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總鋪師的女兒

采風 2020年由於響應母校號召畢業50週年校友會,我們中文系同班同學在散居世界各地半世紀後,重新連線,組成LINE群組。老同學在線上看名字對照片,有時驚叫狂喜,興奮不已;有時搔頭摸耳,皺眉苦思。偶爾傳來某某人已經不在人世的消息,又不免一陣唏噓。 我收到的歡迎詞大半與吃有關:「我去你家吃過好豐盛的晚餐!」「我最喜歡你家的雞卷,裡面料多,又香又脆!」「我喜歡剛炸出來的芋餃,酥酥的,入口即化!」「從沒有看過有人家裡青蔥和蒜頭是一大串一大串掛在廚房牆頭的。需要時,就用刀子割下幾根!」「我在你家第一次看到乾魚翅和魚皮,高高懸在屋樑上,真是天下奇景!」「還有鮑魚罐頭,一落一落在牆角疊的高高的,像個雜貨店!」「你父親喊你的小名,後面都拖的好長的尾音,他好疼你呢!」…… 此時早已作古的父親身影與我們老家平房開放式廚房的記憶全湧上來。 其實他是我姑丈,也是養父,而不是生身父親。17歲隻身從福建龍溪渡海來台謀生,在當時大稻埕的幾個名酒家,包括黑美人、蓬萊閣等廚房習藝。從打雜、外送、切菜、洗碗一直爬升到掌鍋灶。 隨後,自立門戶,包攬婚喪喜慶筵席,靠著一手好廚藝以及幾個跟班徒弟在台北「辦桌」,頗得盛名。人人尊稱他「錦師」(水錦是他的名字)或「大總鋪師」。 以前所謂「辦桌」,不是在自家三合院的空地設席,就是封閉自家旁的馬路,搭起帳篷擺放桌椅,由「總鋪師」在現場烹調一道道美味佳餚,這就是台灣人最習以為常的宴席。我從小就在熱烘烘的鍋爐前長大。看著父親與徒弟們一個個穿著油兮兮的圍裙,在家裡準備各種耗時較長的食物。下午兩三點以後,才打包運送到宴席現場,真正炒炸蒸煮起來。 父親只上過一兩年私塾,只能閱讀,不能書寫。我小學五年級就開始負責聽寫食材採購單,用的是老式數字系統,一橫一豎的堆積在一起,好似天書。每逢週末假日,拔雞毛、刮豬肚的黏膜以及清理雞胗等工作,經常落到我頭上。我實在不喜歡觸摸冷冰冰或黏兮兮的動物肢體與內臟,因此從小就勤學苦讀,暗自祈禱長大後能走出總鋪師廚房。 儘管我如願就讀高級學府,不知不覺中卻已耳濡目染一些烹飪訣竅,到了身為人妻人母之後,才出其不意地顯露出來。諸如易爛與難熟的食物不可以同時入鍋、蕃薯粉與太白粉作用各異、如何將粉碎的食材固定成形、如何把魚蝦炸得生龍活虎、冷鍋與熱鍋各有用途、同類食材可以互相取代等基本原則,似乎都不需研讀名廚食譜,我就自然通曉。來美後,常有機會在家裡舉行藝文沙龍及二三十人晚宴,打點起來也從容不迫。 洋女婿特別喜歡中式美食。我做菜時他就拿著手機猛錄影。如果是已經上桌的佳餚,他就隨手拿出飯桌旁的筆記本,讓我一步一步講解。我最怕的問題就是「幾個湯匙」,「幾分鐘」,「幾度」這類我無法準確回答的問題。有時為了答案無誤,我得在短時間內,再做同一道菜,予以修正。等我離開他們家以後,不到兩三天,他就會傳來依樣畫葫蘆的成果照片,沾沾自喜! 有一次,他獵得一頭鹿。為了珍惜獵物的每一部位,他想烹煮鹿肝,但不敢確定火候。女兒說放心好了,等明天媽媽來訪,就會知曉。果然那天的鹿肝粉嫩好吃,讓大家大快朵頤,而且烹飪用的溫度計完全沒派上用場。 另一次,是他們從網路訂購的一箱阿拉斯加鱈魚,不知怎麼硬的像牛筋。據理力爭,廠家理賠。但魚肉沒有任何腥臭味,丟也不是,吃也不是,當然就又等媽媽來處理了。我眼尖看到廚台上有一顆大紅薯,就將魚肉打成糊,拌上蔥薑麻油調味料,和進輾壓過的清蒸紅薯泥、雞蛋與太白粉,做成伏伏貼貼的鱈魚餅,夾到麵包內,像極了魚漢堡。次日帶去遊湖當午餐吃,美味可口。 這下女婿忍不住問我:「媽你怎麼這麼厲害?任何材料到你手裡都變成佳餚!」我笑而不語。 女兒搶著說:「你不知道我媽媽是總鋪師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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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句

