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門之兩帖

■蔡忠修 〈門內〉   知道妳剛走過 已被封鎖的 只有夕陽知道 屋內的燈何時才會不安起來   〈門外〉   有人敲門 無人應答 走不入門內 不知道的秘密 只有偷偷從門縫 傳出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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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不能說的秘密

■蘇佳欣 齋戒月,是穆斯林、伊斯蘭文化的大事。因為學習阿拉伯語的關係,我有許多穆斯林朋友,雖然沒有經常碰面,但是在齋戒月聊天或傳訊息時,一定會說Ramadan Mubarak或Ramadan Kareen,祝福對方齋戒快樂。齋戒月期間,從日出到日落不可飲食、不可娛樂。其實,我覺得他們好像都要忍耐,連水都不能喝,既然如此,何來快樂不快樂呢?就我的理解,應該要翻成「加油,撐下去!」之類的打氣口號才合理吧! 我有一個埃及好友,她叫Yasmine,中文翻成茉莉,就是迪士尼電影阿拉丁的茉莉公主的「茉莉」。她說在阿語中,茉莉跟「喂,小胖子」同音,所以她從小的錯號就是「小胖子」,聽她這麼一說,是不是對阿拉丁的茉莉,有種「小胖子」的親切感呢? Yasmine是虔誠穆斯林,就是包頭巾、穿長袖長褲那種。她年輕漂亮,變化頭巾顏色樣式,整體看起來相當時尚,即使全身包起來,仍然覺得很青春。去年流行一款薰衣草紫的指甲油,我們互相塗完手指甲後出去逛街,到了她要禱告(每日按時五次禮拜)的時間,她淡淡的說:沒卸掉,這次不能禮拜了。聽她仔細解釋緣由,禮拜前一定要先小淨,需要用水清洗手、口、鼻孔、頭、腳等。指甲油會阻擋水的穿透,不能把手指洗乾淨,沒洗乾淨就不能禮拜。好奇的我又問:如果先洗完手,再塗指甲油,接著禮拜呢?出乎意料的是竟然可以。這樣的問答後,我仍然不死心,繼續追根究柢下去,關於塗指甲油可以漂亮多久,我相當在意。自以為已經完全明白的我又問:那只要先洗手再禮拜再塗指甲油,接著當然也可以繼續下一次的禮拜,不是嗎?Yasmine說:是的,除非妳不上廁所,且不放屁。 幾個星期後,我注意她整天手腳都塗上二層薰衣草紫,明明禮拜時間到了,卻不洗手,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忘了什麼,或者在台灣要入境隨俗,不在乎阿拉了嗎?或者難道她一整天沒上廁所,也沒放屁?打破沙鍋問到底,還問砂鍋在哪裡,是我的好習慣,跟信仰什麼宗教無關。原來這是不能說的秘密,但伊斯蘭世界的男生都猜得出來。這是女生與生俱來的特權,在生理期可以沒做禮拜,愛漂亮的她當然要塗好塗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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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81.審美價值只知是,不知非。而道德價值卻必須同時知道是和非。審美價值之缺憾以及之勝過道德價值的地方,都基於這點差別。 182.詩,必須走到某個相當了解的生命里程時,才可能發生。但也必須來到某個相當渾濛的生命里程,才可能發生。 183.詩,不斷往返於精神和自然,不斷往返於世故和純真之間的路上。 184.幾次記得自己在夢中寫著散文體的文字,彷彿柯律治寫詩劇〈忽必烈可汗〉的情況,寫的當時,自然未曾察覺自己在夢境裡,猶在作字句的增刪呢!夢醒後,依稀記得其中部分字句。