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意象桃華源 ──介讀洛芙《意象》短詩‧截句

■紀小樣 「華語詩壇」近年似乎有「小詩」當道的趨勢──截句、俳句、微型詩……紛紛出籠,風騷各領。 詩人洛夫(1928-2018)曾說:「小詩才是詩的第一義。」應無疑義──詩貴精簡,猶如冰山之浮水露頭;詩重核心、骨髓,而不在冗言肥肉──以小寓大、以有限示無限、從霎那見永恆。 詩人洛芙(徐詩婷)亦多致力於「小詩之經營」。 短詩,難於剔透晶瑩;長詩,則忌拖沓鬆散。匕首袖針;關刀長鞭……各有作用、擁護。詩之好壞,不在長短;詩人的真章才具當在於──寫出「好詩」,而詩要寫好,其關鍵即在「意象」。沒錯!意象是詩的關節──故而,我們且來目遇洛芙幾節婉轉自如的「天鵝湖」與「雪花舞」: 〈流星〉 我想劃一道銀河 / 帶走曾經相許的 愛情盟誓 // 我想挖一瓢流水 / 摘取曾經最後的 深請吻別 〈片波〉 片波 / 凝視驟雨間的遠方的你 / 浮萍飄逸在 / 孤寂而寧靜的宙宇 〈默禱〉 深坑中的這顆原石 / 無法如朝露般剔透與亮澤 / 愛猶如這顆頑癬 / 等待著流星的墜地   這是《意象》這本短詩集中,閃亮滾動的幾顆琉璃珠。詩人佛洛斯特(Robert Lee Frost,1874-1963)說:「詩啟於愉悅;終於智慧!」吾人讀詩,總能於無意中清楚照鑑自己的歡喜與領悟。細讀洛芙之短詩意象,多少有一股「潮打空城寂寞回」的惆悵無悔與致遠寧靜──如淚,滑過蒼白之顏;一顆星以自己的消殞拉下黑夜──短思快閃──那晃眼一爍即是吸引眼眸的亮光,常於即景書情,洛芙的文字之中應有一個少女的空靈常駐。 如果善於操持意象的詩人洛夫是「驚蟄奔雷」,洛芙則可是「清明微雨」:雲、霧、雪、露、雨、河、湖、海、淚……,這些「水」所幻變之物,顯見是洛芙喜歡賦意的物象──近百首短詩裡面,使用頻率之高,幾達三分之一。「Whose name was writ in water?」的濟慈(John Keats,1795-1821);「上善若水」的老子;或者「善寓於水」的洛芙──「雨」部之下與「水」部的偏旁──於此「意象」小小的桃華源,讀者不妨緣詩行,期待你也能彷彿若有光,霑染幾片落英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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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北國房間

■文靜 順著行李箱的邊角 你把自己折疊 投進新的門縫 陌生的雪地和你 信紙一樣潔白   冬季因為雨水而不斷生長 框住雨季的窗戶 有時候被錯認成自己的瞳孔 那些失眠的晚上 你把夜空逐格打開 將許過願的星星歸放原位   你開始學習書寫日子 撫平最初的摺痕 或被日子書寫 像房間裡其他安靜的物事 馬克杯。泡麵。多肉盆栽。明信片 都擁有各自的隱喻   日子越寫越長 你伸展信紙的空白 願意接住更多陌生的陽光和雨水 還有那些細碎的日常 甚至開始期待雨點 逗號那樣落在信紙上 讓北國的故事總在繼續   當整個冬天凝結成最後一片雪。墜落 你還是要回到溫暖的南方 卻更善於折疊 順著那房間的線條 疊成記憶的信封 把自己往當初的暗處輕輕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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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十億個掌聲,十億份思念

