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克諾斯2
文/葉雨南 圖/陳兆聖
「票價突然變便宜,當然要出去異國闖闖玩樂,玩樂七天像懂異國一輩子!」
「汰換自己心聲才好,但隨波流動才有那種搖滾吉他手的感覺!」
郭很享,頭撇向那放有忘了澆水的棉被草盆栽的診間不屑說著。
診斷結果是出國病末期,醫生告訴他在家,看一看立體風車、帆船、深褐色草原的鋼琴明信片或放了太久有些異國感的雜誌上那些右上角,像街角旅人不知道要為什麼而踩踏總選擇低頭和他們自己都無感的一種對意義的理解。「這樣才能稍微緩解你思想的疼痛。」說這句話時,醫生心想已經放在那十年的棉被草盆栽是不是該移到外面了?
這位醫生卜閃爍,在進入醫院診間前兩天,他的妻子瑤犁,剛因肝癌而去世,卜閃爍行醫五十八年了,他是「出國病」權威,也是他發現世界有一群賣車、賣道德、賣大量珍寶,或不奢侈的吃喝,睡在如沙漠背景的荒地、拚命工作賺來的錢去不同的空間看幾天風景、在不同空間吃些美食然後醒來又忘記他們的味道,都願意離開原來的土地去原來以外的動向疆域,這樣的行為大量的衝擊正常大腦該留下的前途,於是他將這樣的異變舉動命名為「出國病」。
國際、國內媒體接連大量報導他的命名,他卻和那些媒體說:「可以停止這樣的報導嗎?我一個只去醫院看診之外,在家興趣就只觀賞盆栽的醫生,只是把長久大家都不去思考的問題提出來而已,不需大驚大捧。」媒體中一個剛畢業的實習女記者郭亮掩,今天採訪居然忘記帶麥克風,只得直接擠進一群記者中大聲叫喊才有辦法讓卜醫生知道她的存在,她剛剪短的髮,彷彿代替麥克風不回溯的飄出了問題:「想請問卜醫生,不出國為什麼是病?我從小到大,春夏秋冬都一定要出國,異地那麼廣,可以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卜閃爍突然閃爍地說:「有思考哪裡都是異地,自己要去創造,人往往忽略原本的美好,不知道真正的新是什麼!」「例如妳前面有一幅畫,畫中央是金色的傘、撐開傘的是一個穿著禮服的女子,女子旁邊有一個賣著祈雨糖的攤販,以這幅畫來說,祈雨糖是這醫院附近最多小朋友喜愛的糖果,但大人卻寧可去異地吃完全不一樣的糖果,就算原因是吃膩,也可以把祈雨糖加近其他料理。」
郭亮掩不認同卜醫生的話,她認為是人都要有看過自己地域沒有的地方,且自己的地域又無法發展,人該放棄的時候,就要像起床時刷牙那樣她常常皺眉想著再撐一下,就可以在飛機上做夢了。她接著對卜醫生說:「那卜醫生,您的見聞從哪個地方而得來的呢?」卜閃爍笑著說:「見不一定聞,聞也不一定見,我只是喜歡思考,出只不過是一個人類喜歡命名的動詞。」郭亮掩被卜醫生這話一激怒:「那您要不要放棄行醫?畢竟您的話都是自己的果斷認可。」卜醫生還是笑著說:「您是郭亮掩記者吧?狠享有在診間跟我提過妳,我只要入睡,都是放棄行醫,我一醒來就到了另一個空間移動,所以我應該是放棄了吧?」
「妹,聽說妳跟卜醫生起衝突了?」
「哥,我只是說事實,卜閃爍真的只閃爍他自己。」
「卜醫生其實常常出國啊!在醫院裡,醫院是他的國度,除了她妻子去世時,離開過醫院一天,其他時間都在醫院鑽研新的醫療研究和看診。」
「他沒有兒女?醫生還是需要適當休息吧?」
「他有一個兒子,現在在開計程車,偶爾會拿便當或涼麵到醫院給他。」
「涼麵啊?他還真的是涼麵,應該是卜涼麵醫生才是!」
「醫生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很多醫生不也都常出國。」
「卜醫生常跟我說,我們腳下、我們身上、我們眼睛一閉,都是一種寄託,那不就是出國了嗎?為何不看近的地方,都要看那麼遠的地方呢?況且遠的思考非常難以組嚼,除非是長期待在所謂的遠,才能有一種出或者是走的一種思考中在大腦大海某岸處閃爍燈光的涼風。」
