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他鄉是故鄉

■鄭芳祥 帶著一家大小和金門珠山聚落的民宿老闆娘辭行,在旁的移工也以流利國語殷勤的招呼著。閒聊幾句後才知道,原來老闆娘是臺南人,已來金門經營民宿、小商店好長一段時間。而移工則已來臺數年,或明或暗的做過不少工作了。我們旅居金門的早晨,都從拉開門閂時的嘎嘎聲響、公媽廳裡的油條、鹹粥開始。這就是金門好玩的地方,就連住宿都充滿趣味。 當然,這只是美麗金門的起點。我們欣賞金門落番客在南洋、東洋打拚,由一點一滴僑匯聚沙成塔後所建,一幢幢巍峨洋樓、一間間雅緻古厝。登上洋樓遠望,公園、大海盡收眼底,能住在這兒著實令人欣羨。只是不知當時獨上高樓,後悔莫及、望眼欲穿的,是不是正是那留在家的人。另一頭,滄海、明珠正在古厝聚落的學堂門外,一心出洋的學子們咬著筆桿,搖頭晃腦、苦思不得時,是否又能得江山之助呢? 太武山腳下,一面是廣袤的綠野平疇與海峽對岸,一面則是來自大陸各地英勇將士的長眠之所。小兒興奮地數算著,究竟總共有多少墓碑,又有幾人和我們一樣來自臺灣。我充當主祭,領著眾人向紀念碑行禮致敬。其實,不論來自臺灣、福建、四川,或是其他各個地方,有著這些離鄉的人保衛著異鄉金門、臺灣,我們才有今日這隻在臺灣海峽飛舞著的和平彩蝶。 金門出洋客帶著「番仔餅」回家,遠遠望見岸上寶塔指引方向,路口風獅爺則是笑呵呵的歡迎著。進了家門,在公媽廳裡上香祝禱,分享南洋見聞,之後蓋洋樓、起大厝。他們不甘於錦衣夜行,把對家鄉現代化的想像,銘刻在華洋混合樓宇的每個細節裡。我們一家則帶著貢糖、麻花捲,和許多難忘的驚喜與想念,依依不捨的上了飛機回到臺灣。那麼,東南亞、臺灣各地在金門打拼的異鄉人,又會帶著什麼回家呢?又或者是,鄉愁早已被海浪撫平,他鄉成了故鄉,是機遇之地亦是歸休之所,正如當年落番不歸的人們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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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左腳驚魂記

■徐絹單 彷彿一隻巨大的鐵蝸牛,以沉重緩慢的速率無聲地輾過左腳。 當我感受到重量時,已經來不及把腳從18吋的跑胎下抽走。我用力,疾速的拍打車窗,一聲、兩聲、五聲……。隔音出色的車窗,把寧靜留在駕駛艙,隔絕了外界的吵雜,也隔絕我的疾呼。有那麼一刻無助像雷電閃現。後來,車子停了下來,雪白色BMW335i右前輪銀紅色的鋁圈,以我的鞋子為路徑,旋轉了八分之一圈。 「都紅燈了,你為什麼開車?你在滑手機嗎?」我對著從車子走出來的駕駛發出連珠炮似的質問,接著拿起手機拍下對方的車牌。 「沒有。」肇事的年輕人說。 「要不要報警?」我蹙眉低頭,抬了抬左腳,又抬頭望向左前方的派出所。 年輕人留下電話,說有急事要處理。我惦記著遠方的家人,於是省去了報案的動作,騎著機車離開事故現場。 返鄉後到國術館敷藥,白色繃帶下隱隱作痛,只能一跛一跛的走著。冰敷著出現瘀青紅腫的左腳,不禁問:細瘦的腳盤承接了多大的重量?會不會骨折,有沒有碎裂?以後會不會不良於行?萬般思緒雪花狀飄落,愈積愈厚,難以消融。 沒有報警立案,如果肇事者不願意負責,是不是只能自認倒楣?我是不是在一念之間做了錯誤的決策,一整夜恓惶不安,早已無心欣賞天空一輪皎潔的滿月。隔日到交通隊備案,警察仔細詢問當天發生的狀況,在電腦上逐字的敲下記錄。重述事發的經過,心裡的恐懼與擔憂又多了一分。 中秋假期結束後,到骨科診所照X光,醫師說沒有骨折與碎裂。閱人無數的醫師說,車速不快,有球鞋保護,所以避開重大傷害。除此之外,可以說還有一點小幸運,那顆懸掛的心,終於不再叮咚搖擺。十日後,和年輕人相約警察局碰面,寫下和解書,讓事件劃下句點。 後來,紅燈亮起時,總會多留心觀察身旁的機車族,有人雙腳張開著地,如魚的雙鰭平衡身體;有人單腳為柱,如紅鶴頂住天地,姿態各異。而我悄悄的改變習慣,收攏左腳,放下右腳,尋求安全的空間。 至今,有一道宛如墨色筆劃過的痕跡,深深地咬住左腳的鞋面,心裡留著一抹陰影。也許再過一陣子,時間走遠了,記憶淡了,我就能穿越恐懼,抵達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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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有誰在凝望著黑海