■程奇逢 2009年5月我到北京,見到一位青年時代的朋友,他在款待了我一餐佳肴後,帶點神秘地對我說,明晚還為你準備了一個節目。第二天,他陪我在保利劇院觀看了一場「鄧麗君金曲演唱會」。我看了一下入場券,票價880元人民幣。演唱者是一位模仿鄧麗君歌聲很像的青年演員。我覺得還能值回票價的是莊奴先生也來了,中場時,他被攙扶著上了台,那年他已經88歲,許多鄧麗君歌曲的歌詞都是他寫的,慕名已久,見到他我很高興。 在大陸,聽鄧麗君的歌,成了幾代人特殊的記憶,經歷了「偷聽敵臺」,「盒式錄音帶翻錄」,「民熱官冷」,「全面解禁」幾個階段,每個階段都帶有時代的深刻的烙印。 我看過一篇回憶文章,70年代末,作者還是一個「小屁孩兒」,哥哥姐姐常偷著做一件事,不帶他去,讓他覺得那是件該挨打屁股的事,後來他聽到他們偷聽的鄧麗君歌曲,覺得好聽極了。我也經歷過那個階段,那時錄音機個頭挺大,叫「磚頭錄音機」,如果是從香港流進來的,有雙卡,可以轉錄,一盤錄音帶可以轉錄成上百遍,即使音質差了,仍然能讓我們陶醉在優美的旋律中。 更早,還有一個「偷聽敵臺時期」,據一些人的回憶,他們是在深夜的短波電臺中聽鄧麗君歌曲的。那時除了大陸的「人民廣播電臺」,國外的華語廣播都是「敵臺」,文革還沒結束,被發現是要坐牢的。 我上大學的時候基本就可以公開聽了,大學裡還定期舉行舞會,舞會上離不開播放鄧麗君的歌曲,但是很長時間內鄧麗君歌曲被官方定義為「靡靡之音」「資產階級情調」,報刊對這些東西完全是不提的。 2005年,連戰和宋楚瑜先後訪問了大陸,對鄧麗君的歌就全面解禁了,甚至可以開音樂會。我那次在保利劇場聽的音樂會,就是在全面解禁以後。 音樂的本質是美,把美從音樂中剝離出去,加入「戰鬥性」,音樂就變形了。音樂界幾十年的荒蕪,被一個人的歌聲吹成綠野仙蹤,這個人不是在十億人中產生的音樂家,而是隔著海峽,從未踏上大陸土地的鄧麗君。 鄧麗君的歌在大陸家喻戶曉,她的歌迷男女老少都有。她的歌聲甜美、溫婉,圓潤,人也是這樣。她唱歌像是在訴說,自然而真誠,她有高超的演唱技巧,聲息運用與顫音都很特別,別人學不會,但她從不炫技。聽過她的歌後,好幾天,那甜美的聲音仍在心中回蕩。你會覺得還有美,還有愛,還有溫情,生活就是美好的。 鄧麗君的歌題材很廣泛,有表達愛情的,也有訴說失戀的,有對自然美景的謳歌,也有對生活的讚美,會在不同的時刻打動你。我的一朋友告訴我,她的閨蜜失戀時,把她請到家中,在眼中淚光閃爍不定的傾訴中,背景音樂是鄧麗君的歌,她說那一幕令她至今難忘。 一直到現在我仍然喜歡鄧麗君的歌,喜歡她的模樣,因為我的青春曾經在她的歌聲裡放開了情懷。 ■王鼎鈞 「醉枕美人膝,醒握天下權」,讀到第二句嚇了一跳,幸虧他醒了,如果醉握天下權,豈不成了酒駕。美人膝是最不性感的部位,何況人已醉了,四肢麻痺,頭腦昏沈,可以當一幅靜物看,如果醒枕美人膝,那就多麼俗氣!人人都有醉的時候,醒的時候,兩種精神狀態,各有各的生活樣相。 岳武穆的〈滿江紅〉,一首詞對兩者都表現:「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情感勝過意志,近乎「醉枕美人膝」,「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意志勝過情感,近乎「醒握天下權」。這首詞有兩個樂譜,一個是聲樂家美聲的唱法,「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細聲,顫音,沒有一點豪氣,醉枕美人膝。另一種是阿兵哥進行曲的唱法,激昂慷慨,排山倒海,醒握天下權。 我們全體中國人也有「醒握天下權」的時候,例如八年抗戰,恕我直言,前方後方,沒幾個人喜歡白光李香蘭。