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豹仔子

■帥麗 總把眼光移轉,蒼白手臂上粉紅尾巴,那是彎曲的一份過去。思憶過程難以拼湊,微笑或哭泣,照片年代久遠。 頑皮的笑臉卻始終沉默,一直一直...,需要陪伴嗎;我問,我再問。你牽著屬於你的而我直視你和它,終於,你遺棄它。在我想牽你們時,你放下手,軟軟的。我和粉紅色的你的愛一起軟軟坐在地上,同樣沒有哭泣和微笑。 你到天上了嗎?我們一起沉默互望你淺淺的眼眸。一根釘子,二根,它被釣在你身旁亮麗旋轉彎曲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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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羅蘭‧巴特與夏宇

■劉曉頤 我偏好一種帶有感官性的詞彙,詩與文章的構成。例如花的骨骼,胡桃核裡的笑聲,靜脈升起的香醇小米酒,黑蕾絲文本,月光絲襪,仲夏裙幅裡的鳥,色誘的雪,雪白皮膚下的暗夜;例如我曾寫過的詩句,「你清澈的慾望╱使我如霧哀愁的森林裡╱長出小鹿眼睛」。又例如羅蘭‧巴特的片簡藝術,夏宇的詩。夏宇曾在她的大開本文字拼貼重組詩集《摩擦‧無以名狀》自序中寫道:「字是肉桂。肉和桂。因為這兩個音的奇異組合我甚至願意喜歡它的氣味。」 這段話道出了詩的感官性。夏宇的名詩〈擁抱〉:「風是黑暗╱門縫是睡╱冷淡和懂是雨」,「漏像海岸線╱身體是流沙詩是冰塊╱貓輕微但水鳥是時間……」整首詩純粹以字詞間的奇異的連結,暗嵌多重指涉與豐饒的想像,亦成功地演繹了詩的感官性,難怪有人說,夏宇本身就是詩。 那麼,夏宇與羅蘭‧巴特之間的關係呢?一位是詩人,一位是符號學專家,詩人感性,符號學家精細而理性;夏宇無疑是後現代的,羅蘭‧巴特則同時是結構主義與解構主義學者的代表。 詩人可以理所當然地直接在詩作中表現文字的感官性,如夏宇之天才橫溢而縱恣,而我直到讀了羅蘭‧巴特才知道,符號學家也可以有趨於身體性的思維,精確闡釋「文字的身體性」。 羅蘭‧巴特強調文本的感官性、身體性,或許是受了歷史學家米謝勒的影響,使之理解「科學慾念的性感之處」。在《羅蘭‧巴特論羅蘭‧巴特》中,他說道,一個出色的文本,我們可以在其中發現許多性感的句子,認為能吸引人的精彩論述必然是一種受慾念貫穿的論述,且道,「所謂平庸,就是缺乏身體的論述。」 書中不但談到「字的色彩」,還談到「字的幻影」,認為一個作家在寫作時,經常需要具有幻影力量的字眼(是的,他使用的是「經常」二字),使意義強烈、多元卻不可捉摸,而後散發一種足以因應一切的幻象。幻象產生幻象,夜產生夜,慾念戴著面紗而產生更具幻象的慾念…… 巴特提到自己喜愛的物理學家傅立葉,對於「挑逗」,發明了幾種不同的稱呼,包括變動,更替;最有趣的是,還有「蝴蝶飛來飛去」……巴特說,「身體」本身就是個具幻影性的字。他還想像說話時親吻,親吻時說話,這種愛情鬥爭中的遊戲,既是開放又是中斷,「一言以蔽之:輕聲細語的身體。」 再回到夏宇。她曾說: 「因為是法文因為是使用說明書,兩者我都對待如詩。」在某種詩性翻譯的無形影響下,法文使用說明書可以如詩,抑或義大利菜單的列出的品名,羅勒葉,黑橄欖,紅酒……等,念起來都像詩。 而羅蘭‧巴特認為,目錄也能構成文本,這不亦是一種詩性的翻譯?至於談到專有名詞或名字的語言學問題,提出其中帶有情慾的成分,「名字就像聲音或味道,可以是愛之憂鬱的終點」;被觀看的劇場是一種呈現優美的場所,被心靈及其燈光觀看之下,是種照亮的艾若斯 (Eros,愛慾)。他並認為自己所喜好寫作的片段形式,本身是一種修辭的類型。 我不禁想像;若無羅蘭‧巴特,是否我們無從真正打開讀詩的感官去感受夏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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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魚與熊掌你來選

