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扶牆進扶牆出

■吳玲瑤 自助餐的立意本來很不錯,源於西餐的一種就餐方式。把烹製好的冷、熱菜肴及點心陳列在餐廳長條桌上,由客人自己隨意取食,自我服務。花一定的錢,琳琅滿目的菜品,各取所需,吃到不同的食物。但是有一位朋友特別慈悲為懷,幾次看到自助餐廳裡爭食亂象,有人吃到皮帶扣不上,大媽用盤子直接剷蝦,她只顧看戲,拼命搖頭忘了自己也是來吃的客人,幾乎要在那兒教訓起人,叫人能吃多少拿多少,要吃自己喜歡吃的食物,管它貴不貴,只要自己喜歡,吃便宜的又何妨,還一直叨念著老闆賠錢怎麼辦等話,往後決定不再進這種「Buffet 包肥」餐廳。 詩人七步成詩,吃貨間流行著「自助餐七步攻略」,如此這般才能吃回本,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為了回本,提前幾天開始排空肚子,口號是:「餓三天扶著牆進去,撐飽脹扶著牆出來」,吃價高,避價低,先吃水果來開胃,熟悉地形直奔海鮮牛排,生蠔扇貝龍蝦螃蟹是首選。早到遲退等新菜,占據高地保證全面視野,選好就近餐檯的位置。有所謂啤酒飲料先別喝的策略,導致有人一頓自助餐吃完一口飲料都沒喝,乾吞差點被噎死。有位餐廳老闆說不怕吃,只怕浪費,貼出:「拿的菜必須吃完,否則照價罰錢」。 吃累了聊個天又餓了,東風吹戰鼓擂,再吃一輪誰怕誰,其實狼吞虎嚥吃得反而少,細嚼慢嚥吃得更多。收尾想吃點什麼蛋糕,黑森林、芝士蛋糕、提拉米蘇、焦糖布丁、慕斯都來一些,再灌點飲料,不喝便宜汽水,一位先生連喝六杯高級咖啡,當晚睡覺就沒閉過眼! 有人為了物超所值的策略,很可能發生一堆尷尬事,聽過一位離婚的太太,覺得平時伙食不好對不起孩子,每個周末帶兒女去吃自助餐,叮嚀著:「選貴的吃,媽媽平時買不起的,不要選喜歡的」。沒想的天真的孩子,夾起一隻花枝遠遠的問媽媽說:「這東西是不是很貴?」公共場合裡的媽媽覺得好丟臉。另一個小女孩拿了七次霜淇淋,媽媽罵她: 「沒覺得不好意思嗎?」她回說:「每次拿的時候,我都說是幫媽媽拿的!」 一群年輕朋友去吃自助餐,有位特別能吃吃得太多,引起經理的關切,過來問他說「兄弟吃飽了沒?」得到的回答是「飽是什麼意思?」對方再換一個方法問: 「就是問你牙嚼累了沒有?」下次再光臨,經理等在門口說:「兄弟,這是一百元和一張優惠卷,你給大哥一個面子,到對面那家吃吧。」有人就是居心叵測,一心要把老闆吃垮,同學聚會去吃自助餐,想出誰買單的好方法,全體去藥店稱體重,吃完再集體稱體重,誰增加最少誰買單! 吃「包肥」有各種迷思,一個胖妹買了一盒減肥藥,她說可以勇敢去吃自助餐了,反正有減肥藥墊底,不怕。有人帶著號稱天下無敵的健胃消食片,決定一搏,不知道是包肥餐廳老闆吃虧,還是自己身體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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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清秋十里桂花香

■吳芳銘 如果說滿山遍野的紅葉是秋天的容顏,那麼一樹怒放的桂花,便是潛伏在秋令裡的靈魂。 這股生動而立體的節氣味覺調動,讓我遙想起正值誕辰百年的作家張愛玲,彷彿嗅聞得到她筆下的「桂花蒸」,在秋老虎的溽熱蒸發和涼風習習的交織裡,炊得一縷桂花甜香,心情也舒坦芬芳。 叢桂具繽紛的色彩與淡濃交錯的香,白如鋪霜蓋雪,黃如流光溢彩,紅若雲蒸霞蔚,秋因桂而美,而香,也如同大唐宰相張九齡所定義,「桂華秋皎潔」而貴。 桂花兼得清逸絕塵又香遠綿長,而被稱為「十里香」,甚至猶勝「龍涎香」。宋代鄧肅的《木犀》即譽證:「雨過西風作晚涼,連雲老翠入新黃。清風一日來天闕,世上龍涎不敢香」。龍涎取自抹香鯨,是極為名貴的香料,竟不敵與桂花香。 