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秋分‧台南

這天,在赤道流浪的我[1] 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告別了三毛與荷西的撒哈拉 回去普羅民遮城[2],尋找記憶中的老榕   這天,老樹說:我承載不了葉子 只好捨離 於是葉子告別了 在西風的帶領下 尋找四百年前流浪的足跡[3]   那天,妳說:秋天是適合分手的日子 在火紅的欒樹下 我們選擇了吻別   一旁的咖啡廳裡放著「分手快樂」 所以我們選擇快樂的分手 只是轉過頭的我 在處暑天氣眼眶微微出汗 因此,我選擇流浪   今天,我回來了,回到普羅民遮城 尋找掛在魁星樓前的祈福牌 歷經四百年的記憶 「永不分離」是妳我共同鐫刻的印記 日子是:秋分   今天,鹿耳門溪口 我向聖母廟的千里眼順風耳祝禱 遠方的妳安好 然後,我和秋分的夕陽說再會 晚霞悄悄地說: 秋天是適合和過去分手的日子   註: [1]秋分當天,因為太陽直射,在赤道下站立人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2]現在的赤崁樓 [3]2024年是台南建城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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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親愛的

■易品沁 深知即使置身同文同種,猶依舊無法被穿透的皮質表象,很難被理解的那個自己。你正是世界上「唯一」的那人,能夠輕易突破語言重重屏障,完完整整進入我,以致擁有我的「全部」。更何況不曾有誰真正擁有過我,我的心神總是在「他方」,你則使我的身、心、靈聚匯一處。 也由於我們關係的基礎,恰恰是建立在毫無保留將自我靈魂與痼疾創傷,乃至僅能為世界唯一彼此所理解,且能無畏向唯一彼此道之的那個至大至深秘密的昭然揭示。 我打從心底感激在如此黑暗無光,以致曖曖內含光的時刻與你偕同一道走。這是生平第一次打從魂底確鑿無疑的三個字:親愛的。 如天啟,如電掣。   〈關於一個誤植的字〉 你與生俱來的音質有著bossa nova的閑散、隱隱微微嘶啞至恰到好處的性感。於是AugAst這個漂離物外、憑空降生的字,如同戀人的肉身之內必然含藏有尚待唯一彼此得以辨析的軌跡地誌圖那般。我明晰這隱隱發光的字詞多與飛翔有關。 當AugAst(註)這字,勢如破竹地乘上聲韻的迴旋翼,會90度轉彎飛騰至你蜜色的顎,輕巧履及因敏感而顯得含羞微顫的舌尖,接著便會倏及平掠過你那棉花糖綿軟觸感的唇瓣。一朵名為AugAst的字花,就如這字當中的字母之首的大寫A,誕生自開天闢地之初,因你注入以生息,而有了八月意謂的蔚藍與海潮。 以上,其實無非想要表達的是,無論你甚微或至大的誤植或失常,絲毫無損、無搖曳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註:AugAst這字取自日本‧神奈川吟遊歌人吉田英彥的自創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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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注目禮

■陳青田 記得有次坐公車,看到一位男士面對兩位女士站著,一位是美若天仙,豔若桃李的女郎,而坐在旁邊的一位是個長像平庸的婦女,有位男士的眼光游移了一下,目光輕輕地放在這位平庸的婦女身上,當這位婦女要下車的時,低聲地向那位男士說:謝謝你。這舉動雖然在纖細一念之間,竟使那位婦女充滿感激。 一個尋常的小動作,也可能造成某人總是被無視的日常。 看見不被看見的,她之所以謝謝那位男士的背後,讓我理解到,這個注目禮有多麼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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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雙生內