大家唱「在那密密的樹林裡,有我們無數好兄弟」,「端起了洋槍土砲,揮舞著大刀長矛」。「中、華、民、族」,字和字之間若斷若續,「到了」,兩個重音湧出,危機突然嚴重,這才是集體情感的出口。大家常用的成語「枕戈待旦」,那個「待」字使我們看到千萬隻睜大的眼睛,他們都醒著。 然後,由香港到台灣,有一個「醉枕美人膝」的時代,「問我為甚麼掉眼淚,難道你不明白為了愛?」這是由香港流到台灣的第一支名曲。然後江山代有才人,以白嘉莉為「后」,崔苔青為「妃」,夏台鳳為公主,到了鄧麗君,幾乎人人覺得她是自家妹妹,她們的纏綿婉轉填滿一切有自來水的地方。這時候,大眾對所謂戰鬥歌曲愛國歌曲又討厭極了!好像「醉枕美人膝」翻身,對「醒握天下權」報了一箭之仇。 這兩種歌曲的消長,伴隨著一連串的文字論戰,彼此就音樂爭長爭短。請恕直言,依那些音樂家的認知,無論你是郎呀妹呀也好,你是殺啊打啊也好,都是簡單粗糙的玩意兒,釘頭木屑,難成大器。但是我不能想像,如果沒有那些鐵錚錚的歌曲,我們如何熬過八年戰火,如果沒有那些軟綿綿的歌曲,我們如果如何渡過台灣那個沈悶冗長的的年代。這兩種歌曲原是一對難兄難弟,雖然出生於音樂殿堂,卻下墜凡塵人間煙火,社會有時需要這一個,踢開那一個,有時擁抱那一個,背棄這一個,輪流失意,輪流上台。 鄧麗君進入中國大陸,創造了一個「小鄧」的時代,與鄧小平並稱,成為流行歌曲史最耀眼奪目的一章。中國大陸度過長期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終於來了春天,鄧麗君的歌,席慕蓉早期的詩,瓊瑤的小說,都是最早飛進去的燕子。中國有幸,鄧麗君有幸,我們生逢目睹,也何其有幸。後事如何,下回分解,還沒有形成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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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146.所有世俗的事務,都是不能解脫的戲論,但從這戲論中建立起的世俗事務,居然給了我們尊嚴。可見我們不能太鄙斥世俗事務。 147.人世間最詭奇,也最難走出的迷宮:一條直線──永無回頭路的直線。 148.祈禱是:在眼瞳是炙烈的火,在肌膚是紫色的光,一條彎曲小徑,踩在自己的心。 149.迎接祈禱的是:荊棘,或鮮花。 150.牛頓坐在蘋果樹下,心想:「蘋果為什麼往下掉?」我坐在蘋果樹下,心想著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牛頓為什麼想「蘋果為什麼往下掉」?這才是宇宙生成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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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為何

■唐明敏 相思從來不識字 為何找得到 我字典裏的牽掛 悲哀沒有樂譜 為何在我的相簿寫真 每一串都嵌著珍珠   淚的小河不是鏡子 為何照見我的青春 來不及卸妝 就要換場   你的形影足跡 早已消失在日落深處 為何我的綿綿幽思 總是尋不著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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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九八七司機, 謝謝你!

