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兩座島

■王崢 懸崖上 一頂草帽 應聲而落 一座島升起 一座沉沒 在海浪的背後 草帽起伏 同一種疑惑 海鷗嘴裏銜的 幾顆珍珠 何時歸還我 我的墮落 一串瑣碎的心 沾滿鹽漬 沙礫 和珊瑚的骨骼 一陣風 連著一群蟹 在洞中 念同一串咒 吐著廉價的泡沫 做好覺悟 孤獨的島民 並非享受 一切意外的收穫 潮退了大半 夢見了 對面島嶼的輪廓 放心吧 誰戴上草帽 誰就離開我 回到海上 回到懸崖盡頭 再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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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爸爸那台車是水藍色的

■方晴君 小時候因為家庭的關係,爸爸只有寒暑假才會帶我們出去玩。載我們出去的那台車子是很少見的水藍色,非常漂亮。 在車上,爸爸喜歡聽高勝美的山歌和老歌,車上的音響真的很好聽,有時會放純音樂,他會看著手中的導覽圖,帶我們到達想去的地方。 通常是兩天三夜的家族旅行,有一次去高雄,因為要渡河所以會連車都開上了船,只有這個時候,我們可以朝夕相處。 有一次我看到小攤上賣了用貝殼做的烏龜,那一臉的呆樣,實在是好可愛,就開心的拿去給爸爸看,爸爸一臉怪異,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爸爸,你不覺得這個烏龜很可愛嗎?」 爸爸一臉的嫌棄我手上的烏龜,我心裡有點受傷,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明明平時最疼我的他怎麼如此冷漠? 那時媽媽走了過來說:「你爸有在簽六合彩,妳還拿烏龜給他看?」 小時候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後來知道了,有在簽賭的人,不喜歡看到烏龜;但因為我喜歡那隻烏龜,爸爸還是買給我了。 爸爸對我們幾乎是有求必應,他每次帶我們出去必點鵝肉,但我們最不喜歡吃鵝肉,他說鵝肉很貴,但好吃,也很甜美,可是那時候的我們並不喜歡,只會意思意思夾兩塊吃。他會跟我們分享,他覺得最好的食物,哪怕我們其實不愛吃,但看他那皺巴巴的面容,慈祥的樣子,就會哄他開心夾來吃,其實現在吃,真的是覺得美味,以前年紀小真是太不識貨了。 我們的家庭旅行去的地方並不多,但還是有去遊樂園﹑去了花蓮看峭壁﹑還去了很多地方,那是我童年,最難忘也是和爸爸之間稀少的家族旅行,後來,因為家裡的關係,我們沒有機會再出去玩了。 而那台水藍色的車子,在時光的變遷之後,也因為年代已久退役報廢了,只是它實在是太令我印象深刻,在那個童年時光,陪伴我們。 總在偶爾間,那水藍車上音響熟悉的樂聲,時不時耳邊似乎還能聽見,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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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們不是酒

■紫水晶 常聽人說,酒是越沉越香,這話容易誤導人,讓人以為它不似牛奶有保存期限,是放越久越值錢的。 然而,越沉越香的酒是有一定條件的,就拿紅酒來說,這裡往往說的是指密封在酒桶中釀造的酒,且必須掌握好溫度與濕度的變化才行。 這就好像人不可能永遠不變,隨著時光流逝,總有些什麼不一樣了,我們沒有封存在那,更沒有凍結時間的能力,更沒有可能藏在溫控的良好的酒窖裡。 就好像有些改變是不可逆的,也因此人變了,也變得有些情有可原了,畢竟我們是人,不是酒,就當是原諒對方,也當是放過自己,如此也才能真正放下,並重新開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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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致青春

