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一個人的旅途

■張馨尹 日頭正中,我走出旅館,行走在熟悉的尼加拉瓜Leon(里昂)古城,走在有屋簷的建築下,走過一路有著翠綠大樹的底邊,和陰影處下叫賣食物的攤子打交道。鋪著一顆顆飽滿圓石的石頭馬路,只要車子一經過便發出空隆隆輪胎壓底的聲音。我喜歡這種默默的警示,在遠遠彼頭就提醒莫名出神走到馬路中央的自己,快快靠邊閃,免於逼近的計程車司機們不耐煩的一聲聲喇叭催促。 在首都Managua(馬拉瓜)待久了,紊亂交通與某些特定時間傾巢而出的人車群、造型現代的屋舍、旅館,及各式各樣國際品牌,相對其他小城小鄉鎮悠閒樸質光景是繁華、都市感,既便利又新穎。但對於我來說,是拘禁的牢籠。在Managua來往兩地辦一件事情或買件東西總得花掉半天時間,因為,多半的十日,我都在車流川息不止的大道上等車,與一叢叢遍地散亂開花的人潮等候不按時間進站的公車。 你能想像嗎?去趟銀行存張支票,做些平常不過的事,你得預留一個半鐘頭,或更長時間才能妥當順利完成使命離開。是的,這裡一切如戲棚下站久就是你的海枯石爛愛情戲碼,只要耐性十足,緩慢推進的排隊隊伍會送你到盼望著的櫃檯。在尼國,許多地方,如:銀行,仍未有先進方便的號碼領票機,或號碼牌讓你先拿票等待叫號,你得像歸雁,循著風一路遵循前進的路耐心飛翔,等待。 常常,身子在出門辦事後,因著擁擠的公車人潮,烈日下等候公車長時間的站立,以及進入一班沙丁魚公車,再站上半小時,還未回到家,人已虛脫。 身心靈受到外務的挫折達飽和時,我習慣離開幾天首都,到熟悉的小鎮走走。Leon是尼加拉瓜的第二大城,過去的首都,街道井然有序劃分,很少在這些格子般的棋盤裡發現塞車狀況,頂多接近人聲鼎沸的市場免不了。 在Leon我很享受自在一個人走在熟悉的鎮裡,白天,望眼所及是無際的藍天,與最炙熱、終年熱度不變與耀眼的陽光。我喜歡循著陽光的方向走,曬到身子發燙,一路與屋底陰影玩遊戲,踏過一處處陰涼,暫取片刻的涼爽舒適。每每走著,心頭是感激,感激什麼?感激神造人,造大地,一切是公平的,這個貧窮的國家,是存有美麗風景和熱情人情。不管走到哪,有分熟悉的安全,如在台灣。 我總是輕鬆自在的行走,穿過一條條街道,偶爾遁入某個小商店,或餐廳,消磨些時間,在緩緩的無意識的走往下個街角,轉入另一條街道。 傍晚時分,是我在Leon最愛的時刻。 四周的環境在夕陽餘暉下,偷來一些微光讓城鎮有靜意的美。那時,小販們忙著收攤,公司行號的人滿出了街道,一路經過的房宅大門開了,一戶戶人家把搖椅搬出門外,搖著傾看來往人群,或納涼準備吃飯。整座鎮,走到哪都有飯菜的香味。以前,在台北工作,我最怕下班時間走在路上,因為那些熟悉的晚餐氣味,充斥著經過的每條大街小巷,讓我想家。但現在,我卻喜歡這些味道提醒我,吃飯了!歡喜地走過每一家,猜測他們今晚的菜色! 雖然,一個人獨處和沈默共處,某些時刻寂寞感覺特別強烈,但沒有想法地走過一條條小巷,那些走過千萬次的街道,忽地再相會,還是能尋出樂趣與驚喜。 一個人的人生旅途,學會盡情享受當下,累了就休息,靜靜地品嚐日子予我的各種滋味,不再盲目追趕世俗新奇,是獨自一人離鄉近三年,最大的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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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狗屎當洋糖

