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藝文訊息

2022年優秀青年詩人獎名單: 謝銘、林荷修、鄭田靖、張元、吳宣瑩(栩栩)、李昀墨、陳冠良、郭瀅瀅、李中翔、扈嘉仁、周婉晴、蔡維哲(旋木)、陳思婷、林郁青

Read More

〈中華副刊〉半個月亮

■夕陽去年五月……就寢前,關窗之際,與月亮打個照面──好亮好白,又罕有的橫擺著,好像一塊白肉西瓜,端在水平線的碟子上,邀世人來賞、來嚐。原來是半月。平常會駐足看的是美哉彎月,偶遇滿月時,也只偏重她的圓。今夜,讓我看得仔細的,是半個月亮,那平躺的模樣:嬌慵、閒適。忽又見她……「在快速移動呢!」冷靜理智的外子,立刻糾正:「是雲在動!」當然當然,只是瞬間,她真的真的似在用盡方法,吸引我的注意……我和外子的高堂已辭世,最親的就是孩子和兒媳。因為新冠疫情,已兩年多沒見過孩子。他與新婚的太太在歐洲工作,疫情才剛緩和,卻在不遠處戰雲突起,叫人怎能不憂、不思。翌晨,憂思再襲,欷歔半晌,卻有一念,閃現心頭,彷彿是那月中仙,撒下的雋語:人生難得圓滿,但只要彼方此方安好,兩個半月,加起來,與一個圓月無異。

Read More

〈中華副刊〉秋高氣爽,橙黃遍野

■洪金鳳以前年輕時住澎湖,只要中秋節一過,東北季風就會來報到,風咻咻的吹,吹得讓人厭煩。但其實我厭煩的不是風,而是怕風一來就會把綠意盎然的菊島,換上一層橙一層黃,最後夾帶著「鹹水煙」的風,再把這些黃橙色一路吹黑,然後澎湖的寒冬就揭開序幕了。所以趁著草尚未黑,還在橙黃的階段,我在澎湖扮演荒野過客,開車繞行所有我熟悉的路段,邊開車邊賞景,只要看到特別或美麗的景致,我就停車拍照,想以相片留住最美的這一刻。這天我的相機按下快門後,才發現相片中的這面牆原來是間房子所留,牆上書寫著「民生農牧場」的遺跡,古色古香,配合著「秋高氣爽,橙黃遍野,小牛低頭吃草」,頓時有種「類出國」的感覺在我心中升起。

Read More

〈中華副刊〉意外之得的印記

■如意一起繫手散步,是我們生活中的最愛,尤其是南宋那種「雨過天青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的溫潤鮮新,叫人心情雀躍的雨後天氣,如此到附近河邊公園走走,不僅能增進夫妻的感情,也能一探自然的微妙變化。這時雨後的柏油路上,一切幾乎都被雨勢沖洗乾淨了,就如同此刻的晴空,雨洗刷過了,沒有雜質。我們低著頭一邊聊天,一邊沿著河邊的小路刻意去尋找蝸牛的足跡,卻見到一片葉子清晰而深刻的鑲進柏油小路上一角,如剪影,如拓印,如一張被遺棄的樹葉書籤,深深被嵌入柏油路面,卻依舊完美。雨,被抹淨了。蝸牛,走失沒留下足痕。只有這落葉,被狠狠重重的施壓踩扁,還試圖努力嶄露自己最後的最美印記,證明走過秋華這一程。抬眼,是雨後天青,低首,也能有莫名出現的驚喜,一次的散步也能有感情之外的小小收穫,更是意外之得了。

