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1.自艾自憐是另一種以自己為對象的勢利眼。  12.對過往或拋忘或記憶,其間的選擇,究竟是自由的?或身不由主?難以釐清,猶如走在迷霧。  13.詩是什麼?詩,無非是一種喻稱,宣喻人受到超乎自身之外的什麼控制著——但這「什麼」可能就是自己。  14.人宣稱自己在世一遭,只能形單影隻來去。但是他其實也明白,自己也滿身帶著有形無形的伴侶在世,沒有人能夠孤獨一人在世,前面所說的孤獨,只是抒情的表意。  15.你感到孤獨,表示你己經意會到「群體」,那就不是真正的孤獨了。隻身一人是不能體會到自己的,只有看到他人,才能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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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母親的縫紉機

 ■吳宜昌  有記憶開始,母親便做著縫紉的家庭代工。彼時,客廳有台自動縫紉機,母親手按布料,腳踩踏板手向前一推,喀噠一聲,完成一道縫線,代工以件計酬,我坐在機前,修剪線頭,將布料一片片疊好放到箱子裡。  最早,母親接的加工是洋娃娃衣服,記不清詳細的工作內容,也許是縫合蕾絲綴邊。母親做出一件件美麗的迷你華服,我很好奇,不知是怎樣的洋娃娃需要這麼漂亮的衣服搭配。一件娃娃服上有多道車線加工,母親久久才完成一件,我經常在剪完幾件線頭後便沒耐性,耍賴出去玩了。  後來母親接了鞋面加工,單片鞋面數秒鐘便完成縫線,一片片鞋面串連著,不間斷地從縫紉機上垂下,像瀑布一般。我拿著剪刀修剪線頭,一片剪完又一片,好似永遠做不完。於是我加快動作,好不容易追上母親的速度,便跟母親央求出去玩。母親總會應允。有時玩過頭忘記時間,母親就大喊:宜昌,快回來幫忙工作喔。我總是在聽見母親叫喊後,才匆匆跑回家。有時趕工,母親的速度比平常更快,怎樣也追不上,此時若外面傳來鄰居嬉鬧聲,不耐不甘與委屈的情緒湧上心頭,我氣得將頭壓低,做無聲抗議,也許母親察覺到我的情緒,總是藉故離開讓我休息一下。  國中時,有次家政課作業是製作便當提袋。我拿針線縫了半天,央求母親幫忙,母親露出無奈的表情說:實在有夠憨慢,乎我來。於是挑起了線軸的顏色,挑好線色後,接著將線軸啪的一聲安裝好;然後見母親神情專注,拿起材料放在針車台上,手法俐落的將布料翻過來又翻過去,沒多久便做好提袋,工整又漂亮。母親將提袋交給我,一派輕鬆地說:這不就好了。我第一次如此驕傲母親的工作,交作業那天開心地向同學炫耀,同學羨慕的眼光讓我得意許久。  母親天天從早到晚工作,常常,我入睡前,仍能聽見踩踏機子的聲音,持續規律地響著,那聲音總能讓我感受到母親的陪伴,聽著聽著便安心入眠。  高中時,母親年紀大了,視力變差,她總要我幫忙將線頭穿進針孔裡。過沒多久,家裡換了一台自動剪線的縫紉機,我只需整理鞋面裝箱,坐在針車前陪母親的時間減少了。之後,母親生病體力變差,停下工作。人事變化之速讓我不知如何應對,只能被動接受,有次見到母親手撫機台,神情落寞的說:身體不好,什麼都做不了。母親的語氣有些怨艾與不甘,我安慰母親:趕快好起來要做什麼都可以,做那麼多年很辛苦,之後遊山玩水就好了。母親聽完淡淡的說:如果真可以這樣就好了。少了縫紉機的聲響,家裡一下子冷清起來,病中的母親,夜裡經常久咳,那聲音更讓人難以成眠。  母親過世後,我仍不時會想起昔日做加工的日子,每每,臨睡前耳邊會隱約響起那熟悉的喀噠聲響,那聲音讓我覺得似乎母親仍舊看顧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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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穿透叢林的夕暉