■黃政財 元宵節前一天,媽由南投老家來電告稱,她不慎跌倒,筋骨酸痛,明日元宵節祭祖,無法張羅供品與祭拜,叫我明早返回處理。 隔天一早,我歸心似箭地搭車,由台中返回老家。抵家,見媽手持柺杖,步履蹣跚地慢步行走。我端詳媽的身體狀況,還無大礙,隨即下廚處理祭祖的菜飯並祭拜。 下午,我陪同媽到中醫診所做療傷復健。醫師瞧見右小腿腫脹疼痛,判斷為膝關節積水,建議到西醫大醫院診治,抽關節液。 當天夜晚,媽小腿腫痛加劇,不良於行,我認為事不宜遲,明早應儘速急診送醫。 翌日,我電請一一九幫忙送醫。來到醫院,急診部醫師診斷後,即進行膝關節抽水處理。原以為媽抽完關節液,小腿腫痛消退,可下床步行,然而仍舉步維艱,不便行走,而無法搭乘醫院交通車返家。我則讓媽坐著輪椅,並連繫計程車載送。 十餘分鐘後,一部小黃計程車駛靠醫院門口。我察看車號九八七無誤,隨即向車內的司機招手。理著光頭、身軀壯碩的司機,不發一語下車,隨後打開後車門,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媽上車。我告知下車地點,並遞上車資後,則騎車尾隨。 抵達家門,我打開車門,原本以為媽可自行下車步行入屋。未料,仍疼痛難走,我與鄰居協力攙扶,媽一跛一跛走著。司機見狀,立即下車趨前問道:「需要我揹著進去嗎?」由於媽著實無法行走,且需上樓梯,為避免媽飽受折騰與危險,我欣然答道:「麻煩你了。」司機大哥隨即彎身揹起媽走入屋內,並小心翼翼上樓。 司機大哥,素昧平生,非親非故,卻有顆慈悲心、善心、愛心。謝謝你,九八七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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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致夜空中最璀璨的星──獻給已故詩人K

文/易品沁 「When the time come,our love will blossom.」當你說著這句話時眼神所散恣的滄茫,如同滿懷訣別的悠悠泣訴。在你我兩具靈魂的孿生鏡裡,於此神秘的碧藍夜晚,交換僅有的一閃。然這卻是我所見過此塵世間,唯一絕美到近乎迷離飄忽的眼神。   上帝定然在我的人生,開了最荒唐的玩笑。你的身上,具有我最希冀戀人的所有品質。 至今我仍舊無法真切實在感受你已然驟逝十一年,一切歷歷如若昨日。就像過去你每每新譯完一首英詩或詩評,以及我甫完成最新的散文或者小說初稿(就算僅只是概念雛型而已),總是迫不及待最先與彼此間分享那樣。若果靈魂能夠跨越時間、空間原則,保有永恆記憶資料庫,想必你定然記取我頻仍與你提及過的那位高度實踐自我的特立獨行女作家莒哈絲,關於她的驚世與駭俗始發端於少女時代與中國北方情人的邂逅。即使之後,莒哈絲終生情人不斷,也唯有兩個男人常駐於內心,成了終生幢幢之魅影,豐富其一生創作力道與源泉,或許至死也未曾方休。 另位埋藏在莒哈絲最隱蔽的心中角落,是早已逝去的二哥保羅,直至莒哈絲七十歲後,其親人皆已離世之際,才得以揭開那冰凍三尺底下的秘密。 「保羅從浴室的另一扇窗開像河邊的小門進來,他們忘情的相擁撫吻,於是她脫光了衣服,倚著他躺了下來,指引他貼過來伏到她身上,他照做了、她一路撫著、吻著,協助他使力,當保羅呼出聲時,她轉向他的臉龐,用唇堵住他的嘴,怕給母親聽到兒子這似若解脫的吶喊……淚水從他緊閉的眼角滾湧而出,他們抱頭啜泣,一句話也沒說,就跟從前一樣。」