■翁少非 夜深了,窗外的風不停地呼呼作響,而你仍在孤燈下端詳黑海的地圖,看著看著,感覺海面似乎也波動了起來。 黑海在古希臘時代由於水色比地中海的水深黑而得其名。你曾經從西班牙搭船橫渡直布羅陀海峽到摩洛哥,從沒有想過要去黑海旅遊,而今怎麼會這麼深情地凝視它? 說來是幾個思緒的轉折:那天參加李民安《畫裡畫外》新書分享會後,回程時拐進成大逛逛,乍見小東路有幾棵鳳凰木的花還戀在樹梢,起初覺得驚喜,後又想到都十月了怎麼還在唱驪歌,真是四時失序,心頭一沉,艷紅的花遂變成燃燒的火焰,腦海裡浮現克里米亞大橋爆炸的新聞,橋面竄起熊熊烈焰,濃煙飄向黑海天空的畫面。 「俄烏戰爭的新戰場嗎?…唉,多慮了,干卿何事…」原先只這樣嘀咕,哪知晚餐後,心思全黏在黑海上,忍不住攤開世界地圖看個仔細。 黑海在地中海、愛琴海東北端,面積約台灣的四點六倍大,如果包括相連的亞速海,它的形狀就像一隻展開翅膀的蝴蝶,克里米亞半島則像掛在上方的鈴鐺,給人一種安和喜樂的感覺。 可惜,由於位居東歐中亞間的交通樞紐,極具戰略和經濟價值,幾世紀來各方常為搶奪控制權兵戎相見,最慘烈的是1853年到1856年間,俄羅斯和英法聯軍爆發的「克里米亞戰爭」,傷亡高達七十五萬人。 少年時代讀世界偉人傳記,依稀記得有好多偉人都曾經歷過戰場的洗禮,如:十五世紀聖女貞德帶領法蘭西軍隊抵抗英格蘭入侵、二十世紀第一次世界大戰瑪麗‧居禮駕X光車去戰地,而這場戰爭南丁格爾和托爾斯泰都參與其中,只不過隸屬在敵對的陣營。 你連忙從書房找出傳記重讀,果然都有大篇幅的描述。托爾斯泰出生於俄國貴族世家、南丁格爾出生於英國上流社會,為何會投入戰爭?做了哪些?有什麼感受?對他們有何影響? 「戰爭就是讓人昧著良心參戰,毫無正義可言」。托爾斯泰曾說,但開戰後,在愛國心驅使下申請到前線,1854年11月7日,二十六歲晉升砲兵少尉的他,來到克里米亞西南方軍港、被敵人包圍的塞凡堡。在陰暗的掩體裡,他提筆描寫軍民協力捍衛國家的小說<十二月的塞凡堡>傳到皇宮,俄皇和皇后看了都很感動。隔年,要塞失守,八月下旬他奉令撤退,看到烈火燃燒的城市,以及飄動的法國國旗,不禁流下眼淚。十月初,受到名作家屠格涅夫來信「你的武器是筆桿,不是軍刀」的鼓勵,決定提早退伍,踏入文壇。七十三歲那年,他來克里米亞養病期間,有人看見他時常坐在黑海邊,雙手托著下顎,凝望著海的遠方沉思。 南丁格爾比托爾斯泰早三天到達戰區,三十四歲以護理為職志的她,帶領護士團從倫敦來到土耳其斯庫塔利的英軍醫院,這地方與塞凡堡隔著黑海相望,收容克里米亞戰場送過來的傷患,兩千多個瀕死的士兵就地倒下,虛弱不能動。 這兒缺乏物資、病床不夠,病房像冰窖。洗臉盆、毛巾、香皂都沒。沒乾淨的襯衫換,頭蝨,惡臭,排水不良,廁所充滿穢物。食物冰冷,廚房不注意飲食的調配和時間,毫無秩序,這些問題都被南丁格爾用智慧與毅力解決。之後,曾三次到克里米亞的戰地醫院督導。她夜晚時常提著燈,巡視六公里長的病房,有病患感動的親吻她的影子,美國詩人朗費羅還為此題詩。1856年7月最後一批傷患離開醫院,當她俯視黑海,看到山丘上排列整齊的墓碑,想到許多沒有被救活的傷患,每每激動不已。 戰爭是殘酷的,很慶幸他倆都能在槍林彈雨中存活下來。也許,正因為經歷這番洗鍊,托爾斯泰得以寫出《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不朽的巨作 ;南丁格爾得以晉見維多利亞女王,展開對醫院的衛生問題、組織和管理做一序列的改革。他倆對社會的貢獻,一百多年來至今仍未被世人遺忘。 入冬後黑海的風浪會更大吧,南丁格爾形容傷兵被裝載在船艙和甲板上,越過風浪狂暴的黑海,是一段地獄般的航行。你凝視黑海,是神經過敏嗎?總感覺天空烏雲密布。 夜闌人靜了,除了你,還有誰會在意黑海?嗯,你知道,托爾斯泰、南丁格爾他們也都曾這般深情的凝望著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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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動物福地