▉程奇逢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戴與不戴口罩成了個問題,人們做出不同的選擇,於是美國一片混亂。有人為這種現象辯解道,西方人不像東方人那樣習慣戴口罩,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現代口罩是西方人發明的。19世紀90年代,德國醫生發現呼吸道可以傳染細菌疾病,1897年,先是在德國,然後歐美的外科醫生在手術室裡都戴上口罩,那時手術室中只有主刀的醫生戴口罩,助手及護士都沒有戴。 讓西方人普遍使用口罩的是1918年至1920年的西班牙大流感,那次流感奪去幾千萬人的生命,比剛剛結束的四年大戰中血腥廝殺的雙方士兵加上各國平民的死亡總數還多。這次流感是不是起源於西班牙並不確定,對於一戰中各交戰國,打仗比抗疫重要,而且對輿論實行戰時管制,但西班牙是中立國,可以自由報導疫情,因此倒惹上這個惡名,西班牙人也不太在乎,有時他們稱之為「法國大流感」,法國人也沒太在乎。 當時美國也受到很大的影響,與今天一樣,戴與不戴口罩有著激烈的爭論,與今天不一樣的是,三藩市等市政府下了強制戴口罩的命令。口罩法規定,疫情期間,任何居民或者到三藩市訪問的人士,在公共場所或超過兩人以上的聚會中,如果不遵守戴口罩命令,將被處以5至100美元的罰款,(100美元是當時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或者監禁十天。正是由於美國一些地方政府嚴格的限制令,使美洲大陸在西班牙流感期間死亡人數大大低於歐洲。過了100年,美國躍升為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他們現在怎麼倒變得糊塗了? 從疫情開始,人們就開始分裂,有人願意戴口罩,有人不肯戴口罩,一年過去了這個爭論還在繼續。上個月亞利桑那州出現大規模反對口罩令的抗議活動,標語牌上寫著:We will not be muzzled──「我們不能被封口」,該州是目前美國疫情最嚴重的的地區。一個醫生警告說:你不聽勸告,很快就住進我的重症病房。堪薩斯州一家餐館的老闆,要求所有進店吃飯的顧客都必須戴口罩,但一名40多歲的男顧客稱自己有不戴口罩的權利,邊說邊有意無意露出自己所帶的槍枝,老闆告訴這位顧客,新冠病毒才不管你有沒有槍,並把他趕走。 選擇戴口罩的人只有一個理由:科學已經證明口罩有助於阻止病毒的傳播,可以保護自己也保護別人。選擇不戴口罩的人則有各種理由:個人自由不能被剝奪、政府不應過分管控、妨礙呼吸順暢、喪失男子漢的氣概、延遲結婚…,聖地牙哥一家媒體的社論調侃道:在公共場所工作的女孩被迫帶上口罩後,我們錯過了那些漂亮的臉蛋。 現在人們常說的一句話:「疫情何時可以結束啊」,這不是一個問句,這是一個感歎句。在「個人自由至上」與「社會公共責任」界限模糊、過分突出個人選擇權利的美國,疫情何時結束的答案仍在晦暗的迷濛中。 ▉王鼎鈞 新冠肺炎大流行,許多人改變了人生觀。原想搬家,現在不搬了。原想賣房,現在不賣了。有人趕快結婚,有人趕快離婚,沒立遺囑的人立遺囑,立了遺囑的人改遺囑。人生原是不斷的選擇,他們重新作出選擇。 新冠病毒出現初期,有人願意戴口罩,有人不肯戴口罩。上街買東西,有人看見店員沒戴口罩,就不進去了,這家店不注意防疫,裡面不安全。也有人看見店員戴口罩反而不進去,擔心店裡的老闆或店員已經有人中鏢。這也是選擇。 這次抗疫是長期作戰,戰鬥激烈,醫生和護士任務最重,風險最大,吃苦最多,若按人口比例計算,可能死亡率也最高。學醫的人後悔了沒有?2020這一年,醫學院招生,報名的人數減少了沒有?答案是沒減少,反而增加了!敏感的新聞界為我們採訪過了,這年暑期,美國各地醫學院申請入學的人數,比往年「平均」增加了17%,漲幅很高。這也是一種選擇,表示有很多人本來不打算做醫生,現在改變了。 改變選擇,表示他改變了人生觀。人生觀不是一天養成的,往往是一夕可以改變的,有幾種遭遇,冤獄,戰爭,被出賣,大手術,自然災害,使他前後判若兩人。假如人生是100個問題,你的人生觀能回答多少問題?新冠病毒這個史無前例的傳染病來了,把問題都提出來一個一個拷問你,是「拷問」,不是考問。你的人生觀答不出來,或者答得不好,你就想丟棄它,換一個。新的人生觀使他作出不同的選擇,但是仍然未必是正確的選擇。 即使是紙上談選擇,也不容易。一人獨居,如果染上病毒,沒人送你進醫院。 如果是兩個人,病毒找上其中一個,會傳染給另一個。多一個人多個商量,少一個人少一分牽罣。一百個人,只要有一個人願意死,其他九十九個人都可以不死,這個人是英雄。一百個人,九十九個人為他死了,他可以不死,這個人也是英雄。據說楊朱站在岔路口哭了,因為「可以南可以北」,墨子為白絲悲傷,因為「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他們都知道選擇是千古艱難。 先賢教我們「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如果一個選項是魚,一個選項是熊掌,孟夫子勸人吃熊掌。那可不一定,老年人有「三高」,為健康計,還是吃魚妥當。如果一個選項是熊掌只吃一次,魚可以每星期吃兩次,連續吃二十年,即使是年輕人也該放棄熊掌。且看眼前,一邊是戴口罩,不出門,一邊是不戴口罩,參加派對狂歡,簡直是「餓死事小 ,失節事大」了,利害之間他到底是怎麼權衡的? 疫症流行期間流行一句話:「一切等消滅了病毒以後再說吧」!我也用這句話做這篇小文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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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好主意的危險