■吳敏顯 一個人能把「狗屎當洋糖」,要去書寫品味食物的感覺,還真有點惶惑,怕汙衊了填進肚腹的食物,忘恩負義 好在定義珍饈美食,不但因人而異,也會受環境侷限而有所不同。 一甲子前,宜蘭壯圍鄉下類似我們一家住著老小七八口人的,極為普遍。日常餐飲能端碗夾雜稗仔碎石屑的米飯,自然勝過餐餐拿地瓜籤稀飯餬口的日子。 桌上菜餚通常是一盤煎豆腐、一盤菜餔煎蛋、兩盤水煮或用豬油炒的青菜,外加小碟花生米、小魚干、玉米粒,溪底摸來的蜆及自行加工的豆腐乳、酸菜或醬瓜。如果買來鹹魚,幾片薄薄的三層肉,那煎蛋往往換成一大碗粉嫩蒸蛋,看來份量增加,謎底則是前者要花三四顆蛋,改以粥湯攪拌蒸熟 至少省下一兩顆。 是家裡飼養的雞鴨所生產,家人還是認為能省就省,若奢想每人分個滷蛋或一兩塊雞肉鴨肉,大概要等年節拜拜之後,照說,絕大部分餐飲材料採自自家園子,多吃兩口何妨?可依家規,仍然得節制,只有孩童四處跑跳玩累了想找零嘴,才會跑回家翻菜櫥,撮幾粒花生,抓兩片醬瓜解饞 再順手喝瓢絲瓜湯。 實在沒東西偷,就朝田野奔去。平日菜園不許充當遊樂場,不許偷摘果菜,違者藤條伺候。唯有一樣不被約束,是剛採收過尚未重整的地瓜或蘿蔔園,形同已收割的稻田,誰都可以去掏寶。儘管挖到的僅僅是長得像老鼠尾巴,或一串草繩般的地瓜或紅蘿蔔,洗乾淨送進嘴裡,照舊無比鮮甜。 小學中年級開始帶便當,窮困的鄉下孩子,便當菜跟家中餐桌上沒什麼不同;可一進中學,和街市商家孩子同班上課,瞧見別人便當裡盛著排骨、雞腿,只好趕緊以盒蓋遮掩自己的菜餚,埋頭扒飯。 歷經這種年代,已養成除了怕辣怕吃肥肉之外,幾乎不太挑食。連家中領導每看到我吃相,都笑我──狗屎也能當洋糖。 其實,現代人油膩吃多了,中年過後容易百病叢生 醫師總規勸注意健康飲食。嘿,我們鄉下人早年那些餐飲,不正符合了簡省清淡嗎? 難怪我那穿弓鞋的小腳外婆,運動量有限,但老人家整整活到一百歲,小舅舅一輩子渾身鬧筋骨痠痛,也活了九十八歲 我母親九十歲遭一名年輕人騎機車撞擊當神仙之前,每天和我到宜蘭河堤防散步,邊走還邊講許多故事,眺望遠近風景,她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根本離不開眼鏡。 回顧童年少年時期填飽肚子的寡淡飲食,忽地想起那樣餐飲歷程,似乎對我後來學寫詩、寫散文寫小說,肯定產生很大助益! 你想嘛,一個狗屎也能當洋糖的人去看待寫作題材,通常只要寫得興起,有何不能入詩?有何不能鋪陳故事?文章一旦寫出趣味,誰又會去計較那遣辭用字是華麗或粗俗?那情節編排是嚴謹或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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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讀美國桂冠詩人溫默的詩

■向明 美國有桂冠詩人之設至今已達第十九屆,這個詩人的光輝任命來自美國國會圖書館,一年可獲三萬五千美元,不需繳交作品,也不必寫論文,根本甚麼事也不必作,只要有辦法讓一般美國人多關注一些詩的存在即可。 第十七屆美國桂冠詩人的冠冕,落在曾兩度獲得普里茲獎的七十二歲詩人默溫(W. S. Mervin)身上‧默溫現居美國夏鹹夷州,專門研究禪宗,平日深居簡出,居處周圍種了七百餘棵棕櫚樹,坐在家裏望著太平洋尋思。他不要任何現代電子通訊工具,不喜和人講話,只想過安靜不受打擾的生活。 在獲得桂冠詩人的任命之後,他不得不接受報紙的訪間,回答了些怎樣做好一個桂冠詩人的問題,說的雖不怎麼具體,卻也具某些啟發,尤其是對一些從來不讀詩的人的開竅啟示,非常有用。他說:「在街上遇到的人都會告訴你,他們從來不讀詩。如果你問他這為的是啥?他們會說俺懂不了。我就告訴他,先別耽心懂不懂,去聽,當成一件樂子去享受。你們要做的就是『聽』、專注的聽,經常的聽,如果你們聽到的是詩,也就會有所得。」 據知,默溫每年只出門兩三次,都是去參加朗誦活動,他很少說話,只專注朗誦,而且不朗誦自己的作品,而是一些經他自己用現代語言,輕簡的韻律改造過的中古英語故事長詩。他將他對那首詩的體會,譯成一首有音韻有節奏又動聽的好詩朗誦出來,讓討厭詩的人也會沉醉在其中。這有點像我們古典的昆曲戲文樣,全采自傳統詩歌一樣廣受歡迎。默溫推銷詩的方法看來非常另類,但不失為一有效且普及詩的方式。