■陳祖媛 他開部車停在學校後門的小吃街上,算準她下課的時間,坐在車上等她。 走過初中的懵懂,高中的青澀,聯考放榜的當下,禁忌的早戀也同時被解放,堂而皇之的戀愛有理。他初中就喜歡著她,似有若無的那種喜歡,面對同班同學只能將情愫深埋心底。總算可以表白了,就在放榜的那刻。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成熟不是某個時間點,而是歲月的累積。電鍋煮飯,好了也別揭開蓋子,得悶上一陣子,米才會熟。進入大學有比較成熟嗎? 她從小就是個美女,大大的眼睛,美麗中見單純。她一直感受到他的關愛,總是熱心地幫助她課業。多虧有他,她跨過了大學門檻。其實心底早已認定他,也是不動聲色,放榜後的暑假他們自然而然走在一起,大家都樂見其成的一對。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要給她個驚喜. 遠遠的看著一群學生下課從學校後門走了出來,他一眼看見她,她也看見站在車旁的他,著實驚訝。開心地上了車,車子滑過街區停在公園邊,他說,「生日快樂!」她嬌羞地笑了,低下頭來。旋即又仰起頭好奇的問車子那來的,他癡癡地笑,靦腆回答租來的。 「借我兩千吧!我拿這個月的生活費租了車。」安靜的公園,兩人的大笑聲驚擾了鴿子,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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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誠意與尊敬

■龔則韞 新冠疫情肇始,人們居家避疫,人心浮動,社會齟齬叢生,舉世紛亂無序,霸凌亞裔事端不歇,雲會拔地而起,我憂懼不已。期間與韓秀數次通話。自從雙親相繼離世後,能給我建議和商量的是先生和兒子,但是可愛親人有時也會膩愛我。只有她會給出逆耳忠言,剛聽會刺耳,心會滴血。 她說:「妳的第一職業是科學家,專心做妳的科研,才是正道,時間寶貴,流失了就流失了,不能逆轉,沒人可以幫妳要回或送妳時間。在此非常時期,妳要把握時間,帶著誠意與尊敬工作,給社會做出貢獻。」 聽到她如此冷竣嚴厲的話,我驚出一身汗,沉澱心情數日,方轉成滿滿暖意,不敢偷懶散漫,隨即埋首書堆、工作臺、實驗室,當有人透過她要我出面做閑雜義工,她一不做二不休地幫我推掉。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我們日夜做出科研成果對眼前難題有益,報告文章剛好適時發表。 五月一日,風和日麗,一上午我立於料理臺前切土司做指尖三明治,內有奶油藍莓醬、花生醬混藍莓醬、奶油肉鬆三種口味,一一插上牙籤,擺進塑膠盒子,爾後梳妝整齊,開車去王會長家會合,轉搭會長車同赴韓府茶敘,她笑眯眯說:「進門不必脫鞋。」長驅直入餐廳坐定,她看了一眼桌上人人買來的餅乾點心,直指我的三明治問:「這是妳親手做的?」我點頭。 「哪來的時間啊?」「我想做就會有。」「哦,我想學?」「嗯。」她吃了好多塊,我在美食專家她盤中放了三種不同口味,搏她一粲。 五月十五日她在三民主義大同盟大會現身主講:「國際禮儀」。我大學時修過一學期「社交禮儀」,老師是德國修女,我想探討這和國際禮儀有何不同?她說了很多,像母親般的殷殷叮嚀,循循善誘;譬如下午的派對,女士穿無袖膝下長小洋裝,男士穿襯衫配外套即可,但是晚上的宴會,女士一定要穿及地長禮服,七分袖,手套要過肘,腳穿絲襪及高跟鞋;男士要戴絲質領結,配絲領子燕尾服和袖扣。若穿旗袍,一定及地,也是七分袖,兩側開叉到膝蓋即可。席開就座後,可以脫下手套進餐,勿越過鄰座聊天。