 ■孟樊  《十八‧八十》是已屆八十歲的綠蒂「回首八十詩路」新近出版的詩集,這也是他在台海兩岸所出版的第二十本詩集,可見其創作之豐沛,並不因其耄耋之齡而走下坡。打開詩集之前,顧名思義,誤以為此冊詩集是收集他從十八歲青春年少開始寫詩迄至如今八十歲鶴齡仍筆耕不輟已逾一甲子歲月所作之詩的精選集,俟翻閱之後,恍然始知這又是一冊新作。  其實,這本《十八‧八十》與其說是一冊詩集不如說是兩本詩集,就像是書名所示,分界號的前半「十八」是一部,後半「八十」是另一部,但合而觀之,不論從前面看或後面讀起,都是同樣一部詩集「十八‧八十」。為因應這種特殊編排,本書若能設計成雙封面詩集,則可能更名副其實。  我們讀綠蒂的《十八‧八十》可以發現,他的詩作泰半都是出自「日常的抒情」,例如〈安靜的海〉一詩,敘寫詩人佇足海濱,「足下的浪濤」引發他思人情懷,不意間透露了他孤寂的輕愁:「在披著星光的海岸∕或是足痕凹陷的沙灘∕我攜帶了一隻玻璃瓶子∕來收集獨行的孤寂∕話語安靜得只剩下文字∕我的秋 輕而淡∕淡得只剩下落葉」,情感直洩一覽無遺;又如〈晨光素描〉一詩,速寫從天微亮所看到的街景以至於邊吃早餐邊閱報的情景,用筆宛如炭筆「素描」,抒發他當日「舒適的心情」。此詩借景抒情,情感較為婉約含蓄。  而我們也可以從上二詩得到綠蒂抒情詩一個概括的「抒情」輪廓:微微的愁思與靜定平淡的情緒。以言前詩,該詩如其他多數詩作一樣輕描淡寫詩人的愁思,而引發他思人情懷的時序則是在詩人偏愛的秋日,相較於冬、春、夏三季,秋天確實是一個較易引人多愁善感的季節,其他詩諸如〈秋分、坐看雲起〉、〈秋天與海〉、〈山城暮色〉、〈回憶或者編造〉、〈這一幅赤水瀑布〉、〈走進秋天〉……至少有十五首詩的場景都出現在令人感傷的秋日,而秋天所帶起的愁思,便微微的從其筆尖滲透出來。  再說後詩,如上所述,該詩因是借景抒情,所以情感的抒發顯得較為婉約,它也帶點敘事筆法(從屋外街景的變化寫到室內以晨報佐早餐的情況),然而以寫景、敘事來抒情,顯然非綠蒂所擅長──或也應該這麼說,他喜歡讓「強烈情感自然的流溢」,而不想以拐彎抹角的方式來表達感情,因此以寫景或敘事來抒情的詩作,於他而言,確實比較少見。但不管是直抒胸臆或婉轉表達的抒情詩作,都可以發現他那靜定與平淡的情緒,就像〈安靜的海〉所言「淡得只剩下落葉」,而落葉只聞得到一丁點聲響。  這種不以敘事或寫景見長的抒情詩,在他不少的旅遊詩中更可以一目瞭然,諸如〈午與夜〉(寫普提雅∕芭達雅海濱)、〈雪原上的月光〉(哈爾濱記遊)、〈山問〉(因特拉根旅宿)、〈駝鈴〉(沙漠旅行)、〈千年古寺〉(佛國寺重遊)、〈月光沙漠〉(沙漠旅行)……寫景不多,敘事更少,就像〈千年古寺〉末段所說:「沒有風景 只有記憶∕沒有哀傷 只有歷史簌簌的回聲」,所謂「沒有風景 只有記憶」,這是真心話;但說「沒有哀傷」,卻是言不由衷。事實上,這首詩相較於上述那些旅遊詩,已經對當時佛國寺之物(「大雄殿的釋迦佛已重度金裝∕四大金剛依舊怒目鎮守廟門」)事(「眾人將祈願插入盛滿白灰的銅爐」)略有著墨,可如同末段所示,此種寫景敘事只是為了烘托秋日為詩人悄悄染上的哀傷,即便是淡淡的哀傷。  綜觀這本詩集,不啻是綠蒂對詩明志之剖白,如〈繩索或是容器〉所說,對他而言,「詩是繩索∕於我不是束縛 是界定∕不是拘泥 是準繩∕不用於垂釣或糾纏∕而用於救贖或攀升」,並且這所謂攀升不在汲釣名利,而是「為更接近陽光與天堂」。若果一生只寫一本書,那麼如他於〈一本書〉所言,這「一本書∕只寫 一首詩」。一本詩集一首詩,當然是反夸飾法(其實就是夸飾修辭),而這本等同於詩人「我」的詩集,即便「封面沾滿灰塵∕擱淺在不起眼的二手書店」,仍期盼讀者「打開 能見到盎然的綠色花蒂∕也見到微波興浪的小舟」,詩人的自述明志,在此看來似乎並不怎麼起眼,其「宏願」只希望讀者「能見到盎然的綠色花蒂」與「微波興浪的小舟」,便能心滿意足。  