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寧 中華忠烈士碧血染黃花展現生前志何勞死後誇 黃花促人瘦碧血眾聲啞英傑今安在日昏啼晚鴉

■杜震華「老兵」，是當年大家對他的稱呼，不管是宿舍區的大人或小孩，全都這樣叫他。所以，我從小到大，也就跟著大家這樣叫他，從來沒想過要知道他的真名。他是一位退伍軍人，不知何時開始，就在這個學校擔任工友。這是一所位於善化鎮上和善化糖廠之間的初中，校名是「台南縣立善化初級中學」；從我3歲開始，就住在這裡的宿舍，因為父親在這裡教書，但我還是要走個1公里多，到糖廠去唸糖廠小學。父親教美術、字漂亮，學校裡到處是父親用各種筆和顏料寫出來的標語或名牌。校門口旁的展示牌坊，貼著爸爸代表學校，在縣裡比賽得首獎的漂亮壁報，我每次走過都會驕傲地多看幾眼。但是，除了家人，「老兵」卻是我童年時代，陪我成長最重要的人物。他天天要燒大鍋開水，然後用扁擔挑著沉重的兩大熱水缸到學校處室，添加到熱水壺去，讓女工友為老師們座上的茶杯倒上茶水、泡上熱茶。由於他老實可靠、沉穩少言，單身宿舍就在我家隔壁，我家小孩們就經常在他那裏出沒，和他的互動應是初中鄰居裡最熱絡的。一些年輕的工友們，也常在他那裏泡茶聊天，催著他講過去的經驗和故事。有人說要為他作媒，他都以年紀大婉謝了好意。我家蒸好了包子、饅頭或花捲，媽媽就會差遣我這個小兵送一盤過去給他品嘗。而他住的宿舍有著大大的庭院，種著各種水果，他也經常將成熟的水果摘下送過來我家；此外，也經常買了糖果給我們小孩，陪我們玩捉迷藏、各種紙牌、橡皮筋……既是我們的開心果，也是聖誕老公公！這群年輕工友們中，有一位叫「阿葉」的年輕漂亮女生，後來被介紹到台北最有名的國賓飯店擔任服務生，大家在「老兵」家中得知喜訊，都高興地向她恭喜。在這鄉下地方，有的是一堆失業的閒人，或者是糖廠開工後才會有的季節性工作，其他時候一堆人只能當「櫻櫻美代子」(台語「閒閒沒事情」諧音)。同班同學失業的父親，還因此要將她姐姐強拖去「菜店」當酒女，被他祖母拿菜刀追砍之下，才悻悻然放手，嚇得我這個放學後去他家玩耍的小客人，當場奪門而出。「老兵」雖然沒說，但我經常看到他，沉默地凝望遠方思索，應該是思念大陸的故鄉吧？還是沒能跟他來台灣的老婆？但也許是我從小的學習表現出色，「老兵」特別喜歡和我互動－講故事給我聽、送我書籍，還千里迢迢帶我去台南市看「工商展覽」，讓我大開眼界，買了我通常只能流口水的冰淇淋給我過癮。也在我小六接近發育成熟時，偷偷帶我去鎮上看「歌舞團」表演－那種有裸女乍現，讓滿場男人嗨翻天的「舞蹈」，但若有警察站崗就會啥也看不到的，算是我在60年代羞澀的另類「啟蒙教育」吧？我後來聽從善糖教務主任陳老師的建議，沒就讀善化初中或南光中學，參加台南市聯招，考上了延平初中(初中最後一屆)，而延中的盧校長剛好是父親在雲林麥寮的舊同事，一拍即合地立刻轉到延平任教，我家也就搬到了延平的宿舍，也依依不捨地告別了「老兵」。雖然一開始時，還會不時地想起他，甚至回到善化去看他；但豐富紮實的中學生活讓我逐漸忘記了「老兵」——直到在高中的某天，聽到了「老兵」罹癌病逝的消息，我才恍如晴天霹靂，淚水直流如喪考妣。鄰居們辦完老兵的後事之後，我堅持父親帶我去台南開元寺看他。在昏暗的光影下，我終於看到老兵的名字和籍貫－骨灰罈上清晰刻劃著「吳X崗先生」，「廣西桂平」……。我淚如雨下，佇立良久。之後，我負笈北上，為讀書和生活奔波勞累。但每每想到善化，就會想起善糖、善中的大門、父親的壁報，以及面帶微笑、雙眸凝望著我的「老兵」……

