書信,學生不需要等待郵局的信箋,東海人的喜怒哀樂也不再是郵局專屬的情感了。 東海郵局結束營業了,屬於我們這一代的念想也將逐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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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海明威與斯克里布納出版社

■程奇逢 1927年5月27日,海明威從巴黎給馬克斯·柏金斯寫信,信中說:「唐納德·弗瑞(博內-利弗萊特出版社的合夥人)來巴黎,為的是見我,他挖空心思想把我拉回他們公司去。我說我不能討論這件事,因為我很滿意現在的處境,斯克里布納給《太陽照常升起》做的廣告很精彩並支撐了這部作品。」柏金斯是斯克里布斯出版社的編輯主任,新銳作家們的伯樂,出版界的傳奇人物。 當年,海明威28歲。四年前海明威的處女作《三個故事和十首詩》在巴黎出版,兩年後短篇小說集《在我們的時代裡》由博內-利弗萊特出版,後來,由於《春潮》的出版問題,海明威與博內-利弗萊特分道揚鑣。柏金斯早就開始注意海明威,認為他的文風獨特,極具潛力,他多次給海明威寫信,希望出版他的作品,並托海明威的朋友菲茨傑拉德去遊說海明威,終於,海明威同意把剛剛寫成的《太陽照常升起》交由斯克里布納出版,從此,雙方開始了長達幾十年的合作,斯克里布納成了專門出版海明威著作的出版社。 2015年好萊塢的電影《天才柏金斯》(Genius)講述的就是這位盡職敬業,有著高尚品德的編輯的故事。柏金斯還用20年的時間,以他無盡的關愛將托馬斯·沃爾夫的作品漸漸打磨成型,寫出《天使,望故鄉》《時間與河流》等流傳後世的著名作品。 海明威讓斯克裡布納火了一回,是他在柏金斯辦公室裡與文學批評家馬克斯·伊斯特曼大打出手。伊斯特曼曾撰文嘲諷海明威的《午後之死》,這大大激怒了個性囂張的海明威,一次海明威在柏金斯辦公室偶遇伊斯特曼,寒暄兩句後,海明威便興師問罪,然後用書打了伊斯特曼的臉,伊斯特曼立刻回擊,兩個人扭成一團,摔倒在辦公室的地板上。此事立刻被紐約傳媒大加報導,渲染了一番。 2012年,斯克里布納出版社又做了一件震動文壇的大事,他們重新出版了海明威的《永別了,武器》,並把海明威初稿中寫出的不同的結尾及其它一些段落定稿前的草稿也收入其中。 1958年,海明威在接受《巴黎評論》採訪時透露,他在寫《永別了,武器》的結尾,寫了39遍才定稿。實際上,海明威共寫出47種結尾,海明威的大部分手稿被保存在波士頓的甘迺迪總統圖書館中。海明威的孫子,時任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希臘與羅馬藝術部主任的肖恩·海明威去那裡做了詳細的研究,並收齊所有四十七種結尾的手稿。 這些結尾中,最後選定的那個仍是無可挑剔的。一場戰爭與愛的刻骨銘心故事之後,主人公在雨中離開醫院,沉靜而意味悠長。斯克里布納出版這47個結尾,讓人陶醉地看到一部小說不同寫法的可能性以及作者對於完美的無盡的探索,它對初學寫作的人在受挫時尤其是一種極大的激勵。 一本完美的書是作者、編輯、出版社共同創作的作品,當然這三者都必須是最優秀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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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與母親在cosplay中和解