■陳錦坤 上輩子得積累多少因果才能 修得同年同月同日生 並且出自同一個娘胎 這輩子得積累多少前世才能 默默 比翼在同一條窄巷   雙生內 無車無馬也無喧 靜謐凝成一部默片 偶爾雙聲的嬰啼 驚動老時鐘 慵懶抖動一步   沒有鑾轎 陳聖王坐在巷子底 日日庇佑 朝陽自山頭升起 夕陽從海面落下 香煙裊裊召告 帝力何有於我哉   一手牽一個兒孫 一手牽一個兒孫 阿公天天給陳聖王上香 祈求開枝散葉 默默 延續雙生的故事   註:「雙生內」是位於屏東縣枋寮漁港附近的小巷,一說巷內易生雙胞胎,一說有一對雙生兄弟迎娶一對雙生姐妹而得名。巷底有座陳氏祠堂,供奉陳聖王(開漳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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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晶球

■陳彥汝 人們願以水晶球去瞻望未來,但唯獨我卻守住回憶,在純淨的原色裡囚困色彩繽紛的過去。七原色匯集在手中的玻璃球上,聚焦成了無色,旋轉、搓揉,就如同回憶在心底反覆輾轉,上面印著誰的倒影? 曾經喜歡雨天,在大地的淚珠裡,穿透的光總是特別清新,像一開始那樣,清新、無染,是青春該有的樣子,就算灰濛的雨天也擋不住那樣的純粹。18歲,毫無雜質的歲月,卻擁有愛人的能力。 那年,青春歲月的悸動,別人眼中的日常,卻是我們無可取代的回憶,第一次牽手的大街、讀書室裡的耳語、以及那些羞澀靦腆的情話,在灰濛濛的讀書歲月裡,撒上些許色彩,所以。那時的我喜歡雨天,因為雨天傘底的浪漫,能掃走討厭的一切。 後來,討厭起雨天,因為陰霾如裂縫的窗口,打破計畫,也打碎一絲絲的勇敢,純粹的淚珠沾染上瀰漫的塵土,終歸是平凡的脆弱,就連分手也是平凡的。 但我卻以為只有守住剔透純淨的過去,才能在黑暗之處若無其事的微笑,所以我用增長的年齡固守回憶的一席之地。 說時間能癒合傷口的人也是有一絲道理,再後來,透明剔透的水晶球裡,只剩下我的倒影,歷練的短髮、職場的女強人,雨天對我來說,只剩下須記得帶傘的日子。過了好多年後,我才懂,所有色彩匯集在一處其實只剩透明,而我想守住的其實也只是18歲那個純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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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靈魂急轉彎觀後感

■劉瑀涵 於是你開始逐漸地成為一個「社會人」。 原本你是透明的,直到被潑了一身墨水和油漆,你急忙衝進淋浴間,才發現仍舊是個悲劇。 於是你開始發怒,那些五顏六色、甚至黑的白的都惹了你。只剩下那個透明的你了。只剩下那個透明、看起來衷情生活、樂天知命的你。可是瑞凡,我回不去了……我只認得那個透明的自己。 一旦透明了,陽光就碎了,就像三稜鏡的尖銳刺穿了心,於是,大家忙著撿拾自己,那些顏色再也對不上的碎片,不知不覺便堆積如山。 「你好嗎?」 「我……不太好。你想聽聽那些人在我耳畔使用的字句嗎?」 「如果我是你我會想要『一起死耶!』,你會不會想要一起死?」我不知道怎麼回應她熱切的雙眸,只好搖搖頭,一邊緩慢而冰冷地慢慢抽出手。 就像被阻止通行的靈魂──暫時停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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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大雨

