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主編精選〉林肯紀念堂廊柱間的月亮

■程奇逢 事情辦的比預計的順利,省出起碼一天的時間,感覺像是得到一份意外的禮物,應該好好享用它,決定進城,去林肯紀念堂。時間已是晚上八點,向城裡開去時,深藍色的天空上,一輪明月始終在前面為我帶路。 華盛頓雖是國內外遊客的首選,但到了晚上,街道上冷落寂寥,只有少數幾個地方是例外,林肯紀念堂就是其中之一。我很早就發現那裡是夜晚觀賞的好地方。 白色射光燈照射下,林肯大理石座像在夜的背景下,顯得十分明亮,突出。紀念堂臺階的設計考慮到透視的角度,站在任何一級臺階向上仰望,都正好能看到座像的全部。西方美學傳統中一向注重透視原理,500多年前文藝復興時期,比埃羅和保羅‧烏切諾就都對透視技法有十分透徹的研究及系統的專著。 林肯紀念堂內室三面封閉,正面敞開朝向國家廣場,與華盛頓紀念碑與國會大廈遙遙相望。紀念堂外圍有36根13米高的大理石柱子。柱子與紀念堂內室以及柱子與柱子之間都有相當的距離,構成虛實搭配。既不擠迫,又不空蕩,有實質的核心內容,也給人們想像的空間。 站在紀念堂內,月亮正從兩根巨大的哥特式圓柱間向我窺視。近景的圓柱帶有希臘巴特農神廟風格,典雅且意味悠長,遠景是懸掛在夜空中的一輪皓月,有「凌大地之茫然」之感。此時,高聳的華盛頓紀念碑也被白色射光燈照亮,倒映在一個610米長的人工水池中,一直來到眼前。林肯紀念堂是由花崗岩的基座與大理石的主體結構建成,通體白色,在月光下顯得澄瑩通透。夜色隱去一切繁雜的東西,簡潔空靈中包含著許多美的寓意,叩動了我的心。周圍的遊客也紛紛用相機來拍攝廊柱間的月亮,他們大約和我一樣,心中都有某種感動。 我又跑到林肯紀念堂外面靠近波多馬克河的後側,這裡沒有遊客,也沒有室內燈光,卻有一種不可知的神秘感,黑暗與寂靜中人的思緒也更加不受限制。從這裡看月亮,它不是在兩根廊柱之間,而是在兩排一個接一個的圓柱之間,顯出空間與時間的景深。層次的重疊,讓內容豐滿,氣勢也更壯闊。這是又一幅圖畫,前景的廊柱更加高聳,畫面更加開闊,背景中白色的華盛頓紀念碑及水池中的倒影還在,主題仍是是那永恆地照耀著我們的月亮。 我和許多遊客一起在臺階上坐下,享受九月宜人的氣候和當前的美景。生活在大華府地區的人,有多少人知道這個夜晚的美麗?又有多少人願意開車來這裡坐一會兒?月朗風清,我想起一位作家的一句話:「一個人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我突然有一種衝動,我站起來,過去用手去撫摸那粗重堅實的大理石圓柱,心中充滿感恩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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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勇氣

■惜黎 上國二時,第一次看到剛升國一的她出現在隔壁教室,她清秀高挑,擄獲大多男生的眼光,是班上的學藝股長,時常東轉西轉,也讓這些男生心跟著轉動。 那節下課,天空飄著細雨,他佇立在禮堂門邊觀看裡面的活動,不想,她竟然單獨一人,出現在他面前,也是向門內觀看,這短短的時間,彷佛一世紀那麼長,他不敢呼氣,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著黑衣白裙的她,心臟好似就要跳出。 他鼓起了勇氣,寫了人生第一封給女孩的信,寄到她家,數日後,當她經過他面前時,遞給他同樣的信封,可裡面是撕碎的信紙,惹來同學一陣訕笑。而後,這一年是個多事之秋,在這兩人,在這兩班。 