若在家開宴席,絕不可叫客人脫鞋進屋,一方面地滑危險,二方面不雅,脫鞋破壞殆盡整體妝扮。還有要相信科學,思維才會有邏輯性(她喜歡數學),所有衣食住行都要帶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誠意與尊敬,宴後要記得寄謝卡。記住,把所有愉快留給客人,所有清理雜務留給自己。 聽眾席的我頻頻點頭,因為有些話是家父曾說過,自我記事以降,他一生戴領結,說這樣才是紳士作風;家母一生穿旗袍,長短皆美。 五月十九日就職大學宣佈我獲頒「二0二二年資深輻射生物科研獎」,五月二十五日美國衛生院來函通知我的科研企畫案通過審批并獲科研基金,我喜出望外,只差一點「范進中舉」。在此馬拉松似的疫情中,我的努力被肯定,生涯被注入活水,身心靈頓感騰飛,我第一個想到她,衷心嘆服她的苦口婆心和先見之明。 生命裏帶著誠意與尊敬審視健康、工作、看書、寫作、婚姻、兒女、親友、寵物、家具、汽車、房子、社會、國家。心裏必然祥和,這勾起一段記憶,平時周六午後去合唱團例行練唱,都是有故事和詩意的合唱曲,前後唱過十一種語言,大夥從不會到朗朗唱出,中間流淌無數時光、奮鬥、不懈,一遍遍的機械練習。一日,團員珠帶來一大袋剛挖回的春筍,我興奮選了數根飛車回家,懷著感恩即刻清洗剖殼,留下筍肉切三公分細長條,先生煨出一海碗油燜筍紅燒肉,蘇軾說:「無肉使人瘦,無竹使人俗」,吾等這菜不瘦不俗,油燜筍滋味遠勝紅燒肉,捧一缽珍饈,揀選所有鮮美嫩尖給先生,吃得靈魂拍案叫絕,熨平病中蒼白鄉愁,綻放笑顏,好欣慰,我嚐到了「敬重生活」的回味。 六月四日,合唱團舉行春季敬老演唱會,入場前得先出示疫苗注射卡和當日檢驗結果,方被允許表演兩場,唱了非洲曲「唱歌」、英文「一首搖籃曲」、法國民謠「我聽到風車」、國語「歌聲傳奇組曲」、臺語「當世界恬靜時」、英文「約瑟夫組曲」。第一場只有五十人左右,第二場卻是滿堂紅,贏來如雷掌聲,我特別想念一月謝世的團員本秀,性格開朗體貼,以前練唱表演都在她右側,今天戴著她生前親手做的格子領巾,唱著她喜歡的歌,內心充滿敬虔的悼念。 「誠意與尊敬」,多麼樸實但意涵深遠,我分秒謹記這個放之四海皆準的座右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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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序葉政欣教授《澹園文錄》

■陳金雄 成大中文系葉政欣教授,編集《澹園文錄》即將付梓,囑余為序,殊覺榮幸!緣以彼此同鄉、同庚又同事,其學養人品,望重士林;此書呈現其學術慧命風華,誠可為子孫之精神遺產,後學之典範。 有幸提前拜讀《澹園文錄》。澹者,恬靜寡欲也;此足以媲美明代思想家、文學家焦竑所著《澹園集》。焦竑為明代嘉靖、隆慶、萬曆三朝士林領袖之一,詩文收錄成書,為當代及後世所推重。葉教授治學行事風格,應符恬靜寡欲,動靜有節之意趣。文錄集結論著、雜文,及相關資料,洋洋大觀,後先輝映,彌足珍貴。 回首民國七十(1981)年秋,筆者有幸,應夏漢民校長之聘,由教育部轉成大中文系任教,因而得緣與葉政欣教授共事,效力成大。筆者初期兼任總務長,奉命執行拆除光復校區東北角違建戶,並新建文學院館,現改為中文系館。復以同為二十八年次,今屆八四耄耋之齡,且為高雄市岡山、梓官區同鄉,四十餘載交誼迄今。 筆者又與葉夫人謝金美教授,過去數年同於台南大學(南師)「校友總會」分任理事長、秘書長,共同打拼發展會務,回饋母校。兩家彼此緣深情深,允為教育志業夥伴。 葉教授係成大中文系五一級第三屆校友,台灣師大碩士;五四年返校任教,係首位系友返校任教者,於中文系學術薪傳,具指標性義涵。稍後又進修,得博士學位。專長領域為春秋左傳、尚書學、兩漢史學。教學、研究、行政服務各具優異績效。其間任教長達36年有餘,並兼任校長室秘書、中文系所主任、所長各3年。尤以熱心推動學術研討會議,籌辦業師重大壽慶,為文追思師長道範,為師友所仰重。 