這種經驗給予我一份很奇特的震動,好像自己穿越了抿滅生死的界限,又好像夢前的現實和夢後的現實具現了某種統一的甬道,又好像喻告著文字可以戰勝虛無,永不消失,消失的只是人的意識。 185.考諸卡謬超越人生意義之「荒謬」的方法論,我們必須說,他的方法仍是一種未能超脫的兜圈子。不妨從頭如是想,薛西弗斯之推石上山,依卡謬意:一、必須想像薛西弗斯是快樂的。二、他每推進一步就增加一步希望。 第一點可能為真,因為「必須想像(即認定)」這是對的。但卡謬的第二點卻錯了,因為,假如已得知整件事情無盡無望,那麼,每推進一步事實上並無意義可言。依西方基督教心靈,薛西弗斯的作為拋顯出「熱」,體現出人的尊嚴,所以具有意義。而依佛教心靈,薛西弗斯所為不過是「無明」的發動及表顯,是「光」的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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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小烏龜 大二的外甥鬧休學,覺得上大學是浪費生命,想直接投入社會大學去體驗人生,在一板一眼的公務員家中掀起滔天巨浪,妹妹是既傷神又傷心,心想這孩兒怎麼到大學才來搞叛逆啊! 我從小就反骨。 你說要考高中上大學,才是王道,我偏不。蹺了高中聯考跑去看二輪電影,真的做了拒絕聯考的女子,打小崇拜的三毛更神了,還掰了國中與高中。 二次招生混進私立高職,沒有升學壓力,我快樂的像隻剛出籠的小鳥。少女情懷總是詩,瓊瑤小說是葵花寶典、是愛情殿堂的聖經、是萬千女孩幻想的桃花源,會計、經濟與統計,哪比得上一簾幽夢、在水一方與卻上心頭。 高二暑假到加工區打工實習,長長的生產線我是其中一枚小螺絲釘,媽媽說:「明年畢業,就到加工區上班,離家近,上下班方便。」我才不要!要不是為了實習分數,第二天就不想待了,還畢業咧,不行,得繼續升學才行,我還不想那麼早就當社會新鮮人。 全班55人,有10位要考二專,三上開始補習,但我不想讀二專,一年級是新生、二年級就畢業,那多無趣啊!由你玩四年的大學,才夠我享受自由奔放快樂無比戀愛無敵的瓊瑤式的大學生活。 高職一畢業進了升大學的補習班,寒窗苦讀十個月,讀到腦袋打結、雙眼血絲滿佈,近視飆升200度。心中唯一執念,我要當個身穿白襯衫牛仔褲、手捧原文書,長髮飄飄漫步在大學校園裏的女文青,身旁有位高瘦略帶憂鬱的男主角是一定要的。每天不斷的催眠自己,「吃得苦中苦,方為大學人。」 基礎沒打好上大學是奢望,那年大學中榜率20%,勉強考上北部女子三專,只能阿Q自我安慰,三專也比二專強一年,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不滿意但也只能接受,不然咧?我不想再重考一年了,身心俱疲。 蝦米!星期一到星期六都要穿制服,那跟高中有啥兩樣?女校長開宗明義掛保證說:「各位同學,雖然我們是三專,但跟大學修一樣的學分,四年學分三年修完,絕對不比大學差。」拿到課表一看,幾乎滿堂。從8點上到6點,每天早出晚歸,英打作業跟原文書一樣厚,錯一個字母,整篇重打,打到眼睛脫窗手指抽筋。 除了可以留長髮以外,其他都是白日夢一場。身穿藍天白日滿地紅元素的制服,走在連綿到天邊的階梯上,滿山盡是黛玉與寶釵,回首不見詩堯與慕槐。 少了男色的誘惑我清心學習,畢業考進外商銀行,高職導師大樂,送我一幅自己的畫作,真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誰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小學常抱蛋的死忠兼換帖的麻吉「阿狗」,如今可是四家修車場的老闆,當年的黑手娶校花看笑話的人不少,唯有校花的那雙大眼,看得極深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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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像情書的家書─不知花開了沒?晚近寂寂,一人獨步