■鍾敏蓉聽說每一枚飛彈都有一個地址 我就在那裏那裡，只有月光 我不該躺在那裡應該是清晨了 耳朵聽不到所有問候聲，包括校車駛抵的煞車聲應該是牛奶與蜂蜜塗滿的吐司 白鴿從我的睡夢甦醒，怎燒成了黑炭呢？我不該哭　不該發出聲音 應該是昨晚沒認真寫功課　沒認真禱告那裡，只有月光 還有哭紅的淚水，可以拿來寫成一首詩寄給祢，諸神們

■林釗勤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仰面夕陽憶蒼桑。一年一度秋風盡，不是春光，勝似春光，夕陽染紅萬裡彊。感傷又何必？風物放眼量。既覺悟，莫彷徨。盡享當下樂，聊發少年狂。雁過也，快將情書捎遠方！金秋九月，天高氣爽，登高遠望，心曠神怡。因《易經》中把「九」定為陽數，九月九日，兩九相重，故而叫「重陽」，又稱重九、上九；又因「九九」與「久久」同音，九在數字中又是最大數，於是，便有了長久長壽之意！農曆九月，俗稱「菊月」，菊花，又名延壽客，為長壽之花，與梅蘭竹並稱四君子，象徵著品格高潔。現在的重陽節還被賦予了新的含義，1989年，我國將重陽定為「老人節」，宣導尊老、敬老、愛老、助老，實現了傳統美德與現代元素的巧妙融合。在我國，重陽節有登高望鄉、插戴茱萸、喝菊花酒、吃重陽糕等習俗。所以，它給這個節日不一樣的體驗。它即有著「且餐山色飲湖光」的清爽，也有著「戰地黃花分外香」的芬芳，它有著「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感傷，它也有著的「東籬把酒黃昏後」的思量……時間恍然而過，深情依舊綿綿，如今，我國更是將祈福活動與傳統孝道巧妙融合在一起，令這個節日更富人情味，更具時代感。正所謂「百善孝為先」秉承孝道和諧美滿，良好家風薪火相傳，無論何時，尊敬長輩，孝順父母，永遠都是優良美德。「又是九月九，重陽夜，難聚首。思鄉的人兒，漂流在外頭。」唱出了重陽節的一個重要主題——思念。這裡有遊子對故鄉的思念，有兄弟手足、知己摯友間的思念，更有對父母親人的深深的感恩與思念之情。從小到大，是您把我捧在手心，視若珍寶。從此，您左肩扛著風雨春秋，右肩挑起家庭責任，無論多苦多累多忙，從不放棄，一直在奉獻，一直在路上，為子女創造更好的條件，為了我們，您成了無所不能的英雄！您是世間最會說「謊」的人。明明天天盼著孩子們能回家吃頓飯，卻口是心非：「你在外面好好工作，有空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明上了年紀，身體大不如前了，卻風輕雲淡：「我們的身體棒著呢，天天在公園遛彎，你別惦記。」明明還有很多農活沒幹完，背像一張弓，卻若無其事：「糧食已經入倉了，下次回來帶點新米兒，讓孫子嘗嘗鮮。」你總是用謊言溫暖著兒女的每一個春夏秋冬，唯願沒人能打敗時間！古人說：「父母在，不遠遊。」而今天的我們，由於種種原因，遠離故土和父母，在外打拚、奮鬥、努力，奈何目光所及，卻忘了歸途的模樣。在重陽佳節之際，別忘了給家中的父母長輩打個電話，送上關心和祝福。歲月漫長，小屋老了，如若能回一趟家，更好。因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我已經長大成人，您還未老！我有能力報答，您仍然康健！其實，父母是最容易滿足的人，你不需要為他們做什麼高大上的事，只需要給他們一點簡單的關心和問候，就足以讓他們的世界溫暖如春，有了牽掛的日子，心中便有了希望。陪伴，是送給重陽節最好的禮物。