無疑,秋天是嗅覺的季節,鼻腔感知到桂花宣傳乘秋是香氛的盛世,用香郁壓倒淒厲白秋作為登場的氣味饗宴。這是上天的巧妙用心,讓木犀和我們心有靈犀,用靈魂的香氣,濃冽了整個白藏的世界。 只是何處可覓王維「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情境?當是趁時節忙裡偷閒和友人來趟秋桂遊。尋味來到植栽達近九十棵的百年桂花森林,未嚐得的桂花香甜秀色前,先穿越一條桂花巷,已令人精神振奮。再訪園林,百年桂花樹林分六行拔地而起,學生時期的桌椅座落在樹間,渾身沾染的清香猶如傳導了通氣的能量,打通精氣神的任督二脈,同秋風一樣令人神清氣爽。 同友人席坐課桌椅,仔細看那桂花叢簇淺笑盈嬌的姿態,徐風拂過桂樹瞥見那於波瀾不驚搖曳的優雅,再聽那桂花從樹影婆娑、枝條搖曳間,飄落翩飛的低語叼絮,似乎正在為我們講故事,這堂課完全沒有昔日上課昏沉的困倦,還吟起應景的詩詞。課後自問:桂花無法跟其他花碧綠紅艷的外形競妍,又細如栗,若不是香,能惹誰憐愛? 當知,近嗅聞濃香,遠濾知味長。只是桂花雖香,難免一嘆不易久存,只消一陣秋雨,花便落沉大半,芳馨也隨之消逝。 如何把歲月停格留香在人間八月天?我無大智,心想要是可放在口中慢慢咀嚼,讓她的魂魄和體香都穿腸而過,或許幸福的滋味更垂手可得。 滿眼盡是黃金蕊,花香惹了嗅覺,撩起了心弦,神彩奕奕,眼、鼻、心、神飽滿之外,在唯美的詩詞景緻外,還是要有美食才能飽腹,穿越舌、腸、胃後,那份被桂花微微熏醉的感覺,甚是美好,若能這樣,想念的味道也便能更長久的留存了。 裹腹,果不負我望,信步走到店家,桂花香早以寧靜於茶飲、蔬食、秋蟹、雞肉、香腸、酒水、米飯和糕點間,飽食之餘再攜蜜釀、露醬和桂花茶揮別林園,幸福原來如此簡單,還可打包回家。 回程路途,腦袋憶及手摘朵朵桂花,烘青復火,通花散熱,晾製成蔭,一股芳香濡心。捎帶一份閒情逸致,擷取一路醉人芬芳,濃香甜蜜,金秋瀾漫無限。十里飄香,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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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太陽總在左邊

■陳壞 癩痢狗跑來我家庭院徘徊,已不下十次了,這是一件令我煩心的事。因此,每回被我發覺的時候,我總是假裝拾起竹棒吆喝著,再不然就是狠狠地丟去幾塊石頭,牠便跑得無影蹤。 這天是一個美好的周末,我剛從公司下班回來,滿肚子的牢騷,正不知何所發洩。公司的小張真是差勁,祇是為了他女友不願意同他看一場周末的電影,一大堆的公文不處理,硬堆置在我的桌上。當我忙完了會計報告後,不得不伏案處理善後,搞得我的心情橫七豎八,隨後搭到一輛滿載乘客的午后巴士,人擠人。 好不容易地下了車,半跑步地跨進家門口,沒想到,我粗魯的笨腳又被門扳撞到,平添了煩躁與不安… 正準備用餐,天氣實在熱得很,原本就接觸不良的電扇按鍵,經我用力一碰,哎!電風扇就賴著不動了…我無神走到窗口納悶,極想不到那隻髒兮兮的癩痢狗又跑來庭院遊蕩,我冷不防地便吼了一聲,作個吆喝狀以嚇走那隻不怎麼惹人喜歡的髒狗,然而當我使盡力氣之後,癩痢狗竟然楞在原地不動,頹喪地低下頭舔著發熱氣的地,一副委屈的樣子,突然讓我想起了自已,同病相憐啊! 用餐完畢,倒有些剩下的菜飯,我便拿給了牠吃去,瞧牠還猛搖著尾巴。五分鐘不到,我不經意探望了一下,適才所放的食物,牠竟吃得一乾二淨。 陽光一直慵懶不堪,我心頭閉著也不是良策,遂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提著一大桶的肥皂水,接上了水龍頭,想來沖洗一下庭院及水溝。 