■陳銘磻 稍縱即逝的韶光,一不留神,歲月來到後中年,然後體衰,頭髮日漸稀疏,露出白皙頭皮,眼神空洞,少言寡語,無力挽回昔日風華,就連喜歡游泳的事也不做了,沉靜喝咖啡,過著機械化的生活,什麼事都懶,怕是疲累了生命。 年輕時以為凡事只要認真,人生便能如願以償,日子便能肆意妄為,包括心中描繪的理想。 如今老朽,動作緩慢,好比第七十季的秋風從南方吹過窗櫺,鯉魚旗飄逸風鈴聲,不想此刻的心情是落在湘南江之島?還是瀨戶內海?休管如何,年少時未及實踐的眷念,就等老去這一刻迎來,即便讓自己不羞不臊的做個玩物老人。 誰說玩物喪志?無物好玩易於失智,我就想聽這句話:從不逃避心愛的事物。 楓葉這才轉黃的秋日,我沉浸在午後的慵懶裡,玩弄摺紙手藝,摺呀摺,櫻在手裡,在桌上,無端思念起春日盛開的繽紛花季。 是誰趁我到南崁溪攝取風和日麗之際,悄然在社區櫃台交付一罐裝有花瓣的「櫻花燒酎」?對,就是風一般來去的賴思方,那個療癒系詩人、畫家,她如何知曉我的戀櫻情結?酒,離我久遠了;櫻,一直在心中,遂把「櫻花燒酎」珍藏在玻璃櫃玩賞。 不去措置不寫作的日子怎麼過,我讓生活充實到無時不玩物,開取四十年旅次搜集的玩偶、紀念物,抹拭一番;這一次,把玩在四國松山市挑選,夏目漱石在《少爺》搭乘的小火車,水晶玻璃製作的少爺列車,順勢躍進書中,伴隨哥兒從松山車站乘坐到松山中學教課。 紛繁複雜的時光,未來還有很多可能,啊!我似乎忘了,書籍寫得再多再精采也無法明言無常人生,做不好的事,越簡單越好。 祝福在世間逐漸老去的玩物老人吧,別讓寂寂春光溜走,那是我的季節;不去做,如何能再次和家人搭乘同班飛機旅行九州,同行也行,未及同行也不要緊,只要說出「我喜歡」就好。   跟喜歡的親人過喜歡的日子,有時,兒子會突如其來開車載我回新竹,車子停在稅務大樓地下停車場,旁邊是美術館,對面是市府大樓,可讓我回想跟父親在記者公會寫稿的日子。 想起台北討生活的年少,每次回新竹未必超過大半天,匆匆離去時,父親會問:「下次什麼時候回來?」我答:「不確定!」搬遷桃園,每個星期一上午,我學父親口吻問就讀海洋大學的孿生兒子:「下次什麼時候回來?」他答:「星期五,不一定!」 有人說嗎?我好像沒聽到。恍惚想起在《國門之都》寫過的一段話: 2012年底的最末兩天,天氣冷颼颼、灰濛濛,帶著子女從生活了四十餘年的台北,遷居桃園。 搬家前一夜,重複聆聽好幾遍美國民謠搖滾音樂二重唱組合,保羅賽門與亞特葛芬柯演唱的《畢業生》主題曲〈The sound of silence〉,突然湧起露水徒勞的傷感在心裡緩緩低迴,歌者沉重的嗓音趁我未留神之際,在心底輕輕撒下「你,從台北畢業了」的因子。 再見了,台北的朋友,我們從青春未暮的金色年代便熟識,曾經一起出沒城南的金門街、汀州路、溫州街,一起工作到三更半夜,一起發想出版和行銷的綺夢;也曾碰觸驚慌與爭吵,熱鬧的參與文學盛行的年代,經歷經濟低迷的歲月,從而堆積深厚的友情,這些都已成為過往雲煙。再見,朋友,不能時常回去找你們聊天,道別是如此易於添傷懷、增思量,如此難以啟齒,我會依依不捨。民生社區的誰,新莊思源路的某人,還有……,就不再一個一個話別了。 再會了,羅斯福路,春天的氣息如是洋溢,當飛鳥在木棉花道歌唱,我想起和孩子們騎乘單車穿梭師大路、浦城街和雲和街巷衖的往事;春風吹過三條路,許多的熟悉、快樂,我曾試著分辨那是去年或更久遠的事,但都無法果如所料。那間永康街左撇子炒飯的小飯館搬到哪裡了?我買文具用品的金興發商號還在嗎?日子怎麼就這樣匆匆錯開,不見了,像季節更迭一樣消逝無蹤。 到底為什麼要移居桃園?桃園好嗎?