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喜歡有媽媽味道的「味噌」醬

 ■悠然  童年時,媽媽常在清晨煮一大鍋營養的「味噌豆腐湯」或「味噌紫菜湯」,加上五花肉、少許小魚乾熬煮,起鍋時灑上蔥花,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味噌湯撲鼻而來,讓七姐妹食指大動,配上白飯,自製涼拌蘿蔔乾、酸菜…等,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鍋盤朝天,滿足味蕾。  在那物資匱乏時代,媽媽炸豬油的渣都捨不得丟棄,將其切小丁,鍋裡爆香蒜末紅辣椒丁,再加上已適量水調勻「味噌醬」入鍋與豬油渣合炒,另加一點糖提味,最後灑上蔥花拌勻,既成極下飯的山珍海味。  媽媽不懂什麼是營養?卻歷經日治時代,目睹日本人餐餐都有味噌湯陪伴。  因此,她認為煮這道味噌湯讓孩子果腹,定能補足身體養分。經常喝味噌湯不覺膩,卻讓我在無形中愛上「味噌」。  婚後透過資訊,明白「味噌」由黃豆發酵而成,具有優質蛋白質及多種營養素。  煮火鍋以味噌當湯底風味佳;炒青菜或混菜時,將味噌與水調和,再入鍋與菜拌勻,既是一道美味佳餚;電鍋蒸魚、肉、豆腐,總喜歡以味噌調味;煮泡麵時以味噌取代原有的調料,加上青菜起鍋前灑上香菜或蔥花,又是一道人間美味。  喜歡「味噌醬」應該是從小的習慣,總覺得它隱藏著媽媽的味道,每聞到「味噌」就想起一家人共享餐點的幸福情境,滿懷感恩與思念,更何況味噌已成為現代人養生保健不可或缺的醬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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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塊錢

 ■劉洪貞  一塊錢掉在地上,或許有人連停下腳步彎個腰都懶得撿,因為它買不了東西。然而那天我卻因為少了一塊錢,窘的手足無措百般無奈。  那天出外辦事,因人少一切順利,比預期的時間少了一個半小時。為了善用這多出來的時間,我想到圖書館看看書,希望透過文字的溫暖洗滌,讓幾個月來陪外子數次進出醫院,而造成的精神緊繃,可以舒緩放鬆。  或許是有太長的時間,整天憂心焦慮,所以看到的文章,都感覺特別溫暖和窩心。於是想影印回家,好讓自己隨時可以溫故而知新,感受那份無形的滋潤。  當我拿著一張報紙副刊,請服務員幫我影印時。她要我出示悠遊卡用卡付費,我說身上沒有悠遊卡,是否能付現金?她回:不能!一定要用悠遊卡。聽她這麼說我很無奈,因為要回家拿卡,來回需要一些時間,這在當時的我是有困難的,天要黑了家裡還有病人等著要吃飯。  當我如鬥敗的公雞尷尬的低著頭,要把報紙掛回報架時,一位大眼睛著白色運動服的長髮美女走過來。她或許聽到我和服務員的對話,連忙告訴我,她有悠遊卡願意讓我刷一下。  她的話讓我眼睛一亮,連忙向她鞠躬致謝,謝謝她的體貼相助。沒想到她嘴角微揚慢悠悠地說:「也不過是一塊錢,就不用謝啦!」  雖然,她說得雲淡風輕,但是,我還是告訴她,這個一塊錢對我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對她的及時相助,我又是多麼的衷心感激。  一塊錢就是這樣,面值小沒甚麼大用途。但是,某個時刻它卻能小兵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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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忘憂花下的故事