■黃美綺 午睡中的我被突然的超級大雨驚醒,跳起身來望著窗外,視線被雨搞的模糊不清,灰濛濛的一片讓心又莫名的起了恐懼。為什麼總是害怕視線模糊的大雨?為什麼總是害怕昏暗的天色? 記憶回到了小時候,在那個荒山野地的工寮裡,午覺醒來找不到爸爸媽媽,外面又下著大雨,昏暗的天色,只有我自己。我知道爸媽在我熟睡時去割筍子了,一定是捨不得叫醒我,加上難走的山路帶著我也是麻煩一個,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害怕一個人,尤其是這樣昏暗的天色。 這片竹林離家裡很遠,所以每次採收筍子的時候爸媽都會在工寮住個幾天才回家,那時候哥哥姐姐都外出念書了,所以爸媽不得不帶著我去。簡陋的工寮就是一張床,一個很大的鍋子用來煮筍子用的,而外面的野草經常就是媽媽煮菜的佳餚,偶爾還會摘到很大片的斧頭菇加菜,印象中的美味是對工寮記憶中唯一的美好。 山上只要下大雨,總是會停電,山路也經常坍崩,小時候常常是在燭光中渡過的,所以蠟燭是家裡的必備品。家裡養的「小寶」,是我們第一隻寵物,是一隻溫馴的小狗,在生過BABY後的颱風夜走了,早上我們看到牠的時候身體已經冰冷,哥哥姐姐把牠帶到家裡附近的竹林埋葬了。對還不太懂生命是甚麼的我們來說,小寶的離開讓我們心情低落。 小時候到市區的山路還有很多地方沒有鋪柏油,只要下了大雨,馬路就像小溪一樣,坑坑漥漥的難行。記得國中有一次要回山上,爸媽去工寮了,所以交代姊姊騎機車去載我,那天下著超級大雨,馬路上的水大到看不清楚路面,我不知道姐姐哪來的勇氣把我安全的載回家了,更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愚蠢,那麼大的雨還是堅持回家,難道是暑假了,學校宿舍不給住了嗎?其實我真的忘了,只記得那已不成路的小溪,還有姐姐小心翼翼地騎車的驚險畫面。 也許陰暗的天色有小時候的記憶,望著窗外還不停歇的大雨,想著這麼多年過去之後是該學會享受雨中的另一番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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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賞楓香的另一種途徑

文/攝影 梅子 我站在街頭,也靜靜地捕捉日子。 不過,如果是在正義公園裡,幾乎一整個早晨都是見不到上班人群的。這個小的方圓不足百公尺的小公園,除了有楓香小族群外,還有不足以吸引我的其他樹種,以及附近社區老人晨操的身影,和小孩在遊戲場的嬉鬧。我想,年輕的情侶不會喜歡這公園,就如同它們疏忽了公園裡的絕美的楓香一樣。 這公園中烙下的每一片楓香葉子,都不會流落街頭,甚至消逝無蹤,它們落在小而窄的小道上,草坪上,座椅上,像休憩的老人一樣,靜靜的曬著太陽,時間彷如是靜止的,想一手很耐咀嚼回味的詩,雖然看似會背負著更多的陰影,不過那泛著亮光的身影,卻是如同出現在公園裡,還努力運動,快樂活下去的老人一樣,我聽見他們喊著數一起緩緩扭腰拉腿,而每一片楓像的落葉都襯托著閃動的陽光,讓年華光照盡可能留在最後的身上。 我喜歡無事的轉進公園看看,跟老人們一樣,也坐在楓香樹下的座椅上,望著晨光從腳邊的這片落葉上移到另一片落葉上,野望著頭頂那沐浴在陽光中,背著光,透出年幼的青春或已成熟暮色的楓香葉片,紅的,黃的,綠的,青的,有的上面舖滿如老人的乾燥褐斑,楓卻一視同仁似的輕輕搖晃它們,也搖晃著晨光,更搖晃在老人的臉上。但落在地上的落葉,卻安身立命一般,靜靜地享受著時間的安撫,有時隨風翻個身,也能雕塑出光陰的背影,而樹上那些已泛出斑點或乾枯裂痕,或生機勃勃的層層楓香葉片,在早晨的楓的吹送下,窸窣如低低的囈語,有時如公園座以上老人相互的叨叨絮絮,這些背著秋色陽光的樹葉都沉靜在城市的一個平凡角落裡。如果我可以從樹上往下望,就見到一幅歲月更迭的風景,風景中那些五花十色般呈現不同色澤與生命的楓香葉子,都在秋光中低吟,在風裡顫動。 其實,我是禁不起這一小群落楓香的誘惑才經常光臨的,尤其在有點冷又不太冷的秋季,孩子在公園遊戲場歡樂嬉戲,老人在楓香樹下運動或聊天,我還能感覺到一些金色的生氣在空氣中緩緩流動,三五落葉不禁送別一般悄然落下,這只有在時間中等待的我才能發現宛如的輕嘆,不過,另一番生生不息卻在樹上繼續以鮮嫩清翠的顏色和姿態,如一支支幼潤小孩小手伸出五指試圖在風與光線中抓到什麼。但這樣的循環,也總是在輝煌的光影季節中完成。 我仰著頭觀察每一株楓香的秋天,誰會在乎它們靜靜在那土地上站過多少秋天了,誰又會在意它們完成過多少秋天交付的枯榮任務?無常是一種規律或輪迴,生滅也是。當我悄悄按下相機的快門,將最美的楓香秋天留在記憶卡中時,其實最美好的光陰與風景已在生滅之法中消失,我只不過是留下一種看似真實的幻境罷了。 這社區小公園的老人們想必也不會想太多吧,他們一起在楓香秋陽下輕輕喊著數,輕輕擺動身段,歲月的皺紋和斑點在他們的臉龐與手背上跳動,就如同落葉的楓香,我猜想這應該是他們一生中最美好幸福的時光吧,因為能聚在一起,因為能活動在一起,因為能坐在斑斕如秋陽的楓香樹下坐椅上聊天,尤其是當他們低聲細語在紛紛飄下落葉之際,數著數運動時,我怎會覺得那數數的聲音是那麼的輕柔而美好,像從楓香天堂落下的美聲? 他們一點也不在意我隨時走動轉悠,在他們身邊周遭反反覆覆尋找楓香葉子的舉動,而小孩的嬉笑聲由附近的楓香樹榦背面傳過來,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靜好的,如果還有時間坐在秋光碎陽的楓香樹下,思索一首秋天的詩,或無聊的自我放空一個早晨,誰說這豈不是又一個天堂日常? 不必帶著任何心情來,這小小楓香公園,是我私密的風景,下一回再來,或許將會是那楓香黑黑,黑黑,黑鬱鬱得迷人的樹幹在光影中會讓我也流連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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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他生來就有一雙看海的眼睛──致音樂劇王子DL