七十五年秋,成大與韓國光州「全南大學校」有約,兩校互派交換教授。中文系派葉教授前往韓國全南大學中文科教學一年,增進兩校學術交流及師生情誼,名揚異邦。 九十一年二月,葉教授公職榮退,為紀念萱堂鍾葉順女士,慨捐獎學金40萬元,嘉惠中文系學子。隨而應聘南台科技大學通識中心教授,直至94年2月正式退休,學術職涯豐盈多彩。又長期熱心參加孔孟學會、古典文學學會等學術團體活動,傳習道業,樂此終身。 葉教授與夫人伉儷之學術情緣,傳為杏壇佳話。原任教南師專與成大兩校之趙阿南資深教授的因緣撮合,洵為人間美事;兩造交往,情投意合,遂於五十五年三月締結連理;相濡以沫,鶼鰈情深,職涯同步建樹非凡。二人終身致力教育志業,民國八十學年度,兩人同時分任成大中文系與南師院語教系之系主任,上庠輝映;教養兩公子傳薪有成,允為杏壇典範。 葉教授伉儷注重家庭生活,旅遊觀光,保健養生,喜樂融融。經常帶領兒孫與親友,赴國內外旅遊,增長見聞,凝聚親情、友情。以中國大陸舉辦世界園藝博覽會,即曾參訪1999昆明、2019北京,兩趟旅程,親友樂道。至於保健養生,則擅長外丹功與太極拳;外丹功具教鍊授證,太極拳則為台南市太極拳協會資深會員,曾應邀崇學國小校慶示範表演。目前居家後甲國中校區東鄰東興公園旁,每晨與拳友於公園,運動練拳,持恆不懈。 「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為古今人生追求之崇高價值。現代人則於學涯、職涯奮力脫穎同儕,服務社會;追求「親情、愛情、友情、人情」四事之圓滿,父子師生棒棒遞接,薪火相傳,止於至善。《菜根譚》有云:「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是以政治家、企業家、各領域學者,勤奮耕耘一生,莫不於中、晚年有所撰述,葉教授之編集此文錄,也寓有這種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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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不知道你知道的事

■靈歌 風箏拔草了我,成為氣根 支柱、攀緣、光合 原來漂泊,如此任風遼闊   像鷹眼瞄準靶心 你矮樹叢裡的房子 的窗內,正排練昨夜的潮汐 聽起來是沙鈴,激昂定音鼓   我猜想此刻 你正靠岸,在向陽的坡地上 舞動白背芒的秋祭 我御著風,行進間編曲 梯田一樣緩步升高的音階 再沉降,美麗的巴松管   你的心事,小提琴絲絨般抖落的 無害卻無可言說 如同我,不知道你的 明天,明天的曲目 室內樂或交響   我不知道你在旋律中,暗藏了詞 我耳朵塞滿各種樂音 只有知道,你知道的事 或許,我才能隨著樂譜漂浮 放任心情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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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籍

■周盈君 前些日子經過常去的賣場,櫥窗已布置成書櫃,染白的松木層板鑲嵌在裝潢的壁上,溫潤流盪彷彿書香已然撲鼻,而其上擺滿紅橘不等的書背,有若初秋的淡彩。 那是日系的一家書店,兩年多前這裡曾揮別國內某連鎖書局,我當時對此不捨,它給我的回憶是揀一本書坐在星巴克的沙發上耽讀,然而此刻新面孔誕生,對我而言是福音。 於是早已揣想獨居的日子若清閒上身,終至蒼白的無趣,我便踱步至此挖寶。我已打定成為會員,好將來買書方便。 然而我也不買書很久了。   三級警戒時耽憂圖書館的書籍沾染病毒,於是大量購書,如今幾本那時候喜歡的,現在則被我打落冷宮,前幾頁的熱度剩下書籍的三分之二時我冷然以對。 之前為著妹妹一句先買先享受,遂也常購入新書,加上探奇心作祟、購買魂上身,所以租屋的書櫃擁擠。