■顏艾琳 如何把春天和你 寫成一句隱喻? 當它被傳說 就成了公開的傳奇。   眾人不知, 花是我,你是蜜   而此時,我們還未相遇。 我依舊冷冷 靜待你來 一起 等春天 吹醒整個世界, 隱喻即將被告知, 我們 成為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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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年紀

■黃美綺 那天老公說:他遇到一個看起來差不多60來歲的婦人,表現出來的行為卻像是個嬌羞的小女孩。他的敘述裡沒有批判,只是想表達那女人的行為跟年齡的差距而已。 我說:女人真的常常會忘了自己的年紀,不知道男人是否也會? 他說:也會啊!有幾次遇到看起來大了10來歲的女人,就下意識地叫對方「阿姨」,然後立刻發現不對,才趕快改口。 女人對稱謂總是比較敏感的,還好立刻改口,不然應該會被白眼吧! 發現原來上了年紀之後,真的常常會忘了真實的歲數,會以為自己還年輕,這樣的錯覺,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只有在看到鏡子中的皺紋跟白髮時,才會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年紀,說真的還挺困惑的呢! 小時候書上教我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只是,過了四十,真的不惑了嗎?五十真的可以知天命嗎?可能是自己比較笨吧!俗話不也說,人生七十才開始,那就來當個老「玩」童,不要頑固,但也不失稚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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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戀戀桃花源

■哀麗絲 高四生沒有制服,也穿不起大一新鮮人的驕傲羽衣,微駝的背脊、沈重的雙肩與過長的瀏海閃躲旁人眼神的接觸,一昧地蜷縮在補習班的長桌後,最後一排的位子叫人心安。 總是搭末班公車回家,車上大多是夜歸的上班族與我的同路人,一樣的疲憊無奈,只有搭車的時候,腦袋才能短暫放空,傻傻的什麼也不想。植物園站有人下車,往外一瞧,一棟懸吊式鋼骨玻璃帷幕的建築物拔地而起,像是造型奇特的外星飛船,這是什麼時候完工的?埋首書中苦讀的我渾然不知天下事。 星期六下午補習班不上課,我不想留在自修室靈魂出竅,也不想回家跟書本大眼瞪小眼,那棟飛船向我招了手。於是,在科博館下了車、買了門票進入熱帶雨林溫室。 原來地理讀到的亞馬遜雨林長這樣,有「喝我的飲料」變成的小植物如蕨類、苔蘚,更有「吃我的蛋糕」長成約40公尺的超高樹,拾階而上滿眼皆是驚奇,啊哈!這是我的小小綠野仙蹤。 牛頓在蘋果樹下發現萬有引力,我站在砲彈樹下望著果實形如哈蜜瓜大的龍眼,心想被砲彈果打到數學會不會開竅、英文文法會不會變簡單?熱帶雨林也稱為「世界上最大的藥房」,發現了避孕藥、鎮靜劑與奎寧,是否也藏有吃了會變聰明的藥? 溫室裏約有500種植物,卻遍尋不著白兔先生、紅心皇后與紙牌僕人,倒是見著了一億年前即出現的古生淡水魚類「巨骨舌魚」、體型小而兇猛的食人魚,以及雨林中的寶石,體色鮮豔亮麗的「箭毒蛙」,天馬行空的思緒在園裡恣意飛行,越想心情越輕鬆,古人所說的「偷得浮生半日閒」,此刻,我是完全懂了。 