■文飛 我從小就是個電視兒童,一天到晚看動漫,上了國中後眼睛仍舊巴著電視不放,我甚至花了大錢買了許多漫畫、輕小說、公仔佈滿著整個房間。由於我將時間都花費在動漫上,課業上的表現非常糟糕,母親總是叨唸著不唸書顧著看動漫,酸溜溜地說著動漫很宅、很幼稚對動漫充滿偏見的話,我也沒好聲好氣地回嗆著她,然後甩上門隔絕我們兩個世界。 上了大學後我搬進宿舍,並加入了動漫社和同好們參與許多活動,我開始玩起了cosplay,從化妝、服裝、攝影、場地布置都很講究,總是在臉書分享著cosplay的照片和心得。母親依舊對動漫文化嗤之以鼻,我不想理會古板的母親的想法,專心投入精彩的大學生活,將母親和老家的種種全拋出腦外,幾乎不曾回家過。 時間流動之快,我即將畢業離開社團,最後一次的拍攝主題為當年火紅的「進擊的巨人」。看著劇中為艾倫犧牲性命的母親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雖然固執又撈叨但她依舊是位付出心力和母愛的好母親。這四年的大學生活經歷風霜和孤獨,有了些成長和領悟,也放下了原本有些暴躁的脾氣,一方面是離家許久的我想念起了自己的母親,另一方面是怕自己有一天會像艾倫一樣後悔著和母親之間的爭執。一陣酸楚湧上,一通許久的電話,古板的母親竟一口答應和我扮演艾倫母子。我和幾名社員來到許久未歸的老家,由我親自替許久不見的母親上妝,赫然發覺她多了好多細紋,頭髮也變得稀疏又蒼白,我的內心頓時百感交集。 那天我們沒有多少言語交流,只有無數次在草地上的追逐、牽手、擁抱,彷彿真的融入了角色當中,代替了艾倫去彌補沒能和母親和解的缺憾。夕陽西斜,溫柔的澄色餘暉照耀著母親的笑顏,那個笑顏一如久遠的記憶中那樣溫暖。我讓組員將鏡頭對著母親,準備拍下艾倫奔入母親懷中的畫面,我從不遠處奔跑過來,飛奔進張開雙臂的母親的懷抱,緊緊抱著不知何時變得瘦小的母親,彷彿在說:「媽,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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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胖子的自白書

■楊子 日前看到一本書,內容有不少是描寫自己當胖子時如何遭到歧視,如何不公平的情況,確實這個社會就是如此,畢竟有胖子就是懶,胖子就是沒有做好自主健康管理的言論,本來就是籠罩著這樣的氛圍難以掙脫,那些自白,倒也坦承無誤。 只是說穿了,也都是安慰自己的話語,或者是從來就沒有想安慰自己,反正別人愛怎麼說是他家的事,不要當面有攻擊性的言論就好。小時候的我,確實也是遭到那樣的霸凌,尤其是言語,就連至親也是如此,好像你胖,就是廢物,好像胖,就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奇怪生物,就像讀完那本書可以延伸出來的概念,可能胖被劃分為殘廢者之一,然後比起那些天生殘廢的人更加不如,因為在別人的眼裡,是有努力的空間,只是自己努力耍廢變胖,努力大吃大喝,才變成那副德行。 社會的價值觀與審美觀確實是如此,周遭當然也有不堪被辱罵的胖子們變法維瘦,但他們是少數脫胖的例子,自從遠離肥胖,他就已經不是胖子了,不用代胖立言。