■尋林凍陌森早晨，鬧鐘瘋響，殘殺睡蟲。今天中午，我在新北有個小聚會，扶著北上電車的鐵桿，放鬆的空間有限，明顯聞到附近人的體味。大口喝下冰涼的氣泡飲，氣泡的後勁衝破禁錮我學生時代記憶的大門，那些久遠的記憶一一浮上腦海。就讀北部大學，每月乘車回家，儲值、嗶卡的場景。人群中的我尋不到一個能夠聚焦的目標。抵達目的地，一襲青綠洋裝的女子忽然從我的盲區竄出。啪！她纖細的手用力打向我，我的肩膀受驚，狂震一會兒。內心激動吶喊：「美雲！」人員到齊，下一步我們順理成章向服務員揮手點餐。我咧嘴輕笑，說：「美雲，妳最近過得好嗎？」美雲聳了聳肩，說：「沒什麼，就在一般公司上班，做業務工作，南北跑。」「業務工作？我以為妳會進入人事部門，妳以前不是經常說妳想走人事嗎？移情別戀啦？」說完，我暢快地飲了一大口卡布奇諾。「嗆什麼嗆！又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找到心目中理想的工作，找不到理想工作的人很常見啊！我就是其中之一啦！怎樣？」她小小鼓起臉頰，生氣得很假，接著問：「妳呢？妳現在在幹嘛？」「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在家附近找了份補習班的教學工作，不過做三個月就不做了。目前跟家人一起做家庭代工。」我的話語中飽含無奈。「妳在說啥啊？妳以前不是有當過補習班的教學？怎麼會辭掉補習班的工作？辭職不是很可惜？」她搬出多個問句，盡是些不入我心的話。人事物會隨光陰變化，心當然也是。不適合就不要猶豫，把手放開，因優柔寡斷而陷入拖延，拖的必將是自己有限的生命時間。我說：「我以前在學校附近做的是一對一教學，上課秩序還算好管，但是我家附近的……是班級制，規模不能比，教起來不一樣，我無法控全場。」將砂糖刷的一聲倒入咖啡，拿湯匙來回攪拌，再說：「然後啊……我那間補習班的講師，大多做得不久。我還聽到不少拖欠薪水的傳聞，我感覺非常奇怪，所以我做到一個段落，就趕緊走人。」「妳怎麼不多待一下？說不定妳聽到的那些傳聞，剛好都是出自比較不喜歡補習班的人而已，妳那間補習班實際上沒那麼糟。」她對此還是感到惋惜。「做都做了，想那麼多幹嘛？反正我完全不後悔，現在的工作，我挺喜歡的，代工定期有貨，所以我收入穩定。」我一派輕鬆。「妳有沒有想過回到母校附近的補習班做啊？」她問道。「饒了我吧！我住嘉義耶，和母校隔了好幾個縣市。假如真的要做，我一定要租房，房租那麼貴，我才不要！」我苦笑道。「對吼，學校附近的房租挺貴的，為了工作租房子，薪水肯定被租金吃掉一大塊……。這個話題好像說不下去了，就到這邊吧。我過陣子要南下工作，說不定會到嘉義。有機會的話，我們再約出來聚一聚。」她輕啜一口紅茶。我原路南下，感覺左右乘客以及手上的電子書無趣，多元擁擠的空間內不見娛樂。大量的乘客閉目養神，靜謐充斥整個車廂。我的視線飄來飄去，飄向映在電車窗玻璃上自己的瞳孔，瞳孔裡，安於穩定的黝黑與渴望閃耀的光點不相容地共存。瞳孔看著我，但好像又不只看著我。

加納魚俳句 團圓中的相遇 博狀元餅點香後的婚禮 拜月娘旅行包裡的舊機票 開學汪洋中的小船 迦納魚台灣造型的蛋糕 雙十節舊木屋朋友的談話聲 秋蟬小溪旁的鞋印 番薯花祖孫三代的晚餐 銀杏喜宴桌的瓶裝水 楓香登山背包的能量飲料 樹豆廟中的紅絲線 月（華文俳句社供稿）

