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一起

詩/靈歌 圖/徐兆慧 我們一起癢過的草地 輕輕的摳著,風的背 一起積木的草房 堆高童年 崩塌成熟的歲月 一起拋繩的炊煙 圈住白日 鬆綁了黃昏 我們一起 住進彼此眼神 越來越近的火花 燃燒越來越遠的 熊熊、熄滅而灰燼 不再一起的溫度 不再有冬天的懷爐 不在兩輪置入前後座 不在老地方冠名 不再緊緊綁住 也不再放飛 一起約好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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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新書快訊〉第一事物

作者: 楊智傑 出版社:雙囍出版 出版日期:2024/07/17 定價:400元 什麼是詩?永遠存在寫作者和閱讀者之間。比起名詞的詩,更常被使用的是形容詞的詩。除了無法認同時的貶義,通常形容詞的詩用作讚美、稱許,以及美化的企圖。到底,是譬喻與雕琢構成了詩?還是譬喻與雕琢比較容易獲得認同?曾被楊佳嫻稱為「意象的暴發戶」的楊智傑,寫出了一本直抵經驗的《第一事物》。 墨西哥詩人帕斯曾說:「我們的世紀是可怕的──但我們的生活則大同小異。私人生活不具歷史性——歷史不斷變化,但人們繼續生活、工作、戀愛、死亡、生病、交友、感到光明或感到悲傷,這些都與歷史無關。或只有少許關係。」? 《第一事物》所要呈現的主題就如帕斯所說的「繼續生活」。 繼續生活的換句話說,就是繼續讓詩圍繞我們:不必然是起伏的心境,不必然有歷險的遭遇,不必然在日曆上有記號的一天,不必然要心跳加快的人出現。詩,時時刻刻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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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繁花

詩/蘇紹連 圖/黃騰輝 我的理想在荒蕪之地開墾 我的孤寂在繁茂之園開花 這麼多年,我沒忘記海岸的曲折 憶起人生的波浪和海鷗的倒影 無數的相遇裡,眼神如熠熠星火 原來都是我和希望的交會 給我顏料的種子,給我泥土的畫布 我的想像生根,長出自己的形狀和色彩 隨著四季的輪替,我的陌生更新 無法預測發芽,是為何感動 無法預測含苞待放,是為誰情緣 遠方的城市是一座燈光的花園 我獨自默默行走,我的寧靜開了花 繁花如畫,我沒忘記生命的最初 像昨日的黃昏藏入層層疊疊的 窗子裡,我依然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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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踏莎行/最易散的沙粒

詩/攝影 葉莎 沿著土地 抵達另一片土地 沿著荒蕪 抵達另一片荒蕪 聽著心裡的雨聲 天邊的雲連袂趕來一起哭 無情的人渾身是火 傷情的人滿眼是雨 (現在是房地產價個最高峰的時候,賣了! 有人眼神愉悅) 賣了客廳的門 賣了屋外的鳥啼和晚霞 賣了一家人相聚的氣味 賣了庭院微風中的小葉欖仁 賣了父親和母親辛勤一世的身影 必是不再回首了 才會決定往錢看 斷了 從祖父母至孫輩們曾經生活的老屋 捨了 磚瓦爐灶陳舊的家具灰色的長廊 離了 親情原是最易散的沙粒 亡父亡母無能說什麼 我也無法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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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閱讀時差 敏感附身

文/姚時晴 圖/黃騰萱  無法觸摸只能感受的稱之為永恆,諸如哀傷,痛苦,遺憾,憎恨,甜蜜,幸福,歡樂或無盡的想念和愁緒。月亮不只反射陰晴圓缺的面積,同時也折射悲歡離合的菱角。千年前古人的思念一直儲存於不同維度的空間,累積成聚沙成塔的情感能量。我們想念一個人的情愫跟蘇軾的想念雷同,不增不減地同樣複述著亙古。 五官可以實際碰觸及具體存在的反而易碎短暫,只能有年限的暫時停駐或過站於此時此地的現象界。無論停留的時間僅僅一瞬間或幾兆億光年,最終仍將消逝。 唯有思念不減,唯有哀愁不滅,這些情感無色無味無形地蜷縮在有和無之間的四維時空間隙,緩慢擴散,無限蔓延。在恆遠的時間長流之中,安靜等待,另一個生命體或宇宙再度成形,敏感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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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盲人摸大象, 誰人墨魯迅?(上)