這裡的天氣對我很友善呀。後來,我只好憑藉想像,寬慰自己,倘若台北的朋友有機會聽到桃園這兩個字時,大概會想起我來,「喂,桃園,陳銘磻現在住在那裡!」他們或許會這樣想,而這一定讓我很開心。   這是寫給誰看的?給親人的家書?還是給被我捨棄的朋友?但願這是今生唯一用書信體寫給不讀我文字的親人,既像情書的家書。 初遷桃園,從台北舊居轉來幾封陌生字跡的信件,不知道是自己眼睛出問題,還是真的收到多年來未曾出現的奇蹟,溫情致意的問候以及用怨言寫下的訣別,都有。 回信時,寫寫刪刪又全盤修改,佯裝一副雲淡風輕,但心裡明白,韶光漫漫,遲一點又何妨,現在書寫的情書或家書根本不會使人讀後心神沸騰。 父親在世時,常以書信往來談笑風生,兼及他是怎麼承受母親的嘮叨;臨終前,同樣以筆談回顧日本旅遊時,眇遠無盡的舊事。 提到家書,曾在《情話》寫了段文字給新婚妻子:「在『尋』一個合適的對象後,我但願彼此都能盡其一生,努力『做』一個合適的對象。」在寫給女兒的《心肝寶貝》,說道:「老爸愛裝病、裝死,他不應該騙取女兒純真的心,叫多情的小女孩傷心,罪加三級。」並在《我家有對雙胞胎》給孿生兄弟寫道:「老天把你們給了我,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福祉,喜歡你們善良好心腸,感受養育子女是美麗的幸福。」這不是我的囈語,是我的深長情意。 好比我在雙生長子結婚喜宴的祝禱詞所言:「我是新郎陳子安的爸爸,第一次當主婚人,也是第一個餵他吸奶瓶、幫他洗澡、包尿布的人。當他出生後第一次對著媽媽微笑時,我感受到做為父母內心深處的喜悅,媽媽是第一個抱他、愛他,寵他的人。他的成長過程,從國小到大學,跟籃球結下殷切之緣,我們曾經祈望長大成人後的某天,他會找到生命的意中人,果然,時間和環境改變一切,當我和媽媽第一次看見他的身旁出現方婷,就知道,遲早他們會在一起,而成長必須持續下去,現在他和方婷要共同生活,一起建立新的家庭,而我和媽媽必須放下心,誠心誠意祈願他和方婷成為真正有為的大人,希望他們兩個人用勇氣和心愛的人長長久久、快快樂樂生活。」這是身為父親在孩子即將成家的肺腑之言,算是寫給小孩的第一封家書吧! 「一家人」不應該只是概念,對家人,說不在意是賭氣的話;成人後的孩子會有自己的態度,自己的範疇;這一生幸好遇到頻頻縱容我跋扈脾性的父母、子女,親情萬千,有悸動之後的試探與不安,有掩飾不住的寵溺和欣喜,年老後終將明白,挹注情感的時刻,是在它自然消失之後,因為我們從未真正擁有一切。   描繪一位暮年男子,堅持追逐年少未竟完成芭蕾舞者夢想的韓劇《如蝶翩翩》,有句名言:「人老了,就習慣分離。」生命終了,必須分別,人會出現在世間的意義是什麼?自己的人生想要什麼?死生無常,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心不同,無能避開無常,只能選擇逃離無知,我問自己,下一世還要再來苦難多過一切的人間嗎? 我亦曾在追夢中失敗多次,每次失敗了就抬起頭,想想未來可以做什麼,從而去改變此刻開始的以後;我們沒辦法改變過去,也不能改變他人,但自己和未來,要如何改變都可以。自己不先改變,什麼都不會變的。上天贈與的未來,今天是出生之後的第兩萬六千多天,我會努力的讓自己的日子過得安好。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得到的事情,了解自己的人最帥氣,我最愛一臉享受地喝著咖啡的人,彷彿天使一般的說著我愛你。 人的存在價值是,有朝一日將被不存在取代。每個人都曾歷經慘綠愁紅的歲月,人走後,記憶只會留在某些人的腦子,然後慢慢消失;生活湧起的傷懷,易於泛濫成災,彼此皆然。不必牢記徒勞無益的怨嘆、忿恨或荒唐的任性,手握生死籤是人的宿命,真切叮嚀自己珍惜螢火一閃的日子,憐憫聚散,便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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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酒釀