其實我們中國接受傳統古詩文都是這樣先從韻律的享受中去慢慢體會其內涵意義的。 其實默溫是當代「新超現實主義」詩派的翹首。他的詩語言閃爍,常常用蜻蜓點水的方式予人暗示,具深邃而廣遠的想像力,下面這首〈一些最後的問題Some last questions〉,讓人必須拚命地動腦筋去想,才可能參透詩背後的意義,可見其出手之不凡﹕   〈一些最後的問題〉   頭是什麼? 答:灰燼 眼是什麼? 答:深陷下去的兩口井裏面有居民 腳是什麼? 答:拍賣後留下的大拇指 腳不是什麼? 答:那底下一條不可能的路在 向下移動一群頸子跌斷的 小老鼠用鼻子在滾動血球 舌頭是什麼? 答:黑大衣從牆上落下來 兩隻袖子想說一點話 雙手是什麼? 答:付賬 雙手又不是什麼? 答:自博物館的高牆攀緣而下 到達他們祖先那裡滅了種 的地鼠將會留下一些資訊 安靜是什麼? 答:似乎尚可有多一些權利 誰是同胞們? 答:他們製造星星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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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童言無忌

■夕陽 人生倒帶25年…… 中菜館。又是一年一度飛返香港與親人的餐敘。夫家一向沉默寡言,那天的開場是如常的鴉雀無聲…儼然一個休止符。 但那天的尾場卻截然不同… 「他是你爺爺,你要愛他。」驀地傳來侄兒的聲音。難得開口,為啥打開這樣的話匣子?我還是一頭霧水時,兒子(4、5歲)清脆的語音,已瞬間在耳畔漾了開來:「媽媽說我不用愛爺爺!」孩子對唐哥率真的「告白」如雷貫耳。 眼睛慌忙向一桌人瞄了一圈:有大問號、小問號,也有木無表情的(家公早年遠赴菲律賓打拚,只懂菲語和家鄉的閩南語,不諳廣東話…慶幸!);當然, 也有怒目而視的。「我教他尊敬爺爺,但不必勉強自己去愛。感情應是從心出發。小時候保留真心最重要,婉轉圓融,長大後可以學…」我氣急敗壞地自辯。目光再度橫掃過去,我教兒的「家訓」,看來沒半點市場! 「媽媽,那你喜歡爺爺、還是伯娘多一點?」冷不防兒子又來一棒!我先推,但孩子不依。不想自打嘴巴,來一個「違反真心」的錯誤示範,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媽媽不懂閩南語,爺爺則不懂廣東話,我們無法溝通。伯娘能說廣東話,所以會喜歡伯娘多一點。」 孩子狀甚滿意,終於饒了他的母親!聽罷,眾人依舊木訥,除了伯娘…笑得像花一樣。 快速進帶2年…… 計程車內。我坐在司機旁的「死亡之位」。孩子、小叔及小叔的女友坐後排。坐上交通工具就會不自控地「魂遊太虛」的我,驟然被孩子(6-7歲)如鈴的聲音喚醒。我轉過頭來,或許剛好是這個角度,讓孩子聚焦我的側臉。「說到牙齒,媽媽的牙齒才醜呢(劍指我的暴牙)!」小叔和女友隨即盯著我的臉…暴牙,頗有同感之意,被逗得笑靨全開!我的反應就像「掛掉」一般!陡然憶起:「蓮步未離香閣下、額頭已到畫堂前。」、「去年一滴相思淚、至今流不到腮邊。」蘇東坡和他相傳中的妹妹蘇小妹,譏諷對方的長相時,也是直白得亳不留情! 由於一家三口的主觀都很強,遇到爭議性的話題時,必有煙花匯演-火花四濺!雖偶感不爽,但一家人能夠打開天窗說亮話,幸哉!日子久了,我和外子愈發佩服孩子過人的觀察力和分析力,還有那銳利的詞鋒。誠如外子所說:我倆的狀態在走下坡,孩子則已超越黃金交叉點,與父母的距離更越拉愈遠。 觀乎孩子近年的成長,在家中(避風港)依然是針針見血。但在各類社交場合中,進退有據,看來已找到率真和圓融的平衡點。若問他的母親可曾對「真」的「家訓」後悔? 願吾兒把家訓傳承下去。我真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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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鯖魚炒飯