可以說,只有胖子懂胖子,懂內心那一塊永遠的黑暗面,因為其他人用異樣眼光看你,根本也不用多想,只要一個玩笑,就能讓你毀滅。你以為胖胖的很可愛這句話就是一句好聽話,但你充耳不聞後面接續的言語,開始評論為什麼要吃的那麼胖,或是用某種動物來形容你,笑你成為一種習慣,畢竟胖就是一件可恥的事。 所以,那本胖子的自白書,讓胖子們看了應該都心有戚戚焉。但胖子們總會想,人生自古誰不胖,生下來的時候,除了營養不良的小嬰兒,有誰不是白白胖胖的?反正就堅持自己的風格,邋遢一點也沒有關係,鬍子沒刮也沒有關係,加上一雙拖鞋,就成為宅男的代言人。反正人身攻擊你已經習慣,那些被恥笑的言語已成為日常,你只能當作自己是笑話,當成自己是開心果,或許這樣會好過的多。 然後你收到好人卡,一張張的好人卡,說你人真好,但沒辦法跟你在一起。你從來不會覺得自己除了胖之外的其他事情差,只是胖就是該死,就是沒辦法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沒辦法當個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誰想跟你在一起,連座位可能都坐不下,到遊樂園幾乎都沒辦法玩,因為有體重限制。然後旁人開始投以異樣眼光看你們,即使在一起,也不踏實,你以為那是真愛無敵,可是也有可能三言兩語就擊潰情人的信心。 於是,你還是把自己當個笑話,這個笑話冷熱皆可,也沒必要隱瞞,帶點黃色的也沒差,反正是個笑柄,有什麼關係。但也不是每個胖子都渴望變瘦,身體還健康就好,真的變瘦,可能又要花許多時間與金錢。節食、運動或吃藥,想瘦就什麼都做,真正瘦的了的是少數,抗拒不了誘惑的是多數。 每一位胖子都有屬於他們的故事,而他們的故事絕對是喜劇加悲劇,或者是荒謬劇──找尋不著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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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給愛兒一封批信

■胡同 吾兒: 今晚的月色分外清亮。當我闔上日記之際,你媽坐在窗邊正唸叨你的冷暖,我也想問,北美第一場雪下了沒有? 對了,早上趁天氣轉晴,我向你媽提議去鹿港走走。打從孩提時候,我三番兩頭牽著你,手把手一座廟一個美食走遍遍吃透透,你是否依稀懷念?冬季海風頗為強勁,站在文開書院中庭,聽四周屋簷呼嘯而下的風聲,領略到「風簷展書讀」的趣味;相對於書院建築,小鎮向來以閩南長街屋著稱,即使大街早已經穿上巴洛克洋裝,走進狹仄曲折的小巷弄,一座座紅磚馬背高牆的古建築,仍然古樸得像停滯的老鐘面,我笑說:「九降風在九曲巷捉迷藏,時不時就抓到躲避在牆角的石敢當。」 時光在老城鎮留下最多的烙印,便是五步一小廟十步一大廟,這與西洋是大異其趣的。還記得爹地怎麼形容天后宮和龍山寺的?天后宮無論屋脊或簷角,多施以繁複多彩的剪黏拼貼,裝飾人物、動物、花卉等,像極京戲裡粉墨登場的花旦,充分表現出閩南精采絕倫的工藝特色;而相隔幾條街廓的龍山寺,倒像是一生性淡定、仙風道骨的老生,連附近街道也跟著寧靜肅穆許多。 當時,為了領你參觀老城鎮,我可是卯足了勁作足功課,對古民建下一些功夫,為了不走馬看花,每回去鹿港,我們只看一兩座古建,作比較深度的欣賞。還記得官方和寺廟建築的屋頂採什麼式樣嗎?一般民居又採什麼屋簷?斗栱承接厚重屋簷在四壁起到什麼作用呢?不知道還回答得出來嗎?