■商長江春暖。花開。屋頂和屋後的雪此刻還未完全融化。一碗熱氣騰騰的水餃上桌，尚未完全從春節那大魚大肉的油膩氛圍中擺脫出來的舌尖，猛一觸到水餃的餡，便立刻感覺到了一種春天別有的鮮香，妙不可言。是的，這是春天的薺菜特有的香味。殘雪初消薺滿園，糝羹珍美勝羔豚。薺菜在北方農村是最早的報春信使。剛從村莊南北田野裏挖來的薺菜青翠欲滴，新鮮嬌嫩而撩人，還時時散發著濕潤清爽的泥土氣息。清水洗淨後，焯水、剁碎，與豬肉攪拌在一起，肉香菜鮮，包餃子或餛飩，那一種爽口怡人，讓人久久難忘。雖是春寒料峭的季節，但一種久違的春天的味道，卻在舌尖上不期而至。一夜應時應景的春雨過後，萬物仿佛剛剛從夢中復蘇。此刻，成簇成片的地皮菌突然溝崖邊冒了出來，這種形似木耳藻類植物，每一片都像大地的耳朵。將其泥沙洗淨，與剁碎的豬肉做成肉湯，吃起來脆如木耳，軟如粉皮，勁道綿軟，齒頰留香。似乎洞悉到了人們過年後就要為增加體重而煩惱。有心人還欣喜地看到樹叢裏、樹葉下奮力迸出的灰灰菜、馬齒莧。在陣陣春雷的驚醒下，它們裹挾著解凍迸發出來的特有清新，急切地 探出頭、挺直身子。輕盈明朗，生機勃勃。將這純天然綠色無公害食材炒上五花肉，葷素搭配，口感爽滑，自然是這個季節最完美的相逢。更是把春天翠綠活潑、歡愉明媚的感覺 表露無遺。驚蟄到，物候桃始華。春風日暖，繽紛多彩。在許多人的印象中，兒時吹著蒲公英的毛毛球別有一種爽心悅目的愜意，其藥用價值人盡皆知。然而對於美食家們來說，三月的牆根、村邊、校園、山林，野外，隨處可見。不加選擇的蒲公英如亭亭玉立的少女，時常在風中搖曳著它那鮮綠嬌嫩的葉片。那美麗倩影，頻頻向美食家們拋出媚眼。三月的蒲公英是鮮嫩可口的，洗淨清炒或者涼拌，略有苦味但不失鮮美，讓你瞬間感受到春天的味道。說到春天，人們必然會想到的一種野菜，那就是白蒿。這種在清明前後長出的野菜，伴隨著溫和的氣候，似乎一夜間就佔領了田間地頭山林。一種食材造就一道美味佳餚。白蒿也叫茵陳，春則因陳根而生，故名因陳或茵陳。至夏其苗則變為蒿，故亦稱茵陳蒿。中國民間現尚有以米粉作茵陳糕團的習慣。茵陳作菜，要采嫩苗，老的藥用是茵陳蒿。故有「二月茵陳，五月蒿」的說法。白蒿的最好的吃法是煎「呱噠」（我們這裏的俗稱，也就是餅），炸著吃也很好，清炒、剁碎蒸飯、做糕點均可。而這草類清香、綿長與舌尖的碰撞帶來的快感，無以言表。白蒿是我們刮油瘦體的最好禮物，這大自然饋贈的美食裏，同時也裝滿了母愛的味道，充滿了對親人的思念。穀雨時節，香椿芽偶爾綻放出的香味會不經意彌漫整個安然的村莊。民間有食用香椿不染雜病的說法。雖然，我到過許多地方，也吃過不少美味佳餚，但令我久久不能釋懷的還是香椿芽，它的雍容和芳香，不僅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逐漸消弭，反而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更加讓人想念和懷戀。這種名字聽上去極其浪漫的野菜成就了我終生的嗜好，是我至今最貪戀的美味，而我最喜歡吃的是香椿芽炒雞蛋和炸椿芽。除了吃新鮮的，也可以醃漬起來，吃麵條時，切碎醃好的香椿芽當澆頭，也特別鮮香可口。香椿是時令名品，富含蛋白質、鈣、含維生素C，還含香椿素等揮發性芳香族有機物，在蔬菜中名列前茅，可健脾開胃，增加食欲。此外，還有抗衰老作用。