「他真的懂出國的涵義?哥,你就這麼相信他的診斷?其他醫生都說你是心臟衰竭,他雖然也幫你用儀器檢查過心臟,卻是唯一說你不是心臟衰竭的疾病而是那,彷彿在故事書中才有可能會跑出來的,小丑得到的幻想。」
「因為,我確實完完整整像個棉被草盆栽,被他救活過。」
棉被草,在這國度是聖草,非常的堅韌,有一股非常像檸檬巧克力的味道,但因為又俗稱「離別的孩子」所以幾乎很少人願意去栽種。
郭很享從事帆船業十年,卻因為父親反對他繼續開帆船,經過如出國般那樣複雜的起飛和回程打消這直行的念頭。他現在是一個廚師,鍋碗瓢盆像四個國家,被一一放在各個該被放置的位置,他有一間快炒店,生意不佳,他時常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味覺出了問題?或是自己理解的國度不夠多?因為別的國度有太多這個國度沒有的物種,如果出個國可能料理就會變得更好更美味。」因此他有段時間在國外,又回來,都是待短期幾個月、幾個月的逍遙和學習其他國度烹飪的知識,來來回回,卻那麼像現在進出醫院看診的速度。
「很享啊!你病情在惡化了!」卜閃爍嘆口氣說著。
「我最近都沒有出國啊?而且我都有按照卜醫生的指示,甚至還在自己的房間裝一個風車裝置藝術呢!」
「剛剛量血壓後你的血壓太高,且我發現你還是滿腦子都想要出國。」
「我沒有想出國了啊!」
「昨天我碰到你父親了,在醫院走廊,他說要去骨科那。」
「你父親告訴我,你交了一個國外女朋友,但其實交國外女朋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比較有問題的是,你父親告訴我,他在某個咖啡廳門口,看到你和你女朋友不斷聊著想要她故鄉的回憶、想知道她故鄉的風景、那個故鄉的料理,你父親在旁邊抽菸,足足抽了三個小時。」
「一直聊其他國度的事情就是出國病?」郭很享難得動怒,他的眼神像帆船剛拉扯時,那些不太平整的紋路。
卜閃爍說:「其實我年輕時曾經當過兩年的導遊,去了超過十個國度,從走馬看花一直到通貨膨脹,甚至當地飢荒,都面臨過,當時有一個醫生叫「舒懷町」是我帶的其中一個團,當時她當醫生剛滿三年,卻常常跟我說,卜先生你知道嗎?每次我出國完回來後,都會直接回到我工作的地方,剛開始我還完全不知道原因,後來我才知道,我工作的地方就是出國。」
「抒懷町是我的母親。」郭很享很自然地說出真實。
「這樣啊!你看!這不就是出國嗎?緣分在移動,跨過任何障礙呢!」
「但我母親後來不當醫生了。」
「是什麼原因呢?」
「她忘記了初衷,後來她去了好多個國度,幫助那些國度的孩子,不是醫療幫助,而是教他們如何欣賞植物的美。」
「那很享你的初衷還記得嗎?記得啊!就是想要出國。」
「你看!你看!我就說你病情惡化了。」
「我還能活多久?」
「你可以活一輩子!」卜閃爍很肯定地拍著郭很享的肩膀很有信心地說。
「可以活一輩子叫做病情惡化?」
「昨天郭記者又訪問到我,她還是對我非常的不滿呢!所有記者裡我最佩服她了!而且希望他以後都不要攜帶麥克風,只有她那不放棄的心,是那麼像空間移動。」
一隻飛得不太沉穩的蜜蜂,從夜晚醫院老是異常難以開關的窗縫隙飛來,像小型的客機,不小心碰到思想投幣界線的空間,思想的氣流不斷地上升,出國的人依舊在某個國度的街角記得又忘記、回到自己的空間才想起真正的出去,是像帆船沿著水花,還看得到完整的自我。
明天有節日,陸續有醫生離開醫院大門。
醫院裡的棉被草盆栽死去了,卜閃爍拿了一把桌上的梳子,用那一把梳子慢慢地把盆栽裡有時代味道的土壤撥開,這天晚上郭很享帶了她的女朋友來到診間說:「卜醫生我妹妹兩天前去世了!」卜閃爍緊盯著自己衣服上的風車,彷彿不斷被用力地旋轉、消化,轉到空氣變得更薄更薄、更像一種在全新線條彎曲又迅速移除的走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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