暑假時,一個帶著雨意的午後,他突然心動往她家走去,不經意瞄了一會兒,就在往回的路上,被她叫住,他急忙離開,即使她在後面問他怎麼不說話?他只知自己心跳得厲害。國三時只在校園裡偶然看到她,卻沒什麼交集。 高中畢業後,在成功嶺受訓時,突然動念,憑著記憶,寫了人生第二封給女孩的信,這次,她沒有再撕碎,回信說,那是兩個人都曾有的甜蜜、苦澀回憶,後來又再互通了一封信。 上大學後,他和她通了電話,也見了面,那時她是高三,再次見面,覺得秀麗更勝以往,在她學校,但沒什麼聊,因為她有許多事要忙。後來多只是電話聯繫,一起在中山堂看了場電影,那日她穿著短褲,但還是沒什麼聊,也許,他還很是稚嫩吧! 她畢業後,不再升學,在一補習班工作,好像也就愈來愈少通話,兩人慢慢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 人生第一次給女孩寫信,第一次打電話應該也是,因為家裡直到高二才有電話,應該是在外頭用那個只能投一元硬幣的紅色公共電話,但可能沒勇氣打通。第一次和女孩看電影也是,但只是好笑又愚蠢的消逝。 他不知道她算不算班花、校花,但在她出現的校園裡是那麼亮眼,他不知道如果在國二暑假時回頭會是什麼情況,不知道如果高中時就來和她聯絡又是如何,也不記得為何就失去了聯絡。 他不知道這能否算是初戀,曾經這麼深藏多年,但謝謝她創造了這麼多的第一次給他,畢竟第一次都要帶點勇氣,也讓他有這麼多的美好模糊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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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主編精選〉青梅竹馬

■高澄天 人生本就由無數憾恨共構。 之前(註)我談起國中階段那位我人生裡首次公開誇讚我作文寫得好的女老師,後來我連年拿校內演講朗讀雙料冠軍,有幾次臺下的評審就是她。 被她誇獎以後,從此,我的作文和週記就屢屢在同學間傳閱,每次簿子發下來,總有同學「排隊」讀我的文章;直到進重考班,我再度因為國文和英文作文的高分,屢屢被貼在公告欄被全班兩百多個同學下課後駐足品讀(插播感謝當時佛心每週免費指導我英文作文的學長Anthony Redfearn),說了這麼多,目的不是重提「當年勇」。 我人生最大的遺憾之一,就是沒有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國小到高中同校或同班),因為家庭的顛沛與際遇,我與求學階段同學的關係是斷裂而不連貫的,有時被「知音難覓」的懊喪情緒包圍,我會想起那段有人排隊借讀,或在布告欄前圍觀我文章的日子(畢竟我是多麼渴望燈光與舞臺的月亮獅子)。 我想像如果我有這樣一個(群)青梅竹馬,直至今日,他們永遠是我的第一個(批)讀者,他們關心我在寫什麼、好奇我在寫什麼、期待我將寫什麼、稱讚或批評我寫出來的什麼。而且儘管我沒有一座林榮三冠冕加身,他們仍然相信我寫得夠好,或可能,是最好。他們也許不懂,或不太關心文學是什麼,但是他們從不懷疑,我終有天會成為(或已是)一個傑出的作家。 讀《張愛玲課》,張愛玲和炎櫻的關係、和胡蘭成的關係(愛情上儘管失敗)、和宋淇與鄺文美夫婦的關係--我並沒有自大到要把自己的才情與張愛玲並比,我只是艷羨她能夠遇到這些知音。 年紀漸長,我更加覺察自己對「經營關係」的倦怠與蠻不在乎,這有許多原因,其中一個相當重要的是我與家人間難以修補的裂痕,使我「自成一孤國」、「在荒煙漫草中,將所有通向我的路徑,盡數封緘」;我並不是不需要∕不期待親密關係,只是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從不感覺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也許,我可以把點讚、留言甚至分享的文友∕網友視為某種程度的知音吧? 