文/吳守鋼 圖/李雲楓 子夜 魯迅在島國,有如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谷崎潤一郎在中原那樣,說不上家喻戶曉,但是,《狂人日記》、《阿Q正傳》、《故鄉》等在學校的教材裡一般都有。 不僅如此,那些與魯迅差不多同時代,也有過一面之交的同行、同輩曾經對魯迅有過不同角度的素描。是文人相輕,還是文人相親,不再問題,唯在性情。   (一)商人眼裡的魯迅 內山完造(1885-1959)本應屬商人,是那家開在上海四川北路上人人皆知的「內山書店」的老闆,一家三教九流都是客的店鋪。 其實,他賣書,更有賣文的本事。他的筆既描述過中原風土人情(《中國人的生活風景》、《活生生的中國身影》),也寫過回憶那個時代發生過的種種事件的流水帳(《花甲錄》)等,所以,也可以說與魯迅同行,是一個寫家。 在魯迅去世20年後的1955年,他寫過一篇《魯迅桑》,算對老朋友交了差。俺覺得他寫的這篇憶舊友之文,猶如一位見證了歷史的老爺爺在聊家常、絮叨過去。輕鬆自如,沒用上洪荒之力不算,也和吃奶之力無關。用「桑」,可顯平起平坐,因為相互間是朋友,更確切地說是顧客與商販,而不是上司與下級,所以,筆下的魯迅與生活中的那位可說是等身大。 內山屬寫家的同時,也是商人,所以,改不了從孔方兄裡窺視生活的習慣。最初他遇見魯迅時,發現這個留著仁丹鬍子,貌似同鄉的人幾乎天天來書店,並且每次總要買上幾本書才肯回家。島國,書店雖多,但開在中原的卻寥寥,何況都是些漢字外又加平假名、片假名的書,想必東渡東瀛過的魯迅當然眼饞。 熟悉起來之後,商人知道這位仁丹鬍子沒有固定工資,僅靠在燈下爬格子煎熬過活,感歎其真不容易,很難與當下的那些「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是作家而不作為的「作協家」們坐在一條板凳上論道,更難有同享天下大同的好待遇。商人的感歎實在有理:君不見,許廣平與魯迅沒有結婚,倆人卻走在了一起,成了魯迅的媳婦。而與魯迅結了婚的朱安,卻在北京與魯迅之母住在一起,魯迅解釋說,那是母親的媳婦。曾經握筆寫過《兩地書》的魯迅,此後不得不用具體行動來「兩地輸」了:不僅每月要為北京的那兩位「輸送」生活費,同時,上海還有三口之家的生活。這些都得從他的稿費中擠出,並沒有作協之類的衙門給他發工資。 魯迅生活得不易。商人發現常常有學生、粉絲、戰友隔三岔五地去他家蹭飯。甚至有一次一個婦人走錯門,竄來書店稱,她丈夫因為是魯迅的弟子而被員警抓進了牢房,保釋還缺一百大洋。當時,魯迅正好也在書店裡,婦人卻不認識。商人一眼就看穿了婦人的謊言,告誡魯迅別相信。但是,魯迅說,既然她缺錢,而我口袋裡正好還有些錢,不如把錢就用在需要錢的地方吧。 商人知道他並不富裕,也從不開口向人借錢。兩人相交近十年,只有買賣,不存借貸。 商人到底是商人,居然還知道魯迅的日常飲食習慣,比如說他討厭美國巧克力,卻喜歡俄國的和島國的。所以,常把到手的美國巧克力有如分喜糖一般,拿到內山這裡來分發。 商人不僅重商、情商,而且情甚於商。 當年,有槍在手的老蔣靠槍糊口,更靠槍滅口。有不把他放在眼裡的人,老蔣就讓槍開口,不放人在眼裡。有一段插話說,當年羅斯福總統的夫人問來美訪問的宋美齡,老蔣是怎麼對待持不同政見者的,美女美齡宋笑容可掬,動作優美地把纖纖玉手往脖子上一劃,以示「格殺勿論」之意,讓對方半天沒說出話來。信不信就由您啦,看官。魯迅的老友楊杏佛被暗殺了,魯迅的學生被送到龍華秘密處決了,老蔣對魯迅呢,也已下了逮捕令,所以商人擔心,馬上介紹魯迅去他的朋友處避風避了一段時間,待平息之後才回原居。 魯迅活得不易,然而,即使病中都在冥思苦想,一見商人就把苦水往他身上倒。 比如他說,我找到了四萬萬人的一個通病。那就是馬虎,長此以往會沒藥可救,沒藥救了就會完蛋。可以排斥島國人,但是,這之前先應該買下那貼「認真」的藥再說。 魯迅深知國民劣根性的所在,一直力行不馬虎。商人說,他的書齋即可證明。那裡,書是書,雜誌是雜誌,整理擺放得條理有致就可說明一切。   (二)學者筆下的魯迅 商人寫魯迅,學者也寫魯迅,比如學者增田涉(1903-1977)。魯迅日記裡提及過這個人,有《送增田涉君歸國》一詩為證(1931年):   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 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華年。   增田涉專啃中國文學。大學畢業後,為詩人佐藤春夫翻譯完魯迅的幾部作品之後,便來上海留學,直接拜倒在魯迅腳下。1931年的春夏秋冬,幾乎每天下午有兩三小時要去魯迅的書房聆聽教誨,並和魯迅一起翻譯《中國小說史略》一書。回國後在任教之余,依然與魯迅有書信往來,此後問世的《魯迅增田涉師弟答問集》就是當年兩人之間討論學問的書信集。此外,他還著有《中國文學史研究》、《魯迅的印象》等。 1936年為出版社負責出版了《大魯迅全集》一套。 皆因與魯迅是師徒關係,所以仰視的時候多,平坐的時間少。仰視時候的著述都留在故紙堆裡了,平坐時的筆墨很有油鹽醬醋的生活風景。比如,學者說魯迅的書齋很大,也很少會受人打擾。學者去書齋時,海嬰由阿媽抱著去了外面,坐在離得較遠的許廣平或讀書,或抄寫,或打毛線,不時還送茶、送點心來。學者一星期總有兩次在他家蹭晚飯。 有時兩人也去電影院、看美術展覽,還有時一起下酒館,偶爾也去學者的簡陋宿舍開個牛肉罐頭喝喝啤酒。 這位好學生對魯迅的印象怎麼樣呢? 學者回憶道,魯迅喜歡孩子,喜歡月亮。世人都說他威嚴、可怕,其實,與其說是嚴師,不如說是個朋友,或者有叔輩的感覺。印象極深的那撮黑鬍子,顯得幽默可愛,眼睛清澄明亮,走起路來飄飄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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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因果獨奏 悼車入土