我在「地球之肺」呼吸新鮮的氧氣,雙手高舉沐浴在森林中的芬多精裏,陽光穿透林間照在峭壁上流瀉的飛瀑,隱隱可見一彎彩虹,這是我的桃花源。 吃晚餐的時間到了,我該回到現實中努力讀書勤做考古題,有一天,我會像門口巨大的珠光鳳蝶一般,褪去蛹殼揮動蝶翼勇敢地展翅高飛。 若干年後,它成了我與男友初次約會定情之地,又過了許多年,它是女兒們最喜歡的自然教室,熱帶雨林的溫室裏記錄了一個少女成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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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甜廢墟〉歷史 ——米榭勒予羅蘭.巴特的影響可以摟在懷中的身體

■劉曉頤 羅蘭‧巴特的著作中,《米榭勒自述》算最不為人所討論的一本,卻挹注了他很大的熱情——雖然十九世紀歷史學家米榭勒 (Jules Michelet),種種知識特質都與巴特持天壤之別。一個是思考精細的符號學家,一個是熱情浪漫的歷史學家;一位行文優雅,一位敘事哀婉;巴特用字審慎,著迷於細節,米榭勒則鋪陳帶著史詩般的渲染性。羅蘭‧巴特於結核病復發的第二段住療養院時期,著迷於閱讀米榭勒的著作,認為其文字中帶有「閱讀的情欲感」,以及智慧的啟示,他因此而湧起求生意志,於寫給友人的信中道: 「生命對我而言有一項意義:生命,值得好好活一次。現在,有一個目標,為了達到它,就必須努力……」 於是,巴特與米榭勒,接通為「同時代人」。同時代人,根據阿岡本定義為: 「我們可以說,當下的進入點必然以考古學家的形式出現,然而,這種考古學不向歷史的過去退卻,而是當下我們絕對無力經歷的那個部分的回歸……就好像作為當下黑暗的那不可見的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向過去,結果,為此陰影所觸及的過去,也就得到了回應現代之黑暗的能力。」 如此,不僅米榭勒帶給巴特深刻的影響,他自己也接住了從未來拓回來的那道光,得到回應黑暗的能力。事實上,巴特最欣賞米榭勒的就是他對於時間及其「時間的遺忘」概念,時間的遺忘帶來認識嶄新事物的能力。米榭勒傳授著「只會發生一次的事」,巴特認為他教導了人「懂得重生之道」的必要性,如進入自己的新生期,「於是,我便試圖縱身躍入一切奔放的生命力量,那就是一望過去。」 當巴特透過米榭勒而探討歷史工作的真正關鍵,寫下一段相當動人的話: 「對米榭勒而言,歷史的整體總和並非一個有待重建的難解謎團,他是一個可以摟在懷中的身體。歷史學家的存在,僅僅是為了認出那股暖流。」 此外,閱讀米榭勒的著作,巴特還從中領會了科學欲念的性感之處,認為在一切科學論述中,民俗學對米榭勒而言最接近虛構小說——巴特曾猶豫是否要寫小說,結果選擇了重返歷史。這又間接影響了巴特所留下最動人的著作之一《明室》的寫作:藉由一張名為「冬日花園」的母親小女孩時期舊照片,巴特對已逝母親的思念化為穿越時空的靈光湧現,寫出他所謂「被愛過臉孔的靈氛」。《我的老師羅蘭巴特》一書中寫道,米榭勒作品中對死亡的無盡沉思,首先就是一種對於形象的思考,他以歷代人物為書寫的經緯,主要是為了掌握每個人的存在特質。 他們,都透過寫作,將消逝的痕跡銘刻下來,而巴特所尋覓的本質或整體,盡在細節、色彩與眼神中。如果歷史是一具可以擁在懷中的身體,血肉斑斕而通透,賦予感情之後,更成為被愛過臉孔的靈氛。 突然想起初次失戀時的我,因為哀傷而努力想讓自己的愛意轉為更爽利的恨,寫下如此句子:「原以為恨比愛更簡單而具份量,但原來最具份量的是逝者已矣。」好多年了,如焉我又發現,逝者已矣這句話,不再重於愛或恨的分量。大至民族群體命運,小至個人愛欲,都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事件。 事過境遷之後,可以永遠擁在懷中細撫的柔軟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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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牛