香椿色如瑪瑙、翡翠，是春季不可或缺的美味，無論炒蛋或者油炸，都能讓人體會到不一樣的滋味。一到春天，只要看到綠葉紅邊的香椿芽，聞到它香氣厚重的馥鬱，就能勾起一個人對春天的回憶。比起大多數恣意瘋長、赫然入目的野菜，梧樹芒該是最低調的了。長在楊樹枝頭，風起隨風，雲落淡然，寵辱不驚。因為它相信，總有一天會與垂青發現它的人不期而遇。仲春時節是拾梧樹芒的好時節。食客們賦予了梧樹芒多種多樣的吃法：涼拌、燉臘肉、包水餃，回味無窮，不一而足。有了梧樹芒，春天才更圓滿。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春意盎然的山野不僅有好看的花，也有好吃的菜。一捧捧鮮嫩水靈的野菜，帶著一片田園清新，帶著泥土芬芳，化身尋常餐桌上可人的一抹抹綠，叫人心動。悠長綿軟的馬齒莧、苦甜兼濟的蕨菜、風味獨特的王不留星、質地脆嫩的灰灰菜、醇香味美的紫蘇葉、花椒芽、藿香葉。數不勝數的各色野菜，在山野間汪洋恣肆，在舌尖上留戀輾轉。每一口都帶來純淨的本真，每一口裏都仿佛有詩與遠方。人間有味是清歡。你吃的是野菜嗎？不，是春天！吃透了春天的綠，才能喚醒那些關於春天的味蕾，才能感悟四季的更迭運行、日月的交替輝耀。

■簫風鐵佛寺坐落於浙江省湖州市勞動路，為浙江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該寺始建於南朝梁天監年間（502-519年），因寺內有宋鑄鐵觀音像和兩株六瓣古梅而名聞遐邇。一朵梅花，叫醒了春天。十萬朵梅花，叫醒了沉睡千年的光陰。一朵朵梅花在層層疊疊的枝頭打坐，她們都是聽過經的居士，心懷善念，面露微笑，迎候著慕名而來的有緣人。風吹過，一片片飄落的花瓣，像灑了一地密密麻麻的經文。此刻，陽光漫過大雄寶殿的瓦簷，為兩株古梅披上金燦燦的袈裟。陽光純淨，梅香純淨，賞梅的目光也是純淨的。我聽到，每一朵花蕊裏，都有陽光淙淙流淌的聲音，那是她們經年不倦的誦經聲。陽光沐浴寺院，也沐浴著每一顆虔誠的心。在鐵佛寺，每一朵梅花皆有禪性，她們心中都供養著一尊慈悲的佛。面對滿樹梅花，我雙手合十，一顆浮躁的心開始安靜下來，塵世間的悲喜與苦樂，如嫋嫋青煙隱入風中。我感覺，塵囂漸漸遠去，靈魂在一縷梅香裏緩緩飛升……鐵佛寺的寂靜僅僅一牆之隔。寺外是塵世的喧囂，而寺內是空空的靜寂。大雄寶殿的誦經聲，是靜的；信眾喃喃的祈禱聲，是靜的；普覺書院臺階上兩只竊竊私語的麻雀，是靜的；觀音殿屋脊上三只嬉戲的松鼠，是靜的……而我，只是鐵觀音手背上一粒靜靜的塵埃，身是靜的，心是靜的，出離了人間的靈魂，也是靜的。此刻，我坐在名為「般若」的禪房裏，與智根住持把盞品茗，品的也是一個「靜」字；聽智根法師說禪論道，悟的還是一個「靜」字。如果說，鬧中取靜的鐵佛寺是一滴小小的寂靜。那麼，三萬八千頃的太湖，便是那最大的一滴。一旦心靜了，萬頃波濤也是一滴靜靜的空寂。

■陳怡蘋書友提及初中閱讀《神雕俠侶》，很想效法小龍女，於是開始特立獨行、自我邊緣。有時朋友相約吃午飯，還覺得他們打擾了她的思考。那陣子雖然一個人，但她覺得很充實。我隨即回應，「我不愛聽人囉唆」（小龍女語）是吧。她大笑同意。高中時，同學將八冊袖珍本《神雕俠侶》帶來班上傳閱，大受歡迎，可是借閱得排隊。我懶得排，沒趕上熱潮。不過，後來室友想去租漫畫，沒看漫畫的我湊趣跟去，租了金梁武俠小說。