而妹妹高中時也好購書,家中有朱天心全集,彷若追星族,那真是文青的美好時代。 書何其多,人的時間劃分給工作休息與運動,剩餘的何其少,皓首窮經難免吃力,面對翰海圖籍總有知也無涯之嘆。 何況經典處處,而我尚未翻讀。近日返鄉看見書櫃中台灣小說選讀,總共四大冊,是學生時代老師的推薦書,我愧赧那時的自己虛耗光陰,未能覺察鄉土作家文筆之美好,宋澤萊、保真的小說寫來暢達可讀,針砭農村困境、寫現代人生活的困境。我閱讀淺薄也有偏食症,但返家歷見這些未能細讀的作品,更覺現在不是買書的時候,而有些多年前讀過的,再翻閱時竟有相見不相識之感,甚且質疑那時的自己究竟吸吮了什麼,一本講述環境保育的《複眼人》,為什麼我現在才讀懂,並彷若相知的電然,那電光貫穿我的思緒,根植了茹素的心念,以及解釋了我進入山林的恐畏—靜定的地基不穩固,入山缺少信心,畏懼的充斥,畏懼指出人脆弱的所在,那是不會欺誑的。 然而心中矛盾的是,我感激過去那個買書豪邁的自己。   雖然二十年來準備考試、離家,書被我荒廢,書被我遺落在生活的邊界,但庋藏之初,如今翻讀,竟然湧現欣喜,那是找到淵博友的歡欣。 而書櫃的書我不再展閱時,則喜歡賣到二手書店。我曾想售出時可否在封面內頁寫上幾句共勉的字樣,偷偷寫,細無聲,不讓店家察覺,以免她們說不收。我這麼想像,是想祝福下一位擁有者,雖然我得承認並非每本書都給我相同的熱量,有些,我始終走不進作者的世界,我常是闖入、偶爾悠閒緩步兩三次,我利用不同的時段,早晨或落日,假想總有一天,舒適的光影會引領我晃蕩入文字的莊園,可若還是不得堂奧,我便只好放棄。也許真無緣,也許現在我的年齡尚且與之無緣。那麼就把它獻給有緣者。 後來這樣反覆度量,便覺察注定成為某些作家的鐵粉,每當他的思想化為文字的山海,你都想細細攀岩、緩緩溯溪,藉之體察未經歷的人生。 不過這猶如發現祕密花園,可遇不可求,因此,書店與圖書館的意義在於所有的陳列都是一道神祕輝煌的綠光與未知的洞口,試圖探境才能發現美好。 至於那些我無法「征服」的,我深信有讀者會取代我。雖然早先,我對於自己無法耽溺而失意,質疑己身的閱讀能力與耐性,比方學生時期一文句一翻譯地追踵荀子的邏輯,刻苦閱讀的那份毅力到哪去了呢?我常疑惑難道年輕的自己可以,而中年的我無法炮製? 後來想想也許我可以給上一千個理由為自己找台階,但能否學習陶潛不求甚解,純然就只是喜歡文字的沉香。而倘若真的無法與作者交遊,就讓我如張讓所說:「珍.奧斯汀的小說我向來不太熱中 ,喜歡而且看完的只有《說服》(Persuasion)」她不是珍.奧斯汀的迷,而我也可以不是某些暢銷書的迷。 況且所謂必讀的經典都是別人的經典,容許我可以自在地找到同好,浸淫其中,抄寫、開外掛都不要,直接在書籍上用鉛筆隨心畫符,然後覺得內頁被我寫畫得朱墨橫陳而備感愧疚時,就悍然地說:誰要你被我買到呢。 但是我總認為,作者最開心的,是我讀懂他,被他感染且同化,他在夜裡敲擊鍵盤的聲響,在多年後,在不同的地域中,喚醒一顆睡寐的榛果,甚至,這榛果的感動與悲傷喑咽恐怕就來自於相見恨晚或作者英年早逝。   書買與不買到底我無從定論,而藏書之所可以在遠方,成為汲取知識的康莊勝景,也能近在街道巷衢,使我欲求一瓢以舒心時便前去啜飲,於是鄉鎮也能打造成當年重慶南路的光景,圖書館二手書店都能是台中市中央書局,因此有些朋友感嘆生我養我的故鄉是知識荒漠時,我竊竊否定,至少學生時代我便常窩進書櫃的窄道,將米白方形的磁磚視作臥席,老闆不趕我,而我的臉皮也夠厚地專讀免費的書,想來那樣溫暖的青春歲月,不都是大人們的包容於是雕琢成今日如同書蟲的我。嗜書者處處都有,未必都在繁華都城。 只是前幾年到書店閒晃摸書、瀏覽作家歷來盛績,書籍幾乎上了塑膠封膜,只有幾本還慷慨地歡迎人們展閱,而每當有人在暈黃燈光席地而坐,摩娑紙頁、品讀文字時,我總感懷是復刻的重現而有莫名的感動。 儘管萬物齊漲,書降價,但沒有書籍,性靈枯竭,如同沒有魂魄的人,喪屍級的,說真的,非吾所謂的存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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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秋天裡的第一個夢