Read More

〈中華副刊〉〈褪青衣〉知覺光芒

■蕭宇翔梅洛龐蒂《知覺的世界》通本易讀,只有少數段落以驚鴻迅猛之勢掠過,稍稍費解,但值得上下索引來回商榷。第五章〈從外部看人〉最為宏大,不是篇幅,而是觀看的視角,從現象學處,躍然上升為倫理層面,但不是精神分析或心理學式的那種倫理,更不是創傷理論式的案例剖析。有時我想,文學分析者,往往,無所謂心理活動的複雜、深刻、扭曲、狂暴,概以一種理智到了褻瀆的語言在析它,無非是一種抽絲剝繭後的轉述之死,僅留蠶蛹作羅織之用,再無其它。梅洛龐蒂不然。他行文處的樂觀,是那種上乘的樂觀,是米沃什終其一生最為肯認的那種樂觀,是頂級的文學家如布羅茨基,或楊牧願苦苦追求而在行文中假以笨拙,低聲下氣的那種樂觀。這種樂觀,致使梅洛龐蒂這樣評價卡夫卡:「從外部看人──即是批判──是健康精神的應有之義。但不是像伏爾泰那樣為了暗示一切都是荒謬的,而是像卡夫卡那樣為了暗示:人的生活永遠處在威脅當中;是為了從心態上準備好迎接那些罕見而珍貴的時刻:在這一刻,人們認識自己,並且認出了自己。」正如米沃什說:「意識到危險在威脅我們所愛的事物,才會感到時間的飛逝。」何況,「詩歌必須意識到自己可怕的責任,因為詩歌不是純粹的個人遊戲,它還賦予人民那偉大靈魂的種種願望以形狀。」意識到了這種藝術職責,梅洛龐蒂才會說:「人在原則上就總是岌岌可危的:每個人都只能相信他內心中認為是真的東西──而與此同時,每個人的思考和決定都為與他人的某些關係所束縛,因為這些關係總是會偏向某種意見或者說觀點。」這種悲觀是先驗的,這種個人主義是內省式的,這也就成了梅洛龐蒂推進思想的論據。正正是因為:「沒有一種內在生活不像是我們與別人的關係的最初萌芽。」他斷定,從生活(或者說心靈上的幸福)的角度上而言,個人與他人習習相關,建立在「知覺他人」這一點上,故而我們理應不懈地「努力以縮小我們相互間的分歧,以解釋清楚我們被誤解的話語,以顯明關於我們的那些被隱藏的東西。」這是十足人文主義式的雄辯,旨在捍衛一種健康的精神品質。況且上述的知覺乃建立在「語言」上,或者說「文化」上,梅洛龐蒂認為文化即是「通過一種從外界所接收的語言」。而純粹的自我(或者說個人主義)雖然作為一種批判性的手段去和外部世界所施加的壓迫作對抗,是好的,但「真切的自由」還是得透過「語言」。此即米沃什所謂的「開放性」,「人∕世界」「內部世界∕外部世界」、「個人史∕共同史」的相互參與,或者說鏡面反饋,「這一情境既會給我們一種焦慮,又給我們一種勇氣。而且實際上,焦慮和勇氣是同一回事。」梅洛龐蒂說:「因為焦慮是一種警覺,是一種去評判的意志,是去知曉我們做了什麼和能做什麼的意志。如果說其實沒有什麼好的宿命,那就更不必去相信會有壞的宿命;所謂勇氣,正在於依賴自己並且依賴他人,因為,雖然有那麼多身體及社會處境的差異,他人還是都在其行為本身和在其互相關係本身中顯示了同一種光芒(étincelle),這光芒使得我們承認他們,使得我們需要他們的認同和批評,使得我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命運。」這個光芒(étincelle),俗其名可曰「愛」吧。然而這愛除了是一種僅僅初衷之外,更多的時候其實慘然只是一種唯唯諾諾的藉口。誠如高翊峰老師所說,你有沒有可能相信「有人相信希特勒是善良的」,細思可以領會,重點不在後半句,而是前半句:「相信」。相信和愛一樣,同屬純粹的精神,是一種個人主義,而非建立在他人身上的,換句話說,是屏除文化、歷史、語言的。希特勒的「相信」毀了一千七百萬名猶太人。梅洛龐蒂旨在暗示我們,精神、理性、相信這些,其實是對世界的「拒絕參與」。這是對笛卡兒以降的最大反叛。思考只能屬於精神?不,思考在實際層面上屬於身體,當我們回憶,回憶對一人的情緒(譬如憤怒),並非是一種心理活動,反而與我們的姿勢、語言、身體分割不開,這構成了我們與他人的現時關係,並在空間中布展開來。換句話說,思考是與物質條件密切相關的。研究表明,我們也可能因為談話中手捧一杯熱茶而冷靜下來。而我們的「反思」,首先並不是活在我們關於自己的意識中,甚至不是活在我們關於物的意識中──而是活在關於他人的經驗裡。嬰兒猶能如此,藉由觀察旁人眉毛或唇角的動作,能辨別他人的情緒,藉此反身調整自己的認知與行動。前此所謂「鏡面回饋」,我們的反思有賴於與他人的密切關係。承上所示,文化、語言、歷史等傳統就是我們與他人之間的橋梁,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通道藉此開放。這並不是建立在利他主義之上的樂觀結論,而是因為人做為獨活的個體,我們必然找不到絕對的安穩,這是存在主義的困境:人與人之間充滿誤解,人對自己也容易產生誤解。然而,還是有著這樣一種可能性(或者說物質上的必然性),那就是,我們能夠以知覺他人的方式,在他者身上更深更明晰地「認識」自己,並且「認出」自己。認出自己,這就是梅洛龐蒂所說的「從心態上準備好迎接那罕見而珍貴的一刻」。為此,梅洛龐蒂不無迫切地說:「讓我們不要拿善意或好的初衷去給我們做下的壞事做藉口,讓我們看清楚這些善意在離開我們之後到底都變成了什麼。」(本專欄作家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Read More