 ■黃耀星 〈一〉忘憂花  那麼久了,我還時常想起這件事來。  那年冬天,我從深山裏回來,帶回滿山的悲悽和蒼涼。我最疼愛的妹妹去世了。我完全陷於絕望的境地。短短的時日裏,我已形容憔悴,身體孱弱不堪。我很少去上課;即使去了,去的也只是軀殼。日日夜夜,我將自己緊關在蝸居裏,讓歡笑關在門外,讓痛苦鎖進心扉。  那一天,我又陷入恍惚的境地中。我雙手抱著腦袋坐在床沿,一任苦痛侵噬我脆弱的心,竟連他們站在門口亦毫無所覺。  不知他們站了多久,我才漸漸感覺到門口透進來的陽光。我抬起頭來,發現已是傍晚。溫柔的夕陽,使陰慘的寢室明朗了許多。  「我們打開你的房門,在門口站了許久了,你還一無所覺。」他們笑著說:「我們剛從農場散步回來。也許你沒有發覺,農場現在綠得好可愛。」  他們是一對情侶;是我的朋友。  我望著夕陽出神。「多久沒有陽光進入我淒冷潮濕的心呵!」我想:「今後我的日子還會有晴天嗎?也許不會有了吧!」多令人不敢想像啊!  她說:「你知不知道有一種花叫忘憂花?」  我只有苦笑。  「剛才我們到農場散步,決定要摘一朵忘憂花送你。」  她遞給我一朵花,花瓣粉紅色,而且很小,是到處可見的,酢醬草開的花!  我感到有點迷惑。  但他們對我笑得很真誠。我頓然感覺喉頭被什麼東西哽住了。  我很感激他們用心良苦。我將那朵花夾在我喜愛的書頁裏。  日子過去了,我仍無法忘憂。我想我一輩子都無法忘憂。但那麼久了,我總時常會想起:是那一天,他們為我陰暗的寢室和淒冷潮溼的心,引進些許陽光。 〈二〉文章刊出了  「忘憂花」這篇文章,是我在軍中服預備軍官役時寫的。文章刊出的時候,我並不知道。當時在戰車營的我,正參加南北師對抗的演習,部隊駐紮在王田一帶。那個午夜,連輔導長從北部營區辦完事,順便把郵件帶了下來。  我在路燈黯淡的燈光下,展讀大學好友惠長的來信。在聯勤總部服預官役的他說,午夜聆聽一個節目,廣播小姐朗讀一篇篇動人的短文,並配上優美的背景音樂,非常吸引人。當他聽到節目主持小姐報出作者的名字,竟然是我時,真是令他激動得不能自己。從他的來信,我這才知道,「忘憂花」已經在一九七二年六月十九日的「台灣新生報」副刊刊登出來了。 〈三〉忘憂花情侶  送忘憂花給我的那對情侶,也是我的好朋友。  老許與我大學同班,滿臉鬍渣,又高又瘦。也許是太高的緣故,背顯得有點駝。他詩寫得很好。大三上學期,他這個不是文科的學生,接手校刊的總編輯,也硬是把我的名字,列入了編輯人員的名單裡。他的全力投入校刊工作,使他在兩年任內,我們都獲得了全國大專院校的校刊比賽第二名。  有一天,他對我說,系裡有個新生,長得美而有氣質,文章也寫得很好,他正在追她,要我陪他一起去女生宿舍找她。在那個年代,男生常到女生宿舍去等心儀的女孩,男生戲稱是「去站崗」。我對老許說,站崗的這種事我是不幹的,因為我覺得怪彆扭的。  他沒有勉強我。有天下課,他邀我跟他一起在校園裡漫步。我們在情人道上,碰見了小方。原來他們是約好的。  就這樣,他們的感情直線上昇,而我,因為老許的關係,跟小方也成了熟朋友。  我們大學畢業了,要去服兵役。老許是比我們早一年先考上一所大專,然後才重考到我們班上,因此他是按照舊制,直接當預備軍官,而且只需服一年的兵役。而我畢業時,由於制度的改變,大學畢業生必須經過考選上榜,才能當預備軍官,而且還要服役兩年。在我快退伍前,我的部隊正好駐紮在台北附近,惠長找了一個星期天的晚上,騎了摩托車到我的營區,載我去探望早我們一年退伍的老許和太太小方。  老許和小方看起來很恩愛。只是私下老許有點不安。他偷偷告訴我說,小方那擁有一家大飯店的母親,決定要投資移民美國,還要小方也一起去。  