我們放學後的快樂時光，一大半消磨在漫畫和武俠小說，終究我也讀了《神雕俠侶》，很喜歡「我不愛聽人囉唆」時的小龍女，其他還好，詭譎深沈的《笑傲江湖》更吸引我。《神雕俠侶》可算是武俠世界的言情小說，一部份內容是楊過與多位少女情緣糾纏。我喜歡快意恩仇，愛來愛去太沒勁了。重讀《神雕俠侶》。第五回，古墓派孫婆婆在全真教與楊過諸多紛擾之際，袒護楊過，「老婆子素來不聽外人囉唆」。第六回，由於楊過原是全真教弟子，卻因故私自拜入古墓派小龍女門下，全真教尹治平詢問小龍女，該如何處理此事。禮教風氣濃厚的古代，背叛師門可是大逆不道的敗德行徑，絕非小事一樁。然而小龍女一句「我不愛聽人囉唆」，隨即攜手楊過離去。由於讀者多是楊過視角，孫婆婆、小龍女之言自然大快人心。倘若身為全真教弟子，想必聽來刺心。之後全真教未與小龍女認真算這筆帳，一來因上代淵源不願得罪古墓派，再者妙齡小龍女武藝高強，遠勝諸多全真教弟子，且楊過一事僅為兩派之間的密事，斤斤計較未免小事化大。總之若以昔日的道德標準看來，小龍女未必比全真教占理。回首前塵，半生庸碌的我，幸而至今尚稱順遂，未惹出大禍。成長階段遭遇諸多橫逆，部份長輩不時諄諄教誨，那時我認為他們不明事理，向來沒回應，但在心裡暗暗地跟自己說「我不愛聽人囉唆」。我又不是小龍女，沒有高強武藝傍身，倘若脫口而出真心話「我不愛聽人囉唆」，頂多發洩情緒，無法改變什麼，反而為自己蒙上頑劣的惡名，惹上無謂的口舌之災，得不償失，過去忍下來是對的。還好有小龍女這句話，讓我在黯淡歲月稍稍不孤單。生活有殘酷的一面。長輩反覆闡述他們認為的「應該」，反映其自身焦慮。基於親戚情份，他們想協助關係惡劣的我家稍稍改善，卻因無力勸誡始作俑者，只好屢屢要求受害者多多擔待。這應是長輩認為最好的解決之道，但未顧及我們的困境，聽來像是風涼話。多歷世事之後，了解欺善怕惡本是人間常態，勸慰受害者想開一點、別太在意等等，幾乎是社會認可排解糾紛的萬用之法，至今依然，可見長輩先前並未虧待我們。可是我仍覺得，面對他人困難，倘若果真無力相助，不如坦承以告，共面承擔無力改變的當下，就算一下下也好，反而真誠。惟有些人習慣以關心的姿態說教，對別人而言著實沈重。人際互動免不了總有讓人說教之時。我曾半開玩笑地表示，「我不愛聽人囉唆」，對方一聽是小龍女之言，一笑置之，沒與我計較。如今年已半百，礙於修為、福慧不足，我未能養成溫暖寬厚的人品。不過仍能自我克制倚老賣老的心態，要求自己未了解內情，絕不輕率發言，別成為愛向年輕人囉唆的討厭歐巴桑。

■林銘章一、上海，我來了1927年7月12日，劉吶鷗在日記裡寫下他下一段（直至終局）人生的決絕預示：「母親說我不回去（臺灣）也可以的，那末我再去上海也可以了，雖然沒有什麼親朋，卻是我將來的地呵！」陳恨應該想不到，祇為要挽留兒子遠飄巴黎的一句話，竟致縮限了他命運的轉圜。先一年，劉吶鷗修畢了東京青山學院的課程，已踏上過「我將來的地」，插班震旦大學法文特別班，結識了戴望舒、施蟄存、杜衡等日後並肩的文友。練轉的東京腔，俐落的舞技，不難招來異性的親暱。三0年代的上海，空氣中漫漶著紙醉金迷、縱逸嬉遊與勢利追逐，黑幫特務流竄匿掩，叛合忠奸的戲碼目不暇給。劉吶鷗用全副身軀的眼耳鼻舌身意，浸沒觸探「魔都」的眩魅；時局雖說詭譎騷動，他依然屏擋四圍的緊迫，無視租界林立的政治現實，過著「白相」的日常。一幀和文友讌集家宅的留影，只有篤定，已然不見初來乍到的嫩澀。劉吶鷗自有一套生存策略，排闥出一片波瀾壯闊──縱使染著艷紅的血。二、青春放懷《1927年日記》是青年劉吶鷗蠡測人生況味的告白。