〈中華副刊〉小徑牽引兩地春

■韌杰光緒戊寅年,梅縣梁燕在恒春「猴洞山」岩壁,題刻「恒春八景」,首句「貓鼻龜蛇峙海邊」,指出三種動物形象,護衛海疆:貓鼻頭在南,龜山在北,蛇山居中,無不栩栩如生—見恒春縣誌。「蛇山」,即當地人習稱的「大平頂」,稜線呈一字型,幾無起伏,界分兩個地形:東面是礁岩地質,鄉親經常會挖到「貝殼化石」販賣,或作庭院擺飾,最近又有考古學家發現「鯨魚化石」,令人大開眼界;西面則「面目可憎」,由於斷層作用,這片海蝕台地受壓破裂,風化後「亂石崩雲」,不時鬆動,幾無人車穿越,一片荒涼。如此一線之隔,分明「東西」,一是緩坡,一則突兀,迎旭日,或送夕陽,各自起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陵線居中的最高點,受重力崩落,硬把原來狹窄的「海蝕崖」串起的一條小徑,堆起約莫三公里長的碎石丘;當地耆老繪聲繪影,細說這是天意,前後幾晚石礫相爭「紅光四射」,名為「石珠」。既有忌諱,以致石丘兩側原來近在咫尺的兩個聚落:北面,即車城鄉「後灣」,南面即恒春鎮的「萬里桐」。從此「雞犬之聲」不再相聞,竟成天涯。先有「一線之隔」,再受「一石之阻」,外鄉客到訪,唯一山徑更顯千里迢迢,常有畏懼。即以地名可以看出端倪,最需「心理建設」:萬里桐不種桐樹,卻有「桐」之名,原來此桐係台語,音義和「踱」相近,一番跋涉折騰,小村依然雲深不知處。若萬里「奔」,難免力不從心;倒不如「一步一步」走,「踱」入佳境。得名「萬里桐」,確實有幾分「欺世盜名」的味道,但是亟欲苦盡甘來者,卻是不絕於途。村民樸實戀舊,「日出而漁,日落而酒」,優閒自在,姑娘美,男人壯,更是地傑人靈。君自外地來,一旦投入「海蝕溝」的天然小港,或潛泳,或捕魚,幾次心有「萬里情」,不難在此成家,落地生根。一年四季,礁岩上垂釣不乏老少,立春以後,更多紅男綠女袒裎逐浪;特別膠筏入港,滿滿「臭肚仔」、「剝皮竹」、「倒吊」等沿岸魚類,以濃濃「硓磅」味,陣陣誘人垂涎。如此一個「化外」之地,逐漸累積無限的可能,蓄勢待發。至於後灣,名實一樣暗藏玄機:有句俚諺,「嘸通做後灣頭路」,足以道出箇中況味。生意人一聽買方是後灣人要送貨到家,價錢得講清楚,雙方非傻瓜,難免討價還價:彼此早有嫌「怨」,後又遭退貨,更是「怨」聲再起,既然有此顧慮,與其「後怨」,不如不怨。怨與灣的台語相近,後灣村落偏遠,物價加運費必然水漲船高,「後灣頭路」乏人聞問自無意外。後灣位於「射寮溪」出口,是潮汐河,小魚日夜逆流而上,村民以簡易尼龍網即可入魚無數,奠定家庭小康基礎;復面對北向平靜海灣,小舟「牽罟」作業不懼大風大浪,沙灘上人聲鼎沸。暮秋,烏魚拐彎入甕,徒手抓「烏金」,乃天意賜福一般人家,何況後灣人勤儉自愛?再說做生意,從小練就一副能屈能伸又容忍和善的俠氣,移居外地多成就為大企業家,回饋鄉里用在基礎建設,或廟宇氣象,絕不手軟,後灣人致富,各界倚重,遠近皆知。有道是「風水輪流轉」。自「墾管處」和「海生館」成立以後,石珠障礙已整平,一條雙線道劃出林蔭光采;從此這「遠在天邊」的兩處聚落「氣血相通」,旅遊業相伴起色,外地人南來北往,大多以此選為捷徑:「灣」可直,「桐」花心裡開,簡陋小屋更是詩情畫意,小街和防波堤岸,一片熱鬧滾滾,入夜,燈火共星光輝煌。最是八景末句「雄鎮東南半壁天」,敢情作者人在古城,卻心繫故鄉,所作伏筆:大平頂差擬「半壁天」,呼應「峙海邊」神人相挺,眼前江山必雄鎮萬年。「故國神遊」當無悔「早生華髮」,樂看兩地常常「相知相惜」,滿山滿野的枝葉新生。茲掠美以為詩:斷層崩落石非假,山徑曲直亦風華; 礁穴溶月萬里夢,小屋藏書後灣家。