■羽毛 或許大家都有養小動物的經驗,自己也不例外,舉凡天空飛的、海底游的、路上走的,屈指一算,好像皆有所涉略。 尤其從小居住於屏東鄉落之中,親近大自然可謂理所當然,僅存記憶裡,飼養過的寵物族繁不及備載,如鬥魚、台灣鯛、蠶寶寶、小白兔、黃金獵犬等,實為生命中特別的過客,也是細心呵護的掌上明珠,為我的童年歲月增色不少。 或許有人會問說,為何能夠接納多種不同動物,其實大部分都是無心插柳 ,抑或自體愛心噴發,不經意地收容迷途忘返的小傢伙,有時一不小心,家裡搖身一變,成為動物園或水族館也非奇聞。然而,旁人不知的軼聞是,雖餵養過程辛苦,附加利益卻很豐碩,從而學習照護知識,甚至獲取尊重萬物的生命禮讚。 世界之大,果真無奇不有,兩年多前搬到市中心居住,邇來有日門前漫步,腳下一踢,映入眼簾的竟是,海邊才會出現的寄居蟹,為怕其慘死輪下、一命嗚呼,只好勉為接送回家long stay,不過時日漸長,一家一蟹倒也相安無事。 恣以為遠離海邊的平地出現寄居蟹已經夠奇葩,但在經典菜鴨走失案面前,並不足為奇。當時立冬時節,草木凋零,蟄蟲休眠,萬物活動趨向休止,惟家門口前群聚了七隻菜鴨,呱呱聲響不絕,自己不信,還搓揉眼睛再次確認,不禁聯想起「立冬進補」的習俗,可是不忍殺生,只好請其轉向,重回主人懷抱。 美國作家Jeanne Hesprich曾述:「People come into your life for a reason, a season or a lifetime.」意即生活中你遇到每個人其實都有一個原因,可能是短暫的陪伴你一個季節,甚至更長久的,陪伴你一生。揆觀之,邂逅人或動物或許大同小異,生命彌足珍貴,有時看似自己身為飼主,按三餐餵養,但換個角度思考,牠們也是無時無刻陪伴、甚至無私的療癒著我們,直至今日,還回想起那段依偎無憂的日子。 時光荏苒,結婚生子後,縱然養小動物已不再興致勃勃,但驚人的是,飼養的基因似乎會遺傳,小犬近來認識眾多動物名稱,晚上也要逐一點名,方才安然入睡,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看來家中動物園重起爐灶,開張時日亦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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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思想起,台東的炭窯

■蔡履惠 我在尋找依稀的你,睽隔數十個春秋後。你是我兒時想要避開的黑炭大本營,經過你窯前,總要提防你神隱的怪手,把我變成小黑貓,被同伴笑話。 撥開記憶的雲霧,出現你紮根的所在。彼時,你咫尺在我故居的那頭,心裡卻把你推遠到天涯。後來歲月幫我模糊了你的臉。 是誰,在鞋櫃裡放入幾塊木炭。依稀的眼熟。幾番鞋櫃開合,你的身影終於現形,眼前的比不上當年你生產的黑金,良心說。你燃起故鄉的活力時,我不知日常的熱水和熱食得自於你燃燒自己。消費你,竟以淺薄且涼薄的無知。 小鎮變身城市前你勤力參與,而我半途抽離。如今我是來訪的觀光客,你卻拔除與新城市的連結,連同那管永遠無法白淨的煙囪,一起消失。再也遍尋不著你的身影,難道東臺灣的風沙和颱風聯手席捲掩埋了你?開始想念你的黑頭黑臉。上谷歌搜索,沒有關於你的前世今生,你的同類也寥寥。恍然間,我懂了你的來與去。   註:製作木炭的炭窯在早年的台灣很常見,隨著時代改變,炭窯也走入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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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午後筆記