(莒哈絲《中國北方來的情人》) 已邁入老年的莒哈絲,文字依舊如熾亦如電,描述他們一家即將離開印度支那的前一晚,母親就在門外打盹,她與二哥於浴室瘋狂做愛的情景。極其壓抑的罪衍性官能,讀及此段落,一股狂亂的電流倏及蔓延周身。 我不禁自問:愛是否行於山窮水盡處,連倫常都有勇氣為之拋棄? 寫作者所寫的也只能是自己,無法是他者。真實、果敢者一如莒哈絲,她從不認為寫作必須服膺於道德,然也或許直至年老時,才有勇氣將之公諸於世。作品既然出自真實,便無有絕對的惡,也僅能是真。或許莒哈絲想要藉由書寫療癒自我也說不定,愛昇華至純粹靈魂的向度,將之轉化為創作源泉;情感漫溢,若不殺出層層桎梏重圍,終將為之滅頂。 現實裡無法圓滿的,就留待小說裡。他始終是莒哈絲心中無法消散的影。 其後男子皆無法進入她心裡那塊至為幽微的角落,那一席角落,只保留給她最摯愛的二哥。   如若存在於你我之間,只能是真實,無有虛妄!我時常按捺不住地將甫完成的初稿經由電郵傳與你;抑或臨近我們每週固定的「週二晚餐」索性就將紙稿親自遞交與你,每當這樣的時刻,你總顯得異常雀躍,總是極為稱職地成為我的第一位讀者,再三反覆仔細推敲閱讀,彷彿深怕遺漏任何至為關鍵的線索,予我以最真實、直接的想法和直搗核心的建議。如你所明白的我是一個坦白、真實,並富於勇氣的人,然我必須向你坦承的是當我進行著種種故事的書寫過程,層層揭開藏裹於我深層意識的外衣,愈發直抵深層的核心之際,益發清楚這裡頭究竟是個迷宮。 寫作的目的無非就是殺出一條致命重圍,亦是意識的出口。如你所知的我完全可以不在乎他者的目光,唯獨只有你,我恐懼如此真實,近乎難以逼視的這個那個故事,將導致你我的關係變得什麼也不是,這恰恰是我「唯一」最、最、最無法承受的。 然你說是妳的勇氣與真誠震撼了我。盡是你的理解與體會,時而溫暖甫孩提起便無有安全感的我。你說過每每閱讀我的初稿,總是欽羨那一些誠實,並且勇於揭示自己真實感情的人們。與我不同的是你總傾向沉默與迂迴,面對自我真實的感情保持緘默。然而你說,在我的面前漸漸可以嘗試學習對我毫無保留,但願會有那麼一天於我面前可以肆無忌憚,無有任何的秘密,即使是那一些長久以來伴隨於你生命之中至為深層的暗影,抑或那些尚未被自我所意識察覺而出,莫名未有勇氣說出的。你說但願妳的故事已有了起始,就將使至完成吧!不單單是為了妳自己,也是為了人生有了為之向前的勇氣。愛從來也無關乎任何罪衍,愛僅只是愛,當愛褪去了一切條件附麗,超越了一切有形分際,愛使之變為純粹,愛就是愛它的終極本身。 天地一息尚存,於此沉溺、陷落。未知的極樂,因為你的深摯理解,我猶若置身天堂、忘卻凡塵。 人生不過是蜉蝣瞬間,正因為可朽,當下的璀璨,是人間唯一,也是最後。我清楚存在於世上根本沒有絕對永恆的事物,此刻我也唯有憑藉記憶索引描刻你、我過往所曾擁有的美好,一切故事也都在你對我說愛我的那一天開始。   我相信人從一出生即是不斷地朝向死亡邁進,而「愛」便是從這一片廣袤死寂開出一株生之蓓蕾,為這人生的旱漠中降下一記生之甘霖。生命即使如此未知,人生依舊值得期待,就算最後什麼也留不住,我們的一生不正是諸多殘缺與情感的拼湊,造就日後的我們。波德萊爾曾說過一句話:我不認為哪一種形式的美,不帶有苦楚。詩人在飽嚐一生顛沛流離後至情至性地發出最後雷鳴似的呼喊,猶似對於人生的不能忘情,直至窮盡性命。社會說到底不過是一張由偽善所織就的絲網,依舊天真的懷抱著對於人生無可抑止的戀慕,就盡看透了生命必然不純粹是美和善,只願真實的面對自我著眼於當下。即使粉身碎骨,我猶不能忘卻與你相戀所撩撥我心的顫動,使我沉溺其中。我的愛,我哭、我笑、悒鬱或者歡快,如實活過。 不下數次你曾跟我提起將來一起生活的約定,而今我仍懷抱著這美麗願景努力過活著,即使獨自行於熱鬧的街頭,或是努力實踐自我的理想之間,也從未感受過精神荒蕪,我心始終有你。