■沈立 抗戰中期,父親在重慶探照燈隊任分隊長,母親在蔣夫人籌措的保育院擔任教師。待我出生,雖然僱有媬姆照料,在重慶大學讀書的二舅總不放心,不時利用課餘來探視這個小外甥,那份疼惜憐愛,是母親和二舅姐弟情感延伸出的溫暖。 每次來除了給我帶些鈴鐺玩具等小玩意,必定在校門口的小店買一小罐酒釀來,要媬姆煮「酒釀雞蛋」和父母分享。當我日漸成長,聞著那股子香味想嘗一口時,大人總說:「太補了,不能吃!」二舅會把湯匙放在我嘴邊,讓我舔一舔,使得我對酒釀存著一份,一直未能滿足的失落。 抗戰勝利後,回到株州外公家的「白果屋場」,常常晚飯後大人會打起麻將來打發時間。梅嫂會想方設法弄些食物消夜,除了餛飩、湯圓,就是酒釀囉! 媽媽七早八早安排我們去睡覺,在床上聞到香味,哪能睡得著?那時五、六歲吧,饞得心頭癢癢,卻老聽大人說:「太補了,小孩子不能吃」!不知該用什麼辦法能嚐一口?小心眼裡直想哪一次要吃它個夠,好過一過癮! 37年剛來台灣,父親調到右昌與橋頭間的新莊營區,高雄要塞第二總台部(相當於團)擔任參謀,我們就住到新莊眷村,日式房舍也都慢慢習慣。眷村裡從各地來台的媽媽們都很年輕,把各地的拿手絕活相互傳授,由總台長夫人胖子王媽媽主持,在她家的大廚房,每個星期二的下午兩到四點,先生們上班,孩子都上學了,輪流作些示範,把做法彼此傳授。另一位老公也在總台部當參謀的瘦子王媽媽就安排各人所長,在學習的情誼中慢慢彼此熟悉了解,像個大家庭一樣。 媽媽漸漸學會了紅燒肉、台式肉燥飯、燻魚、醃薑蒜,做饅頭、葷素包子、餃子和蔥油餅等各地食物,胖子王媽媽是四川成都人,泡菜及酒釀都很拿手。 媽媽在重慶待過幾年,跟四川來的胖子王媽媽一見如故,投機得很。事先講好,在胖媽媽做酒釀的那天,帶去圓糯米、酒麴、和一個大酒罈子,當然份量和時間的拿捏都是胖媽媽操持,做好打電話要爸爸下班騎腳踏車帶回家,包上舊被絮放在廚房一角。 第二天一早,睡在靠近廚房旁的我,被酒釀香甜刺激醒來,這下可來勁了。趁著爸爸媽媽還在睡覺,找了把湯匙,抱著酒罈子,拼了命地喝起來,那可真是從來沒有過的痛快!罈子中間那一汪清甜清甜的酒,被我像喝開水似地喝了個精光!整個臉都熱紅了起來。媽媽起來弄早餐給全家吃,我藉故要上廁所打混過去,等達弟吃完趕緊拖著他上學去。 走了不到兩百公尺,來到一片地瓜田中,眼睛怎麼都打不開了;睏得不得了,跟達弟說了一聲你先走,就倒在田裡睡了下去。這一覺睡到快要下午五點,才傻傻地坐在田埂子上,迷迷糊糊聽到達弟和同村的同學放學了,便跟著大家一起回家,真的搞不清該怎麼說,就是醉昏了過去吧!達弟才讀一年級,連話也說不清,竟然回家一句話都沒說,就像沒事一樣,這也是我由衷感激他的一點。這麼大的事,竟然逃了一天課,父母、老師都給矇混了過去,真是兩個天才呀! 年事漸長,總有什麼聚餐活動,尤其到了年節,朋友們幾乎都能喝上一些些酒來助興。許多同年紀的,都漸漸培養出一份興致,有些人只要有酒就來勁啦!只有我從那以後,一聞到酒總是滿口拒絕,照大人的說法,就是喝傷了吧!還曾為了不喜飲酒,跟一兩個原本交情甚篤的同學,生了嫌隙。想想也就罷了,我若請你喝酒是心意,勉強我喝就沒啥意思了,只為了我的不擅喝酒,這樣得罪了好些朋友,不知該怎麼說呢? 從此只要有人提起酒或者酒釀,我就心生畏懼,偶爾家中再做了,我連一口都不肯嘗試。任旁人如何讚美,也從日常知識得知,酒釀的營養價值很高,我總是敬而遠之。只有自己知道,是八歲那一罈子酒釀把我給喝傷了,喝酒釀喝傷了的恐怕少有,特此紀錄以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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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難忘的電影