才一會功夫,正忙著玩水及泡水,便把附近刷洗得乾淨,眼看著牆角那隻癩痢狗朝著我搖著尾巴,惹我憐愛,一心想著好玩,就拿著水管往牠身上一沖,狗兒的驚恐、慌張逃離的模樣,叫我玩得愈是起勁有加,看牠的落魄狀,真是過癮。 隔日清晨,陽光閃閃發亮地映在窗檽處,真惹眼,我被金黃的陽光刺醒了過來,我探頭看著窗外的世界,花樹迎風搖曳生姿。 不可思議地,我竟發現了一隻令人歡喜的黃狗,黃毛亮麗可愛。欣賞牠好一段時刻之後,我繞到庭院前澆花,嘴裏也吹著、唱著輕快的旋律。猛然地,我一回首,竟見那隻黃狗低著頭黏著地上,愈看愈是眼熟,仔細端祥牠片刻;身上還有些微黑色斑點,某些毛兒還未完全散開來,絞結在一起的雜毛,殘存著一撮污穢物。 呆思半晌,我明白過來。以後的幾天,我還特別為隻可憐的黃狗洗了幾次的澡,為牠治療身上的瘡。我把牠取名為「馴養」,料不到一兩星期過後,馴養簡直就變成另一隻狗,那一身黃絨般的毛,一如燙捲過綣毛呈彎曲狀,蔚為奇觀,鄰居皆嘖嘖稱奇,讚賞不已…… 自此以後,我在辦公室的心情完全兩樣,樂觀進取,博得主管的賞識。擠公車之時 我遂把它視為一種享受,生活反而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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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失誤

■林瑞麟 幕在霧中化開 她展現身段 涉過灩瀲的意象 釋出剛好的情緒 勒索我 無疑 我綑綁自己 成為人質 身陷一座牢房 伸長脖子也搆不到的窗口 有隱約的光 懸宕著膠著 她以熟悉的口吻述說 引用一些依據、典故 章節、語境和光景 像細密的網灑下 還有讓我 無能為力的技法 淪陷在她的場域 假裝不認識 合起書頁 她是我創造來的 一個可有可無的 誤會 掌聲跟隨 看著她藏不住的姿款 遞來溫潤的淚 呵著氣,滑出笑意 我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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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書包

■陳文榮 上國民小學一年級時,父親送我一個書包,從日本進口的背包式的,用橡膠的材料做的,非常時麾。 書包是開始上學的象徵,因為我是長子,父母都有特殊的期盼,對孩子上學特別重視,於物質缺乏年代,竭盡所能的為我買了一個價格昂貴的書包,時隔一甲子以上,印象依然鮮明。 一百多個一年級小朋友,大部份的就提一個用藺草編製而成的籃子。要不然就是用一條包巾當書包,把書包起來,紮在腰間。 唯獨我一個人上下學時,我背起新書包,途中同學盯著我的書包多看幾眼,露出欣羨的眼神。後來美軍開始空襲,經常躲警報,學校停課,我的書包不能背出去亮相,存放在家裡。 台灣光復後學校恢復上課,開始使用漢文教學,以閩南語發音到現在我還記得。 「人有二手,一手五指,二手十指。」 老師下午我們放學後去學注音符號,第二天站在講台上教我們:「ㄅㄆㄇㄈ」儘管發音不十分正確;但師生都很認真學習,由日本的課程改學注音符號。 我的書包到四年級就破損不堪,不能再使用,母親給我一條方巾當書包,她說: 「大家都用包巾當書包,功課好要緊,不必花錢買新書包了。」 上了初中,制服,書包團體訂製,全校一律相同,書包上印上校名,斜背在肩上。每天從鄉下的住家,經過鎮上最繁華的街道到學校去。因為就讀的初中,升學率很高,算是縣內的名校,背著印有校名的書包上下學,招搖走過街道,頗為自負。 書包除了擺放書本,每天還要帶一個便當,菜的湯汁流出來,只要打開書包,就竄出一股便當味來。因此放假時,偶爾交給母親清洗,繼續使用,一直到初中畢業。 孩子們上小學的年代,書包幾乎都是學校訂製,不必家長傷腦筋。 現在我升級當了祖父,孫子今年秋天即將入小學。