■潘玉毅 秋風吹起的時候,天也漸漸轉涼了。天涼時,人需要一些溫熱的東西來溫暖自己,比如奶茶,比如美夢。忘記了是從哪年開始,「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成了一個熱門的梗,而當別人紛紛「曬」著秋天裡的第一杯奶茶的時候,我做了秋天裡的第一個夢。 顯然,在做那個夢之前,我不曾意識到自己會做夢,否則也許會提前做些準備,好在夢裡表現得從容一些,更確切地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情感。 像往常一樣,臨睡前,我斜靠在床頭看了會兒書,忽然就打起了盹,然後夢就這樣跑入來了。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大學校園。在夢裡,時間和人物都是錯亂的,闊別已久的小學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全都在一個地方瞧見了,卻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在夢裡,我沿著曾經走過的路在校園的角角落落溜達了一圈,沒有也不願意去打擾別人,正如現實裡的那樣,不過在將出校門的時候,還是碰到了一個同學。他貌似要去上課,而我也要趕回來的火車,彼此間只是匆匆說了三兩句話,沒有深談。然而,就是這三兩句話,讓我的夢多了好些色彩,心情似乎變得好了許多。臨別前,我們互相道了一句:「回頭再見。」醒來之後,我忽然想寫點東西,關於一段時光,關於一些人,關於一場夢。 隨著年歲的漸長,人的牽絆越來越多,相聚也變得越來越難了。比如我們這些大學時的同學,雖然平日里一直嚷著要聚上一聚,但是受限於種種主觀和客觀的原因,總是未得見面。甚至不要說見面,連打電話、聊微信都變得越來越少了。不過回過頭來想想,這也在情理之中。畢業後,大家分居天南地北,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圈子,也有各自的壓力,工作,生活,家庭,事業,人生難得有十全十美的,總得為一些東西放棄另一些東西。 不管如何,只要我們心裡記掛著彼此便好。正如我隨夢而來,發現大家全都安好,見與不見,便也不再重要了。安好便好,雖然只是夢裡。當然,如若可以,願現實裡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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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白露

■蘇家立 不自覺被擺進畫框,畫架滴淌著幾滴水珠,水珠裡漂浮著荷葉,荷葉上的青蛙不知蹤影;一伸手就觸摸到微溫的螢火,不慎將畫布弄皺,原是一幕皎白卻滲入了早秋的呼喚:色彩濃豔的落葉,如一道道切開銀瀑的利刃,輕輕削過指梢,幸好有澄月及時挽留,指甲脫蛹為顆顆晶露,悠然臥躺一地,濡濕纏著手指最細的那根線。   跨出畫框,逃離盛夏也遠離漠然的都市。長夜溫和的摟抱讓一座座高樓彷彿呆滯的飛瀑,任由窗戶開展,默許微小但喧鬧的風鳴鑽入,墨守著一縷未褪的靜好。我在逃離途中腳尖受一片緋葉攔阻,像墓碑般沉重,它逐條吐露著秋的秘密。   凝望數步之遙的燦然稻海,我頓時領悟:自己是根未沾顏料的畫筆,在註記秋的爛漫前,需洗淨來時腳步大膽躍進其中。令眼瞳如圓潤的飄荷,隔天轉醒有幾盞清醒的露沫閃爍,這是第二件心事,偏紅擱在畫架溝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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