我有點不明白的問道:「你們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他沒有對我說清楚。現在想來,當時他們雖有喜宴,卻可能是為了移民的考量,並沒有去做結婚登記。  我們道別時,小方對我說,她想先到美國看看。 〈四〉老許  服完預官役,我考上了研究所,繼續唸書。  有一天,我突然收到老許的長信,提到小方告訴他,將留在美國,不再回台灣了。他已經好多天沒睡了。他說:「小方一直也把你當成知心朋友,你幫我寫信勸她回來吧!她會聽你的話的。」  我知道這是絕望者的當局者迷。如果連她最親密的先生都挽不回她的心,她又怎會聽我的話呢?但身為朋友,我還是應了他的要求,寫了一封信給小方。當然,信是有如石沉大海了。  一兩個星期後,老許說要南下來看我。我到旅館去見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他,竟是如此的憔悴。他兩眼紅腫,滿臉的絡腮鬍子都沒有刮。他說這些日子一直失眠,只能拼命寫詩。他把詩拿給我看,字字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但我更擔心他的身體。我說,試著好好睡一覺吧!他說他沒法睡,問我今晚能不能留在旅館,陪他聊聊?  我靜靜的聽他傾訴,也儘量當一個心理輔導者,盡一個身為朋友的責任。也許是他已經太累了,也可能因為他能完全傾訴心中的苦痛,到凌晨的時候,他終於平靜的入睡了,而我卻是睜著眼,一直到天亮。  我不知老許受了多少的煎熬及掙扎,才接受了小方不再回來的這個事實。 〈五〉查無此人  在我準備出國唸書時,老許已經結婚。我在整理抽屜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當年他留給我的,小方在美國的地址。我把地址帶到美國,找個時間寫封信,寄給了小方。但那封信被退回來了,說是「查無此人」。  我寫了一封信給老許,說我試著與小方聯絡,但她已經不住在那兒。  老許回信說:「請不用再為我試著尋找小方了,我已經是個結了婚而且有了小孩的人,我現在需要的是平靜,因為我的家,已再經不起風浪。」 〈六〉再相見  老許的事業做得不錯。  我有一年返台,他作東請了一些同學在台北聚餐。飯後,他告訴我說,他見過小方了。我很是驚訝,問他是什麼時候見到的?在何處見到?  他說一九八四年的奧運在洛杉磯舉行,他去看了。有一天,他到一家中餐廳吃飯,看到兩位婦女坐在另一桌。雖然她們顯得蒼老憔悴,但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小方和她的媽媽。從她們的穿著和神態看來,顯然她們過得並不好。  老許吃過飯,在結帳時,順便將小方那桌的飯錢也給付了。正當他走到停車場準備上車的時候,小方的媽媽從後面趕過來道謝,這才認出是老許。  小方的媽媽說,她們對過去的事,感到非常後悔。  老許說,他已經成了家,是有幾個小孩的人了。  老許望著我好一會兒,接著說:「小方和她家人的餐館以及其他事業,在美國都失敗了,住宅及店舖也都賣了。她後來嫁給一個墨西哥裔的美國人,婚姻很不美滿,生活也很潦倒。那年你在美國寄信給她的時候,她的房子已賣了,她們也早已不住在那兒。這些,都是她媽媽告訴我的。」  人世間,各種悲歡離合,天天都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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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拾穗