對綠蒂來說,詩是他「存活的要素之一」,就「像陽光、空氣、水一樣」,在「歷經文字的雕琢裝飾」後,「仍見自然透澈的初心」(〈風寫的詩〉);所以說,「詩=存在」於他而言就有了本體論的意涵。綠蒂這些言志之詩,也可以說是「詩論詩」,如〈我詩 故我在〉、〈詩的迷宮〉、〈風寫的詩〉、〈現代詩補習班〉、〈繩索或是容器〉……這些詩論詩一方面在表達他的詩觀,另一方面也是其自況之作,就像他於鶴齡所寫的〈星月迷航〉,以回首一生詩創作的口吻如此明志:  浮雲移月  風動花影  皆是詩心的飄盪  夢中尋找的美麗海洋  早已千帆過盡  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消失與背叛  我依然是詩國的信徒  最後孤寂的感傷  仍是最初的心境  如穿透叢林的夕暉  依然光亮而溫煦  這裡,綠蒂闡述了他對詩終身不悔、初心不變的詩觀,他那飄盪的詩心在夢中隨時在找尋美麗的海洋,不管創作歷程如何,他依然是「詩國的信徒」,最後雖不免也洩漏那孤寂感傷的心情,但如他所言,這八十年的回首「如穿透叢林的夕暉∕依然光亮而溫煦」。  綠蒂這些言志之詩一貫出以他向來樸素的風格,老而彌堅。他並不以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的手法、艱深繁複的意象取勝,就像他靜定的心境,平淡中不失韻味;而這些晚來的字句正如上詩最終所說「如穿透叢林的夕暉,依然光亮而溫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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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左手是海 右手是山

■方群 左手是海 右手是山 海是習慣流浪的名字 山是值得期待的朋友 名字別在不會傷心的胸口 朋友蟄伏在想像加密的頻率 胸口總是踮著腳的瞭望遠方 頻率共振彼此沾黏的心悸 遠方定存了瑰麗的想像記憶 心悸是因為即將到來的相遇 記憶通常會留下波浪似的疤痕 相遇之後總該有些什麼什麼應該發生 疤痕的蹤跡無法輕易掩飾 發生的事有些記得有些故意忘記 掩飾的童年擱淺成回憶海岸 忘記之後的痕跡將封藏在不透光的隱匿 海岸堆積你我穩定的洋流情感 隱匿是比較不正常的低調呼吸 情感任性地穿越縱谷穿越溪流 呼吸率性地穿越溪流穿越縱谷 溪流離開的時候習慣攤開右手 縱谷回家的時候總是握緊左手 右手是海 左手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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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等候與靈韻

■劉曉頤 比低語更低——你在我耳邊吹氣 耳語如夜搧動濃睫 曼黑,宛轉,唸溫柔的咒 沒有你我也不怕黑 因為白紗簾被風吹拂時的陰影 就是愛過的證明 最精緻的細節——我紗湖般的裙子縐折 反覆褶曲流水的黑紗 撕裂之後,卻是美麗白蕾絲的魂—— 夜是肉體,還原為 體味芬芳的少女 等候久了,日子也會水汪汪地噙著淚 回轉成小孩—— 你發誓你將回來 屆時流星會不會多下墜一顆? 追憶是靈韻,久候也是 我將展示給你看,一種因為過度期待 而閃折的早夭:旋轉的燭臺 妖精的英式狐步 浮凸的肉體般可以沿弧度滴下蛋清 溫柔的咒與尖音符 夜空劃破一道細縫—— 比低語更低,比蛛網更精緻,比天光更 適合輕輕吻一下頸子 回到時辰裡,再繼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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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由不得二首 

