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無題

王崢 關窗 以遊客的眼神 造一片沙漠 在室內 嘆息的間隔中 不再有燈光 照亮潮濕的路 兩旁的灌木 彼岸蔓延至 腳下的灰 堆積成一本 書的荒涼 翻開空白頁 在真相重複前 偷偷離開 身體的源頭 在熱帶植物的 陰影裡 匯成一條巨蟒 的細長名字: 所有人的名字 然後聽見 窗外的雨 喚起每一顆 孤獨的沙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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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噢,妳也在這裡

■南峽 坐火車到鳳山,出了車站看到三個中年男子聚在一起講話,我隨意的瞥了一眼,感覺有些熟悉,就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他們。咦,他們不就是我的大學同學嗎? 雖然他們有的頭髮發白,有的童山濯濯,身形也變了,但那神態、招牌動作可都是一如年輕的他們。我驚喜萬分,馬上趨前和他們打招呼。對一個大嬸突然出現在眼前,這三人顯得很詫異,臉上不約而同寫著「你是誰?」待我要開口,來自新加坡的S先認出我,他們馬上化遲疑為燦笑。「噢,原來妳也在這裡!」 原本有事要處理的我,見到久違的同學就暫擱一旁。畢竟「他鄉遇故知」是人生的四大樂事之一,近三十年未見,這份悸動,若非當事人很難體會。 他們都是我大一的同學,當時班上人數只有二十來個,還陰盛陽衰,他們是班上唯三的男生,其中S是來自新加坡的僑生,個性開朗活潑,舞跳得一級棒。H來自桃園,個性老實拘謹,與女生講沒幾句就會臉紅。C來自高雄,富有濃濃的哲學思想,常看叔本華、尼采的書,但是個很溫暖的人。 當時因為班上人數少,所以大家的感情極為融洽、團結,若有課外活動也都是全員會參加。大一下,我因志趣不合申請轉系,班上有多人對我的做法不諒解,認為背叛了他們,那段時間我著實很難熬,一度想打退堂鼓。就在我孤立無援不知轉系是否正確時,這三個大男生不約而同用行動和言語給我支持和祝福,對我來說這是一股永不退潮的暖流。 想想我與他們自大學畢業已近三十年未見。S現在是新加坡一所中學的校長,想當時的他還有些吊兒啷噹,現在竟是一所中學的大家長了。H已退休回老家種田,在有機農產品這塊頗為用心。C是一所科技大學的助理教授,對他來說真是得其所哉。此次因S自新加坡來台,所以三人約在鳳山車站會面。沒想到我意外的出現,讓三人又驚又喜,而我也彷彿重溫一次大學的舊夢。 與他們閒聊,即便過了近三十年,我們每個人的人生際遇也不同,但此時再唱起年輕人的歌,都讓我們很開心。聊著聊著,覺得又回到那段單純無偽的大學時光。 雖然我們都已步入知命之年,但是對我來說,不管是當時的陽光大男孩,還是現在的中年大叔,他們依舊是如春風的和煦,如冬陽般的溫暖,雖然「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但珍惜當下,我感恩能再與他們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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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君子固窮

■蘇家立 遺失微光的深夜漫無目散亂著腳印 腳印拼湊起城市,裝飾華麗的窗 層層疊疊開啟你我沒收好的夢 呼喚遠方剛削尖的路標 從口袋掏出沾染晚風與月色的火柴 無人發現他越來越矮小 繞著只剩一面牆的廢墟打轉 唇邊淌著螢火織成的蠟 眾人拍去膝蓋的厚灰與臉頰的薄鹽 套上陽光特製的鞋匆匆走向彼端 他在原處將自己摺為星辰 目送一切窸窣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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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辦公室放大鏡

■蔡嫦菁 職場工作許久,如今已過不惑之年;從事工作的種類眾多,因此結識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英雄同事。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專長、不同個性,譜出了辦公室截然不一樣的氣氛;耐人尋味。 類型一:老鳥幹練型 在公司耕耘許久,工作績效不錯;深獲老闆信任及重用;喊水可以結凍。與此類同事相處,聽其建議,觀察其行事,多加學習,必定可以受益匪淺。若能獲得此類同事的讚許及信任,相信可以在工作及同事關係上遊刃有餘。 類型二: 中規中矩型 或許是新進同事,或許是沒有太多的個人特色;此類同事,一般來說配合度高,沒有太多的意見,無一鳴驚人的表現。但此類同事卻是很好相處;與其共事, 也不會太多的壓力,是相當襯職的綠葉。雖無紅花艷,但沒有他們的傾力相助, 也美不了紅花。 類型三: 社交型 是積極活潑聒噪的同事,也是極會察言觀色、看風向的同事。他們是辦公室觀察家以及開心果。辦公室大小事,他們統統都知道;很會帶氣氛,也很知道每個同事的需求跟狀況。社交型的同事把每個人都照顧得很好;由於人際關係極佳, 工作表現也不凡。此類型的同事,知所進退,也是主管的愛將。 類型四: 推拖型 這類英雄同事,喜歡固定的事情,不喜歡天外飛來一筆不熟悉的任務;於是乎假裝看不到或不知道,又或者常常喜歡委任其他同事幫忙。說他不努力也不盡然;在他熟悉的領域,也是當仁不讓。無俚頭推託型同事,常讓其他同事對他有著摸不著邊、使不上勁的無力感,也就順理成章的晉升為豬隊友。 類型五: 自我感覺良好型 能力不差,老闆賞識。但是這類型的同事,經常只專注於自己的領域與想法而忽略了與其他同事合作的重要性;因此常與其他同事有著大大小小的紛爭。自我感覺良好,事事要別人與他配合,雖說能力不錯,但在辦公室的人緣就不怎麼樣了。通常大家對自我感覺良好的同事避而遠之。 辦公室放大鏡,看著各路職場英雄,不知您是哪種類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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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失戀的噴嚏