■辛金順 仰望一次深海的月光,獨白 是語言的沉默   如切塊的鯖魚 小小,等待鋼鍋一片油熱的 煎熬,等待眼神 迸出的花火   那些歲月裡荒涼的光影 守著 孤單的笑 雲卻從爆炒的時光裡 無聲掠過   我們靜靜守住一家團圓的 歡樂,鍋中 芹菜與白飯被淋過 晚霞的醬色 開始散泛愛情的訊息   山後的暮色很快又湧過來了 窗口的燈花 彷彿想說出一些甚麼,而   最後緘默,在爆炒的香飯裡 綻放 一朵夕陽絢麗的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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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夜臨大道

■李欣 失業之故,一天像是多了幾個鐘頭似的,非得差些事來補時間的縫,填隙補縫、才能把每一天扎實完整地過了,這叫「過日子」。 不訴悲情,過日子,很安穩地過日子。一日三餐、一頓沒少,多出來的大把時間在這個時候最跳躍,因為夏晚涼風,我帶著愛犬步出社區,走一小段路狹車多,再拐入寧靜的大道。初訪,只因路直車少,長約不到百公尺,來回繞行,對只擅緩步的我一點也不覺無聊,愛犬也喜歡。此路,緊鄰一舊宅區,僅有三盞路燈,昏暗幽靜,我倆實屬不速之客,唯低調行路為上乘,眼角餘光亦應收斂,只悠適漫步在月光下。 就是那個光!上弦月斜倚的位置。月色人人共享,舉頭望月、不算逾越,放眼處,哈!是棕櫚(椰),一、二、三.....七根,是七棵挺拔的棕櫚分據兩側,高聳處、蔥蘢擎天,要不是賞那月光,我錯覺以為是電線桿,歸因老眼昏花?是那腰身太筆直!那個高度,我大概得仰角九十度,月光下的濃綠羽葉傲人。 也是七,七株傘形山櫻排列整齊,春天可有好風景!末端,一棵木棉,約莫與棕櫚齊高,這是最早視得的,一盞路燈看顧著,初到此地莫敢打擾,只在心中致意。八欉老松,不識何松,松針廣闊垂掛,猶如長者、看來可親,數著數著,我的膽子大了,滑過松葉、彈回溫柔的撫觸。不似那美得高傲的棕櫚,不能平視對話的主角。 幾日,雨悶。愛犬算計時間的能力,可謂高智商,時間一到、吠聲不止。雨歇,起步!牠可得意了。空氣裡,隱約漫著的香氣.....三棵高達二樓的七里香花苞滿樹稍,是那種足以噴發濃香的滿,雨水滋潤後的豐碩,今日只有少數偷偷綻放,再幾天,不知要要飄香幾里! 滿月,溫柔善良的眸光,沉在我的正前方,照這已臻親近熟悉的夜臨(椰林)大道,好讓我一一問候老樹群、未點名的請容我來日再訪。偶遇夜歸的人,只點頭示意,正中我喜歡的模式,此處無聲勝有聲。圓月撥開薄雲、慢慢爬升,皎潔明亮伴我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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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安全降落

■賴舒亞 電話裡,你不疾不徐地說令堂的事情似乎沒有忙完的一天,然後就匆匆結束通話。我還來不及關心,便收到你傳來的LINE,「我媽最近住院了。」我只能默禱一切平安,畢竟親人生病最是令人膽戰心驚。 你的訊息讓我想起了母親。春節是家家戶戶團圓的好日子,從小我就喜歡過年,除了領壓歲錢,更難得的是有拍全家福的機會,三代同堂,大人小孩同張大圓桌聚首的氛圍,父母不用工作,母親更是在廚房忙進忙出張羅吃食,無暇罵我們,到現在那樣的溫馨還讓我懷念不已。 直到好久好久的成長以後,我沒那麼喜歡過年了。約莫兩載前最後一天年假,母親息了地上的勞苦,回到天家。以信仰的角度而言,我們將來依然能在天堂再相聚,可是就情感來說仍難免哀傷。