他們會偶爾想起我,而試圖在網海中尋找我的蹤影嗎?悲哀是,我已更改名姓,他們記得的那個寫得好的我早在網海滅跡。 沒有一個(群)青梅竹馬式的知音是我的遺憾,(暫時)沒有一個板起面孔對我怒斥「不寫,就打死」的愛侶更是(因此,可以理解為什麼蘇偉貞要為「站成地平線」的張德模寫作《時光隊伍》、《旋轉門》二書)。誠然,來到人世,每個人有自己功課,有自己的不足與缺憾,我不會認為自己是不幸的,對於永遠將寫作排在人生第一順位的我而言,只要能寫,就是幸福。 所以儘管行文傷感,也請不必太為我擔心。 (談這些很自溺,就有點像是把落落長的情史寫出來最後仰天狂吼他∕她為什麼不愛我,但大概深夜憶起人生遺憾的時候,沒有人是不自溺的)   註:我乍然想起原來這兩位老師是同一人。 國中的時候,第八節國文課有個戴眼鏡綁馬尾、面色蠟黃的女老師,總是讓我們念一整節課的《論語》,當時大學聯考還考四書,但國中的教科書只有某幾課會選,不是出於(末屆高中聯考的)「考試需求」,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為了我們這群毛頭小鬼的人格修養?),一整個學期我們就在她的指導下,頭昏腦脹地子曰來子曰去。 我國一時頭一次被當全班的面公開誇讚的作文,就是這位老師改的,我記得是跟家庭有關的主題,被誇獎的原因是我在文章裡大量地使用括號,讓文章變得「很好笑」(傳閱的同學一致認證),這開啟了我對寫作的興趣和自信,爾後我最期待的就是每週的作文課和週記。 成為大人以後,寫得好不好反要「專家」(評審)來認證,這使寫作綁手綁腳更難以快樂,大概就是在無法摒棄腦海裡那個渴求被專家認可的念頭同時,初心湮滅。 它不代表我作品的好壞,只是有某些純粹無雜質的東西,我再無能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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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食的記憶

■陳冠豪 人生雖然是一道連續而不間斷的過程,但過往的記憶經過時光的淘洗之後,往往只留下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可能是一個定格的畫面、一小段的連續動作,或僅僅是一種感覺,覺得冷、熱、開心、尷尬、難過、痛,或單純是吃進口中的一道食物,包含從聞到香氣一直到口感與滋味,一氣呵成的感受。 尤其是食物。   食物不一定是美食,有時候難吃的食物也令人印象深刻,有時候則是當下的情景,讓這個食物顯得與眾不同。只要再次品嘗到相似的味道,或僅在腦海中回味,過去的影像以及前後的脈絡,便會依次清晰地浮現,歷歷在目彷彿那只不過是昨日的事。 例如,在我記憶的一角,有著現炸出爐、熱騰騰的雞塊,那是小時候每次上完游泳課後,游泳池旁附設的餐廳裡所賣的。 我不擅長游泳,當然也不喜歡游泳課。那時,游泳課是在離家約三十分鐘左右的一處游泳池裡上的。那個游泳池大又深,在泳池邊角的方寸之地,水底有著用木架搭起的平台,使年紀較小的孩子能站立其上而不至於沒頂。偌大的泳池裡,十來位上游泳課的小孩,侷促地瑟縮在平台之上,深怕一不小心便踩入深不見底的區域。與一旁恣意嬉鬧、悠游的大人們,成了鮮明的對比。 上了好多堂課,我的程度仍停留在拿著浮板打水的階段。