■王近松 太陽往西偏 庭院裏,不寫詩的人 磕著瓜子,討論元宵後該往何處打工 沒有人覺得對於閑坐的人是多餘的 笑聲成為午後最大的意義 聾啞老人比試著羊打架的過程 這不影響她與我們交流 越來越多的人 開始在真相面前沈默 春天的午後,人們在山中搭建房屋 春風在樹林裏發出聲響 那是另一種波濤 我愛這個世界的全部 哪怕背蔭處剩下一點點雪 都讓我覺得人間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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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松鼠的總爺藝文中心

■渡也 這裡的大草原綠意好甜 松鼠最佳避暑勝地 有松鼠從我前面 搖搖擺擺走過 有松鼠在我左邊 踱來踱去 有松鼠在我右邊 欣賞美景   明治年間糖廠來這裡落腳 之前 樟樹、茄冬來這裡安居樂業 之前 松鼠祖籍就是總爺這裡   幾對夫妻和小孩們在草坪玩 小孩大聲說: 「幾隻松鼠跑到這裡!」 松鼠聽了,快氣炸了: 「幾個小孩跑到我們這裡!」   松鼠們從這塊草坪 到那條步道 再到遊客長椅上休閒 很懂得風花雪月 很好命 牠們八字命盤肯定大吉   一隻年輕松鼠躺在草皮睡著了 內人聽見松鼠的鼾聲 噓,牠正在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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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初識女兒心

■賴俊鵬 到的時間幾乎分秒不差,他在Line上傳送了訊息,她回得很快,問他吃早餐了沒有?他回了沒有。馬上就收到她傳來的早餐店選單,他點了伯爵奶茶和法式吐司。 等了差不多十分鐘,她穿著運動服,拖鞋,果然就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她說,這家早餐店平常週末點餐要半個鐘頭甚至一個鐘頭,就順便繞過去看看她剛買的預售屋。預售屋處在丘陵的邊緣,視野遼闊,坐北朝南,只是在山坡地上不知道地基如何? 取了早餐,果然店裡顧客頗多,她想付錢才發現現金不夠,他既是父親,當然就義不容辭的把錢付了,她似乎也覺得理所當然,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 她現在的租屋處是一棟高聳的大樓,進了門他不免張望了一下,兩房一廳,一廚一衛,對她這種初入社會的小姑娘應該是綽綽有餘,房租也蠻合理,還有一個車位可以讓她停她的小車。 吃完了早餐,他們迅速開始未完成的工作。她交代的這份排班表是今年夏天她開始總醫師的工作後落下的額外工作,繁瑣而複雜。每個月的下半個月都要搞上幾個小時,她因此求助於他,希望他幫她寫個程式方便處理,來來回回幾個月了,有些問題還未收斂,她因此請他過來討論。 他竟而有些緊張,畢竟這是多年來第一次單獨相處,離婚之後,父女幾十年關係頗為尷尬,竟是因為這件事可以見面。先討論目前該處理的問題,她把問題散亂的寫在白板上,然後敘述給他聽,他有點佩服她從這些鬼畫符如何整理成有條理的訊息。 一起工作了幾個小時,進展不很順利。她突然說,「今天就這樣吧!我們去吃飯!」,他其實不怎麼餓,但是客隨主便,他就把電腦和電源線收拾了。趁著她進臥室換衣服,打量了女兒的起居室,麻雀雖小,該有的都有了,還有幾件年輕人的奢侈品。藍芽音響,雀巢咖啡機,跑步機等等,是一個外科醫師可以自在的小世界。 在微雨中,她開著車帶他到林口的一家咖啡店,一邊敘述著她的日常,似乎想彌補他對她的空白過去的一無所知。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她以飛快的語速說著她的工作,可預見的困難,跟媽媽的相處,男朋友的現況等等,有抱怨有解釋有撒嬌,還有一些他從不知道的秘密。於是他在這個下午茶的微雨聲中過了一遍女兒的一路掙扎與堅強。 他被一種未曾有過的幸福感包圍,答應月底把問題收斂,她沒說謝謝,父女之間有些詞彙會自然消失,有些感情卻沒有說也一直存在。   夜色來臨前他們離開,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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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人間草木深