文/葉雨南 圖/劉志飛 「不用直走了、不用在猶豫要為誰迷路了、不用為夜晚的漆黑倒退了。」如果你投胎,輪子是不是會變得更輕巧?握方向盤的人,是不是乘坐過你的同一個駕駛人? 真的走了、真的走過了頭、駛進了靈魂、走到車門都開不了的方向,不存在平常鄉間田野、都市、高速公路的快慢切換調性。每天早上聽了八年也不厭倦的同一首歌,歌曲總恰好斷在即將右轉準備下車的地方,車門關上剎那彷彿為一個童年定格側眼掃描過田野的鐘聲。 父親的第一輛車,或許也是父親最後行駛的一輛車,我已經徹底忘了剛學會開車上路的父親車輪向前和向後的軌跡,「忘」是人類自然在生產的汽油,加在充滿定義的飄浮世界。父親開車時總是開得不快,這個「快」除了形式上的快還涵蓋我和母親在周圍知曉的「猶豫」、「迷路」、「習慣的模糊地帶」。 這輛車在環境和現實的煞車下,讓渡給某個願意揹負荒蕪的男人,父親沒給這輛車取名,揹負荒蕪的男人卻給這輛車取名「小綠」彷彿就這樣直接淘氣遞接引擎連結,車的歷史。車身常常穿越時空,有時候窗外是一間商店、住家都沒有的荒地,有時窗外是夜市攤販映照的光影、有時窗外是工業區想像得到的機械滾動聲。我曾問過父親為何選擇這輛車,他淡淡地說:「這車鈑金不薄,安全。」我倒認為,父親的個性像這台車,這台車的個性卻不像父親,從前的父親有時常常行事匆匆又保留游移,而這台車卻常常在人類命名為「路」的領域下突然慢了下來,或許是父親想要讓這輛車舞出慢的樣子。 某年中秋節,我和父母親乘坐親戚的車「小白」往太平洋探望外公,也為月亮的誠實,擺在烤肉文化的煙影下,體驗醬料般那些烤肉架上互相羨慕食物的階梯。晾過了月,要回程,夜晚彷彿被幾個小時前醬料的色調依附,隱約白色的車身,也不得以漆黑,吃過的肉也要拋棄在樹狀圖般的人體道路。 假日回程返鄉,「小白」可能是突然思考了自己的定義,突然在沿路都是田的地方拋錨了,車子原先被安置在修車廠,找回了動力,過沒幾分鐘又在沿途失去了動能。我和母親、父親、外公、表妹,一邊嚴肅討論回家的方式、一邊盡量讓視線賦予希望的色調。「又多走一公里。」該休息了,人群中有聲音如雨刷般示意。經過討論後,父親要一人從郊區走踏到原住處,把他的車子開回這接我們回去,但走到住處至少要超過半個小時,又是深夜,父親也無聯絡他人,還是自己一人從沿途黑得像車子排放出的迂迴,往黑的意義走去。 等待,是當時我們一群人的沙洲,而當時身後是夜晚的父親走得慢,路直直一條,然後直直走到底,要左轉。我耳裡的隨身聽,繫了一條希望的音階給我,旋律繼續走,盼望像車身的靜,人卻得要和車學習尋找正確的方向。 一台墨綠色的車,突然慢慢迎向我們的迫切,等和待互相告別,上了車的我們,問父親累嗎?父親說:「就慢慢地走。」 從後座到副駕駛座,記憶增高回憶,車上的音響在歌曲循環播放中適應氣候的溫度,破了洞的音響,還有未來的聲音,但破了洞的心,還要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往淡化的日子移動,避免自己的外表和自己的內心,太快老去。 父親開車時車上的曲子是二胡搖盪的水車姑娘,開著陸地上的車,心卻充滿著水氣。那車身從目的交給了墓地,屬於一片綠地的墓地嗎?看著舅舅手裡「小綠」被拖吊車吊起的照片瞬間,我的哽咽像車子的排檔,卡住了周圍什麼風景都沒有的,遠眺。 行駛過二十多個年頭的車,老了,病入土地,在現實報廢,卻在我的眼前留下頭條,我好想知道,如果駕駛座上的人是我,「小綠」,被我踩下油門時,我轉彎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風景,有沒有當時父親也曾熟悉的荒蕪。 彷彿我們的保母,連離去時都還記得,睜開方向燈的雙眼,在拖吊車上,送我們的回憶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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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簡政珍詩學隨想 空隙的填補

