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婆媳教戰手冊

■Ning @ 哈哈!我又被講了。 我依偎在婆婆面前撒嬌地說:「下次一定改進」。 婆婆是個傳統婦女,個性上比較保守,尤其對女性衛教方面的事情,總會說幾句。 平日晾衣服來說,我總是隨意將內衣、內褲,大剌剌地往陽台鐵架上曬著,心想,衣架大足夠撐住內褲,所以並不需要用夾子夾,內衣也一樣,長長的內衣細線,不用綁,大熱天,馬上就乾了。 但婆婆總會告訴我說:「內衣、內褲要遮掩起來,掛在比較隱密處。」 我聽了,但也不在意,還是順其自然悠哉地過我的率性生活…… 一天,我發現我的內褲不見了,往陽台右方探頭一看,糟糕!原來吹落在隔壁W先生的庭院草坪上,正嬌嗔地享受著日光浴。 我立即衝下樓,去按了門鈴,忐忑的我,靜候一下後,不久,開門的是那位單身未婚的W先生。 我尷尬了,難以啟齒。 「是這個嗎?」 我羞赧地從他手上拿過那件性感的內褲。 他也靦腆地望著我。 我連一句謝謝都忘了說! 哎喲!雖然婆媳之間,兩人個性不一,但想想,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還真的有點道理。   @@ 婆婆喜歡下廚,我也不是那位「三日入廚下,洗手作羹湯。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的典型媳婦。 我是偶爾才要下廚房一下,「炒個蛋做個三明治就可以了」的媳婦。 廚房是婆婆的主戰場,我頂多是在牛棚內熱熱身罷了。   因此,每次上戰場時候,我泰半都會遺忘了婆婆交代的教戰手冊,當然不免就會迎來「嘮叨」。但我是個急性子,炒個蛋不需幾分鐘,炒完蛋,就直接將鍋子、鏟子清洗,就算完事了。 起初,我還真不明白,那些豆漿杯為何疊個高高的,我擔心火旺會燒毀了,所以我會順手將那些塑膠杯取走丟棄。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這樣啊!婆婆生性節儉,在煎魚、炒菜的時候,會將鏟子平放在鍋邊,另用每天去買回來的豆漿杯,疊高,當個托子放置鏟子,那麼鏟子的油漬就不會滴到廚具上,無論我取走哪一個,都會造成高低不同,失去了原本的功能,若取走了全部,那就更不方便了,鏟子要放哪裡? 迎來了「嘮叨」,也激起了我的想像力。 我上網搜尋一番,買到了一種可以夾在鍋邊置放鏟子的廚具,如此一來,方便行事。 遇到問題,還是要找到可以解決的辦法,相處起來,才不會因為習慣的問題造成雙方困擾。 還好,我和婆婆感情好,情同母女,可以無話不說,溝通上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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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個人的海

■簡玲 許是半生以後,變色的山芙蓉朵朵閉合,你的步伐才會猝不及防湮墜,山中的馬藍移植流派寬廣的藍調,古道藍染憂鬱海床,你是擱淺的鯨,不是游魚,於倒立的天空在肺葉沉寂的汪洋,鳴唱低沉孤獨的52赫茲。   落日的意識逡巡不前,無人度量沉溺的聲色蘊含多少浮力?你漫遊,浪靜的海域極致寒黑,你獨居,冷冬抽搐一座寧靜之海,彈珠聲與球聲墜地發芽,行進的步履毫不遲疑穿牆而來,聽!誰家嬰兒哭泣,魔鬼顫音翻滾狂獸的喋語,青綠松針掙扎的落地聲,一隻水螢蟲高舉火炬穿過你歧義耳骨,疲鈍的馬藍再度幻聽,模糊失焦的靛色系幽閉深海。   沉靜的暗潮洶湧,洶湧暗潮,如謎。 無邊的永夜闇黑,闇黑永夜,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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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改變味覺 從心開始