母親病得非常突然,雖不是立即撒手人寰,也蒙主的眷顧,從確診到離世沒受太多的痛苦,但短暫八個多月的相處,仍讓身為子女的我們萬般不捨,縱使在醫護人員的提醒下,再三的做了心理準備,也曉得母親希望我們堅強、姐弟同心守護手足之間的關係,在母親面前我們都做到了,但當護理師宣判母親走了那一瞬間,我們守在母親的床前依舊泣不成聲,像整個世界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崩塌了一般,而我們在廢墟中淚眼朦朧看不見出路。 我最少花了半年以上,才開始逐步走出失恃的悲痛,儘管現在寫著這些回憶,依舊鼻酸。我能想像照顧病人的疲累,但想跟你說的是,有媽媽可以喊是幸福的。你感謝我的祝福之際,也說只希望一切都能往好的方向前進。」當然,這是我們共同的心願,做為過來人,祈願你與令堂都安好。我想多替你做些什麼,卻除了禱告和祝福也無能為力,在威脅生命的疾病面前,人就是這麼的無奈。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你在我心裡的位子變得這樣重要?讓我連令堂生病都為你家裡、醫院兩頭奔波感到心疼。不僅好友問過我,連我也問過自己,但我沒有一個明確的日期可答覆,隱約是在某個夏末初秋的日子吧,你在鄉村跟毛孩溫柔地玩耍,牠在你手上顯得那麼安心,當下我感動了,原以為事情就那樣了,豈料回臺北後,那陣子來有關你的所有,像幻燈片般在我的腦海播放:小旅行、聚餐、聊文學、工作、逛書店等畫面一一浮現。 我的心,何止悸動,也驚慌了,這不在我的計畫之內,我們是朋友,我也一直珍惜著,面對這樣的改變,到底該怎麼處理?我按著自己的心,告訴自己不可以逾越朋友的界限,但愈這麼做,我心的天秤愈往你那端傾斜,我不得不承認,我管不住自己的心。記得朋友曾說感情若能控制,那就天下太平了,我身在其間怎會不知個中道理,因此,祈願對待你就如好朋友。每每,我們的對話如果陷入尷尬,你常四兩撥千斤用笑顏替代,我也識趣地哈拉讓它過去,選擇我們都能坦然回答的問題。 至於我是想心如止水,或拒絕再有浪潮,恐怕只有歲月知道。此刻僅遙祝令堂早日康復。然後,我的心意和你的日常,能有一雙隱形的翅膀,承載它們安全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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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好話幹嘛不信啊

■洪金鳳 那天老公跟我傳達一件事「巷口那家早餐餐車的老闆娘跟我說,我們家的兩個兒子都好帥」,看著老公自得其樂的模樣,我忍不住要給他潑個冷水「人家講的是應酬話,你還當真呢」,但老公接下來回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就自我想法調整,他說「老闆娘講的是好話,好話幹嘛不信啊」。 通常社會歷練越久的人,對於別人說的好話總是會打幾個折或是只聽幾分,因為大家會認為別人講的話是應酬話,總認為在這功利社會,能講真話的沒有幾個,所以通常當聽到別人的讚美語或說出好聽話時,不採信的成份會比較多,聽過完了不上心,大部分人的想法是「加蜜的話背後可能藏著毒藥」。 我年少時聽到別人讚賞自己時,都會完全相信並自我陶醉,但年歲漸長、社會打滾久了,偶爾從第三者口中聽到那位原本對自己讚賞的別人有不同的評斷時,就漸漸豎起防備心,改變輕易相信別人所講的讚美語,久而久之,人際之間存在的就只剩下隔閡。 所以後來只要別人對我說好話,我都耳進耳出,不會放在心上,因為我無法判斷對方說的話是真是假,與其相信,後來再聽到不一樣的版本,不如不信較為省事,這樣的習慣,一直到這天老公的智慧語「好話幹嘛不信」出現,我才改變思維,樂觀以對。 我決定效法老公的想法,就從今天起,我要「相信別人對我說的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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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離散金剛