Read More

〈中華副刊〉渺光之律

雨靈俳句 餐桌刀叉的淺影 春陽工作坊外的藝術傘架 查某雨迷途問津的不老騎士 南風論斷緣主感情的命理師 七夕夜綠地雙雙奔跑的細腿 短褲夜按門鈴的歸人 平安夜停下祈雨舞 雷雨雲翻閱兔年的吉祥方位表 除夕瀝水架上的新瓷盤 元旦新人初次拍攝廣告 愛玉一級戰區揮淚話別兒女 父親節(華文俳句社供稿)

Read More

〈中華副刊〉雙週詩集導覽 無數物象與抒情向我們報信

■林宇軒2023年3月中至3月底,陳黎與張芬玲合譯的日本文學經典《萬葉集》出版,當中收錄了369首「和歌」,是該書正體中文版首度問世;而兩人合譯的聶魯達《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近日也推出了增訂新版。值此期間,台灣詩人共有六本個人詩集出版,包含擅長跨界的林豪鏘(1966-)推出《失眠是一種漸進式:衝突與妥協》,號稱是「華人史上第一本與AI圖像共創的圖文輯」,形式實驗值得注意。2009年才出版第一本詩集《第五季》的藍星詩人曹介直(1930-),這個月以九十多歲的高齡推出第二本詩集《且聽》,由學者曾進豐與楊昌年作序。與曹介直同年的楊昌年指出,全書雖然都以「XX說」的形式創作,但可以分為「族群」、「物象引申」、「人事」這三類,舉詩集第一首〈影子說〉為例:「請站進陰影裡吧∕孤獨的男子∕別讓我負擔你生命的重量」。與藍星詩社也有關聯、現旅居美國的詩人張堃(1948-)過去出版了五本詩集,這個月推出精選2009年至2021年創作的詩集《非浪漫的暗戀》,由學者陳素英與元老級詩人向明作序。從詩句如「不想把我的寂寞∕當成你室內佈置的∕擺設」、「藍得幾乎跟∕夜 一樣深」、「原來斷了線的音信∕叫做遺忘」可以觀察到詩人的寫作手法。中堅詩人李進文(1965-)過往有著豐富的出版著作,新作《奔蜂志》除了收錄分行詩,更可窺見向散文詩深耕的痕跡;在單純的文字書寫外,李進文也首度跨界,以畫作詩、以詩詮畫。雖說有跨界之作,但這些曾獲國藝會創作補助的作品仍具一定水準,以「窗邊,一隻狐狸」起始的〈狐狸詩〉讓閱讀、景象、感情相互交融;從「很多東西∕沒綁好」發想的〈形狀〉也極富新意,整本詩集延續前兩本詩集《微意思》與《野想到》的架構,完成了他所謂的「自由體三部曲」。近年跨界小說的楊瀅靜(1978-)推出詩集《白晝之花》,短詩在前、長詩在後,層層引導讀者進入。全書主要延續前三本詩集《對號入座》、《很愛但不能》、《擲地有傷》的抒情路數,同名詩作〈白晝之花〉寫道「孤獨的人是∕照耀黑夜的路燈」;而在「輯二」的〈我們把爸爸留在基輔了〉、〈坦克與玫瑰〉、〈大疫期間的健身運動〉等涉世之作,則顯現出楊瀅靜跳脫過往風格、觀照政治社會的敘事技藝。以《初醒如飛行》出道的學者型詩人李蘋芬(1991-),近日推出入圍周夢蝶詩獎、楊牧詩獎與紅樓詩社拾佰仟萬的力作《昨夜涉水》,不可錯過。如同曾琮琇所言,「涉水」是李蘋芬這本詩集獨特的姿態與方法,從「唯有牠身上的破綻∕掩護我的黑暗」的〈一道影子與我孿生〉、「有自己的傷口」的〈那樣的人〉到「隱住一場烈焰」的〈不動〉,可以看出詩人「從細微夾縫處一再遞來無數物象與抒情,向我們報信」(栩栩言)。 (本專欄作家為北藝大文跨所碩士生)