你從搖頭晃腦的毛躁小子,到能夠安靜聽我說(或聽導覽人員解說),乃至後來自己上網找資料補充說明,這一路的成長軌跡,我都了然在心。我曾暗地竊喜你這小子居然不排拒這樣的「洗腦」,有一次甚至告訴我,這當中你最喜歡龍山寺,哈哈,咱們爺倆竟然有志一同。 我確實喜歡龍山寺,不僅因為那份莊重感,不僅因為三百年風物霜雪。從山門、五門殿、大殿到後殿三進三殿,格局方正不苟,整體結構對稱嚴謹,色彩古樸典雅,龍山寺的建築格局與雕刻、彩繪藝術,被喻為台灣民間藝術的殿堂。我們抵達廟埕時,已經有不少遊客,對著輕若飛鶴展翅的山門,拼命地謀殺快門。進得了山門,腳踏的前埕,完全以三百年前的「壓艙石」,也就是泉州石材鋪地而成。適巧遇到一組導覽,徵得同意,也跟著遊客一齊溫習五門殿。五門殿建築格局為五開間,加上兩側龍虎翼廊,實為七開間的立面,屋頂形式是三個獨立的燕尾脊,殿兩旁圍牆呈四十五度角向外伸展,稱為「八字牆」,形成對前埕護衛形勢,規模堪稱宏偉(台灣一般寺廟多為三門,即所謂三川殿)。導覽先生以幽默風趣的口吻,從御路、龍柱和牆堵泥塑的含義,石鼓和石凳的典故,乃至五門各具何種用途,尤其太極八卦花窗上精美的雕刻,充分體現人生哲理與對美好生活的寓意。所有人聽得恍然領悟,點頭如搗蒜。 大殿前中埕種植兩棵榕樹,在視覺上有效地把院落的尺度縮小,搭配兩側廊廡,使空間設計有更為深邃的加乘效果。爹地也想像他們,好比兩位高僧對弈超過百年了,依然難分軒輊。來到拜殿及相連的正殿,看到整座台基抬升,營造出莊嚴肅穆的氛圍。拜殿是正殿祭祀空間的延伸,是信徒準備禮佛的場所。而正殿採用重簷歇山式屋頂,殿宇非常高聳,包含拜殿共用了五十二根木柱,面寬五開間。主祀觀世音菩薩,兩旁分祀十八羅漢,四時香火不絕,一整個空間充滿著神秘的歷史感。 就在虔心膜拜之時,屋頂椽木間的夾層小窗忽然篩下太陽光束,令我無法逼視…… 我們坐在戲台上的板凳,邊欣賞這座優美建築,邊吹著習習涼風。看過去,正殿那一道蒼勁有力的燕尾脊,似乎就要剪破碧空白雲,釋放出粲然春天來;我想,倘使從高空俯瞰整座寺院,飛簷如波浪起伏,一定是一幅絕美的風景。仰望現存最古最美的五層「八角藻井」,一時竟詩意盎然起來,當場拿起手機寫下一首詩: 仰望 天花板盤結無數   眾星的心願 驚奇何如以一首詩長短 精巧拴住 在偌大戲台上 博杯   有一次你指著藻井說:「這還有音箱共鳴的效果,對戲台收音很有幫助。」我再抬頭看層層斗栱建構的藻井,的確是老祖宗了不起的建築智慧。閱信至此,你一定感到疑惑:這麼寶貴的萬里鴻雁,我居然和你淨談些傳統建築。愛兒啊!那夜你面臨人生第一個重大抉擇之時,咱們爺倆促膝長談,你說每逢端午節在鹿港,搭接駁車玩民俗尋寶活動,其中對隆重舉行的「魯班宴」總是很感興趣,覺得建築是一個神聖的事業,幾經思考,決定去念建築系,鋪陳這麼長梗,就是希望能夠得到爹地支持。這麼多年過去,我沒正面表示肯定過;今晚爹地要告訴你:你的抉擇是正確的。哈哈,我很開心自己強大的基因影響你如此深遠。 你傳來上回帶我去波士頓甘迺迪圖書館參觀的照片,我很珍惜,那是貝聿銘的作品吧?(老人家記性還是挺不錯吧!)那時波士頓剛好降下入冬的第一場雪,你媽臉色一陣青白,心疼愛兒得要長期忍受如此惡寒!剛剛還要我提醒你暑假回台機票訂了沒?等你回家,咱們再一齊去吃黏糊糊的麵線糊和透心涼的麵茶剉冰。 你媽已是「浸入夢裡的畫眉鳥」,她老指責我打鼾擾了她的清夢,豈知她也經常鼾聲不絕。夜已深了,我該停筆,順手把窗外的月色關上。 爹地 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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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人的玩具