■陸荃 投資名人巴菲特特別珍崇恩師葛拉姆的這句警誡:好主意往往比壞主意更危險。 誤信壞主意固然會讓你賠錢,但使人傾家蕩產萬劫不復的卻往往是好主意。因為它讓人太過自信,忽略即使是好主意也有限度。 居住的社區入口有個噴水池,多年前我剛搬來時發現每年春夏,附近小溪的幾隻野鴨會飛來池邊產卵養育小鴨,大概因為較安全且人們會餵小鴨。 此後許多年,春夏季節看小鴨嬉戲及餵鴨,成為此地居民一大樂趣。 每年也總會有貼心居民為小鴨構搭臨時板道,方便他們進出水池,因池岸離水過高,小鴨常跳不上去。通常小鴨成長後,母鴨會帶他們離開,很少看到有鴨終年停駐水池。 然而經過若干年,慢慢我開始注意到水池偶爾會有幾隻鴨子停駐,即使不是春夏的繁殖期。如此又過了些年,如今水池終年長住著十幾二十隻鴨子,大部份看來是綠頸的公鴨,岸邊四處鴨糞,池水髒綠色。 從前這個讓人悅目怡情的噴水池,現已淪落為一見厭惡的社區污點。 好幾次我經過,看見一中年婦女停車池邊,搬出那種數公斤重的大包飼料恣意灑地餵鴨,似乎將這些鴨子當流浪貓狗般領養起來。 難怪越來越多野鴨棄溪搬來水池被當寵物被包養。 這是個死水的人工池,根本缺乏養鴨必須的生態條件。就算是能養鴨的野外池塘,也有其長久維持的自然生態平衡,無法承受這婦人如此恣意介入破壞。況且將野鴨餵養成無法再自力更生的寄生鴨,對鴨族整體而言也弊多於益。 愛護動物本是好主意,但那婦人的盲目沉溺卻將其推展成有害無益的完全破壞。恰如英諺所言:The road to hell is paved with good intentions。 人生最大的危險往往不在誤信壞主意,而在太相信好主意好理論,太盲目確信自己堅持的「正義」與「善心」。 然而這世界,沒有任何事可以單純、絕對、無限制地正確美好。 好主意的潛伏陷阱,往往比壞主意更危險──因此巴菲特特別珍崇恩師的警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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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堅持的背後