劉又瑋 春日已至,我的內在宇宙也跟著走過一輪四季,又到了與過敏共舞的季節。 那一向平和的鼻子,彷彿感受到這時節萬物生機勃發之律動,也跟著莫名騷動不已。 而噴嚏連連所引起的身心反應之亢奮狀態,實在無以具體形容,簡直只有從前情感漂遊時期,在戀情夭折的當口,那種心靈與生理的感受陷入荒蕪混沌的瞬間差可比擬。 每當一連串噴嚏即將驚天動地發作的前兆,顏面神經末端總會先傳送出隱隱的騷動訊息,正如火山爆發前的地鳴,暗示著天地將頓時色變。 然而,這時你對即將發生的身心震撼尚渾然不覺。   不說人都有後知後覺的秉性嗎? 就像戀人轉身斷然離去之際,此刻你的內心必定先是一片茫然,失神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而還來不及感受到心肺撕裂的痛楚。 此即如打噴嚏的第二個階段,你的鼻翼毫無防備地急速擴張、肺部瞬間痙攣。然後,在一連串張狂的「哈啾‧哈啾‧哈啾……」聲中毫無反抗之力地棄械投降。 戀人的身影走遠,直至恆久消失之後,你的淚水開始如囂張的颱風雨一樣狂洩而下,胸腔裡的器官忽然像故障的儀器般,失去正常運行的作用,腦筋則陷入宇宙開天闢地時期的洪荒狀態。 這時候的你,生理與心理皆進入不自主的無意識狀態,如黑洞之無可名狀。 正如敏感的鼻子受刺激之後,不禁連連猛烈打起噴嚏時,腦筋與其他的感官也會頓時麻痺,一片空白。 不過詭異的是,即使如此,你的身體這時卻有一種奇異的亢奮感產生。肌肉收縮、血液瞬間停止運行,近似交感神經發揮功能時的官能反應。 而在面臨失戀的時刻,癡情男女的心,儘管碎裂如遭颶風摧枯拉朽的山川屋宇,卻有一種痛苦到極點的快感油然而生。這種難以解釋的矛盾,也許正與人類內心莫名的潛在受虐欲有關。 幸而人們也同時具有自我療傷的心理機能。   就像一連狠狠打過十幾個噴嚏之後,只要揉揉發酸的鼻子、拍拍一時痙攣的胸膛,便能繼續若無其事地把日子過下去。 於是在戀人的音貌終究被你拋出心中之後,你總會在人群中再度尋尋覓覓,追索另一個形似的身影。 這時候的你,早已忘卻失戀所致的劫難,與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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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是遠方

張謹至 沒有人會問起 駛向遠方的船,何時返航 盡頭,有沒有等待被發現的寶藏   佚失的羅盤反覆 徘徊;泡沫 在藍裙襬縫花 輕易的將一生,繡上 桅桿的白色斗篷   一片分層的汪洋 滿是迷航而逕自白化的礁岩 的海,沒有人注意到 漩渦,搜刮著徒勞的船隻 海風躲藏   遠方如花般的謎團 花蕊是藍色而清晰的 我們,之於愛 那是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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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思念