■詹德聖 小孩有小孩的玩具,大人有大人的玩具。 住家側院是我的私房菜園,每天都要花時間澆水。澆水看似簡單,卻是種菜的基本功。澆水的時機、份量、頻率、方式都會影響植物的生長。聽起來好像一門大學問,說穿了就是耐心而已。 澆水最忌諱用大水直接沖灌,水分無法滲透土壤,直接流失;或是大量水分容易造成表土硬化,進而影響透氣性。如果是幼苗,可能傾倒,無法順利生長。最好是用綿密霧狀的小水來噴灑,讓水分均勻散佈土壤,根部才能吸收。 為了澆水,先後買了二個噴霧器。先買小的,只有二公升,打氣後拿在手上噴灑,不但要蹲在地上,還容易手痠,不甚方便。後來又買一個大的,足足有八公升。桶身和噴槍之間用一條細細的水管連接,注入八分滿的水後鎖緊,利用充氣桿打氣,按壓噴槍開關,即可噴灑。由於桶身直接放在地上,毫不費力。 看著水氣從小小的噴嘴噴出,霧狀的小水珠懸浮在空氣中,緩慢飄落,著實療癒。水珠的大小可透過噴嘴的旋轉鈕來調整,大的像細雨,密密斜織,靜靜交錯;小的像白霧,輕輕飄浮,緩緩降下。 澆水澆累了,我會童心大發,把噴嘴朝向天際,噴出一大片白茫茫的水氣,似雨又似霧,輕巧的落在我身上,成千上萬,啟動我的觸覺,帶來一身的清涼。 有時會調成水柱,把桶內的空氣充至極限,測試射程,看著銀白色水柱劃過天際,留下一道優美弧線,完美降落地面,好比砲彈精準的擊中目標。 有時我也會在水泥地面上即興創作,畫圖寫字,恣意而為。細小的水珠,落在水泥地面,瞬間蒸發,好像不曾存在,必須集中火力,才能留下些許來過的痕跡。水泥地是我的畫布,一條條、一塊塊的水痕是我的筆觸,倏然消失,不曾為誰停留。 有時我也會借兒子玩一下,兒子覺得新奇有趣,央求我買一個給他。我斷然拒絕,因為這是屬於大人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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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烘焙

■吳鈞堯 栽一畝田 插秧、施肥與收穫 成就的作物 刷點奶油送入烤盤 甜其名由你命名 餡,決定內心戲 蜂蜜、草莓與茴香 和上麵粉與蛋液 再搓揉幾把人間 烤盤上,等待孵化   熱度調到百來時 與人壽的極數相當 關上烤箱 等待時,刻度滴答答 一只鐘錶倒數時分 香味徐徐漫出 在廚房與許多眨眼 材料們羽化 不為成仙想 而為點滴,口舌間彈跳   有幸分食天地精華 一只碟子一碟滋味 刀叉起落 辛苦都已內斂 若有血滴,也經淨化 熱呼呼爐出 切記烤盤燙手 慎謹取出,幾畝田地 由你定名 我任一只飛碟,魂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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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後遺症