■琹涵 她小五時,母親因病辭世。喪禮結束以後,她很快地回歸正常的生活,照常上學,彷彿一切仍在軌道之上,並沒有不同。 她從小安靜,不太說話,上頭都是哥哥,她是唯一的么妹,沒有姊姊。如果有個姊姊,一起說說心事,互相安慰和鼓勵,應該會好很多吧? 可惜,如果,只是一個假設性的議題,不會成真。 學校裡頑皮的小男生,老是嘲笑她是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她很難過,卻不知該如何去反擊對方和伸張正義?甚至,也不知道其實是可以到老師面前去告狀的。 一切都是隱忍。 可是,她的小小的心是受傷的。她告訴自己:將來長大了,有一天她成了母親,一定要讓自己的兒女擁有父母雙全。 果然,長大以後的她結婚了,有了一雙兒女。 人生太長,有許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丈夫曾經外遇,甚至要求離婚,她不肯簽字,丈夫搬出去和外遇的女子同居,她還是不肯同意離婚。 是的,她要讓自己的兒女父母雙全,即使只是名義上的。童年時,小朋友對她的嘲笑,一直在她的心頭隱隱作痛。 她的堅持是對的嗎?她並不知道。 年輕時候的她,曾經讀過宋 王令〈晚春〉一詩: 三月殘花落更開,小檐日日燕飛來。 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 說的是:暮春三月,花落了仍會再開,儘管屋簷低矮,每天燕子依舊飛回。子歸鳥在半夜不停的鳴叫,甚至因此啼出血來,我想春天還沒有逝去,即使春將歸去,我相信還是能夠喚得回來。 春將晚,讓人留戀,又何止是花和鳥對春日的依依不捨呢?杜鵑的聲聲啼血,也讓暮春的一切染上了哀傷的顏彩。然而,與其留戀春天,何如珍惜春天呢?如果花謝花還會再開,那麼,春天仍然是可以召喚回來的。 果然,很久很久以後,那個外遇的女子確定結合無望而離去,丈夫搬回來,家又重新恢復到從前的圓滿。 她多年的堅持,終於有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她以為,一切都有上天成全的美意。 由於外遇的女子沒有生育,也讓事情的處理相形之下變得簡單,然而,丈夫的願意迷途知返,才是真正的關鍵。 為此,她很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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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蘭嶼.不語

■黃木擇 一隻癌症的獸,啃咬 廢料 入夜後,倚睡 歷史的砧板 玷汙海洋 祖靈被毒殺 島嶼背負標誌,沉浮 口水 都市哀傷的心事,分裂 帶有輻射 封存在 小小的肉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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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箏

■簡玲 你是我的。所以勾勒空曠晴日,緊拉住線圈,用相繫的脈搏,允讓你,緩緩與一隻蝶起舞。 我不是你的。既為蒼鷹,執拗千風起伏的步伐,向上向上,翱翔一種姿勢,如果不意斷行,也會記得行雲流水印記。 它的墜落一如他墜落,粉身的沙丘,天人菊草毯無際,許多事情的發覺都是偶然,需要一點時間跨度。來吧!可以再逆風一次嗎?你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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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天寒地凍憶兒時

■賴光祺 近年來氣象預報愈來愈精準,早早就提醒大家注意寒流來襲,而一些追雪族也興沖沖地上山尋雪,準備禦寒裝備基本上也不甚困難。看著媒體報導,不禁讓我憶起兒時的冬天。 已經記不得那時家中是否有電視或如何得知氣象了,年幼的我也還不知道要擔心天冷,只記得好幾次起床後,母親告訴我,外面結霜了。那時沒幾個家庭買得起羽絨衣或厚毛衣,天冷只能多穿幾件衣服來保暖。但是天冷兼下雨,衣服換洗卻不容易乾,即使乾了,那種冷度,也讓衣服像濕的一般,此時媽媽會拿出火爐,放上木炭,燒紅後,罩上原本用來關雞的竹籠,再把衣服攤在上面烘烤,幾刻後,穿在身上的就是暖烘烘的衣服了,而且還透著一股好聞的木炭香。那時候的冬天,因為父母的細心照顧,似乎沒有感覺太冷。 年紀稍長後,一次被學校選派參加校外營隊,但是集合時間很早,車班又少,父親清晨決定用摩托車載我趕到數公里外的車站搭公車。那天在記憶中有點冷,在父親厚實的身體後,雙手戴著手套,還放在父親的口袋中,只感覺有點冷,但這趟路程卻是父親後來唯一一次跟我提過他冷徹骨的經驗,而我當時只覺得有點冷…… 如今,家中經濟條件已有顯著改善,保暖的衣物與設備取得不再的困難。然而父親已然往生,母親對好多往事也不復記得,除了晨昏問候、提醒母親注意保暖之外,更想向在天上的父親說聲: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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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慢行者