問他想要麼禮物,他說: 「我要多啦A夢的書包」平常他愛看「多啦A夢」的卡通影片。 現在的幼兒愛看卡通片,其中以日本片居多,孫子成了多啦A夢的影迷,連買書包都要指定相關品牌。 媳婦告訴我說: 「書包現在學校開放由家長自由購買,不再代辦。」 「阿公就送他一個書包吧!」 答應孫子送他想要的書包,想起父親送我書包的往事,才驚覺時光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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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藍色斷想

■黃克全 61.愛情是屬於眼睛的,眼睛是因也是果,是精神也是肉體,充滿了無限的悲哀與歡樂。然而愛情終竟也不屬於眼睛,因為愛的極致消弭了美醜形象。 62.美好的人時而使我們萬念俱休,但我們該懂得感激這個。 63.這裡受一點傷害,那裡受一點傷害,每個人身上都千瘡百孔,但我們居然都承受得了,那是因為我們多少也傷害了別人,我們同時是加害者與被害者,因此都能原諒別人和自己。 64.快樂是在針尖上跳舞,在懸崖邊緣漫步,在夜空中放煙火。充滿了絕望。然而我們可以忍受絕望,這就是我們的希望。 65.我們沒起身,但跳了舞,沒下水,但游了泳,沒經歷許多人生,但嘗遍悲歡離合、人世冷暖。這真是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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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片簡的藝術

■劉曉頤 談起理論特具詩意的現代思想家,公認是班雅明、海德格、巴舍拉,他們的思想未必在於對詩的詮釋,卻能引人詩意的考察,或者以詩意的眼光覺察其思想的靈氛,甚而應用在詩的鑑賞與創作。除了這三位思想家,還有一位,較少對詩詮釋論述,卻以詩意的片簡寫作形式,以及對細節的重視,在碎片之間,寫出了近似於詩的魅力——詮釋學專家、新批評大師羅蘭‧巴特。 羅蘭‧巴特最迷人、最廣受喜愛的著作《戀人絮語》,以按照字母排列的片段式書寫構成,處處有個流動而多聲部的「我」,貫穿其間的反戀愛故事結構匠心,演繹了解構主義式的魅力。實際上,凡羅蘭‧巴特的作品,大皆以片段式書寫構成,諸如《羅蘭‧巴特論羅蘭‧巴特》、《神話學》、《符號帝國》、《S∕Z》、《米榭勒》、《文本的歡愉》……皆具羅蘭‧巴特式的片簡式魅力。在《羅蘭‧巴特論羅蘭‧巴特》中,他直率表示,自己並不擅長大塊文章,作業方式是細部相加而非整體構圖。說不擅長,我的想法是出於謙虛,非不擅長而是不喜好,因他曾對友人談及自己對於論文的「噁心感」,對於意義粘合狀態的抗拒;此後數年,他又說明了此點: 「就我自己個人而言,片簡並非和整體在選項結構中作對立,他的對立面是連成一氣的鋪面 (la nappo)、連續、以不間斷的無盡方式流瀉之物。」 如此說來,他的片段書寫,核心意義是柏格森提出的時間與音樂式綿延,而並非與整體作對立。這可以解釋他對於普魯斯特七大冊《追憶逝水年華》之情有獨鍾。以音樂而言,他認為最擅長運片段者是舒曼,舒曼把片段稱為「間奏曲」(intermezzo),在作品中發揮了間奏曲的效能,在結構中植入許多可視為詩之瞬間的插入物。他又直言片段的優點:不是思想、智慧或真理,而是一種高度的濃縮,一種「音樂」,並把片段視為一種修辭的類型。 片簡之美近似於詩——以形式而言,類似的是散文詩,以本質而言,在字裡行間撥花穿物的是尚未萃取的詩質,只要以靈視的眼光注視,那比文本本身更迷人又涵蓋於文本中的,正是那碎爍的萃取物。他的學生香塔勒‧托瑪在《我的老師羅蘭.