 ■風雅 ‧宿命 是誰在交頭接耳? 竊竊私語某人的未來 所謂命運,是一樁 買賣,成交於神們 在暗地裡的密謀... ‧無常 說好的驚喜呢? “計畫”投了一個變化球 已經上場的驚嘆號(註) 揮棒落空! 並不是每次打擊出去都會成功上壘 人生多的是界外的夢想 註:驚嘆號長得像棒球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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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小蝎虎之殤

■翁少非 秋涼的夜晚,你坐在沙發彈中阮。不知怎的,彈唱起〈流浪到台北〉這首描寫男兒立志為前程,流浪到台北打拚,在月光流瀉之夜,思念故鄉情人的小調。 這隻食指大小的蝎虎,悄悄地爬在牆上聆賞,另一隻躲在掛畫背後,也都凝神諦聽得宛如街頭靜默的銅像。也許是在為離世的孩子哀悼,墜入這感傷的曲調裡吧! 幾個星期前,在樓梯乍見剛破殼而出的小蝎虎,驚惶的蠕動小鐵釘般的身子躲藏,倏地,你閃出個念頭:這麼小怎麼存活?今早,發現梯階上有條毛線,仔細一瞧,有腳掌,岔開的爪子根根可辨。呀,是這隻小蝎虎,真是不捨。 牠蒼白的軀體沐浴在木質地板的光澤裡,彷彿生命鬥士在綻放不屈靈魂的光芒。 人類以萬物之靈自居,其他動物有其靈魂嗎?動物界的學名Animalia,源自拉丁文的animalis,就有「會呼吸的」和「具有靈魂」之意。兩千三百多年前的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則把動物的靈魂分理性靈魂和感性靈魂兩種。 近日新聞,明德水庫臨五六十年來最嚴重的旱象,上游庫底已乾枯,許多魚因沒有水可呼吸,被曬乾在龜裂的泥地上;玉山國家公園塔塔加園區,小台灣獼猴被撞死,母猴抱著牠不捨放手,一如往昔的幫牠舔毛。母猴流露的感性靈魂,讓人類也動容。 蝎虎,是卵生,但,想必也和胎生動物一樣具有靈魂,只是感知與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吧。春夏是牠們的生殖期,雌體產下一兩個白殼卵,四五十天後孵化,經一年性成熟。 通常,爬蟲的外型是不討喜的,黑色排泄物更讓人嫌惡。然,你是在鄉下長大,從小牠們就時常出現在你房間裡,神出鬼沒的捕食蚊蟲,嘎嘎幾聲引來你的注意,還會互相追逐嬉戲,甚至失足摔落在蚊帳上,惹你會心一笑。 童年,躺在床上觀賞牠們的把戲,然後滿足的沉沉睡去,是你獨享的秘密樂趣。但是自從搬遷到城市,定期粉刷的水泥牆、緊閉的紗門紗窗、經常的噴灑殺蟲劑,家裡就少有食蟲小動物來寄居。 記憶中,除了那隻被你取名為「高腳七」的小蜘蛛,曾在浴室天花板張網捕蟲棲息一季之外,就是牆壁上偶而會出現的蝎虎了。今年,只看到這一對在客廳活動。時序將進入寒冬,蚊蠅更少,在缺乏充足食物下,初生的小蝎虎想求生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不過,無心的念頭竟一語成讖,讓自己覺得唏噓難過。 但,這無心是你沒有惡意的隨口說,或是隱隱約約對死亡的預知,並含有害怕它發生的擔心?顯然,會是後者。七月走得倉促的摯友H,不也讓你懷有這樣的心情嗎。 端午節,H突然來電,輕描淡寫的說:得攝護腺癌第四期,正在接受治療;那本心理測驗大學用書即將完稿。 你驚愣的抽了口氣,第四期?癌細胞已侵犯到骨頭,這可不是小事。難怪之前所傳的訊息,兩年來他都只讀不回,是得病後心理還在調適,隱瞞病情,還沒準備好要告訴你這件事吧。那天,他說得輕鬆,但那虛弱的聲音、聊著作心願的完成,豈不是在向你道別的起手式。 