黃美綺 遇到親情的戲我總是淚點低。 那天跟兒子追劇,兒子轉頭要跟我說話,發現我紅了眼眶,我沒多說,兒子也沒多問。明明是一齣無腦的喜劇片,卻在男主難得的正經裡透露出了對父母的感情,即使他有對飛翔的翅膀,因為知道父母不希望他遠行,所以還是掙扎的決定留在家鄉。然而看著悶悶不樂的兒子,父母終究是懂他的,所以即使含著淚也願意放孩子去飛翔。兒子流著淚吃著媽媽夾來一顆顆特地為他包的水餃,爸媽心裡雖百般的不捨,但是因為愛孩子,所以決定放手讓兒子做他自己、好好飛翔。 很難跟兒子解釋這樣的感受,因為他們沒有嘗過思念故鄉的心情。 隔了幾天跟兒子閒聊時,兒子說:時代不同了,妳的人生也太無趣了吧! 說的可不是嗎?我是這麼平凡無奇的長大,就想當個好孩子、好學生、現在想當個好母親,而其實甚麼才算好?沒有標準答案的。我太早離家了,因為住山上 的關係,國中就必須住校,所以跟爸媽實際相處的時間真的不多,想爸媽的時候只能挨到下課,利用短暫的時間去排公共電話就為了跟他們說句話,而山上的電話常因風雨就不通了,聯絡不上的心急如焚也只能乾著急,連絡上的時候也只是簡單的幾句問候,從來不提自己面對的問題、難過的事情,因為我一直認為不讓爸媽操心就是孝順的表現了。後來才越來越明白,其實我好想跟爸媽說更多更多的話、聊更多更多的事。然而這些想念的苦啟是未曾離家的孩子們可以理解的。 時代真的變了,現在離鄉背井的孩子有電話、有視訊,想家的時候隨時可以看到家人,他們怎麼可能知道當年的我們每次回家看見爸媽新添白髮時的心情。是我一廂情願的希望將跟爸媽的聚少離多彌補在跟孩子的關係裡,所以我愛跟孩子分享我的心情,愛跟孩子說話,而其實那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是該放掉自己的過去,這些老掉牙的心情不用期待孩子明白,放在心裡就好 ,好好珍惜每次相聚的幸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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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立冬

■蘇家立 馬路鋪著一層太陽撒落的光,潔白無瑕,將昨晚雍然躺臥的紅葉與來不及被北風吹逝的腳印,輕輕地用溫暖封住,形成一面無窮延伸的鏡子,讓接觸它的人潮車流、還沒牢貼寒冷標籤的錯身、轉角灰牆黏附的塵屑等,甘心交出一幅幅微睜圓眸的冬景。 想要繼續酣眠的你,可以先揉揉睡眼,使勁以回首青春的純真,努力鑿開暖冰,輕捧一條遺失已久的夢徑,再撥開結凍的晨露,朝纖弱的手一次又一次不停沖洗,直到手心發燙並散射著軟綿若雪的金芒。而耳際傳來的崩裂巨響,是冬景反射回的鼓掌聲,替這條路偌大的邊框鑲嵌了一顆顆不規則有點粗糙的安詳。 我在這條路的起始同時也在終點,舉高不曾失溫亂序的寓言,使一個個角色色彩樸實地走入,披著喧鬧的漸層,胸口偶爾有個深邃的山洞穿過,洞壁收藏著還能冰釋的睡姿,漆到一半的牆伸長黑影令月色安然牽起,它們同蓋一件厚被,像明天那般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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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松

■王映涵 家附近的孔廟裡有一排的松樹,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等距的生植著,枝條左右舒張,細小的針葉細羽繁繁,在成簇成簇中,有松鼠跳躍引起遊客驚呼拍照。 不知道是不是天有微風,如綠焰有時散了一地,又再燃燒。 松是歲寒三友,所以孤意傲然,歷嚴冬而不衰。雖然一切看似與昨日無異,其實,天天都在生長凋謝。綠意盎然的生機蓬勃的不斷生生滅滅,在微風中拂動,只有松鼠輕輕跳躍的聲音,在空中。 你知道嗎?外表看似無害可愛的松鼠,其實不是什麼善類,就像我們覺得可愛的袋鼠一樣,只是,因為數量不多,加上沒有真正的危害到什麼,所以每次我們總聽到人們看到的喜悅及按下快門的讚嘆。要不然,在世界的另外一邊,袋鼠多到政府鼓勵撲殺成為食物,引起某些保育人士的抗議,動物的存活,到底是本身的價值還是人們以多寡去決定他的數量,我不在意,在意的只有當下,他享受自然的本身。 曾經,我有過一枚松果,像是帶有翅膀的種子,一片一片組成,聽說可以種植,且只需要陽光空氣水,就可以破土發芽。 我把它像貝殼一樣仔細的收藏著,留作紀念。忘了是怎麼來的,不會攀爬的我是不可能特意去採擷的,但是,為什麼房間會有這枚松果,始終想不起來,想必是某人或某時的餽贈,或者某段時光的留念,於是,我讓它靜靜的躺在一角棲息著。 松樹就這樣看似無關的生長,只要你願意傾聽,他就會跟你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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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梵谷的左耳

■紀小樣 沾上幾滴鮮黃暈眩的油彩,是幸福的;這比驚起麥田黑鴉的槍聲浪漫多多……。 老實說關過梵谷的房間,憂鬱並沒有比我還多,而如果妳問我,我可以拒絕回答嗎? 我聽過風聲,我知道──朗格魯瓦吊橋河畔有擱淺的眼眸,而亞爾的陽光──老是把一個詩人的背影畫得太長。 是的!如果我聽過的蕭邦或莫札特比聖樂還多,或許我真會告訴你:寫詩,可以幫助你完成精神科醫詩的學業。 你不用抱憾,更不需要硬是把我再裝回去──此生,我已滿足!因為沒有真正被割下之前,我也不少聽過女人的呻吟。 他的失意落拓──責任大半歸我;所以,我就不逃避了。如今,僅剩精神病院的懷念,何況,我也更願意擁抱──那塊沾著鐵鏽色澤的……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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