身處異地時空，多端糾葛的情愫，交夾華、閩、日、英、法文的「混語劉體」，筆觸舒緩尖薄互陳，間見自悔自問的忐忑，是身分的藏飾與叩問？看電影、跳舞、「扠」麻將、周旋於舞女之間，凝瞪十里洋場的外國兵與路障，吐嘔出蔑視的「呸」。「四一二」清黨當天，劉吶鷗已搭船南旋，急奔故里。為了祖母的喪禮，他和母親溝通、爭論、挫折、讓步，自嘆「時代思想不同的兩箇性格合一起是做無事的」（《日記》）。守喪期間，有一串怨懣弔詭的文字：「我竟被她強姦，不知滿足的人獸，妖精似的吸血鬼，那些東西除縱放性慾以外那（哪）知什麼，那（哪）知愛的圓和偏（扁）」（《日記》），囈語般的「厭女情結」，露骨地無可理喻。指涉的人事雖差可臆猜；對比日後的「居家好男人」，天壤雲泥。年底的「北京之行」，漫遊故宮深院，推磨北國邊地雄渾拙樸的年輪，「從前讀詩的時候有許多沒有實感的句子，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未曾上過京師的緣故。都是實有而很普通的」（《日記》）。夕晚，聆賞名角串戲，與「雨巷詩人」戴望舒相伴打茶圍逛窯子，混跡嗲聲嬌影，偶留「入津」、「腿酸」等風月迷離的曖昧。日記末的「每月の讀書」欄目，詳載閱讀書目及讀後感，已浮現自家的文學眼界及品味。幾乎不缺一日、以跨年狂歡為終始的紀錄，亢奮激越之餘，還抹上一層淡淡的愁緒。三、織接新感覺1928年起，劉吶鷗在上海先後成立了「第一線」和「水沫」兩家書店，相繼發行《無軌列車》和《新文藝》雜誌。家中的財源支撐他的文學事業。承襲日本橫光利一、谷崎潤一郎等的現代新興文學理念，刊物的內容引起注目與討論，「新感覺派」於焉臨履滬上；縱使難免「空疏虛荒」的質疑，終究掀起一股潮湧，佔有文學史一席之位。熟諳日文的劉吶鷗先是譯介七篇日本新銳小說家的近作，結集出版《色情文化》（第一線書店，1928），在〈譯者題記〉中，他寫道：「新感覺一派的作品……他們都是描寫著現代日本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糜爛期的不健全生活，而在作品中露著些對於明日的社會，將來的新途徑的暗示」。選文的衡量，直接鋪陳「上海新感覺派」的徑路，兼及自身對時局的感觸，甚或世界觀的揭示。雖也自承「小說不是少年人可伸手的東西」（《日記》）；但唯一的短篇小說創作集《都市風景線》（水沫書店，1930），強調速度流動、直線立體的超現實風格，刻劃都會住民的「戰慄和肉的沈醉」及「怪奇與無一意義」的荒謬，顯然別出當時的「框架寫實」與「鴛鴦蝴蝶」。劉吶鷗另外翻譯蘇聯藝術史家弗理契（Friche, Vladimir Maksimovich）的《藝術社會學》（水沫書店，1930），強調此書略帶「資產階級殘留」，乃是「紀念碑性」的力作。魯迅主編的「科學的藝術論叢書」是由「水沫」發行的。察看書目，旗幟昭然若揭；終被扣上「藉無產階級文學，宣傳階級鬥爭，鼓吹共產主義」的大帽，加以戰事瀕逼，書店營運嘎然而止。1935年2月 ，劉吶鷗與高明、姚蘇鳳、葉靈鳳、穆時英合組「六藝社」，社址設在上海江灣路公園坊20號劉的自宅，出版了三期的《六藝》月刊就停刊了。電影是劉吶鷗人生內容的重要質素，他讚嘆電影是「視覺的詩」，可以補文字的侷限與不足；但是他顯然不滿意當時的中國電影，日記裡屢出詬誶之語。