 ■馮國豪  從小到大最怕碰到繪畫課,只要畫圖我就顯得肢障,雖然繪畫不怎麼樣,但是喜歡看畫,西洋畫我最喜歡林布蘭和米勒。去年從大學教職退休後買了一塊小農地,本想享受簡單的耕讀生活,沒想到下田幾天光是割草翻土,就弄得渾身腰痠背疼,每每從農地回到家中休息,想到米勒名畫「拾穗」和「晚禱」,彷彿能感受到「拾穗」中窮苦人家在傍晚去撿拾田裡收割後留下的麥穗。  年輕時看到這幅畫只覺得它栩栩如生非常寫實,少了些感動;年紀稍大接觸社會主義和馬克思的書籍,感受到社會階級的不平等不公平,看這幅畫時,多了些憤慨;直到退休後,接觸到田裡工作,才真正感受到農民和過去中下階層的辛苦,體會到這幅畫的真實感。  「拾穗」裡中世紀的農民辛苦一年種植的農作繳交地租後,還不足以讓家人溫飽,農婦們只好彎著腰撿拾田裡剩下細小的麥穗,幫忙家裡多留下一些糧食,說真的這只有種過田的人才知道有多辛酸,彎著腰撿拾田裡的麥穗一兩小時就腰痠背疼,但為了溫飽只好辛苦撿拾。  我沒有「拾穗」的經驗,但因為種植花生的關係而有類似經驗。我們是小農沒有花生的採收機器,只有一鏟一鏟的挖,把土裡的花生挖出來,有時沒有完全挖乾淨,收成之後還要到田裡撿拾剩下的花生。當頂著大太陽,彎著腰撿拾剩下的花生,半小時就汗流浹背,衣服乾了留下一層薄薄的鹽,這不禁讓我想到米勒這幅畫。  只是我這種「業餘農夫」而言還是幸福的,盡管每天一大早要到田裡鋤草、種植、澆水,但相較於米勒的年代,我們累了就可以躲在冷氣房休息,倦了可以泡個熱水澡,耕作有簡單的農具協助。而最大的差別是當年的農夫如果收成不好,可能一家人就要挨餓,而業餘農夫即使面對不怎麼樣的收成,還有退休金足以養老。  仔細看「拾穗」裡的三位農婦臉龐是模糊不明顯的,其中一位站立的婦女嚕出半邊臉,是黝黑而沒有任何表情的,我常想當時她們的心情究竟是怎樣?我想當面臨經常挨餓,撿拾的麥穗不知道能維持家人多久的生活,臉上應該是愁苦的,可是當這樣的生活是經常性的日復一日的,愁苦的臉也已經習以為常時,應該也就會「面無表情」了。難怪漢寶德會說:「過去大家過窮日子衣食不足以溫飽,知識份子追求精神生活上的滿足,實在無法在現實生活中貪求美感。他們確實有必要創造虛幻的美感」。米勒是否也在創造一種虛幻的美感呢?只是他更能反映當時農民對現實的無奈吧!  當農夫經過了半年了,除了珍惜田裡種植出的蔬果米糧外,現在到市場裡,總忍不住想到農民的辛勤,如同米勒在拾穗裡所傳遞農民無聲的悲嘆。以往買菜時習慣殺價,現在總想到「拾穗」裡的景象,殺價時也客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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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阿勃勒

 ■閻瑞華  自從誕生一位小傢伙於世上,她的心沒有一天真正安息。下午在NlCU外面等候,她已忘了小傢伙何時照完X光,又回到NlCU裡。  她卻記得許多人影從眼前閃過,速度之快卻和心鐘滴答聲連接不上;遠方有位小男孩墊腳尖走入她心中,那位滿臉焦急的母親詢問護理人員種種。  她也記得和C小姐談及過往,C沉穩地說,至少現在都平安了。她收下這份友人情誼好壓下諸多不確定的未來。  她還記得另一位N太太帶她去公園仰頭觀賞阿勃勒,向她敘述帶兒子來此如何拍照等等。她表示手機沒電無法拍照,「沒關係,我拍完Line給妳。」  N敘述茂盛的阿勃勒會隨風散落一地秀氣,與黃金風鈴木不同感受。然後N看見對面補習班用蜜袋鼯吸引學生,盛情述說、介紹,彷彿那是N的寵物。她笑道,以後要多跟N學習。  到家後,她見Line中的阿勃勒照片,回想兩位友人之語,心也跟著阿勃勒散落的靜謐。她深信小傢伙會一直平安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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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時間故事