可能原本個性就膽小吧,加上本能地對於水、窒息、死亡模糊的恐懼,讓我只敢死命地抓著浮板,在心裡重複地默數著,希望時間趕快過去。每次游泳課結束後,母親會帶我到附設的餐廳,點一份炸雞塊。 餐廳位在游泳池旁二樓,可以居高臨下地俯看著游泳池。我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心情,一邊小口小口地將剛炸好、金黃酥脆的雞塊送進嘴裡,一邊看著底下仍在努力奮鬥的芸芸眾生。此時,雞塊變成一種獎勵與報酬,是我努力熬過游泳課的徽章,憑藉著對雞塊的渴望,我撐過了一堂堂的游泳課。雖然要一直等到大學時,我才終於學會了游泳。 也例如,豆菜麵的滋味,總是與對阿公家的記憶緊緊相連。   逢年過節,父母親總會帶著哥哥與我,回到位於台南六甲的阿公家。每次我們回來前,阿公都會先到菜市場買一斤或兩斤的豆菜麵,因為哥哥與我都相當愛吃,每次一到阿公家,就會先問說:「今天有豆菜麵嗎?」 豆菜麵沒有調味也沒有配料,僅有的就是黃澄澄的麵條,簡單淋上放入切碎新鮮蒜頭的醬油就可以入口。冰涼的麵條配上蒜頭的辣,吃起來清爽又過癮。哥哥與我總是一碗接著一碗,三兩下就把一大盤的豆菜麵狼吞虎嚥吃個精光,怪阿公怎麼不多買一些。 離家工作後,我與哥哥回家的時間總是對不上,兩人一起回阿公家的次數更是寥寥可數。雖然每次就算只有父母親與我回阿公家,也有豆菜麵可以吃,但吃的時候不禁想著,好像有什麼已經遺落在成長的路上了,而且再也找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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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自己種的

■渡也 十稔絲瓜是澎湖自己種的 嘉寶瓜只有澎湖的土地 才會生產 天人菊也是   發了瘋的風 是澎湖自己栽培的 長得奇形怪狀的海也是 別的地方沒有   無邊無際的寶藍 只長在澎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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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女兒出生的「時空膠囊」

■蔡哲明 我又準備以父親角色與妳共渡生命中的第三年,妳也即將邁向一歲半的旅程,想起當年妳不過是超音波上的胚胎小點,如今妳早已是活蹦亂跳的可愛女孩,爸爸也想起了專屬妳的「時空膠囊」。 妳出生的那晚我一夜沒有闔眼,為了讓妳知道時代背景有多艱難,我在當月寫了五篇社論,紀錄疫情下的社會百態,等長大後當「時空膠囊」贈送給妳,勉勵妳要「莫忘初心」。 作家劉墉在《爸爸不會哭》中寫道:「每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得一步步離開父母,走向外面的世界…」,我還記得與妳第一次的相見,當天從進樂得兒產房後開始,雖然穿上手術服卻全程背對,對我來說一切依舊無法掌握;一下子過後,醫生來了;又一陣子過後,護理師走了,而我總忍不住回頭張望著。我終於看到了一個渺小身影,媽媽從醫師手中抱起了妳,並在耳邊許下願望,接著護理師向我細數妳的指頭,現在想起彷彿還歷歷在目。我很開心與妳牽起這一世的緣份,承蒙奶奶支持我們才得以相見,我把滿月、抓週、生日照片當作妳送我的時空膠囊,在妳遇到自己最愛之前讓我依舊沉溺在這回憶當中,也足以讓我餘生細細品嘗。 爸爸送妳的「時空膠囊」叫作「莫忘初心」,期盼妳這一生都能沐日浴月,無論妳長多大,都是爸爸心中永遠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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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又是鳳梨飄香時