為了提昇中國電影工藝的水準，他援引蘇、歐新潮導演的「蒙太奇」（吶鷗譯名「織接」）、「影戲眼」等電影理論與攝製技巧，撰寫一系列的〈影戲漫想〉、〈影片藝術論〉，從情節、角色、用語、攝影各面向，不厭其煩地以實例演繹，深入淺出，用心良苦。1933年3月，劉吶鷗與黃嘉謨等創辦「現代電影雜誌社」，發行《現代電影》，以確立中國電影的根基為宗旨，聲言沒有主觀預設，不做任何單位的傳聲筒，標舉「電影是給眼睛吃的冰淇淋，是給心靈坐的沙發椅」，強調電影的娛樂性及大眾化。包括〈中國電影描寫的深度問題〉、〈論取材：我們需要純粹的電影作者〉、〈開麥拉機構──位置角度機能論〉等擲地有聲的文稿，嚴苛中有期待，詰責裡見真意。於權勢者將電影作為思想管制與教條灌輸的工具，劉吶鷗等更深不以為然，主張電影是小市民「精神上的食糧」、「電影是軟片，所以應當是軟性的」，引發與左翼之間的「軟硬電影論戰」。劉吶鷗是非典型左翼。作為理論的實踐，劉吶鷗自行購置新型的器材，拍攝實驗性質的紀錄片《持攝影機的男人》，以影像呈現個人、家族及庶民的生活史。他成立「藝聯」（1932），參與攝製《猺山豔史》、《民族兒女》，編寫劇本《永遠的微笑》（「明星」），編導《初戀》（「藝華」）及《密電碼》（國民黨「中央電影攝影場」）。計至離世前，先後密集地攝製了十餘部影片，企圖成就一番氣象的渴切與焦躁，隱約可見。四、空笑夢對電影的耽溺，淆亂了行事風格；他不避嫌地廁身立場互左的政治集團，時而「抗戰」、時而「協力」，無意中削弱了對周遭氛圍的「戒慮權衡」，儼然上海影業的「統制者」。加盟由「滿映」、日本「東寶」、「南京維新政府」合組的「中華電影股份有限公司」，更坐實劉吶鷗對政治的不感(他有小說〈兩個時間的不感症者〉)。該公司出品的《支那の夜》（又名《上海之夜》、《蘇州夜曲》），由李香蘭（山口淑子）擔綱主演，劇情淒美，電影主題曲至今仍傳唱不絕。以本名「劉燦波」掛名「應援者」（資金贊助者）之一的劉吶鷗，是否思藉由此影片，暗示對戰爭的厭倦與和平的企盼？1940年9月3日午後二時許，上海福州路京華酒家傳出槍響。遭狙殺的是「國民新聞社」社長劉吶鷗（1905～1940）；無獨有偶地，劉的前任穆時英，六月底才成了槍下亡魂。從報端的標題：「為和平運動殉難」、「紀念文化界導師劉吶鷗先生」，或可略窺事件的端倪與吶鷗的「位階」；延安的報導祇見撻伐的鋤奸式囂嚷，指控他本是「福建人」，卻不顧廉恥地入籍日本，擔任華中地區電影事業的統制工作。施蟄存則滿口咬定本案乃係「賭國恩仇」；非關政治因素──匪夷所思的光怪陸離。有論者謂：劉吶鷗因為「越界」，引起不滿與顧忌，因而遭夾捕追殺。好友黃天佐追憶說：「他是懷抱著一種理想。他希望該報能夠減少祂的政治意味，而注力於新中國文化的重建工作。他嘗謂：論戰是沒有用的，作品，好的作品是最有效的利器」劉吶鷗闖蕩中國多年，「政治」又何曾須臾離？事發當時，才七歲的林文月（1933～2023），不經意間聽到爸媽刻意壓低的交談詞彙「テロ」（「terrorist」），好奇卻不敢進一步探問。她還聽說父親和劉吶鷗「曾合資經營房地產」。林先生不無感慨地嘆說：「我在他的創作、翻譯、評論，和日記的字裡行間，看到一位形跡看似『浪蕩』，實則內心勤勉堅毅，追求一個夢的人物」（林文月〈我所不認識的劉吶鷗〉）。1943年，李香蘭趁著來臺拍片的空檔，特地到劉宅致意，並由遺孀黃素貞陪同前往墓園憑弔追思，朔風飄冷，前事已邈。現實「越界」成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