在同學眼裡,H是孤鳥,不喜人際活動,又沉默寡言,只有你跟他的交情最好,最有話說。事實上,在校期間你們攀談也不多,但每每都讓你難忘。 入校那年你們睡上下舖。晚上就寢時,他還沒進來;早上起床,已不見他的蹤影。他的床鋪經常是空著的,到底去哪又在做些什麼?你感到好奇。 之後,油印的班刊出版,同學的文采不錯,但大都屬風花雪月,而他寫的〈叛徒〉「為什麼耶穌的十二門徒中有個出賣老師的猶大,亞里斯多德也有個火焚羅馬的學生—暴君尼羅皇帝…」探討叛徒背叛的動機最為吸睛。十六七歲就談論深奧的心靈哲學,你大為折服。 請教之下,才知他有興趣於心理學,早已立志升學,並勤奮準備。你大吃一驚,因為師專生享公費,畢業後就有工作,但也需服務五年。因此很少人會去思考自己未來的志業,或是有勇氣去掙脫這種宿命的。 H做到了,服兵役後立即考上彰師輔導系,申請展緩服務繼續求學。是班上第一位博士、在大學任教的。這不僅是你向學的典範,他剪寄你報章刊出的文章,還會夾著一張激勵的小紙條,以及你腳踝受傷到台中參加同學會,他借輪椅推著你,邊聊邊逛花博…等種種的貼心,都駐留在你的感性靈魂裡。 隱約的預知,讓心頭蒙上悲涼陰影,總想做些什麼反抗或改變這不幸境遇。你曾抓蠅蚊丟在樓梯角落,好讓小蝎虎進食,但卻無濟於事,或許牠們只吃活動著的獵物吧!而你對H,只能說些「沒問題的,好好治療,哪天來玩,再去安平吃美食」之類的話安慰,其他的似乎都幫不上忙,使你挫折得很。 七月底那天早上十一點,你想念他,用賴傳簡訊問候,哪知一直都沒讀沒回。 家屬說H就是這時候闔上眼的。 一輩子的互動停格在這則未讀的訊息上,這未讀的畫面變成一道淌血的傷口,自此在你心頭滴滴答答的響著。 窗外,颯颯的秋風從低吟到尖嗓,拉出長長的蕭瑟樂章。 突然,你回憶起H攻讀博士時,租居在師大附近的學生房,你到台北出差,就睡在他的上鋪,兩人敘舊聊天,彷彿回到少年時代的往事。H立志求學,一路從屏東讀到台北,豈不也類似流浪到台北,男兒為前程打拚的寫照。 有人說「生命只是個月台,你來的目的就是離開」,瀟灑了人面對自己的生命終結。但,人面對親人摯友的死亡,失去所愛形成的心理創傷,心身醫學家恩格爾(Engel)說其嚴重如同被燒傷生理所承受的劇痛。而,這種失落與哀慟心理歷程,任誰都得走一段路療傷才能復原。 於是,你拿起中阮,想為H和小蝎虎,也為自己和牆壁上的蝎虎,再彈唱這首〈流浪到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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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十年之間

 ■閰瑞華  她今早接到以前老闆S老師的電話,非常驚喜,一聽聲音便知道是他。S老師表明最近在整理資料,問說何時開始在他那上班。  她說了個既遠又近的數字,年代彷如昨日。他問候小孩也盼她保重身體;當然。只是時光喚醒那個不想懂愛情的年。  而十年後,她遇見男人,才開始不了解愛情。王爾德說:「真愛就像鬼魂,大家都聽過,卻沒人見過…」真是如此?她常自忖;而人生有幾個十年?  她一直在整理對男人的感覺,卻尋不著一個恰當的形容、字句或者其他;只知道男人非鬼似魂地出現在任何眼所見之物或者其他。  她記得男人說過彼此認識很久的話,在第十一年;入耳的歡喜落入心底,儘管他們談話時,她沒微笑、僅一般表情。  她夢見過一直伏案寫字,寫了許久,回頭潤稿卻只見男人的影子浮現其上,驚訝得想一把撕碎,然後夢醒…。  S老師接著提到她幫忙完成哪些書、想繼續整理哪些部份,聽著聽著她竟有些感傷,人一開始整理過往,是否冥冥中有某些不為外人道的第六感?  她不敢胡想下去,禮貌回應S老師的問題、謝謝他的關心;然後想著日後得繼續整理對男人的感覺,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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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尼國生活日常