■高朝明 螺旋沉默的紋理 不在蝴蝶效應裏鏤刻 兩夸克的飢餓 十尺長征 一列胸口開出的蝸篆 從尾巴滲漏 一個字繞圈的紋路 看起來像多,拉直像少 多識少言 銀色,地帶…… 慢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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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風雨滋味

■洪文鍊 我小時候的國語課本,有這麼一段課文:「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文中所敘述的事,正好是當時的生活寫照,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小金門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村莊裡有大半人家以務農和捕魚來維持生計。早期,前線居民的生活,過得極為清苦,除了民生物資奇缺以外,也因為軍管的緣故,現在人所享有的通訊設施,在當時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村莊裡的漁船,平日都停泊在附近的青岐港,說是港,其實只是一個小海灣,幾乎沒有擋風防浪的功能。每年一到七、八月颱風生成的季節,漁船都得搶在颱風來襲前,先到大金門的港口避風,那時能夠仰賴的消息預報,就是村幹事在颱風已快到家門口時的大聲公播放了。因此,一聽到「各家戶請注意聽,有風颱要來啊……」的廣播聲,阿爸他們就得立刻把漁船開到金城鎮外的后豐港,連人帶船一起躲避風浪。 當時,金門的馬路主要是軍事卡車運輸之用,每一條都是長長的柏油路,路的兩側是筆直高聳的木麻黃,遠看成林,而且密如隧道,非常的壯觀。平日,它們就像是防止冬北季風入侵的衛兵,守護著村莊的安全,當颱風一來時,木麻黃被吹折掉落的樹幹枝條,那可是家家戶戶眼中的搶手貨,我們將枯枝樹幹撿拾堆放,曬乾之後就變成家中灶腳(音咖,灶腳即廚房的意思)裡幫大竈添柴起火的免費能源。 那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颱風真是來得又快又急,往往是一陣狂風驟雨之後,馬路上已經滿目瘡痍,留下被無情風雨摧殘過的樣貌,就是無數的樹幹枝條,散落、橫阻在柏油路上,等著村民們在風歇雨止後,一一的撿拾載運回家。 一旦得知颱風來襲的警報,阿爸和漁船就會去大金門躲風避雨,家裡只剩下阿娘和讀國、高中的哥哥。常常是風雨才一止歇,阿娘就會吆喝我們,趕緊去馬路上撿拾被吹落的樹枝,哥哥會將折腰斷裂的樹幹,或鋸或扯的拉上手推二輪車,我就負責撿拾掉落在路面上的小樹枝,每次都要裝滿一整輛車子後,才會心滿意足的回家。 像這種颱風過境後,馬路上擠滿了小孩學生,爭搶樹枝殘幹的忙碌畫面,於今想起,實在是很難以筆墨來形容。 記得有一次,我們把一整車柴火推回家時,已經是中午時分,我和哥哥早就飢腸轆轆了,阿娘一聽到我們肚皮下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很快的洗米煮粥,一時之間,家裡頭竟也沒有可以搭配著吃的小菜,只見阿娘從櫃子裡拿出來一包泡麵,這一小包泡麵,可讓我瞪大起眼睛了。 當時,想要吃上一碗泡麵,那可是得在逢年過節,或者是祭拜祖先的時候,才能夠有的奢侈享受,那個當下,我看到阿娘大手筆的把家中珍藏的泡麵拿出來,內心是感到既驚喜又期待。 阿娘用很大的碗公泡出一大碗湯麵,等到稀飯熟了後,她再拿出三個大碗,每個碗內都先盛上一半稀飯,然後把那一大碗公的泡麵,平分在三只大碗內。泡麵本身和著肉燥的香氣,真把我們引得垂涎欲滴,一從阿娘手中接過午餐,我可是狼吞唬嚥的吃了起來,很快的就是碗已見底,我還再央求阿娘,幫我加入剩下的麵湯和一勺稀飯,攪和三兩下,一口氣的喝完,這才甘願放下碗筷,露出滿足的笑容。 那一個颱風天的午餐,阿娘煮的泡麵加稀飯,雖然簡單,卻有無上的飽足感,也埋下了這輩子,我對泡麵難以割捨的喜愛,至今想起,依然意猶未盡,唇齒留香。 前陣子,受到颱風外圍環流影響,大雨從晌午就下個不停,這可讓我竊喜不已,還沒到午餐時間,立馬煮了一包泡麵,熟悉的香氣隨著微微爐火飄散開來,這一股難忘的滋味,讓我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回到那一次的颱風天,也回到阿娘的那碗泡麵香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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