■劉洪貞 昨午下午,爬山才爬到一半,就聞到陣陣的鳳梨香。經驗告訴我,又到了鳳梨季,那位印尼的外配──阿如,來登山口賣鳳梨了。 她善用機車的極限容量,車前掛著籃子,裡面裝了一些孩子的瓶瓶罐罐和兩把長短不同的刀子。踏板上,橫放著一桶水加上裝在塑膠袋裡的幾顆鳳梨。後面的貨架上綁著兩大箱的鳳梨、一張摺疊桌、兩張中型折疊椅和一大包塑膠盒。 每一回她停好機車後,會用肚子去挺箱子,然後吃力的,慢慢地把整箱鳳梨拖下車。經常有路過的人看到了,出手幫忙。 鳳梨落地後,她撐開桌子開始削鳳梨。她個子不高,黑黑的臉上有對充滿毅力的眼睛。雖然塊頭小,但是力道十足動作俐落。左手托起鳳梨,右手的刀把鳳梨前後削去。再從頭往後削去兩片皮後,就套上透明塑膠袋,順手把鳳梨翻個面,唰唰幾下就把皮都削乾淨。切塊裝入塑膠盒,就開賣了。 每次看到她背著孩子削鳳梨的樣子,就會想起小時候,媽媽背著弟弟削鳳梨的情景。那年頭家裡孩子多,物質生活缺乏。每年鳳梨季一到,住在山上的二伯,會戴著斗笠拎著兩顆自家屋後種的鳳梨,赤著腳翻山越嶺的送來我家。 二伯的到來總令父母感動,他們不曾一次的告訴我們,二伯的這份兄弟情又厚又重,要我們謹記在心。 在農業技術未見改良之前,鳳梨又小又酸澀,吃起來容易咬嘴,而且一年只生產一次。即使如此,每年二伯的到來,還是讓我們很期待,而且感激再三,因為當時能吃到鳳梨是奢侈的享受。 那時候鳳梨不是當水果吃,它是當菜來配飯的。媽媽削去皮之後,把果肉切片伴著筍絲炒,味道酸中帶甜風味極佳,是餐桌上的佳餚,更是最好的便當菜。 記得,每一回當媽媽在廚房翻炒鳳梨,香氣四溢時,我們幾個蘿蔔頭,就坐立難安不斷的進出廚房,引頸企盼忙著問,還要等多久才可以開飯啊?媽媽總是不厭其擾的表示:馬上就開飯,要我們去坐好等著。 當飄著白煙,散著香氣的鳳梨上桌後,我們每個人的臉上掛著滿滿的幸福笑容,大口大口地扒飯,那份開心和滿足溢於言表。 隨著農業科技的進步,現在的鳳梨終年產量豐富、甜度高,加上生活水準的提高,隨時可直接當水果食用。雖然現在的鳳梨碩大口感又好,但是,我卻吃不出當年兄妹們一起吃鳳梨的歡樂氣氛。 或許,如今的鳳梨,是少了二伯的那份,又厚又重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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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等待

■林楊 關於童少歲月,偶而會想到許效舜與澎恰恰在〈鐵獅玉玲瓏〉裡一搭一唱的經典台詞,一唱:「西底(是的)。」一和:「話若欲講透更,目屎就撥未離!」 童少時期,父親嗜酒如命,幾乎天天爛醉如泥。 國中階段,住家就在同學上學、放學必經途中,喝了酒就醜態百出的父親,成了不知如何遮掩的家醜,心中的苦有如黏在頭髮上的口香糖一樣。 如是的童少,讓人頗有「喉頭一緊,鼻頭一酸,簌簌淚下落不止」之嘆。每天只能活在等待中,等待考上高中、大學,逃離家門;等待老天有眼,讓父親醉臥街頭終不歸。 一天入夜,酒後的父親依舊指天罵地,幹聲連連。緊握雙拳的自己,縱聲怒吼:「你怎麼不快點喝死算了!」 這樣的詛咒放心裡都嫌惡毒,竟還親口說了出來!悔恨交加的奪門而出,一路奔至海邊徘徊,心中閃過了不想再等待的念頭。   