■伍華英 小妹臉書上po了一組剛開封使用的精巧茶壺瓷器,她說,用這組茶具喝茶,哪怕只是白開水,也頗有貴族的氣息,彷彿還聞得到英式紅茶的香氛。 正好桌上放著外子運動回來未喝完的瓶裝水,只因標籤上印有「合歡山」三個字,就直覺那瓶水喝起來一定特別冷冽甘甜。 是我和小妹太會聯想,還是白開水除了隨容器塑形之外,連質地也跟著調整呢? 記得有一次為了露營方便攜帶,隨意找了有「松露」字樣的精緻小瓶子來分裝醬油,沒想到原本那籍籍無名的雜牌醬油,經過「變裝」,燙的青菜蘸上它,味道竟格外鮮醇。 同樣的東西加上不同的包裝,便讓人對其產生不同的判斷。可能是視覺開啟了大腦的想像,進而左右了味蕾的分辨,使普通的白開水、平價的醬油變得特別甘甜、鮮醇。可想而知,那沒有蘋果又毫無餡料的「蘋果麵包」,應該也是藉「蘋果」的加持,使它吃起來更有滋味。還有人將現打蔬菜汁命名為「精力湯」或是「綠拿鐵」,讓排斥「吃草」的人有了喝下去的動力。 原來,透過聯想力我們的味覺是可以被調伏、或者說是被矇騙的。從感官著手,讓食物看起來、聽起來都是那麼加值,舌尖自然蠢蠢欲動,任何食物入喉無一不是天下美味。 雖然「玫瑰改成別的名字依然芬芳」,是強調內涵的重要,不過,再上等的美食若沒有剔透的容器和精巧的擺盤,也烘托不出它的質感和高貴。當然,若只是對品牌的迷思,明明食之無味的東西,卻硬要欺騙自己而盲目從眾地說:「好吃」,那就不只是味覺遭矇蔽,連心靈都失去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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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流》兩首

■也思 〈水流觀音〉──清水寺街   漂來的一段巧緣 雕鑿 娥眉鳳眼蔥鼻櫻唇 細磨修光 挽水袖   即便亮泛泛的枋溪已成住壞空 不聞飛簷下潺唱   黑面祖師公邀坐上位 呷老人茶搖蒲扇、談心 攜手服務桑梓 清幽也是一種自在修行   包仔祿的出爐 從清光緒接龍朝聖到假日巷尾 水晶膏腴入口即化 熱呼呼 古意綿濃 遲暮才是經典美人   〈水流城隍〉──水流公   哀傷的骨牌效應 福爾摩沙漢魂   一夕沉潛 也有一旦 浮昇 淪的是形體 撐的,是咬牙冷顫 二十年拔河   險惡,畢竟有一個盡頭 游向 巷口福地召封伯爵 截住時間之流 慶喜,就點一份可口的棺材板入腹   龕前線香不斷 即便西門路車流已掩過水流   ※註:1937年日本對島內的思想、文化箝制日趨嚴厲,民間祖先牌位甚且被要求換成日式。水流公祠藏放當時從排水溝撈獲的近千塊牌位,今奉安在神龕下方,初為簡單木屋,同年刻祿位牌祭祀,1969年升格水流城隍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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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以為非

■蘇家立 欠生還者一個肇事 他撫著缺了鋸齒的膠台 細數相片中的裂痕 滲出一顆顆故鄉   門鈴聲終於爬進夜窗 拔下一根根欄杆 取代相框 再替相片的人繡眉   攤平在水槽邊 不想被完整地拼回 我舉起碎鏡 關上所有大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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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野薑花的回憶—送別劉藍溪

■曾美玲 雪白又純潔 野薑花的回憶早已走遠淡去 正如妳早已脫下彩色戲服 脫下紅塵的虛幻與真實 決志披上一襲素樸袈裟 穿越微風細雨的溫柔呢喃 穿越北風的高亢呼嘯   頓悟萬事如夢幻泡影 小雨中,陽光下 靜坐,終成一朵 圓滿自在,微笑的蓮     作者註: 劉藍溪,原為80年代的玉女偶像歌手與電影演員,1991年決志出家,法號「道融」。代表歌曲有〈小雨中的回憶〉、〈野薑花的回憶〉、〈風兒別敲我窗〉、〈微風細雨〉、〈北風〉等。2022年1月10日於美國舊金山智藏寺圓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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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火鍋的溫暖