你說人生裡能找到和自己心性相通的人實屬難得,存在於你我之間無須千言萬語,是那一顰、一笑,甚或僅止於一雙眼神的觸碰。愛讀詩與小說的你,總能因此脫身於這紛杳的現實困頓;我亦獨鍾文學,耽戀的是那美與現實的擦身而過。你曾說過:世界廣袤無涯,人生數十寒暑、何時能將之窮盡。人生有理想是好的,付諸於實踐則是人生至福。我時常認為人的一生不該只是庸庸碌碌於物質的攫取,如是這般便成了存在於物質世界中的行屍走肉。同樣耽於閱讀的我們,使我懷抱著人確實有前世今生的無限想像,那是無論經過幾世流轉定然會保留相同的靈魂與生命屬性。 肉身不免消亡,未盡的愛戀依舊於忘川的彼岸焰焰燃燒。不禁揣想著我們曾經許諾要作為家人一輩子不離不棄,我們初見彼此時也才會有如此奇特與熟悉的感覺。 自有了記憶初始,當我望著街上婦女牽著小孩的手,全然不是羨慕而是一股莫名虛有的拒斥,出於自覺告訴自己這定然不是我要追尋的人生。這個景象對於尚還年幼的我來說已不是我所認定的幸福;再後來我無可救藥地視寫作為實現自我之唯一生存價值,從也不覺欽羨街上駐足的人潮,那一種感覺好似人世所有的至為精采都存在我心,而外在一切人事與我無所交涉;如果我對於人生還保有一絲眷戀,那定然是你,而你也在我心理;到了現在我發現除了寫作之外,另一希冀也唯有實現你我的愛情,我寫、我愛;愛著,所以我寫。 每個年代都不乏敢於衝破人生固有藩籬枷鎖的女性,這只攸關個人的抉擇,人生總是處在選擇中,就像「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抑或者「死有輕如鴻毛或是重如泰山」吧。 有人寧過平淡人生,認為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平順了結一生就是人生幸福;然另一種極少數人則是選擇「生命之重」,選擇最艱困的一條路踽踽獨行,並且認為唯有實現精神的自我價值才是至福。這只關乎個人價值觀的選擇,從來無關對錯,一個人的靈魂本質正是其一生宿命。 而你知道我是選擇什麼的。人生苦短,認真的愛過、活過、笑過、痛過、哭過,盡可能地減少遺憾,這是我一向奉行的人生哲學。 或許你曾也納悶於我如何有勇氣對你說愛,只因不願遺憾,沒有勇氣說出的話我知道那將是我永遠的錯失,起碼我努力過,也因這一股頑強的勇氣,至今猶能夠跨越時間、空間藩籬,使我快慰。   朝我書房窗口外探去,即望見淡水河;河的彼端,一叢叢萬千燈火撩撥晃眼,你猶位在最是粲然那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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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眼睛聆聽 梅雨分裂與征服的對話

■江彧 風才一走,獅豹雨就虛張聲勢起來 冷空間與熱時間交鋒 滂沱兜售地形的飛箭,在六月 的左胸口射擊散落一地的窟窿 快板的倒影,摧殘頑固淤泥 溢出夏季歧異苦笑的詞語   一丘一丘的信仰,葬在玻璃窗 翹首的墳墓,長滿訴願的鬼針草 指腹沿著玻窗上的雨滴,掃墓 打翻失眠下架枕頭。標示有毒   容易發霉的字雨愚人 讓瘀青受傷的雲,循著天空 聲響,成熟一場梅子的隱忍美學 壞掉的寂寞。毛邊一生夾帶大量水氣 輪迴如克萊因瓶的結構,忘記終結   房頂點燃大量對流的心情 煮沸背影的一鍋詩 執筆宛若舉箸,脣齒過鹹喧嘩 滯留鋒面停留離別的戲語,懸掛簷溜 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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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那些年是有事