回顧過往,總會感謝那個夜晚,在擦乾眼淚之後,自己沒有失去繼續「等待」的勇氣,如今才有機會深刻體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總有一些不知如何說起的「門後故事」,或者不欲人知的「心中難處」。 環顧周遭,能有多少人不是在這樣的糾結中過日子呢?所幸,不管生活如何困頓,「童年歲月中,總有那一瞬間,門會打開,讓未來走進來。」(There is always one moment in childhood when the door opens and lets the future in. ~Graham Greene)這時,倚著窗台往外望時所編織的夢想就可以溜了出去、自由飛翔。   就在那一夜,通往未來之門瞬間打開之後,終於熬過了那個有時候連自己名字都討厭的青澀年代,積累足夠的智慧,讓一些難言之隱盡付於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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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名嘴

■方群 他們在固定的時間陸續就座整裝待發 咀嚼時事融入口水塗抹鮮明的政黨迷彩 他們熟稔政治外交國防經濟交通環保民生娛樂等各項議題 同步監視決策官員的判斷模式與思維邏輯 他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FOLLOW百姓茶餘飯後的八卦點滴 用自己的話語表情重現他人埋藏腦海的絕對機密   他們從不執著通告的費用是否符合身價的差別待遇 只在意全體人民的公理正義如何彰顯怎樣普及 他們橫眉豎目強詞奪理不用彩排也能一鏡到底從不NG 配合節目效果說學逗唱倒戈臥底今天化敵為友明朝化友為敵 他們為枯燥平凡的生活扮演一齣齣永不落幕的新聞綜藝 在四面楚歌的小小島嶼輪播爾虞我詐的幻想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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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細節的詩與生活──讀陳義芝《晚來天隨筆——2020年日記》

■蔡知臻 詩人陳義芝應爾雅出版社創辦人隱地的邀請,以「日記」的方式紀錄二0二0年的生活、情感與對生命的感悟。日記文學的出版事業,在隱地的推動之下,今年已是叢書第十五本,近乎每年由一位作家擔綱重任,除隱地自己以外,席慕蓉、陳芳明、陳育虹、林文義等人皆有日記文學的創作。二0二0可謂特殊的一年,陳義芝在自序中寫道:「我記下的二0二0年,是災厄病苦的一年。個人的日記若要當小歷史切片看,就不能用鑰匙鎖住,這也許正是作家隱地提倡、出版『日記文學』的用心」(頁5)。而這本作者宣稱「災厄病苦」的日記,我們能從中看到許多詩人書寫上多面的主題,除對新冠肺炎的感慨與無奈,現實社會的批判、詩人對詩的認知與堅持、對逝世的大詩人楊牧之尊敬、痛心與後續的致敬活動,也更細膩的呈顯病痛的折磨,包括自身的與其妻的。 首先,我以陳義芝於日記中談到的詩觀為討論中心,細查一位詩人作家對現代詩創作的堅持與想法。一月六日〈反對單細胞組成的Amoeda〉一文中談到對小詩創作的看法:「詩不能為了將就讀者水準、考慮讀者品味而『降格』。三兩行偽裝成詩的句子,是最容易寫的,也最容易讓沒有詩情、言旨的人混跡詩壇,壞了詩的形象。」(頁22)我想詩人這相對嚴厲的話語,並不是一種氣憤,而是因「詩為信仰」的堅持,詩的標準高,並不流俗。