■台客 人的一生中,可能看過幾十部甚至幾百部電影。但因電影劇情精彩,能讓人觀賞時摒住呼吸、心情激動或當場落淚,欣賞完後久久仍念念不忘者,恐怕不多! 小時候有一場電影令我很難忘,倒不是電影有多精彩,而是情境令人懷念。 那是我讀小學低年級時,某日夏夜傍晚,爸爸吃完了晚飯帶我到小鎮街上去理髮。從家中走到小鎮街上約需半個鐘頭,晚上月明星稀,涼風習習。我們父子倆默默的走著,好不容易抵達理髮廳。由於我理平頭,很快就理好。在等待父親理髮時,我向他提出一個要求。請他給我兩塊錢,我想去街另一端的戲院看電影,因為那天戲院正上演著我很想看的「諸葛四郎大戰哭鐵面」。父親很阿沙力的從口袋內掏出兩塊錢給我,於是我滿懷雀躍的獨自走向電影院,買票看了人生第一場電影。看完了電影已是晚上十點多,夜色漆黑籠罩,街路來往行人幾無。我又獨自摸黑走回家。返家後已是午夜十一時許,平日早已就寢的父親仍未睡,在門口抽煙乘涼等著我,見到我平安返家才入內睡覺。 民國六○年代,我曾和未婚妻在高雄的戲院看了一場恐怖電影,片名「地獄僵屍」。儘管已過了幾十年,至今仍記憶難忘。此片大意是敘述僵屍暗夜入侵人類的某戶人家,家庭成員展開大逃亡,從住家到荒野、森林到教堂,僵屍處處進逼,千鈞一髮的過程,令人捏把冷汗喘不過氣來。由於看了此片的關係,往後我很喜歡看恐怖片,甚至經常到出租店租恐怖影片回來觀賞。但看了那麼多恐怖片,感覺仍然是「地獄僵屍」最精彩難忘! 讀大學四年時,也看了很多電影。好看的電影像「賓漢」、「聖經的故事」、「飄」、「坦克大作戰」、「埃及豔后」、「辛巴達七航妖島」、「木馬屠城記」、「真善美」、「金剛」等等,或卡斯陣容強大、或劇情緊湊場面浩大等,都令人看後難忘。這些電影後來都有出錄影帶,我都一一買回珍藏,隔些日子有機會就再放一放。 出了社會因工作關係就很少看電影,錯過很多精彩的影片。直到前幾年退休後始重拾樂趣,經常光顧電影院。 記得早年至高檔的電影院看電影,買票入場時會發一張傳單,內有簡介此場電影的內容,看了傳單再看電影,就很容易進入狀況。可惜現在的電影院都沒有此項服務。進電影院前若事前沒先做功課,有時一場電影看完,只覺得人物很多場面很大,但到底在演些什麼則一頭霧水,尤其是外國片。 電影電影,看到一場好看的電影,令人覺得物超所值;看到一場無感的電影,令人懊喪後悔。朋友,您有多久沒有看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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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雨、旋律

■高朝明 ‧前奏   一群烏雲 被冷空氣狡黠的密度餵養 過重的體質,崩落 逃離天空   ‧主曲   土壤蓋了一座水漥 蝌蚪裝扮音符 雨絲校正的五線譜,傾斜 旋律長出漣漪   ‧尾聲   點亮植被 晶瑩被光澤淘洗,遍地 葉尖掛起鈴鐺 風來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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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白髮吟