巴特:課堂裡的戀人絮語,明室外的西南方之光,在巴黎街頭遇見符號學大師》中寫道: 「片段帶來流動性,散漫的言語必須依循一道線性連結,被切開的碎片尋回詩歌大放光明的可能性。」 或因如此,菲利浦‧羅傑有次想要找出巴特的一段話,卻苦思不著時,他直覺性在記憶裡重建的並不是一種感受,而是屬於巴特說話的一種「節奏」,「我似乎可以把那段話的韻律轉換成四分音符、八分音符、停頓集結拍」,能讓他想起的不是遺忘的那段話,而是韻律聲響的價值。這又令人想起,班雅明把寫作形容為「搶劫」,只搶劫下對於當時有用的一句話或一個夜晚。這種搶劫帶有撕下紙張片段的成分,書寫似乎撕一段、少一段,但實質是線性敘述中插入了詩意碎片——明室般放光的實為巴特式的解構——被切開的碎片,尋回了詩歌大放光明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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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願我們的心,能得到呼應

■徐夢陽 那一年,讀大三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很可愛,是一起在圖書館打工時認識的。說到這份打工,幾乎可說是圍繞在眾女生的身邊,幾乎萬紅叢中一點綠,除了幾位同屆的與學弟之外,清一色都是女生。本來在此之前都沒有談過戀愛的我,終於遇見生命中的她。 起初,我這個對愛情懵懂的小子,大學以前完全沒談過戀愛,對於愛情,我只敢抱持著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態度,以前能遠遠的看著那個喜歡的對象已經滿足,更別提可以能在她的身邊工作那是何其幸運,偶爾還能與她共事,聽她分享課堂或打工上的喜怒哀樂。但是,人總是會貪心的,貪心的時候常常會不顧一切去滿足欲望。只是,愛情這件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達成,努力只能讓自己覺得不後悔,但並不保證可以讓愛情獲得成功。 我們的故事來到告白的那一天。聖誕節的前一晚,我按照自己預先設想的告白計畫,事先買好了巧克力,寫好了滿滿的一張告白卡片,認為那張文情並茂的卡片可以打動她的心。我以為一切都會像偶像劇或是書上寫的那樣很順利,可以得到女主角回應的滿意答案。但是,事與願違,我確實只是想太多。 後來,她開始與我疏遠,幾乎看到我就當成瘟神。我透過朋友的關係得知她的心意,才知道那盒精心挑選的巧克力被她們室友分食,而那張卡片也成為寢室內八卦笑談的重點。我羞愧的無法面對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像是什麼被抽離一樣。 對方那麼好,我當然開始嫌自己不夠好,幾近憂鬱,想放縱自己,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打擊。在文學院旁的一隅空地,總是教授與幾位同學在那邊吞雲吐霧,無論是一個人或是一群人,大家在那邊聊聊心聲,而所抽的每一口菸,配著一句不如意的話,似乎就能獲得解脫。 在那個菸價尚未高漲的時代,我掏出打工的錢,開始抽起各式各樣的菸,想要藉菸麻痺自己。這樣的故事我不知道說了幾遍,但是內心無法得到回應的我,仍極力想要找什麼填補那空缺。白天的我依然正常上課與打工,晚上到了,就躲在可以思念她的地方,抽著一根又一根的菸,然後緩緩吐出那沉鬱已久的積怨。 大概是我不夠好,所以你才想要逃。 就像這句歌詞一樣,後來面對失戀,我總是想著用不同的方式來填補。心,沒有得到呼應,對方或許有著他們的想法,也或許覺得逃避一切,那個人自然就會明白。只是,留下空白的回應,只是留下無限的想像,然後把傷心難過也灌了進去,最終也只是徒勞無功。 