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伊和賽爾男爵」夫人瑪麗埃塔 (左一) 慈祥又熱情，作者(左二)。　文、攝影／周密 　昏暗中，我們跟著女主人朝地下廳堂走去，石頭階梯凹凸不平，是經年累月磨損的痕跡。不知道是多少鐵甲騎士上上下下行走，才把這岩石走成這樣。 　剛剛走過黃赭色的城牆門樓，已經猜想是《莎翁情史》的拍攝場景之一！女主角薇奧拉行色匆匆企圖逃脫莎士比亞的跟蹤，坐著小船而下，飛奔進入城門，跑在長廊，然後衝下這個石階，回到家中。這些景緻現都一一出現眼前。 　電影本是虛幻造境，獲得1998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的《莎翁情史》，是假莎翁之名而創作出來的古裝喜劇，與歷史事實差距很大，比如說：電影中莎士比亞患有文思枯竭的作家毛病，他在寫《羅密歐與茱麗葉》時完全無法下筆；其實，這個悲劇故事源自義大利，在他改編為劇作前三十多年，早已有英文譯本問世，怎會寫不出來呢！ 　今日親臨位於牛津郡的布勞敦古堡，我依稀記得樓上大廳是遊唱詩人及舞會的場所，好像剛剛莎翁混進去，與薇奧拉在此手攜手跳舞，他驚見天人話都說不出來了。然後，莎翁就在眼前的花園爬上蔓藤，仰頭向站在陽台的薇奧拉訴說衷情，險些跌落下來。 「國王套房」中的手繪中國壁紙製於清朝乾隆嘉慶年間。　戲中演莎士比亞的約瑟夫．范恩斯和布勞敦古堡關係相當深厚。很巧的是，約瑟夫的高曾祖父曾經是布勞敦古堡的主人，他是第16代「瑟伊和賽爾男爵」(Baron Sayeand Sele)的後裔。現在居住在古堡中的則是第 21代男爵那撒尼爾．范恩斯的次子馬丁一家（因長子未婚已過世）。 　他們在英國貴族記載史冊中，是未曾中斷的最古老的家族之一，相當難得！他們世代所居的古堡仍維持了中世紀和都鐸王朝建築的特色。 　當我看到男爵和男爵夫人一起出現在大廳歡迎我們的到來時，不敢相信老男爵已經95歲。夫妻倆年事已高，但都精神抖擻地站著，無需人攙扶，而且能到處行走一點兒也不含糊。 　二老將此古堡的歷史婉婉道來。歷經不同期主人的維修，今日所見的石磚古堡，基本上仍是1300年建造的中世紀架構。當然，無可避免的，歷代主人總有些裝修工程，所以大廳裡有著十六世紀的高大窗戶，十八世紀的石膏雕飾華麗天花板，十九世紀的石頭地板，以及二十世紀的彩色玻璃窗等。 　有十來個黑色桶子放置在壁爐上及兩旁窗台上，也沒放任何東西。主人說，這些製成於十六世紀的桶子是當時用來消防救災用的，是別具歷史意義的古物。後來我在別的古堡中也看到類似的黑桶子懸掛在廳堂裡。 鳥瞰「瑟伊和賽爾男爵」所住城堡的花園一角。　男爵夫人瑪麗埃塔笑咪咪的看著我，親切的問我從哪裡來。在那當下，我認為因為我是唯一的亞洲女子，在艾丁亨暑期學校一群白人學員中特別引人注目之故。我告訴她，我在美國定居很久，不過是在台灣出生長大。瑪麗埃塔很高興的說她的媳婦是新加坡人。原來如此，難怪她這麼問我。 　我也好生好奇，心想英國貴族也會與外族通婚嗎？跟我印象中的英國貴族大相逕庭。 　當我們走到「安妮王后寢室」，男爵夫人說：安妮王后於1608年帶著兒子亨利來此遊玩時住在這一間。