■梁瓊白 我娘家的人好像都有少年白的基因,大約四十幾歲左右就開始陸續出現白髮了,母親大約六十歲時已經滿頭銀絲,又白又亮,常被誇頭髮白得漂亮,所以她一生沒染過頭髮,母親年輕黑髮時是甚麼樣子好像沒甚麼記憶,因為印象中都是她白髮的容貌。 我開始出現白髮的確切年齡也不太記得了,因為我一直都是一看見有白頭髮就染的,剛開始也許覺得自己還不夠老,也許是因為還在職場的關係,初時還只有少部分時,美髮師還很耐心的幫我挑著染,後來多了,變成每隔二三個月就全頭染一次,有人說頭髮越染白得越快,我沒研究過到底是因為染而白得快,還是因為白得快而必須常常染,反正後來染髮時間的間距越來越短,前幾年幾乎不到一個月就得染了。 年輕人的白髮,大都是稀稀疏疏的穿插在頭髮中,而年紀大的人白髮都先從鬢角開始,然後從頭頂往下漫延,年輕人除非遺傳有少年白,不然很多是後天造成的,例如工作壓力大、作息不正常,而染髮多半是為了時髦,染甚麼顏色都不奇怪,髮色換著染或染壞了剪掉都可以很快又長出新的,而年紀大的人白髮是因為老了,不但白得快還長得慢,畢竟氣血漸衰了。 染髮多年,儼然已成慣例,反正時間差不多了,白髮便自然冒出,然後習慣性的將它染黑,直到下次再重複相同的動作,長期染髮的結果是髮質變差髮量變少,聽說如果全部理光可以讓新長的頭髮無論髮質或髮量都變好,不過一般正常狀態下不會有人這麼瘋狂吧?我後來因為得了癌症,化療期間根本不用理就掉光了,還以為化療結束後可以長出濃密的新髮,可惜後來頭髮雖然重新長了,卻依然是黑白相間的,看來年紀不會因為重新健康而青春重來,但因為還在上班,所以又恢復了染髮。 今年退休後跟外界接觸的領域小了,沒有工作上必須接觸的人、必須參與的活動,包括工作上的朋友也可以選擇是否需要再見,當所有應酬歸零再重新定位時,為了讓生活更簡單素淡、日子更從容輕鬆,回歸本色的第一個改變是不再染髮,於是任由白髮慢慢從鬢邊往上延伸、頭頂的白髮漸漸向下擴散,一頭的黑白混雜,頓時覺得衰老幾分,偶而外出時就又用起化療時用過的假髮覆蓋一下,回家再拿掉,慢慢調適過渡期的尷尬。 有一天,在家聽見門口有移動東西的聲音,開門探頭看,發現是大樓負責清潔的大姐在打掃公共走廊,我倆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明顯的愣了一會,我朝她笑笑並謝謝她辛苦了,她才回過神似的直說不好意思沒認出來我,當時我沒戴假髮也沒化妝,跟她平常熟識的印象有落差吧,顯然是被我的真容嚇到了。 古人朝如青絲暮成雪或一夕白頭的悲壯,現代生活中不會瞬間發生,人都是慢慢老的,想想青少年開始為學業,中壯年為事業,哪個不是為生活、為家人、為成就勞碌奔波,長達三四十年的職場拼搏,風霜不知不覺中化成一絲絲的皺紋烙上了臉頰、眼角,歲月無痕下吹白的頭髮,一縷縷的拂向鬢角髮際,年齡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增添的,這一路埋頭前進的追趕跑跳,臨老所謂的成就無非是結算為名為利的積累吧!等到能稍稍停下腳步,驚覺人生已過大半,回首來時路,細數成敗得失,竟沒有可定位的標準,值不值得也有著很多不得已,但老了卻是事實。 雖然現在的老人光從服飾儀容和行動的俐落與否,未必看得準老的程度,只要掇拾得乾淨整齊還是可親的,卻也別說什麼皺紋是智慧的象徵,白髮是歷練的標誌,這種自我感覺良好不過是老人的矯情罷了,退了休的人最寬裕的就是時間,每天可以把時間排得依舊忙碌充實,穿梭在各種活動中,也可以閒雲野鶴雲淡風清,服不服老是心態,日子怎麼過是心情。 同儕老友聚會彼此都是抬眼可見的白髮,即便是滿頭烏絲那也是新染的效果,男人女人都一樣,只要白髮在頂總是增添幾分老氣,再加上藏不住的皺紋、若隱若現的老人斑、脖子上發皺的頸褶,任誰年輕時是曾經風采翩翩的帥男、有才有貌的美女,見了白頭都一樣,年輕人見面聊工作、聊時尚、聊旅遊,老人聊的是吃甚麼養生、做甚麼運動保健、還有甚麼染髮劑不傷頭皮,滿口假牙的呵呵笑聲中,抖動的白髮好像夕陽餘暉下的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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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抗議信