後來沒多久,我把菸整個戒掉,就像失戀後那種漫無目的像個浮木想要抓緊什麼似的,我把那些會傷害自己的惡習都戒掉。因為就算我傷害自己,或是找到理由,對這段失敗的戀情終究沒有幫助,對方也不可能因為這樣就回心轉意或是憐憫自己。受傷的依然是我們自己,根本不會有人同情。 盼望我們的心,都能得到呼應,就算是最低限度的回應,即使是拒絕,至少總比完全沒有答案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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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旅行

■風雅 車子開進了假日,才發現所謂 公路停車場,車位已滿   旅人的夢,被人群擠壓 變形。脫臼的心情 怎麼也接不上美麗風景   自從那些雜沓的人聲 煮沸了野生的塵土 被燙傷的鞋就罹患了 自閉症,從此在鞋櫃裡 閉關   後來,我趺坐在蒲團上 翻閱心經的旅遊指南 決定搭乘莊子的逍遙遊班機 前往遠離顛倒夢想的化外之地   閉目觀自在,世界就與我無關 避開了人潮,我進入自己裡面的 小宇宙,自助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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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與牛在田中寫的字

■蕭蕭 一向我們敬畏創造天地的神,但我也很佩服創造字、尤其是漢字的人。 你看,「人」和「大」所顯示的都是一個人雙腳微分的站姿,「人」字,悠閒而自在,一個人應該有的樣子;「大」,多了一橫,那一橫,就是人張開的雙手,「大」也是人,是張開雙手,奮力有為的人!真的,一個人張開雙手做事,肯定會有一些比較大的成就。就那一橫,那雙張開的手,那雙願意張開的手,造就多少大事,成就多少大人! 牛是龐然大物,造字的人卻以簡單的筆劃「象」牛的外型。走在農村路上,我體重二十五公斤的時代,都心甘情願退縮到路的邊邊,讓道給牛,兩眼閱兵式的直視著牠,如果攝下當時的我的眼神,應該屬於敬畏那一流。牛,偉岸的身軀卻有著一雙溫馴的大眼睛,可以奔馳的四腳卻永遠穩健前進,步步踏實。 走在農村路上,我怎能不喜歡看牛?即使退到路的更邊邊。 圖畫書上的牛都有一個牧童陪著牠,牧童戴著好大一頂斗笠,橫吹著笛子,圳溝旁、草場邊,牛與牧童,田與藍天,一臉悠閒,遙遠的角落,農家煙囪冒著淡白的炊煙。喜歡認字的我,知道不吹笛子的牧童,可以正騎或斜騎在牛背上看書,不看了,可以將書掛在牛角上,看雲,看天。 阿媽卻不許我成為看牛的孩子,她將「牧童」直接翻譯成「看牛囝仔」(khuànn-gû-gín-á),說我是秀才的後代,要好好讀書,不能成為「看牛囝仔」。 明明老家三合院有一間「牛牢」(gû-tiâu),我們養過牛啊!我問阿媽:牛牢間的牛呢? 她說,當初分家時,我們二房留守舊家園,大伯公與三叔公遷到村子的南邊另建兩座三合院,三叔公家男丁多,所以牛跟著他們過去了! 人是到村子的南邊,分家時分的田猶然留在我們家西側內湖底,我想五伯牽引的那條牛,應該就是住在牛牢間那頭牛或者那頭牛的後代,他總是牽著那頭牛回到內湖犁田,犁自己的田,也為別人的田土翻新,他左手拉著牛索,要牠快、要牠慢、要牠踅頭、轉彎,全靠著左手一拉、一頓,更多的時候要協助右手扶犁、駛犁,要讓犁深入堅硬的田土裡,翻出新的生機。 黃昏的時候五伯也可能進到他說的「舊厝」──我們正在住居的三合院,寄存一些笨重的農具,不用來回背負。最笨重的應該是「割耙」(kuah-pē)和「磟碡」(la'k-ta'k),他們的造型相近,左右長度約兩公尺、前後寬度一公尺的實木農具,相當於今日總經理大辦公桌的桌面,割耙呈「囗」字長方型,磟碡中間多一橫,呈「曰」字長方型,大而重,幾乎超過一具獨木舟,扛著割耙村南村北走一回,人生的負擔又多了一些重量! 