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安
這裡其實只是一片野地,幾畝大吧,位於居民區和山地之間。野地沒有名字,我把它稱為合歡樹公園,是因為野地裡有十幾棵合歡樹。合歡樹高過三層樓,最高的那棵樹我目測過去,可能五層樓還不止呢!地裡還生長著油橄欖、油甘、楊桃等原生態水果,它們多年沒人管理,處在一種半野生狀態。也有新種的桂花、山茶和爬藤類植物。我坐在一個爬滿炮仗花藤的花架下,抬頭眺望面前的合歡樹。合歡樹主幹筆直,表皮光滑潔白,枝椏簡約,葉子淡綠色,呈魚鱗狀雙向排列。透過陽光照在樹上漏下來的光斑,我看著冬天草地上的落葉層——我發現草地上的落葉層很厚,可不見合歡樹的葉子,只有其它的樹如龍眼樹、茶花樹和楊桃樹的落葉。楊桃樹不知從村民哪代傳下來,這片野地的楊桃樹大,也老,也醜,樹身蓬勃,葉肥色綠,生命力旺盛,讓我想到鄉下老婆婆。它們在秋天結果,那果子高掛在樹上,成熟了無人採摘,到了冬天就變黃了!有的楊桃是自然掉落,淡黃的果子呈瓣形體。有的是被人用竹竿打下來,楊桃都開裂了。我看到草地上好多楊桃,走過去俯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來一個,用手拂去草塵,放在手上,感覺完全可以吃。可我怕酸,一見楊桃就牙齒軟,只喜歡楊桃味。楊桃散發著一股甜香,楊桃樹下的空氣中也散發著這種甜香。我散步到這裡即使沒有注意到,也會被楊桃樹的甜香所提醒,讓我知道走到了合歡樹公園。
合歡樹公園在春天有枇杷採摘,秋天有油橄欖,冬天有楊桃。
這裡原來是福建莆田的一個村落,城市發展了,土地被徵用,野地歸園林局管。農民栽種的果樹雖然多年無人管理,但它們還依據季節而開花結果,一點也沒有耽誤時間。果園因缺水少肥、無疏花剪枝,略顯荒蕪零落,可對我們住在附近社區的人來說,就是一片很好的綠地了!我們經常散步到這裡,喜歡野地的寧靜,更喜歡野地的空氣,一坐就坐很久。
有一個週末,我帶妻子到這裡。遠遠地,我們就聞到了楊桃味。妻子在樹下停下來,看著樹上說,這麼多楊桃呀,採不到真可惜。我一時來了興致,隨手抓了一根竹竿,借著一處斜坡,竟然爬上楊桃樹。我猴在樹上,伸手摘楊桃,也用竹竿捅楊桃。我把楊桃丟下去,妻子用外套接它們。妻子在底下興奮地叫著,聲音如同當年的戀愛期。我是老夫聊做少年狂,野地採摘楊桃,會給我半天興奮!日子清淡,如同來點鹽,點化一下。我們摘楊桃回家,妻子高興極了。她用清水把楊桃洗淨,切成一片一片,五角星形狀疊放在瓷盤裡。那個瓷盤白色,瓷質細膩,蘭花描底,全家人圍過來吃楊桃。大家用牙籤挑,放嘴裡吃。我怕酸,吃了一片牙齒就麻了。妻子每吃一下,就蘸一點蜂蜜,她說楊桃太酸了,蘸點蜜糖更好吃。她能吃酸,但每吃一下,都要夾一夾眼睛,嘴裡還發出一種叫聲——楊桃酸的叫聲!
這片野地裡有好多鳥,我在樹下徘徊的時候,樹上就有兩種鳥,一種是小小的蜂鳥,它們在樹叢上飛來飛去,發出小小的、清脆的聲音;另一種鳥好大,它的翅膀是黑色的,尾巴有漂亮的花紋,我叫不出確切的名,不影響它飛來,不影響它在樹枝上棲落和我的審美。
鳥們對樹下的我不害怕,仿佛我只是一個影子一樣。
這片野地大部分時間無人,只有樹的影子、花的影子、草的影子。
又有一個週末,我在家讀《祖堂集》,一本五代末編撰的禪書。書讀深了,頭腦累了,就出來散步,走著走著,到了合歡樹公園。我坐在合歡樹下。我不坐椅子,盤腿坐草地,曬太陽,觀呼吸,眯起眼睛冥想,那模樣如果被人看到,以為是個高人呢!
可我知道,我心中這時候在想:我一輩子生活的這座城市,很小,也沒有名氣,可《祖堂集》裡竟然有十七位莆仙僧人!其中有一位還是序作者!
《祖堂集》被稱為禪宗第一書,比《景德傳燈錄》早五十二年,比《五燈會元》早三百年。佛教傳入中土,近一千年選了二百四十六位僧人入傳,莆田、仙遊占百分之七!
唐末五代,莆田不設獨立行政區,莆田和仙遊兩個縣,歸泉州管轄。《祖堂集》在泉州的招慶寺編撰,是不是近水樓臺呀?
這裡的合歡樹有十七棵,這當然是偶然巧合的。
寫花草樹木,寫成這樣,我也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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