■珍珍魷魚絲 午后二點太陽正熱,我灑了一些紅砂糖引來一群小螞蟻搬糖存糧,整齊有效率的隊伍讓我蹲在旁邊看得出神。 山風徐徐吹拂,村子裡的玩伴都被媽媽們押著去午睡,五歲的妹妹歪著頭靠在躺椅上睡熟了,傳來輕微的打呼聲,要等到四點才有人會陪我玩,我討厭睡午覺,除了看螞蟻真不知還有什麼趣事。 媽媽近來常帶弟弟出去玩,她說弟弟太小我顧不來,留妹妹在家陪我,要我乖乖餵妹妹吃飯、洗澡,太陽下山就回來,而且會買我最喜歡的巧克力牛奶配紅豆麵包,再加兩顆香噴噴的肉圓,為了吃,我在家聽話照顧妹妹。 可是,我也好想跟媽媽弟弟出去玩,為什麼我跟妹妹不能去?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全家一起出去玩了。爸爸放假回來會跟媽媽吵架,他以為我們睡著了聽不見,其實我都知道,他們不再談天說笑、不同桌吃飯、不看對方,我知道爸爸媽媽不對勁,但我想破頭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才七歲,大人的世界很難懂。 我牽著妹妹玩家家酒時,鄰居媽媽會指著我們偷偷說話,我不懂她們在說什麼,應該是講不好的事,否則為什麼怕我聽到。連左鄰右舍都怪怪的,我家到底怎麼了? 今天一早媽媽打扮的很漂亮出門了,給我一百元帶妹妹到麵攤吃陽春麵,薰薰然的午后妹妹已沉沉睡去,我依舊灑著糖粒逗螞蟻玩。 「珍珍,妳在看什麼?」離家工作一個月的爸爸突然出現眼前,我丟下螞蟻興奮的跳進他懷裏。「我在看小螞蟻工作。」「妹妹呢?」「她在睡午覺。」我跟著爸爸進了屋裏。「媽媽跟弟弟呢?」從口袋拿出一根棒棒糖給我。糖果含在嘴裏眼睛笑咪咪地回道「媽媽帶弟弟去台中玩。」爸爸臉色不好,像在隱忍什麼。 屋外的夏蟬吼得聲嘶力竭一聲比一聲淒厲「珍珍,跟爸爸到房間。」「爸爸,你也要睡午覺了嗎?」我嬌憨的牽著他的大手跟進去。一把將我抱坐在腿上凝神說「爸爸如果下個月沒回家,妳帶妹妹到嘉義大伯家,伯母會照顧妳們。」「你不回家要去哪裡?」我直覺的問。「爸爸要去死。」驚恐的大聲喊出「為什麼?」死這個字我懂。他憐惜的揉亂我的頭髮慈愛的說:「等妳長大就會懂。」 我不用到大伯家,爸爸沒有去死,他回家了。還沒長大我就明白那天他說的話,因為媽媽外遇了。 我討厭睡午覺,總會叫人想起爸爸的「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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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每隻筆有長出翅膀的勇氣

■吳添楷 筆芯斷了幾根 童年的字跡被寫淡了 我們的歲月 也鈍了幾寸   雪鋪在草地上 像擦子經過的痕跡 記憶也是 空白的地方沒有人 為此繼續停格   夢裡的筆 都有長出翅膀的勇氣 和天使招呼 能把純真寫得更清楚 我們善於旋轉羽毛的藍圖 那是關於飛翔的千百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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