■許永河 牛肉於我而言,是一種超強的絕緣體,從未想過要將它吃下肚,縱使住在以美食享譽盛名的府城台南已數十載,各式不同的牛肉料理令饕客趨之若鶩,我依舊敬謝不敏。並非自己挑嘴,也無關信仰,而是自小與牛隻相處所建立的莫名情感,讓我無法也不願嘗上一口多數人口中的頂級美味。 童年長於農村,牛隻隨處可見,無論是精壯的水牛,抑或溫馴的黃牛,總能在田野間見著牠們的身影。可能拖著犁賣力的翻田耘土,或者是拉著滿載牛車緩緩向前,不疾不徐,時間彷彿都能靜止般。不若現今的耕耘機,效率雖快,但轟隆的引擎運轉聲,把田園應有的靜謐都給驅散,失了恬淡之境。 三合院的老家外有一株榕樹,二伯父在此養了一頭水牛。平時,樹下鋪滿稻草權充牛兒的眠床,是牠傍晚下了工的休息地,吃喝拉撒睡全在此。我喜歡看牠搖著尾巴,牛頭探進木桶裡大口吞食的模樣,抬起頭是滿嘴殘渣,再滿足的「哞—」個兩聲,活脫像個頑童,只是牠完全不用擔心被責罵。而地上原本乾爽的稻草在混雜過尿液糞便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腐敗,氣味懾人,卻成了田裡土壤最佳的有機肥,大人們不懼氣味,寶貝似的一鏟鏟移上牛車,載運到田裡「落肥」。 與耕牛相處,其實並沒那麼愉快,平時得留心別被牠一腳給踩到,以免自己的指甲硬生生的跟腳指頭分離,嘗到那種「骨肉分離」的椎心之痛。此外,當牛兒發起「牛脾氣」時,更是每個趕牛吃草的孩童們最頭痛的時刻,因為無論你怎麼吆喝、責罵,急得滿身大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牠不動就是不動,銅鈴般的牛眼睥睨著你,如同在觀看一齣玩鬧劇,等牠欣賞夠了,才又緩緩的邁開牠的四肢,悠閒的向前,令人哭笑不得。不過,偶爾騎在牛背上,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感覺,則是令人懷念的美妙經驗。 隨著時代的演進,牛隻在鄉間已逐步被淘汰,大型機具取代了傳統的獸力,讓現今想要在鄉下農地裡看見牛隻耕田的景象,變得極為少見。不過兒時與牛隻為伍的記憶,仍歷歷在目,正因如此,我怎麼可能去品嘗一口兒時玩伴的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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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單車夜行遇雨

■李立柏 夜晚 熱鬧的大街 圓環的紅綠燈前停駐 毛毛飄落的細雨 不怎麼打緊的 霎時的大雨滂沱 跟著穿上雨衣 雨勢並未停歇 牽著單車走過街道 突如其來的一場雨 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地方 還是先回去吧 車流穿梭的移動光點 雨滴的隨興 街燈妝點著夜色迷濛 懷舊風的即興畫作 沿途的風景 單車夜行遇雨 黑膠唱機的指針 滑行街道 爵士樂曲的輕柔 緩慢悠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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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生意囡仔