■橋下船槳 那味,一瞬成了暴君,迅速囂張奔走肆虐,硬是奴隸了氧,使它們一個個駝著那味,鑽入黑洞,經過鼻內細毛層層出題檢定,雖是不純,但也吊車尾通過。三坪不到的討論室裡,肯定全聞到了,大概也都知道這是畢尚緊張時刻的腸躁症在搞鬼作怪,眼一眨,鼻一擤,距離放榜,剩不到十分鐘,現在,可不是關心屁味的時候。 怎麼樣的開始,誰也說不清楚,只是剛好選擇同一類科,剛好報名同個補習班,又剛好坐在同一塊,我、畢尚、Timmy和老鳥,八眼一對,群組一開,一國考上榜讀書會便這樣成了,說也神奇,橫跨二十多年的歲數差竟沒成為溝通斷崖,大事臨頭,槍口一致,向那只能顛起全腳尖才能讓中指指甲最前緣,稍稍在刻有登峰造極旗幟上,留下點小皮屑,一小塊浴室磁磚都不到的地,山峰頂外的山峰,隔絕、捨棄、犧牲和抑制些什麼,甭說,登峰造極的標準配備罷了。 右小手臂似被一條鰻魚蹭上,Timmy嘴裡直喊冷,我的小手臂卻印了一大片手汗痕,Timmy大概屬我們幾個裡最資深了,這已是她第四次上考場,上回Timmy只差僅僅0.5分,對,僅僅0.5,這回她真的是打定了決心,放榜前天早丟了那一大箱的國考書,可現在只不過看一本詼諧的輕小說,Timmy依舊立馬轉換備戰模式,出現手掌出汗、心跳加快和全身發冷的副作用。 老鳥幫Timmy關掉上頭好像哪裡卡住,直發出吱嘎聲的電扇,會議室頓時抽成了真空,像發下試卷後,2B碳粉想和每道題一一迅速連結,心思卻也被抽成了真空,反覆在第一道題上,轉呀轉。 老鳥說我肯定是強迫症,說我太年輕了,太過在意小細節,要我學他一樣,一鼓作氣直衝最後一道題:「考運也很重要!」可他是老鳥了,有優惠的那種,再次報名時,補習班櫃台人員直盯老鳥的手,無名指和大拇指因寫申論題而隆起兩座小紅山,其他手指更是觸目,一座座是噴發後的火山,乾涸後的岩漿痕。 一題兩分,一題一點五分,怎麼能錯,不能錯,一題也不能錯…… 大概是考前前十天,我們四個曾說好了,上榜後一起去國外好好放風,上榜後一人一台小推車,一起推去資源回收處看看能賣多少,畢尚甚至已經決定,上榜後,就要和Timmy表白…… 北部清晨的風很是刺寒,人多、車雜,空氣似乎摻雜異物,吸起來總覺不甚對勁,我嘗試閃避再閃避,卻如落網之蟻,世代變動得快,一退群,自此聯絡無方。 對了,又是每月五號,又要繳房租了,等等,剛才門有鎖嗎,電燈有關嗎,水龍頭有關嗎,一度電五塊,真貴,回去看一下,再看一次就好,等一下要先刷掌紋機,然後看看公文系統,要記得期限是……,是幾天呢,拜託不要再出錯了,不要再出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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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你的存在是淡淡的──給高中同班同學曾鈺珍

■白家華 就像生命的奧妙,也像宇宙的深邃、無以被窺透,此世能夠成為同班同學,便是一種奇蹟,其機率是微乎其微的。 在班上,茫茫人海的一隅,你總是不多言語,是那樣淡淡地存在著,宛如我為了稍解升學之苦悶,常從課本裡挪開視線、去觀看的教室窗外的素樸小花朵,在「虎頭山」下的母校,於彼時清新的空氣中、純真的年代裡,那樣靜靜地散發自己內在的芬芳。 我們那個年代啊,歡樂也是淡淡的!民歌的旋律是淡淡的,歌詞中的情意也是淡淡的。 假使淡淡地存在著的你,只是像彼時田野間的輕煙,似山林裡的薄霧,不甚被注意到,那又何妨呢?你也有你自己的價值啊! 流逝的那一段歲月,是靜謐多於喧吵的;再次與你連繫到,是透過《臉書》,而你的幽默、你的憂傷、你的敢怒敢言,仍然只是淡淡的。 其實,淡淡亦是一種雋永;由於你是維持那樣淡淡的,所以令人格外感受到你生命的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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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晨光中的六手和弦