■鄒敦怜 吳小姐今天遲到了,在特別不該遲到的日子犯了這樣的錯,主管的責備她咬著牙忍耐著照單全收。但是,她心中有點不甘心,決定寫封抗議信。只是這抗議的對象其實不認得,是住在樓上的陌生鄰居。   三個多月前,吳小姐因為情傷離開原本的公司,搬到這棟離新公司很近的公寓大廈。她雖然青春正盛,但至少比這棟公寓99%的住戶年長許多,因為他們大多是附近幾所大學的年輕學生。要簽租約時,物業和仲介幾乎同時看著她:「你確定嗎?」他們的理由是:這裡每層戶數很多、年輕的學生客會有想像不到的瘋狂,可能會比較吵:「真的不用再找了嗎?」 情傷的人心中都有點彆扭,如同離開那個本該離開的人,雖然心中是理智的,但別人可不能說出來。這時別人越是不看好的,就會越想闖闖看。那個慈祥的仲介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吳小姐,眼神透出濃重的關懷,水汪汪的眼睛就要噴出淚一樣。喔,這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太多的關心,於是,那個「再多看幾間也不錯」的念頭立刻無影無蹤,吳小姐不但沒應聲,反而火速下訂簽約,三天後就搬進來。 小套房有仿古的窗台鐵架、竹編的家具、鮮紅的小冰箱,浴室的管線不但是明管還漆成紅綠黃三種顏色,不時有咕嚕嚕的水流聲響起。仲介帶著看房的時候,還忙著解釋:「屋主的壁紙有點奇怪,好像畫什麼符一樣……」其實吳小姐內心狂喜無比,她的審美觀奇特,這一切恰好都很對味兒,仲介覺得奇怪的壁紙是王羲之的狂草蘭亭序! 不得不說,匆忙決定搬進這裡,是吳小姐少有的衝動卻沒犯錯的奇蹟。這房子隔音不太好,入住第一個清晨,她就注意到樓上鄰居的存在,那個鄰居的鬧鐘是巨大的軍樂聲,正好在六點五十八分。習慣這起床號之後,她發現樓上鄰居有幾個固定的鬧鐘時間: 十點三十六分,救護車鳴笛; 傍晚七點九分,池塘蛙鳴; 晚間十一點四十四分,大雨夾雜著打雷。 這幾個聲音精準從不拖延,響亮卻不聒噪,那聲音是剛好夠讓人聽見,又不至於讓人覺得厭煩吵雜。日日夜夜,吳小姐就在軍樂聲中起床,蛙鳴聲中邊弄著簡單的晚餐,最後在打雷雨聲中入睡,習慣一養成就變成依賴。 吳小姐的情傷就是因為太過依賴一個男人,她完全習慣與那個不太適合的人共處,以至於必須離開時讓自己傷得差點體無完膚。所以,當她因此保持從來沒遲到的完美紀錄,也逐漸的習慣固定的鬧鐘聲響。 樓上鄰居是如此的從不出錯,吳小姐在安逸中也輕忽了,她放棄自己必須設定手機鬧鈴習慣,把司晨的工作完全交給那個沒見過面的陌生人。   那天下班後,吳小姐真的寫了封抗議信勇敢的衝到樓上,可怎麼按門鈴都沒人應答。她到一樓物業處詢問,得到讓人驚訝的答案:「您的樓上?那戶屋主在國外,也沒打算出租,所以已經超過半年都沒人住呀!」那麼是誰日日夜夜精準報時?物業以為她嫌棄公寓隔音差,壓低嗓音帶著歉意的說:「您也知道,這是學生宿舍,一層有三十二戶,您在五樓,頂上還有七個樓層,聲音可能是你樓上那層的任何一戶,或者是樓上的樓上發出的……」也就是說,可能的報時者超過兩百人。 吳小姐悻悻然的回到自己的住處,她一邊調整手機的鬧鈴一邊嘟囔埋怨,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個沒準兒,好好的每天準時響起的鬧鐘居然有天不響,讓人養成依賴心情放鬆之後攻其不備,這若不是不講武德的行為,那怎樣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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