■王映涵 開工前夕,高職的同學約我一起吃火鍋,久違的相聚,令我興奮不已。 見面就問候起家人,並說自己不顧媽媽反對去考學士後醫學系,然而台灣人才汲汲競爭者眾,考得她心力交瘁。後來考到大陸的臨床醫學系,且可以修中西醫,現在大二,很多東西要重新學習適應,且受疫情影響,還是要遠距教學簽到考試,才這麼晚約我。她要我想辦法有自己的工作,就像她媽媽反對她中年去考試轉職,希望她工作買間自己的房子,日後不愁經濟來源。有人佩服她這年紀還能考上,雖然也不確定讀完、實習完是否能夠如願,五大科學習畢業很難,加上兩方文化不同,學理技術都要考過,所以不論經濟精神壓力都很大。 疫情關係還要集中在廈門大酒店隔離十四天,一天兩百人民幣,靠著在健檢中心打工也學習到怎麼看骨質密度,慶幸找到一些短期工作,看她如此正面積極且堅持走自己的路,真的很厲害。 不知道是否因是開工前一天,店前滿滿人群,情人家人朋友等,看她一身穿著洋裝長靴,感覺好時尚。她並給我看花蓮的七星潭及新竹等過年去玩的照片。 同樣的年紀,看她勇敢活出自己,在課業家庭經濟等壓力下,還可以兼顧休閒友誼,賞花、看動物、看海等,讓我想起失落的自己。 有些東西得有些年紀才能體悟,像歐陽修說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直須看盡洛陽花,始共東風容易別。 此恨不關風與月。有些情感留不得的,就像有些緣分無法強求。李煜在子夜歌中不是說過了嗎?人生仇恨何能免?在等叫號的時間,想起曾經自己蹉跎注重的東西,茫茫的,不似有些人這麼明白活出自己。 那些戲劇舞台晃動的影子,那種強大的拉扯抉擇,之所以痛苦,之所以超越時空,像哈姆雷特成為經典,寫的正是人性的軟弱與堅持,矛盾也是一種普遍性。在現今,在很多人身上,在我自身,不還是同樣的? 火鍋的霧氣讓人臉濛濛,溫暖的不只是湯頭還有心,讓我想起有些承諾,不論你情感重不重。 曾經共同寫詩的人,如今為生活課業家庭奮鬥,能在一起共食的溫暖,在夜晚下雨的夜,憶起當年的情誼。 離別時,送我先上捷運,手揮著,列車無情的駛過變成晃動的影子。   網路當道下,直上雲端的輕易,合影可以美肌可以花邊。想起以前照大頭照的那時候,丟不掉的回憶印刻照片,如今,相對於不再洗出的雲端照片,以及哪天記憶滿了便開始刪除的容顏,只想深深記下,與她共享火鍋的那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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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泳池

■陳偉哲 面對簡寫的大海 縮進便當盒,臥姿四四方方 我問他想不想念鹽 他投我一顆眼,那是面對逆光所運用的眼神   墨鏡正忙著日光浴,焦透了 偷窺的欲望 我還是沒有跳水,跳板像生滿舌苔 舔陽光滴落的一片片樹蔭   泳池生下來,會記得汪洋 多少常落淚的時刻 若不是天黑人潮 應該會擠破平面的貞操 (童年滿身傷痕)   我沒有折紙船,液狀孤獨瘟疫般膨脹 我蛙泳來見你 編造動聽的交響曲。我仰泳 因為喜歡模仿你看天的樣子 我蝶泳,滿腹的蝴蝶 奔出水面孵出泡沫的重量   泳池雨天休假,我不敢親近 氯愛到濃烈時 過於腐蝕,吃過的肌膚 都會皺起我不敢呻吟的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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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我的香蕉童年

■吳旭棟 從小到大,我特別對一種水果情有獨鍾,它是長條狀的,亮黃色的外皮猶如午後金光,到菜市場時,它們總是一串串的,成群結隊的擺在攤位上,它帶有一個特殊的弧度,遠遠望去像是一頂頂倒放黃綠帽子,香蕉鮮麗逗趣的外表,和我的童年一樣,亮麗而甜膩。 我自幼便住在都市哩,往往是和母親一同到黃昏市場買食材,我總是期待著那串串黃油油的香蕉,光是嗅到它們外皮帶有黏膩的氣息就會讓我的舌尖雀躍不已,那時一斤還賣不到十七元,母親總是買兩到三串,然後用塑膠袋拎回家,我往往搶著要幫母親拿,誠實說,並非是盡兒子的義務,而是單純地為了滿足對於自身食物的安全感,兩三串香蕉對年幼的我確實重了些,塑膠袋往往在我手上落下熱紅的壓痕,那是我維護自身財產的戰印。 香蕉的味道自始自終如出一轍,甜、乾、黏,到現在我仍習慣配牛奶吃香蕉,為的是消除香蕉的乾澀感,那令人滿足的調味口感仍品嚐的到,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與媽媽一同走到黃昏市場的次數越來越少,我也發覺,我的慾望再也不是一些香蕉就能滿足,它們像香蕉皮上的黑斑,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味道也越來越甜膩,越來越讓人無法自拔。 有時,我會吃到熟到爛的香蕉,臭氣與甜味靡留在我的口腔,蛆蟲游移在我的齒間。 我但願,對香蕉的回憶,只停留在那片午後金光,那串串光亮的香蕉,從未被時間的黑點遍布,然而或許也是因為不再擁有,當我瞥見許久未逢的黃昏市場,看見架子上漲價到十七元一斤的香蕉,才會對曾經擁有的童年時光感到珍惜,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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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神話時光