■劉洪貞 一大早剛進市場,就看到七歲的小美牽著三歲的安安走過來,笑咪咪地不斷的向路過的阿公阿嬤喊著:阿公早!阿嬤早!聽到的人總會開心的說:這就是生意囝仔(生意人家的孩子),嘴甜哪。 每次上市場買魚,我一定到「美女」那攤採買。不是因為她年輕漂亮;也不是她賣的魚有多新鮮。而是希望給年紀輕輕就必須獨自扶養,兩個小孩的她一點點的鼓勵。 來自阿美族的她,五官俊俏、身材姣好,染的金黃帶著波浪的披肩長髮,習慣性的往左肩放,唇上是油亮的紫紅色口紅,配著眨呀眨的大眼睛,就一副美人胚子,婆婆媽媽們就稱她是「美女」。是全市場最年輕的攤商。 聽說她國中畢業後就去當了檳榔西施,也學會了抽菸喝酒。十七歲時就生下女兒「小美」,當時對方不願意負責任,就從人間蒸發了。為了生活她投靠賣魚的姊夫和姊姊。 雖然,賣魚的工作辛苦,整天要站著刮鱗剖魚,還要和魚腥味為伍。然而在為母則強的生活壓力下,她坦然面對,還把抽菸喝酒的習慣改了。 二十歲那年姊姊和姊夫退休了她接下魚攤,並學會開車,到早市批魚貨,再到市場零售而以前背在她身上的小美已經四歲了,不僅比同年齡的小朋友高一個頭,連講話的口氣也成熟很多。 或許是她每天跟在媽媽身邊,耳濡目染媽媽的作息,知道塑膠袋在哪兒買?青菜又在哪家買?只要媽媽把寫著要買東西的紙條交給她,她就能把東西買回來。有時提得滿臉通紅,有時提得踉踉蹌蹌,但她就是不負重任。很多長輩們看了都會說:「這就是生意囡仔,提不動也得提。」 有一陣子美女因為生意忙,請來一位帥哥幫忙。或許是彼此都年輕,所以很快迸出火花。這位高壯的年輕人不僅是美女的得力助手,最最重要的是他對小美視如己出,這點美女很在意。 因相愛很快地就傳出,他們結婚了。沒多久美女就生了一個女兒「安安」。 有了安安小美就像小媽媽一樣,一下子餵牛奶、一下子逗她笑。讓美女安心地招呼客人。 安安學會走路時,小美就牽著她在市場附近逛,順便買媽媽交代的東西。兩姊妹的可愛模樣,讓大家都替美女高興。然而好景不長,美女和另一半因個性不合分手了,留下母女三人。 此時小美長高了,七歲的她得空就站在攤前當小幫手,幫媽媽找零錢,或遞塑膠袋給客人裝魚丸。客人買好東西要離去時,她一定笑咪咪的說:謝謝!要再來買唷!那模樣不知牽動了多少婆婆媽媽的心。 每次看到小美的懂事、貼心,我都好感動。想想,她還這麼小就必須去面對生活上的壓力,真的有點沉重。除了多向她家買魚,看到她時給她一句讚美之外,我真的不知道,還能為她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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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本書主義

■程奇逢 1957年,丁玲被打成右派,主要罪名是「一本書主義」。丁玲的「一本書主義」實際上傳達的是蘇聯作家愛倫堡的主張,大意是一個作家必須寫一本立得住,傳得下去的書,足以支撐自己。 確實,世界文學史上有的作家一生中只寫了一本書,卻影響深遠,被人永遠記住。瑪格麗特‧米切爾只一部《飄》足以奠定她在文學史上的地位。艾米莉‧勃朗特,唯一的小說《呼嘯山莊》,具有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被譽為曠世奇作。 她只活了30歲,如果上天假她以年,相信她會繼續有佳作存世。 普魯斯特用了17年的時間,寫了一部300萬字(翻譯成漢字)的《追憶似水年華》,被譽為20世紀最重要的長篇巨著。他以出色的心靈描寫,細膩的人物刻畫及卓越的意識流技巧,飲譽全球,對後世影響十分深遠。這部4000多頁的小說,一般人是不會去讀的,但如果你想成為一個作家,最好去把它全部讀完,然後,你就知道怎麼樣去描寫風物和人的心理。 