 ■汪啟疆  ‧守護者 病房談話的母女 漸漸融為一個人。 她倆共有的兒子與弟弟 留在黎明臥床內。 這三張臉疊一起 燈光時間更矇矓了 昨天今天此刻全然融為一人 蜜蜂營營於自己蜂房 響著矇矓語言熟悉迴音 愛是亙久忍耐以及 等待與陪伴的病房早晨。 ‧吃馬鈴薯的人 女兒遞來燙咖啡 揣了坐在床頭輪椅上,我 啜起日子不喻而知的苦澀。 燙與苦澀中,想到梵谷所畫 吃馬鈴薯的人。男女都在感謝 黑暗微光內那盆馬鈴薯。 道理就是吃著、活下去;活 得好些。飲著黑咖啡 叫自己身軀熱起來。 兒子臉在夢什麼?一o一病床 靈魂在採收手裏的馬鈴薯嗎 包括夢魘和人們的是是非非 一家子故事持續的禱告依持。 ‧咖啡 燙熱、人生道理就在 一杯好咖啡的黑色體溫。 黑有濃烈的香 黑瞳孔朝夜凝視。 女兒在弟弟病床 給我這牌子的LANA說 要夢境寬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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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聆聽黃昏的聲音

 ▉胡淑娟 向晚時分,窗前 伊人為妳 細心地梳理 最後一抹餘暉 奈何留不住 妳的纖纖髮絲 如同妳生命的涓滴 正流失的聲音 搖晃著的日影秋光 燃為霞之火焰 之後拖曳 寂滅,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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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人間大書房

 ■黃素華  對個遊子而言,只要能讀書的地方就是我的書房。餐盤收拾後的長桌,擺上筆記型電腦和書籍,搖身一變即是書桌。面對斗室唯一的落地窗,小葉欖仁嫩綠新葉映照明窗,我彷若擁有超現實的靈魂了。  書店,是我溫潤人文氣息的另種精神糧倉。坐在倚窗的木椅上,就著藍天一角、綠蔭兩行,走進書裡,頓時風行雲散,以書遮止了人生多少的風雨,療癒了無數曲折的艱難,一種有如魏晉手帖的慢世,搖曳了滿心的春柔!當年的青青子衿或已銜書他飛,但在回首時,曾駐足過的書店定是來時路上難忘的書房。  圖書館是一扇連結其他城市的窗,一道伸向古今的長廊。琳瑯滿目的報章雜誌,我化作八爪章魚、老鷹犀利目,盡情汲取最新的訊息與知識,靜心尋寶,冶之煉之,點點滴滴地陶鑄對世事的真知灼見。尤其暑熱時,這個適溫的空間真是我的最佳書房。  雲光徘徊的山林是我最芳芬的書房。懂得享用者都可從這無盡藏的江上清風和山間明月取之不竭︰閱讀變化多端的大自然,體悟變和不變之間的哲理;諦聽天籟的簡樸,濃烈的悲傷就在清風裡稀釋;俯仰青天淡雲、沁吟水湄山氣,得到寬容的舒坦。  所有從書本、大自然領取的道理和體會,都得經過社會的洗禮和驗證。若就沈從文說的:「社會是一本最大的書。」那紅塵就是一座最大的書房了!能在偌大的書房讀透這千奇百怪、錯綜複雜、悲歡離合的大書,在善惡夾縫裡,從容優雅地讀出人性的美,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但我天天在這間大書房裡啃這本大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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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年