寶藍芹壁 文/簡政珍 圖/紀宗仁 八0年代之後的詩作,詩行和意象之間留下想像的空隙。以王添源的詩行為例:「喧騰完畢的電話擱淺在複雜/,凌亂的桌上,兀自沈默」(《如果愛情像口香糖》:〈面壁十四行〉)。詩行以景喻情,讀者「看見」的是電話,「看穿」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牽連。喧騰和沈默的是人事的寫照;喧騰可能是爭吵,而爭吵之後,是悵然若失的沈默。「擱淺」也有弦外之音,敏銳的讀者看到也聽到電話兩頭兩人關係的停滯擱淺,心情「複雜、凌亂」。文字留下的空隙,需要人生的感受才能填補。 空隙的美學在於,讀者在有形的文字之外,要看到空白處的餘音蕩漾。空隙使詩有別於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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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 最想投影在康河的波心

康河撐篙,船經嘆息橋,想到徐志摩的生命無常,想到他來不及續寫〈三別康橋〉,心頭不免升起諸多的惋惜與喟嘆。 文/攝影 翁少非 早上,窗外的天空很高很藍,有幾朵白雲匆匆的走著。 剛剛,品讀潘安邦卡片畫作裡「讓我可以化作一隻孤獨的雁,銜著白雲到妳身邊」的字句,有一股浪漫潺潺的注入枯涸的心田。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真想化作一朵雲跟著去流浪。 唱響〈外婆的澎湖灣〉的潘安邦,不僅擅長唱歌和演戲,亦精於畫畫,高中畢業從澎湖到台北,準備考大學時曾畫卡片謀生。他說他喜歡瓊瑤愛情小說裡的至情至性,而我,則感受到他這幅字畫裡的浪漫愛慕。 作家三毛的名言「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心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兒都是在流浪」;在我,流浪是一種走動著的浪漫,從異鄉到另一個異鄉,沿途尋覓可以歇腳之處。 我常凝視雲的走動,想著它走到哪兒的上方了?找到可以投影歇腳的地方沒?若是化作一朵雲,我最想投影在徐志摩(1897-1931)的康河(River Cam)了。 去年四月間,我終於得以到英國康橋行旅,離徐志摩最後一次去康橋,事隔九十多年了,不知怎的,總覺得他還在康河撐篙,就在我身邊不遠處。 二十四歲那年,徐志摩來康橋國王學院當特別生(Research Student),短短一年多的生活,康橋風火雷電般的激發了他的潛能,「教他睜開眼、撥動他的求知欲、給他自我意識的胚胎」,造就他成為一位傑出的詩人、中英文化交流的使者。 而我之所以夢想到康橋一遊,全因他〈再別康橋〉這首詩的呼喚。也許不只我,還有很多人憧憬吧,幾年前住家附近的台南總圖新館,那條新建的四十公尺寬的馬路,歷經社區人士大力爭取,最後達願命名為「康橋大道」。 康河發源於康橋大學南邊約十英哩處,流經康橋大學的這一段,河水清澈,二三十公尺寬、三四公尺深最適合行船。到康橋觀光的華人,任誰都會想體驗一下〈再別康橋〉裡「撐篙康河」的情境。 