然後，指著窗台邊的幾幅相框，說：「這些是我的兒子馬丁和寶琳的結婚照，還有他們的全家福。」我乘機端詳夫妻倆和可愛的三個兒子，寶琳確實是一位黑髮黑眼端莊美麗的亞洲人。 　接下來走進「國王套房」，安妮王后的丈夫英王詹姆斯一世，於1603年入主英格蘭後的次年，即到訪布勞敦古堡。對，他就是下令出版欽定聖經的那位詹姆斯一世。由於這部聖經，有專家認為，詹姆斯一世在推廣英語的影響力比莎士比亞還重大。 　詹姆斯一世顯然是喜愛出遊享樂的人，在位二十二年期間總共到此牛津鄉間古堡四次。另一位英王愛德華七世以王儲身分於1901年到訪時，也居住在這間臥室。 　貴氣十足的國王寢室，壁爐上方是十六世紀的希臘神話浮雕，其人像尺寸及雕刻角色皆可與法國楓丹白露宮的弗朗索瓦一世畫廊所藏相較，一樣出色。 　寢室整片牆壁滿布花鳥壁紙，賞心悅目之餘，原來這是手繪的中國壁紙，製於十八世紀，清朝乾隆嘉慶年間的工藝品。中國壁紙以湖綠色為底，手繪了不同的盆栽、花卉、禽鳥、蝴蝶等，有一角畫有一對鴛鴦棲息在岩石上看著海棠紅盆栽。畫面百花盛開，透露著春消息，難怪剛剛看到的馬丁和寶琳的婚紗照是在這間國王套房裡拍攝的。 　老夫人說，1996年兒子和寶琳在英國參加朋友慶生會，馬丁跟寶琳說：我好像見過你。寶琳幽默地回說：因為我們長得很像吧。不過，他們確實十二年前在新加坡曾有一面之緣。老夫人又說，我看到他們在古堡裡散步，款款情深，直覺感到好事近了。我真為他們感到高興！ 　不管在古堡內，還是在古堡外餐廳同桌吃午飯，老夫人時常提到他的兒媳婦，婆媳間的感情自然流露。她說，寶琳叫長子蓋爾學中文，安排他去台灣師範大學上課。媳婦說那裡不僅教學好，食物也好。 　我看著蓋爾，他點點頭，相當文氣的年輕人，謙和有禮，髮梢略染淺綠。他先前回到家時，朋友和我正好陪著老夫人關窗關門，一起下樓到大廳。老夫人說蓋爾平日去一家中國餐廳打工，賺點零用錢。真的？我又暗暗稱奇了，貴族子弟也出去打工？ 　蓋爾還講了一些個人未來的計劃，除了學中文，打算上大學前休一年假，去工讀體驗不同的生活環境。眼前這位未來的男爵繼承人，生活步調竟然跟一般平民相似。第一次與英國貴族吃飯，如此的話家常，完全出乎我的想像。 　艾丁亨暑期學校主持的有關英國城堡及藝術課程，由南至北分三個定點上課，並安排我們和多位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等見面，參觀他們的古堡豪宅，同時欣賞研究其珍藏，因此留下許多深刻的印象。 　慶幸申請到艾丁亨獎學金，讓我在聖路易藝術博物館工作之餘能出國進修。經過相當時間的沉澱，我想現在可以試著把在英國實地探訪的經歷，慢慢地寫下來。 　時不時地我在英國的所見所聞像電影一樣在腦海中上演，回想可以是虛空無邊際的，然而慈祥又健談的老夫人在我手冊上的留言卻是真實具體。她寫著：「送上美好的祝願，別忘了我們快樂的午餐回憶！」 　是的，這次特別的午餐令我永難忘懷！在這座古老城堡，是我首度與一個別具歷史意義的英國貴族家庭相遇。更令我感到新奇的是，古老的「瑟伊和賽爾男爵」家族，未來將出現一位有華裔血統的男爵。（寄自密蘇里州聖路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