中國古典文學中與《追憶似水年華》有著同樣細膩筆觸,動人文采,善於捕捉感情的應該是曹雪芹的《紅樓夢》,曹雪芹一生中也只寫了這一本書。而中國小說四大名著的另三位作者,《水滸傳》的施耐庵,《三國演義》的羅貫中,《西遊記》的吳承恩基本上也只寫了一部作品,這可能與中國曆朝歷代的知識分子,把小說放在詩詞地位之下有關。 然而,就是在中國古典詩詞領域,一生只寫一首詩而能世代流傳的也不少。唐朝詩人張若虛只有兩首入《全唐詩》,他的「春江花月夜」,是膾炙人口的名作,它意境空明、幽美邈遠,詩情畫意哲理融為一體,被譽為「孤篇蓋全唐」。 另一個唐朝詩人崔郊,《全唐詩》只收錄他的一首詩《贈去婢》:「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唐溫如的《題龍陽縣青草湖》是他唯一傳世之作:「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這三、四句尤其驚豔,船在天上與天在水中,不知是夢境還是實境,夢本無重量,卻用「壓」字把幻覺寫得如此真實、可感,是另一個「孤篇詩人」。但唐溫如是元末明初人,這首詩卻被選入《全唐詩》,《全唐詩》誤收它朝詩的例子並不在少數,但是這倒幫助了這首詩的流傳。 還有因半首詩流傳千年的詩人,北宋的蘇麟本是一個九品小官,一直得不到重用,他寫了兩句詩:「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獻給范仲淹,范仲淹知道他的意思,也覺得他的文采不錯,蘇麟如願以償得以升遷。這兩句詩也成了經典,幾乎人人會背,「近水樓台」還成為一句成語,但蘇麟這一生卻只有這半首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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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像極了愛情

■蘇佳欣 我加入了一個學習阿拉伯語言的臉書社團,社團成員男女老少都有,以年輕人居多。今年因為疫情蔓延的關係,不能外出的時間拉長,但病毒無法阻斷溝通交流的渴望,這個社團的人數在幾個月內數倍成長。 最近,在社團中看到一則阿拉伯文圖文,摩洛哥女孩Layla用英文問道:「如果愛情有味道(氣味),那會是咖啡和雨的味道(氣味)。我的翻譯對嗎?」她用一張對照圖來佐文,圖片左半未滿的空間,背景模糊,焦點放在一套精緻高雅的中東咖啡杯具,並溫壺燙杯過,一個正在進行中的畫面,咖啡壺內的咖啡正緩緩倒入咖啡杯中,感覺應是維持某種剛好的溫度,彷彿聞得到咖啡的香氣。圖片中右半滿滿的空間,透明雨滴密集打在稍近處一扇窗戶,微微擋住了眼前的視線,依稀可見不遠處房屋,朦朧當中閃耀著幾處光源射向他方。 來自Ouargla的Riadh馬上稱讚:「翻得好極了!」 我不知道Ouargla在哪裡,於是搜尋一下,唸做瓦爾格拉的城市在阿爾及利亞。非洲好遠,世界好大,連聽都沒聽過瓦爾格拉,我的思緒隨之飛到遙遠的國度。 稍後,不知來自何方的Robert提出不同意見:「英文的味道(氣味)smell有時指不好聞的味道,應該要改成香氣scent比較貼切。」 社團成員紛紛給他按讚,給他愛心,表示贊同。 想起前陣子連續好幾天下大雨,哪兒都不能去,沒開冷氣的家中快要發黴的味道,即使連續沖了兩杯耳掛咖啡,讓來自坦尚尼亞吉力馬扎羅中深焙與衣索比亞哈囉莎莎淺焙不同風味,來改善氣味、轉變心情,卻仍然無濟於事。 來自Taiwan的我,忍不住回了一句:「我同意Layla的翻譯!就我的了解與體會,咖啡和雨水不總是香氣怡人,愛情也並非日日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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