這一天,康河波光粼粼,白天鵝和綠頭鴨早在河邊戲水,岸邊那排柳樹長髮搖曳,天空薄薄淡淡淡的雲朵,陪我搭上十人座的小船,撐篙的是著白長袖上衣、黑色背心、咖啡色褲子,臉上撲滿書卷氣的大學生安迪。 船行從磨坊潭出發,經數學橋、克萊爾學院的三環洞橋、嘆息橋、三一學院橋,我把岸邊的美麗風光,盡情的收入我的行囊,還掏出抄在卡片上的詩句,邊看邊揣想徐志摩的詩想。「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裏的艷影,在我心頭蕩漾……」 徐志摩以康橋為題材寫了好幾首詩,如〈康橋西野暮色〉、〈夏日田間即景(近沙士頓)〉、〈康橋再會吧〉等,其中〈再別康橋〉這篇廣為流傳,寫美景也抒發離情和心性。這首詩裡的金柳、艷影、新娘、軟泥、在康河的柔波裏、我甘心作一條水草……,每一個用柔情釀造的字詞,都沾著淡淡的香氣注入我的酒杯。 小船通過木造的數學橋,與一艘紮馬尾女孩撐篙的船相遇,安迪朝她揮揮手,這女孩的臉龐漾起燦爛笑容,有如灑在她髮梢的陽光般,我不禁想起徐志摩〈我所知道的康橋〉文裡對「船家女」的描寫:素縞衣裳、微飄裙裾、寬邊薄紗帽、手撚一根長篙,漫不經心地一點,小船像翠魚般的滑前。 是受到英國浪漫主義的薰陶,或是來自徐志摩的天分,他的眼睛和他的筆尖總是能把美麗的事物,看得這般的精微細緻,寫得這般的浪漫動人。 一九三一年徐志摩搭機由南京到北平,飛機在大霧中觸山失事,唉,才三十四歲的人哪。他的好友胡適追悼說「我們天上的一片最可愛的雲彩,被風捲去了,永遠不回來了」,文章中也詮釋「愛、自由、美」是徐志摩畢生追求的人生信仰。 船即將穿過嘆息橋,這座裝有鐵窗的廊橋,連接學生宿舍與考場,安迪放緩撐篙速度,講述有關「嘆息」的故事,而我,想到徐志摩的生命無常,想到他來不及續寫〈三別康橋〉,心頭不免升起諸多的惋惜與喟嘆。 徐志摩喜歡雲,常把它寫進詩裡,他這般匆匆的人間來去,沒有帶走一片雲彩,卻把美麗的雲、浪漫的雲、灑脫的雲,濃濃的投影在人們的心湖裡駐留。船回到碼頭,揮別康河時,我的心弦響起他的〈偶然〉,不覺唱起「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到康橋遊康河,這輩子也許只有這麼一次,然而,徐志摩投影在我心湖裡的雲朵,從此就像他的〈再別康橋〉一樣,時時在呼喚我,偶爾化作一朵雲,投影在康河的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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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 踏莎行/流轉 與 消散

詩/葉莎 攝影/陳永鑑 接住雨聲的荷葉 也接住我們的眼神 它們撐開肉體假裝一艘船 用以裝載流轉和消散 在世間流轉的人 擁有可任意流轉的心念 等待消散的露珠 擁有面對消散的自在 我們並不想乘坐這艘船 這艘船會在深冬之後死亡 也不愛身邊沉默的刀傷草 它們已被自己的名字割傷 如果幸運些 我們會在色舞的紅塵中 繼續眉飛和流轉 如果更幸運些 我們會在月朗時道別 風恬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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