■月琴 「老樣子齁!」才剛站定,手機還沒來得及掃QR碼,眼尖的小帥哥已認出戴口罩的我,大聲喊單。煎台前的老爸點個頭,俐落的翻餅、煎培根、打蛋。 小鎮的早餐店已經營20多年,從老大讀幼幼班吃到大學畢業。老闆娘當年背上還揹著小娃娃磨豆漿、炸油條,如今一雙兒女跟著老爸起早賣早點,餵飽晨光中覓食的人客。 還可以內用時,忙碌的早餐店只見老闆與老闆娘忙裏忙外大聲招呼客人,有時大兒子會幫忙收一下桌上待收的餐盤,大多數的時間是在後頭滑手機,2樓是住家,女兒幾乎不曾下樓幫忙。 約莫45歲左右的老闆夫婦總是型男、辣媽的打扮,男的剪著時髦的髮型、T恤加牛仔褲,很有帥哥大廚的味道;女的種了一雙長睫毛配鮑伯短髮,走韓風路線,兩人在外型上真的很般配。 老闆的煎台功夫一流,培根脆、荷包蛋嫩、蘿蔔糕金黃赤赤、蔥抓餅酥而不油,同樣的食材,別家煎的就是不到位。曾經為了嘗鮮新店家短暫移情別戀,最後還是走回他家的騎樓前,老闆的那兩把煎匙將美味極大化,一點點的堅持創造舌尖上的流連。 老闆娘曾感慨道「我那兩個寶貝,除了烤吐司什麼都不會,以後年紀大做不動了,也沒人要接。」他們倆50歲不到,再煎個20年應該沒問題吧! 每個星期六早上,我跟妹妹約在早餐店打卡吃早餐,我吃培根起司蔥抓餅加蛋,她要蘿蔔糕加蛋配奶油草莓吐司去邊,再到隔壁小七買2杯大熱美,幸福的滋味200元有找。 三級警戒禁止內用,那外帶回家吃總可以吧!妹妹小聲在耳邊交代「待會兒,若是沒看到老闆娘,千萬不要問,前2天去種睫毛,睫毛老師說早餐店老闆娘離婚了,搬回南部娘家住。」「怎麼可能?」他們倆我私下膩稱是早餐界的楊過與小龍女耶! 店內果然不見老闆娘,女兒在吧檯烤吐司漢堡,兒子在前台點單結帳,爸爸還是煎台一把罩,但少了最佳拍檔,口罩之下看不見心情,一家三口只看的出尚在磨合。果然少算10元,將正確金額給了出去,爸爸轉頭道了聲謝,手下依舊滋滋作響。 少了女主人,空氣中仍有熟悉的食物香氣,氣氛有點凝滯,兄妹倆動作生澀得很,既害羞又不敢招呼客人,話都含在口罩裏面。 哥哥當然記不得老客人的喜好,飲料倒錯、食物給錯,外加找錯錢、算錯帳,那妹妹也不遑多讓,吐司忘了去邊、漢堡忘了加蕃茄片……爸爸得不斷的跟客人道歉,也沒見他停過鐵板上的動作,還得回覆客人的提問「老婆呢?這麼忙怎麼不見她?」「娘家有事,回去幫忙。」這是最安全的句點。 每次去,都會見著兄妹倆又比上個星期熟練了,哥哥除了點單,也開始與客人聊天,漸漸分擔爸爸的工作,看得出有下工夫學習。最令我激賞的是,不論兒女做錯哪些,爸爸從不在客人面前訓斥他們,這一點,真的很棒!食物好吃又懂得教導孩子,為何離婚呢?妹妹感慨道:「婚姻之道,沒有想像中容易,門裏門外,如人飲水。」我知道,妹妹為了維繫婚姻,受盡委屈。 環境會使人成長,區區兩個多月的三級警戒時間,兩兄妹隨著疫情趨緩逐漸長成爸爸的左手與右手,三人六手如行雲流水,恰如歌的行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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