 ■橋下船槳  駛入村莊以前,得先騎過一片茂密雜林,即使中央有條人車踏出的小徑,不知名的花草依舊淹滅大半車身,路凹凸不平,車身也連帶躁動不安,幸好是慢活的季節,秋光鑽入樹葉空隙,點點散落衣上,那是不同夏日,帶股迷人羞赧,偶爾,沁入一陣幽微冰涼,不久前的交接前夕,屆臨退休的前輩大哥急切壓低了嗓:「我是看你年紀小才說,那裡傳聞很多,要是你真遇到,袂使看它們,知影毋?」  騎過這段後,路便平坦許多,投遞到這的信多半飄股獨居的味,繳費單和定期高齡者免費健檢通知外,那些編排吸睛,和家庭有關的量販店廣告,或是年輕人的信用卡催繳通知,與這絕緣,古宅比鄰,大半只剩空殼,一些堆積陳年舊物,一些從前經營男性理髮、檳榔店的招牌掛著沒拆,少數幾戶住人的,泰半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等待,是這的共同語言。  寄到這兒的信少,收的信自是不多,每個禮拜固定一封,薄薄一封,白色信紙裝著,住村莊角落的阿伯所寄,紅框內的字頗為歪斜,郵票卻貼的端正,等待回信的一類,但至今,阿伯的信箱依然只是水電瓦斯,和生活切割不了關係的林林種種。  信出了郵筒,卻總步不出郵局,聽送那區同事說收件人不知是搬了還是如何,現在住進的小夫妻,為此很是困擾。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家裡更換了電話號碼,接通後常是陌生的音,找的卻是同個人,確實困擾,好像過去的故事著實還沒好好收尾,新故事便急迫展開。  按公司規定,收件人不在,得退回信件。  但阿伯不收,堅持不收。  「恁閣揣看覓,一定有的。」  「阿伯,你有伊的電話無?我借你手機仔撥。」  「毋免毋免,寄批就好,寄批著好。」  於是,一封封收件人是魏雲彩的信,在這樣一去一回間,一封疊上一封。  冬天來的時候,連信件也開始冰冷,急促警鈴有時就從後頭飆速而來,沒人曉得引路人何時現身,只聽得出一聲聲的無醫無醫,最後又多了一間老舊空房。這段日子不再每個禮拜固定一封,自緊閉的門縫向裡望去,烏漆一片。  「你講伊喔?自以前著按呢,寒天時人就不見,平常時嘛三不五時揣無人,身體毋好,閣按呢趴趴走,毋知影是佇想啥。」  過了冬天,信件依舊尋不著落腳處,一日收到信後,直接橫跨兩個縣市,到達時,夜已深了。  真的是對小夫妻。  「那你們知道以前這住誰嗎?」  小夫妻無奈地搖搖頭,一樓的守衛頭點的很是平淡,魏雲彩曾是名警察,幾年前值勤時間,意外殉職。  「可惜了大好青年,聽說是衝進警局隨機開槍,最近新聞好像有報,大概是關牢裡一輩子或死刑吧。」  那天回家,我輕輕將那封沾滿冬天氣息的信,悄悄塞進置物櫃最裡的角落。  短暫的春季,同樣收到了信,飄股愈加凝重的濕氣。  這年夏季甦醒的特快,血氣賁張的梅雨少年,頭一天便打亂各地交通,暴雨遲遲尋不著下滲處,依偎彼此漲上了柏油路,一不留意,車沒入淹水小巷,回過頭來,一綑綑信件早和雨水或多或少打過招呼。  幸好離附近郵局還不算遠,吹乾信件時,意外發現二樓鐵櫃全是一疊挨一疊的信,信封皆是上年紀了,泛黃、互黏彼此,發散特殊陳年紙味,曾聽內勤人員說過,退回來的信、找不到收件人的信,或是找不到寄件人的信,都得塞入那鐵櫃裡。  