Read More

〈中華副刊〉一刀春韭賽珍饈

■潘玉毅日日餐前何所有,一刀春韭賽珍饈。春天來了,韭菜就可以吃了。街邊的夜宵攤裡,「烤韭菜」幾乎是人人必點的。燒烤攤的攤主動作嫺熟地將韭菜串成一個串,放在刷了油的鐵架上,用碳火燒烤著,等上三五分鐘,再刷一遍油,撒上調料,很快就可以拿來吃了。那滋味,怎一個「噴香」了得。無論外形還是身份,韭菜都與蔥相似,在眾多食材中算是最平常的了。一個個子瘦瘦,一個腹中空空,即使與胡蘿蔔、大白菜、黃豆芽放在一起,也很難被人一眼相中。韭菜能做的菜肴也是十分有限,涼拌、煎蛋、炒香乾、燒豆腐,或者拌成餡塞在餃子、生煎裡。其中,韭菜餅和疙瘩湯算是最考究的了,但那也只是相對於以韭菜為食材的菜肴和小吃而言。韭菜味重,慣於吃韭菜的人固然覺得其味鮮美,縱使山珍海味亦不及它,不慣於吃韭菜的人,就連聞著都覺得難受,恨不能離它三丈遠,離那些吃過韭菜的人三丈遠。許是因為這個緣故,韭菜通常只在家宴裡才出現,在略微高檔一點的餐廳是很難找見其身影的。韭菜每個季節都有,但只有初春的韭菜最是耐人尋味。俗話說,正月蔥,二月韭。綿綿不斷的春雨落在人間,也落在人間的草木上,這草木裡就有韭菜。韭菜非常好種,從育苗到成熟,整個過程幾乎都不需要怎麼施肥。蟲子不來吃,鳥雀不來啄,所以隔著長江黃河,南北方都有栽種。韭菜種植容易,賣得也便宜,不獨富人家可以從容地將之做成盤中美味,囊中羞澀的窮人多半也能在想吃的時候吃得起。當它與陽光相擁的時候,望風而長,蔥碧可愛;當它與陽光隔離的時候,合不成葉綠素,就會變成韭黃。青的也好,黃的也好,洗淨之後,切成長段,與蛋一起翻炒,便成了餐桌上的一道家常菜。春韭種植不需多,只要一畦就足夠。因為韭菜是割不完的。明明前幾日才把它割來做菜,過不多時它又長出來了。而在取材的時候,有些地方的人習慣用剪刀去剪,有些地方的人習慣用菜刀去割,兩般廚具,最終得到的韭菜都是齊齊整整的。韭菜的營養和功用亦有許多,健胃、提神、補腎,一樣不缺。對於韭菜這道食材,古時亦有許多同好者,甚至喜歡的程度要遠遠超過今人。杜甫曾有詩雲:「夜雨翦春韭,新炊間黃粱。」古人深知初春早韭之美味,常用它來招待賓客。慢慢地,演變到後來,「翦春韭」就成了邀請親戚朋友來家裡飲酒吃飯的一種自謙的說法。清朝某年春天,一連下了幾天的雨,詩人龔自珍看著園中弱柳、圃中肥韭,忽而跑到書房裡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老友兼親戚的吳虹生,道是:「今年尚未與閣下舉杯,春寒宜飲,乞於明日未刻過敝齋翦韭小集。」於是,行不多時,兩家親眷一場宴飲便由於韭菜的牽線搭橋在春天裡不期而遇了。知己逢迎,觥籌交錯,放眼盤中珍饈,一刀春韭賽諸侯。