■九方 他生來就有一雙看海的眼睛。   鵜鶘叼來了一個游水的嬰兒 他的眼窩有流水 耳中有潮浪 口中含著大魚咕咕的泡沫 他不會轉頭 不 會用一口利齒咬碎 溫柔的咬碎 與深藍色的幽魂擦身而過 向前 向前 向前 向岸而去   海浪沖來了一條擱淺的魚 豔陽撲騰在礁石上 啪嗒 啪嗒 有鱗光 虹色的鱗 光騰雲而起 告訴尋寶藏的獵人 我在這裡   一顆珍珠。 他喊道 聲音像被填平的海溝 一 二 三 砰砰。 珍珠在玻璃棺裡顫抖 大魚在玻璃棺裡顫抖 我不是 我不是 嘴裡吐出淡水的語言 ──一條不游水的魚! 他哭道 剖開的腹肚嘔出一顆   珍珠 化成虹色泡沫 湧向更大 更大的海   魚呀 他呀 在無盡的淵流裡 他的鰓是用來生息 鰭是用來前進 鱗是生來孤傲 而口 是生來傾訴。 一條魚啊 是 海裡的一條大魚 不知回頭 不知天涯 向前 向前 向前 向 海 向海而去──   他生來只有一雙看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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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詩化‧思話

■吳詠琳 〈釣詩〉   以文字為餌 垂釣詩化人生 鉤住意中之象   烹煮,一首小詩   〈筆耕〉   用盡生命長度 犁出詩的足跡   渡化 一字一句   〈濕路〉   陌生化街頭 海潮音聲螺旋螺旋再螺旋   夜,燃起一盞一盞漁火 擱淺的雙眼,鹹詩   〈淘詩〉   無垠文海礫石粒粒 撿拾。一顆顆滾動 淘洗歲月浸漬的金黃   提煉文字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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