 ■張馨尹  昨夜,屋頂鐵皮忽地滴滴答答唱起歌來,往常窸窸窣窣的蟲鳴聲和呱呱蛙鳴叫,頓時相形見絀。我躺在四方漆黑的房內,任由屋外照明的那盞熾白燈芯,透過百葉窗隙流洩入窗內,伴著一屋孤寂的我。  隨著起伏不定的敲打節奏,我的心緒思量雨會不會停,最終,不成調的滴答滴聲漸小。享受著這股寧靜,我安心的睡著了。直到凌晨黎明初曉時分,卻才從急促的雨聲裡醒來,而這場雨便再也沒停。  昨晚因為和學生一同去觀賞了歐洲電影節的紀錄片,回來後一心只想休息,什麼也沒做,沒料到慵懶情緒延續至今日,坐在客廳的自己讀了幾篇文章,寫了幾行字,一不小心又將自己放至某種難以解釋的情緒裡。靜靜的繞了數圈餐桌,趁著微雨似停的天氣往學校的方向走去。相當照顧我的副校長不在,父親節卡片沒及時能親手送出。卻遇見張羅我生活大小事的負責人,讓已近放棄要再交涉的三餐問題,獲得攤平解釋的機會,我表明學校負責三餐供應有問題,希望能夠有協調改善的可能。說完,抬頭一看烏雲暫時散去,陽光露臉的美麗天空,我想:「將放晴轉好吧!」於是走出了學校,往公路走去。  穿越了大學校園,從後門出走,一路是泥濘與骯髒積水的頹圮街路。疾駛狂奔過的車輛,如打地鼠般循著水窪口踩濺出小噴泉,一個不小心,走在邊旁行人道,不注意就是污水伺候。我的腳步只得加快,快速通過。  轉了個彎,是另一個世界。  寧靜且道路老舊的小區外,Masaya公路顯得寬敞嶄新,交通無時無刻繁忙,來往車輛不斷,載著路旁上上下下的人群。和往常一樣,只等了幾秒,眼前便出現了公車。攔了這輛擠滿人的公車,上了車,告知要去的地點,和滿車的人隨著車身搖晃於川流不息的大道上。  因為下了一整天的雨,空氣裡潮濕的氣味,佐以悶熱氣溫,擠著一起的眾人稱職展示夏天粘膩的氣息,那股氣味像極了小時候在夏日午後嗅聞大地在一場雨後,回覆的訊息:柏油蒸氣味和青草味。原來,稍早無以名狀的憂傷,是思鄉。公車晃了又晃,到站了,趁著上車人群還未一湧而上,我趕緊跳下。  到了超市,繞了一行又一行擺列周全的櫃架上的物品,想著要買的、不買的,都進了購物車。然後自己一個人喃喃自語,「阿!這個好貴」,「阿!這個沒用」,「阿!好想吃這個」。最後笑了,因為生活的孤寂。  提著大包小包,出了超市後熟練的過了馬路,就攔了輛摩托小車,順利回家。幸運的是,一進家門,說變就變的雨季裡的天,狂雨驟降,大雨肆虐如台灣的颱風天。  生活的如常,我想我往後會很想念。因為,回台灣後,我再也不可能如此自在的擁有緩慢做事的步調,也找不到一人習慣孤獨後,卻又能自在坦然的心情。在如常裡,我已經把習慣調整成為了尼國人,靈魂一併默默落腳,住下了。  大雨不斷,思緒被洗刷乾淨的夜裡,我深知離開後將會想念,非常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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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在忠孝東路

 ■紀小樣 左邊的貴婦抱著波斯貓 右邊的貴婦摟著貴賓犬 大喇喇走過來的那個 穿著紫狐皮草 彩繪尖長指甲的母后 也盛裝牽著一隻羊駝 我 除了推著母親的輪椅 總該──再牽著一點兒什麼 才不會讓人覺得是剛從鄉下來的 ──就把視線拉到天上去 綁著那顆紅眼的天狼星吧 讓它在天空多蹓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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