■潘玉毅 一草一木一人,合起來是個「茶」字。茶之為物,雅俗咸宜。說茶是俗物,是因為人們所謂的「開門七件事」裡就有它,柴米油鹽醬醋茶,茶還排在最末一位;說茶是雅物,是因為在研究製茶、飲茶的人眼裡,烹什麼茶,用什麼水,裝何種器皿,需多少火候,統統都有講究。 古代的文人雅士甚至因為對茶的見解不同,常常二三個人聚在一起,拿出自己珍藏的好茶和好水,烹水沏茶,以分高下,是謂「鬥茶道」,也稱「茗戰」。這個「茗戰」興於唐代,盛於宋代,大抵是通過比賽茶麵湯花和品嚐賞鑑茶湯以定優劣。據《梅妃傳》記載,唐明皇與梅妃鬥茶時便曾輸於梅妃,且輸得甚是心服。由此可見,以茗為戰,倒不失為雅事一件。 與茶相比,酒的受眾或許還要廣一些。然而,我們從來只聽說有茶藝、茶道,卻從沒聽說有酒藝、酒道的。不過這兩者也有相同的地方:宋人朱肱寫了一本《北山酒經》,專門介紹釀酒的工藝,而「茶仙」陸羽也為茶寫了一本書,喚作《茶經》。 《茶經》開篇中寫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從這種盛產於南方的嘉木上採摘下來的葉子,常被當作貢品進獻給皇帝,後來更與瓷器、絲綢一道走上了絲綢之路和海上絲路,銷往海內外。從這個層面上來講,茶葉也可稱得上是中國南方人民對於世界飲食文化的一大貢獻。 在中國,茶是待客之道。俗話說,客來敬茶。無論你貧居深山無人問還是富在深山有遠親,既然來到我家做客,便先坐下喝杯茶——這是大多數家庭持有的態度。數千年來,中國人更是早已將「茶餘飯後邀故友」當成一種習慣。陸游就曾在詩裡寫道:「嘆息老來交舊盡,睡來誰共午甌茶。」斟茶的時候,放茶葉有講究,茶葉不能放太多,多了,味道苦,不能太少,少了,便無味;倒水也有講究,太淺了不行,顯得小氣,太滿了也不行,端著燙手。最好是七分滿,因為「從來茶倒七分滿,留下三分是人情」。 就算再怎麼不健談的兩個人,有茶在手,也能從心窩子裡掏出許多的話來。聊著聊著,客人杯中的茶快空了或涼了,主人家就會主動幫著添續──續茶也是有講究的,要把茶杯從客人手裡接過來再添,不能讓客人把杯子拿在手中。 鄉下人不懂茶,香茗和粗茶,在我們吃來都是一樣味道。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對茶的喜愛。我曾在一個介紹家鄉和家鄉人的稿子裡寫道:「村民們最缺不得的一樣東西就是茶。不管出遠門還是去隔壁鄰居家串個門,必要在杯子裡裝滿了茶水才覺得安心。若是杯子離了手,便像廚師沒了鍋鏟,剃頭匠沒有了剃刀,天地雖大,做事好像沒有保障了。」 與喝茶相比,我更喜歡在某處茶室中看到的一副對聯:「茶亦醉人何必酒,書能香我不須花。」閒時,我喝茶,也寫文章。本來這是兩件不相干的事情,偏偏寫文章的「寫」字在我們這邊的方言裡念作「xia 」,與「呷」同音。於是,不知不覺間,寫文章也成了一件妙事、趣事,筆在紙上游走,如呷一口茶,慢慢地落入了喉嚨裡,回味悠長。 人間草木深,心即桃花源。一杯茶在手,人世間的紛繁雜亂和離愁別緒都被拋一邊去了,剩下的只是這一室繚繞的安寧和草木間迴盪的濃香和餘韻,堪稱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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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華副專欄〈青春異視界〉徵稿

徵稿對象:大專院校一年級至研究所年齡層之年輕作者,文長約六百字至八百字,可附攝影照片或手繪圖稿。題材不拘,視野由你。 來稿請寄華副信箱,主旨請註明投稿〈青春異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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