「那叫幽靈信,等著哪天的哪個人突然出現領回,之前還真有人一年後才來領信。」  信件通常是按月份、年份捆成一疊,凹凸參差,因此很快便注意到了,角落那疊褪色白信封。  每封依舊單薄,好似根本什麼也沒裝,中央紅框內歪歪斜斜寫了魏雲彩,頭幾張的信封頭,不知是被誰撕開了。  那是一張照片,是個滿臉天真,笑的很是燦爛,眼神卻無法集中的孩子,明顯和一般孩子不同,右下角印有早些時候註記的時間,推估算來,照片裡的孩子,今年大約也五十多歲了,照片背後,黏了張泛黃的紙,摸來粗糙、發皺,擦去的筆痕依稀可見,想來曾反覆擦改,濡濕多次。  上頭只寫了一句話: 魏警官,找到我女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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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父親的疏髮

 ■劉曉頤  初次驚覺,父親已經老邁得頭髮都稀疏了,是前幾年全家去美國的期間。家族一起去加州迪士尼,驕陽把父親的疏髮照得好清晰,而父親頭髮因為染過而呈褐金色,稀薄的髮絡在燦爛金屋的映照和對比下,竟顯得那麼可憐,使我心驚。  而我那次因為水土不服,整段在美期間都處於欲嘔狀態,不但不能照顧父親,反而靠父親照顧。其實,何止那段時間?我在父母從小無微不至的呵護下,直到好晚好晚,才發現自己是個無獨立生活能力的老公主,甚至因為以文字維生,收入微薄,直到現在還無能奉養雙親,以致父親七十多歲才退休,終於在這兩年開始能過充實而有餘裕的日子。總算。去年是父親第一個退休後的父親節,我和妹妹不約而同買了蛋糕,愛玩臉書的父親開心地把兩個蛋糕一起PO上網,我取笑:「給人家看,這麼幸福,有兩個蛋糕。」  我是老公主,直到婚前還喜歡賴在爸爸身邊睡覺,尤其有陣子和當時男友(即現在丈夫)常去電影院看鬼片,晚上更要摟著爸爸才能安心入睡。這段回憶,和幼稚園中班的幼年回憶惘惘重疊:父親是職業軍人,當時退伍過一次,後來才又以留營方式在陸總部任職。從小窮苦的父親,人生難得有段空窗期,每天中午接我放學,做午餐,最常吃的是我最愛的父親獨門蛋炒飯。天天午餐後為我說故事,再一起緊抱著午睡。  忘了是國外哪位作家說,幸福,是渴望重複。我擁有兩段摟著父親睡覺的歲月,再幸福不過。  再大些後我才知道,幼稚園中班時,父親第一次退休,退休金只用來給自己買了一輛偉士牌摩托車,其餘都給外婆還債了。我以擁有如此的父親為榮。  從小我在家裡都是公主,毫無感覺匱乏,也是長大後才知道,小時候由於為外婆還債,家庭是清寒的。難以想像,父母是如何摳減自己的生活需求,讓孩子要甚麼有甚麼?父親從軍校期就愛彈吉他,當然,他沒有一台好的吉他。真正退休之前,凡事一力擔當的父親忙內忙外,吉他早已丟下了,直到這兩年,開始會在晚間撥奏生疏以久的吉他。我特別享受這段時光,故作無事,在旁邊聆聽,感受老爸爸在一團光暈中彈吉他的美。  我異常晚熟,不諳世事,長大後,難免也疏於人情世故,並且在某些方面需要付出雙倍的代價來追上。「妳的父母太寵溺,以至於妳現在需要比別人辛苦。」許多人這麼說。可是,我自知如此的自己,從無比老實厚道的父母身上傳承了最珍貴的特質:對人的慷慨,信任,與善意。我相信這是成長得再伶俐也無可取代的。  父親節,我要在這裡說,公開地說:撲撲(從小我給爸爸取的稱號,從卜派到派,再到撲撲),父親節快樂!永遠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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