■劉曉頤 曾獲諾貝爾獎的墨西哥詩人奧塔維奧‧帕斯,不僅身後留下許多令人擊節驚嘆的好詩,還有數本精彩文集,《弓與琴》為其一。在這本書中,最吸引我的是他提出一種「神話時光」——不同於班雅明提出隨時可能降臨、對於過去予以救贖的「彌賽亞時光」——神話時光是不會隨時間流逝而消亡的美好時光。我們都知道,昨日之日不可留,已逝的時光不會重回,無論再好的時光都只能成為美麗迷離的星光塚,僅能懷念或憑悼。 他卻提出,「神話時光」是不會消亡的。他認為,所有的詩歌都是神話,美好時光能夠以詩挽留——不是在抵抗失去的過程中跩住殘片,而是完整地保留,一如詩人拉金所說,「一切藝術的底層都是保留的衝動。」好時光可以保留下來,不隨時移事往而成為過去,這無非神話,而神話般的經歷是可能的嗎? 「任何詩歌都是神話。」帕斯道。 他並提出,詩人以兩種方式生存著:似乎永無止境,又似乎如今已走到了盡頭;而首先,發現,就是詩意的經歷。是的,詩人永遠同時是彼得潘與老靈魂。我還記得,大學快畢業時,那麼青翠欲滴的時光,一個好友,因捨不得另一位好友畢業後將回中南部老家,有陣子常老成而憂傷地把元曲句子「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掛在口中,還對我說:「乾脆你也走吧,就讓我徹底只剩一個人吧。」 結果,如今我們三人都定居台北,仍是死黨好友。 只是,我們常在她們就讀的台大散步,坐在醉月湖小橋畔聊天的日子,永遠凝固在那時了,不再會重回。 我後悔在當時,沒有用詩將之留住,但欣幸如今可以寫詩,寫追憶,留住那麼那麼多好時光。雙親健在,女兒還沒國小畢業,我在家工作,還有時間可以讀書寫詩,這是屬於我最好的時光,而,也或許是尾聲了。雙親都退休後,我的晨讀時光能常常聽到他們瑣碎的聊天,雖然影響閱讀,可是,好幸福好幸福。 無論詩與生活,更早地,黑格爾已說過:「對於神來說,我們來得太晚;而對於價值來說,我們又來得太早。」所謂價值,他指的是「我們最初的詩歌」,認為人是為完成的事物,並且人創作詩歌,這是在實踐和完成的過程中,實則永遠不會完成的事物與意象。至於為什麼對於諸神而言,我們來得太晚呢?因為,自人類降生世間,在稀薄的光線中,諸神早已不留影跡,唯有他們光燦的身軀隱沒在掩過了所有古神話的地平線後面。 據此,帕斯有個小小的結論: 「如果人類是超越性的,能夠遠遠超越自身,詩歌就是這種不斷超越和永恆之自我想像裡最純粹的符號。」 縱有滄桑,那是不是天堂搖搖晃晃的投影? 我愈來愈相信自己是生活在神話時光裡的,彷彿偶爾能夠影綽地看見霞光後的諸神。如今是最好的時光,每天聽見家人發生的聲息或嘈雜聲,我想,沒有更美的節奏了。雖然他們不知道我的詩裡寫了些什麼,但如帕斯所說,由於節奏的重複,神話回來了。我活在最美、最溫熱的神話時光裡,並且得以進入詩。難怪好多詩人說,能夠進入詩,就是寫詩最大的報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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