那一年我十歲了,體重達到三十公斤,看著五伯扛起那具割耙,小心翼翼,閃躲著前後木板上的鐵齒,我不自覺也小心翼翼跟著五伯到田裡。那木板上的割耙齒,是尖銳的鐵片,前排釘裝八片,後排七片利耙,人踩著割耙的重力,可以讓鐵片劃開堅實的土塊,牛拉著割耙前進,十分吃力,來回縱橫兩三次,才有可能把犁翻的田、曬過七天陽光變硬的土,切割成碎塊,所以,我唯恐那尖銳的割耙齒傷到五伯,全神貫注跟著全神貫注的五伯。 「你怎麼在這裡?」放下割耙,五伯才發現我的存在。 「我來看牛。」我真的是來看牛。 五伯把牛軛調整好,放置在牛的肩膀上,左右兩根粗繩緊緊繫綁在割耙前面那根橫木頭,他自己一跨,右腳跨上割耙前橋,左腳穩踏後面的木枋,這橋板下就是刀一樣的鐵片。隨後一聲吆喝,牛埋頭起行,人在割耙上起伏搖晃,顛顛簸簸,彷若陸上行舟。 「你怎麼還在這裡?」割耙上的五伯吃力地踏著割耙橋,抬頭瞧見我還站在原地。 「我也要踏割耙。」我真的想要隨割耙起伏搖晃。 那一年我已有三十公斤了,五伯頓了一下牛繩,喊了一聲上聲的「ㄚˇ──」,我們家的牛停了下來,五伯牽著我上了割耙,他又頓了頓牛繩,喊了一聲去聲的「ㄏㄚˋ──」,牛就動身前行── 牛一動身前行,顛簸緊跟著顛簸,一路起伏搖晃,那割耙從未想過要善待一個十歲小孩,被切割的田土無暇顧及一個十歲小孩的首次農耕之旅,我必須在一秒之間學會平衡,學會適應前後踏板無法預期的、永遠不規則的弧度,學會迎接不平整的土塊無心的撞擊,有時五伯出手扶持我,有時我緊抓著他不甚牢靠的衣褲──後來我知道,任何人抓緊的當下都不甚牢靠,而且極不浪漫。 但是,挺立在割耙之上那當時,頗有「人」立在天地間的感覺。 回家時,我沒提這一段顛簸的行程,因為五伯說一個禮拜後的拍磟碡 (phah la'k-ta'k)更有趣。如果阿媽知道我冒了這個險,肯定會阻止我接近牛、接近磟碡。 磟碡,當時只認識磟碡實物,發音「la'k-ta'k」,不知如何書寫。 磟碡,有人寫作「碌碡」,國語發音為「ㄌㄨˋㄉㄨˊ」,但臺語比較好聽「la'k-ta'k」,有一種旋律美,好像模擬葉片轉動、拍打軟泥的聲音,會讓我想起雅樂八音團裡一種擊打樂器,鼓棒擊打在硬木梆如和尚敲擊木魚,以「la'k-ta'k」為聲,好像也以「la'k-ta'k」為名。 外型與割耙相近的磟碡,是在長條的兩塊木板之間,多增了一根鑲裝葉片的滾筒,葉片的滾動可以反覆拍打土塊,讓土塊更細、更碎、更軟,甚至於把雜草壓進土裡。因為「踏割耙」後的農田,大土塊是被切細了,但土性仍屬堅硬,不能播種,需要引圳溝的水進來,花幾天的時間泡軟土塊,再以磟碡拍打為塗泥,以大根的「概」概平,才是適合插秧的秧田。 一週後,踩著軟泥,感覺腳底還有雜草、土塊,我隨在五伯身後上了磟碡,剛剛站穩,五伯一聲「ㄏㄚˋ──」,牛開始邁步,我一晃身,立馬穩住自己,水田上薄薄一層水,泥土比前次更細緻了,舟行水上,滑溜而平穩,偶爾有些起伏,屬於風力五級以下,浪紋微波的舒適狀態,牛仍然在賣力,人可以微笑,這是很多年以後流行的海濱衝浪、街頭滑板嗎?只是胯下的扇形葉片輪番拍擊泥水、田土、雜草,噴濺的水花沒有花的美麗和香氣,兩隻腳、短褲截、汗衫都是汙泥。這一次可要費一番功夫才能洗淨,好在六月天,日頭炎炎,跑幾趟行人少的圳溝邊就乾了,喘的氣還比牛拉一趟磟碡還清和哩! 站在圳溝邊,五伯和我們家那頭牛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個好大的「田」字在田裡,「囗」字裡的「十」,縱橫交錯,憨憨重複寫了好幾回,那是牛和我們合寫的字,天之下沒有那麼大的橡皮擦可以塗抹這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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