■勒虎 當朝、韓關係穩健挺進的時候,「金剛山國際觀光特區」就開放予雙邊的離散家屬作為特許會面地;相反的,當局勢生變、兩造互信基礎塌陷,往返半島兩端的過道便悉數封閉,進行中的交流同樣說斷就斷──一切溝通效能,終將止於那道隱形卻又無法逾越的北緯三十八度線。 位於朝鮮一側,倚托國際觀光特區而設立的金剛山飯店,過去即為離散家屬相見敘情的重要場所之一;中午,在開城用完「十銅碗」以及鮮美的參雞湯後,我們一行人於是風塵僕僕地驅車至此,準備下榻一宿。 時逢季候之交,飯店拔高的建物本體為新發的秋色所迴環,天穹之下,陽光如駿馬揚蹄般爛漫奔騰,映照著漫山遍野搖曳的明瑟;然而一門之隔,室內卻因施行能源管制之故,畫面陡然降了幾道色階,以至於古墓似的幽涼始終影沉沉地膠裹住整座大堂。 觀光淡季,入住的遊客蕭疏稀落,廊廡間偶現的步履聲,分外烘托出場景本身的寂曠。放眼望過去,飯店櫃檯一片空蕩,應侍亦不知所蹤,穹頂那盞巨大而華麗的水晶吊燈依舊高懸,因未能通上電,此刻正如一摞擱淺的僧帽水母,瀕危,黯敗,進退失據,在無數垂墜的珠線間爍動著獸眼,連同底下乏人聞問的雕花螺旋扶梯,一級級沒入無光的所在。 想起前此在電視上看過的新聞片段,因戰爭分隔兩地的離散家屬,如今多已屆耄耋之齡。在雙方政府安排下,有幸會晤的兩造或為骨肉,或為手足,彼此操持相類的口音,體內湧動著相同的血脈和眼淚。為什麼這個世間充滿無情的生離?為什麼人類總是不憚其煩地替自己製造衝突與仇恨,卻又甘願耗費好幾個世代哀悼,並為此感到悔咎不已?紀錄片《婚隔六十五年南北韓》裏頭,一對新婚燕爾的年輕夫婦被迫拆散,歷經一甲子多歲月後,透過離散家屬聚會,遠在南韓的妻子總算尋得彼時因受訓而北移的丈夫。兩人相見,滿臉皺紋的男方仍不忘幽默道:「妳怎麼老了那麼多?」「我等我丈夫等成這樣。」她回答。 「……如果,妳不是生於這裏,妳也許會很幸福。」 多少個春去春又回,漫長等待只為一次無憾的重逢,只為親口告訴位於半島另一端的親人,自己還活著。當中殘酷之處在於:根據統計資料,自一九八八年至二0一七年上旬,總數超過十三萬人的朝、韓離散家屬,有一半以上未及團圓,便抱著遺憾辭世;僥倖中籤者,同樣將再度面臨撕心裂肺的乖隔之苦,因為從來沒有誰能夠再一次獲允會面──換句話說,雙方短暫於金剛山飯店聚首,之後的生離,不啻已形同死別。 夜來,金剛山國際觀光特區好風如水,少了光害侵擾,嵯峨的星座遂撐起全景,覆蓋整座半島的天穹。我下樓至中庭散步,幾名度假中的朝鮮旅客正彼此吆喝,相偕前往飯店一隅的康樂室練習乒乓。 信步來到國際電話亭前,我試著投幣,撥號回臺灣報平安。線路接通了,但罕然地空響許久,始終無人接聽……在那恍惚的剎那,我忽焉心生奇想:會不會在哪一度時空,島與半島上的人不意漏接命運的諭示,從今以後,錯軌的人生也將如同為三十八度線切割的兩端,一旦離散了,就永遠不再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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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預言

■王崢 十月 如果不預示些什麼 今後的雪 將下得毫無重量 漩渦醞釀著 一切秘密的下場 都是墜落 然後發出脆響 咿呀 果核裂出了小口 等一股鮮血, 不再流動,除非有風 群山切開動脈 吐出一些文明 也掩蓋了壹些, 在雪夜前 跳熱帶舞蹈的人 大喊彌撒亞 像一陣短促的風 呼嘯而過 旋轉著 他不合時宜的冬裝 和所有果核一道 卷入第一個預言 ——關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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