Read More

〈中華副刊〉清泉部落巡禮

■黃筱婷原住民部落總是遺世獨立,擁有城市所沒有的平靜與放鬆。清泉部落有我的許多友人,他們都在為部落族人的美好未來而不斷地努力拼搏著。依稀記得小時候前往清泉部落遊玩時,經常可以見到臉上有紋面的泰雅族長者,看到長者臉上的淡青色印記,我常好奇的無法移開目光,為此還常被母親喝斥不可盯著他人看,不過這些泰雅耆老們總是態度親切的對我微笑,讓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當我逐漸長大,多次沿著熟悉的道路前往清泉部落時,驚訝於部落裡只剩下長者與小孩,長者臉上的紋面不見了,不變的是小孩們的澄澈大眼;我以為部落理應要存在著紋面的長者,我暗自期待他們如兒時般能寄予我那淡淡的微笑,不想這些紋面的長者卻不敵時間的長流而漸漸殞落了。沿著上坪溪畔,我穿梭在往清泉部落的山間小道上,以一種不快亦不慢的愜意速度前進著;陣陣清風拂面而來,是真正沁人心脾的涼爽,我大口呼吸著不帶任何雜質的空氣,那略帶冷冽與草本的香味滲入鼻腔,這就是兒時我所熟知的部落氣息啊!清泉部落多為泰雅族霞喀羅群所居住,另外還有白蘭群及少澤奧利語系麥巴來群;他們本來居住在五峰鄉的各個山頭,在日治時期日方為方便管理泰雅族而將他們集中遷移到此地。過去清泉地區因有地熱溫泉湧出,泰雅族人以「ulay-mkilix」稱呼,意思就是「自然的熱水」;日治時期日方來到清泉部落開發溫泉,將原來的地名「ulay」更改為「井上」,等到光復之後,政府將「井上」正式更名為「清泉」。小時候外婆曾經告誡過我,清泉部落有重兵把守並且看守森嚴,平日只有幫忙煮飯、灑掃、洗衣服的人員才能夠進出清泉部落;長大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所謂被「重兵把守且看守森嚴」的人,便有出生於瀋陽的「少帥」張學良。西安事變後,張學良便被押送至清泉部落幽禁十三年之久,陪伴在他身邊的還有「趙四小姐」趙一荻;民國四十八年的一場強烈颱風將張學良在清泉部落的住處破壞殆盡,新竹縣政府之後便在張學良原來住所大約三百公尺處的位置,重建張學良紀念園區。張學良故居外觀是日本樣式的平房建築,故居內擺放著簡單的桌椅、木製家具以及一臺老舊的縫紉機,雖然應有盡有,但依舊可看出張學良與趙一荻兩人在此巍峨內山部落中的儉樸生活。據說兩人在閒暇時刻會並肩寫書法,張學良寫得一手好字,各式字體都難不倒他;有時候兩人還會餵養雞、鴨等家禽,有時候還可以到故居不遠處的網球場打球,除了失去自由之身外,他們的生活其實倒是頗為愜意的。沿著部落的小路前行,一幢紅磚房躍然眼前,這是作家三毛過去在清泉部落的租屋之處;三毛認為清泉部落景致宜人,便租下了這幢紅磚屋,在此居住約三年的時間,她還將這座紅磚屋命名為「夢屋」。儘管經過時間的洗禮,這座夢屋仍舊原汁原味保留著三毛當時居住的情形,屋內可以看到三毛各個時間的精彩照片,屋外的那棵梢楠樹則是三毛時常駐足找尋靈感的地方。我前往三毛夢屋對岸造訪「清泉天主堂」的丁松青神父(許多人習慣稱呼他為「小丁神父」,因為其兄丁松筠神父被稱作「大丁神父」。)小丁神父最早是在蘭嶼傳教,爾後輾轉來到清泉部落;他將聖經裡的故事巧妙融合原住民族傳說,巧手打造了極富藝術氣息的清泉天主堂,天主堂內的木雕、壁畫、彩繪鑲嵌玻璃等藝術品,都是小丁神父所創作;只要在天主堂待上一小會兒的時間, 便可強烈感受到小丁神父畢生以愛為清泉部落子民服務的熱忱與精神。小丁神父與三毛是至交好友,三毛曾協助翻譯小丁神父的著作《蘭嶼之歌》、《清泉故事》與《剎那時光》等,兩人的友誼長達二十年之久;我和小丁神父也經常聊起三毛,小丁神父眼中的三毛善良機敏,有著異於常人的勇氣;每每在與小丁神父的對話中,我都可隱約看到三毛在清泉部落悠閒漫步的身影,耳邊也依稀響起三毛在清泉部落那銀鈴般的笑聲。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