二月二十六日〈一大堆小詩、截句……〉一文再談:「這一兩年詩刊上有不少『小詩』、『截句』,可讀性極少……」(頁57)。除對現代詩壇現象提出自我的觀點外,詩人對自己的修詩改詩更是要求,看一月十七日〈修改〈子夜歌〉〉中所提:「詩意若不飽滿,『旁觀者』當然讀不出主旨,不能光憑題目暗示就覺得已可完整傳遞訊息。」(頁29)詩人重視詩意的傳遞,詩題和內文應相輔相成,才會是一首拿得出手的好詩。六月十日〈談詩的修改〉提到:「詩,往往一出手就定高低,起手一著錯,最好拋棄掉。這首詩(後修改為〈二0二0,看不見的東西〉一詩)沒丟掉,是因以打字在檔案夾,……。」(頁125-126)這首詩經過詩人多次修改,最後定稿並收入在最新詩集《無盡之歌》當中,內容即是以新冠肺炎為主題。爾後十月四日〈我看現代詩的表達〉一文談到參與林榮三文學獎的評審,思考詩需獵奇還是錘鍊的問題:「詩固然要奇警,但須是錘鍊再三、斟酌再三,非奇不可的奇警。寫作心態不同,則讀者的感受效果也不同。」(頁196)詩人指出詩可以奇警,但首先須先錘鍊詩質與內容,不能只是獵奇,更要注意創作者創作詩的意圖為何。談到這邊,可以發現詩人對「詩質」、「詩境」、「詩意」與「詩的錘鍊」之重要性,當然也不是說短詩或是長詩就一定好或壞,而是認真的對待或閱讀每一首詩作,創作者和讀者,都需要用心,不可也隨便的心態。 二0二0年文壇一大憾事,不外乎詩人文學家楊牧的逝世,在陳義芝的日記當中,多篇紀錄了關於楊牧的事,記憶的、當下的、或是感嘆的。三月十一日〈楊牧病危〉一文談到好友詩人陳育虹來電告知楊牧病危,心情非常糟糕,詩人也回憶楊牧去年的風姿,記性與精神皆尚好,一轉眼就完全變了調。三月十三日〈痛惜大詩人楊牧逝世〉一文直指得知楊牧去世的消息:「我接訊,不知如何回應,只覺痛惜」(頁72)。三月十四日〈他繼續在天上書寫〉一文紀錄詩人所寫的紀念楊牧的文稿〈繼續在天上書寫〉,他深信楊牧有才、又勤奮,必定在天上繼續書寫,創作。爾後的日子,在日記中多持續紀錄「楊牧」,包括在臺師大研究所開設「現代散文專題研究」與學生共讀楊牧的散文創作、「遇見一首詩」賞讀楊牧的代表詩作、文訊演講談楊牧的《亭舞之鷹》、楊牧詩劇場紀念活動的彩排與演出、參與編輯「楊牧全集」等,詩人的這一年始終不離楊牧,可見他對楊牧的敬重,以及詩人對楊牧的研究甚深。 然除此之外,其妻的病痛日常,以及自身身體狀況也是日記的中心命題,我認為這也是更私密、更深刻的敘述,詩人二月因肺炎住院,在住院期間的心境深刻,二月八日〈這裡那裡都是苦人〉說到:「病房窗外是一條灰河,天空是灰的,心也是。胸部X光顯示肺浸潤改善幅度不大。」(頁43)這段化呈現的詩人低落的心情,灰色的,不白了也不透光。其妻紅媛也盡力陪伴,更上靈鷲山求丹藥,只為讓詩人的病趕緊完好。爾後其妻則因眼疾與其他疾病而常常進出醫院,幾乎是由詩人陪伴,或是其妻大姐一同照看,在此呈現了病人苦,陪病人也不輕鬆的狀態,尤其夫妻情深,心情怎能不受影響,四月十八〈憂心〉:「這幾天心情低落。紅媛自律神經問題(只是猜測)引發身體不適,眼見她全天候對抗病苦,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難受,任誰都要黯然,覺得日記也沒什麼好寫的。」(頁91) 《晚來天隨筆》紀錄的即是一個詩人的日常,以及心境與情感的透視,從細節談詩、談生活、談楊牧,也談病苦,我們不難發現,詩人對生活的細緻觀察與洞察力十足,無論是時事的、社會的,還是家人之間的、詩友交往的,這就是二0二0詩人陳義芝的生活,讀者不妨再打開日記,進到回憶的漩渦之中,與詩人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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