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紅花與乳房

 ■章杰  清晨五時許,拉開窗簾,出現陸地上的燈光,大溪地首府帕皮提近了。  大康凝視著愈來愈近的陸地,思緒不禁回到半個多世紀之前。那年他大三,特別喜歡高更的助教茉莉,夢囈似地對他說:「我們去大溪地吧,早晨看日出,傍晚看落日,白天在椰子樹下散步、作畫,就像高更一樣,拋掉一切,活自己的。」  當然,茉莉的話純屬夢囈。茉莉已申請到助教獎學金,即將離開台灣。大康才大三,還有一年畢業。畢業後還得到中學實習一年、服預備軍官役一年。也就是說,最快的話,也得三年後才能出國。即使出得去,也得為學業和生活拼命。至於遠走大溪地迎日出、看夕陽,恐怕是場很難圓的夢吧。  半個多世紀後,大康竟然來到大溪地,不期然地想起茉莉。當年大康問茉莉,到了大溪地怎麼生活,茉莉說:「我可以臨摹高更的畫,賣給觀光客啊!你嘛,就幫我賣畫吧。」  大康想,如果能夠在街頭看到一家賣臨摹高更繪畫的畫廊,而店主又是雞皮鶴髮、老得已認不出來的茉莉,那將是多麼傳奇的小說題材!當然這純屬幻想,茉莉到美國後隨即嫁人,哪會浪漫得到大溪地一圓年輕時的夢!  大溪地面積不大,包輛出租車就可輕易地環島一周,年輕乘客大多自由行。上了年紀的長者,大多花點錢隨團觀光。岸上觀光過午之後出發,還有足夠的時間到帕皮提市區走走。大康揹起背包,從七樓來到三樓,一大群人像小學生放學,或是監獄放封風般,雀躍地走下舷梯。  兩位身穿花布紗籠,頭戴花冠的大溪地女郎,手提花籃站在舷梯兩側,每人奉上一朵七瓣的茉莉花,這是大溪地的島花。碼頭對側的帆布棚下,六位男女樂者,彈唱大溪地傳統音樂迎客。他們的穿著和長像,使大康不禁想起高更筆下的大溪地。  大溪地以物價高昂著稱,買個椰子竟然五美元。不過想起高更畫筆下的大溪地,少不了女郎、海濱和椰子樹,就買了個大椰子,一面吸啜著,一面逛市場。他花了點時間為幾個孫兒挑選禮物,到了大康這年紀,為孫兒買東西永遠不會嫌多。  看看腕錶,還有點時間,信步走進一家畫廊,大康一進門,就被一幅《紅花與乳房》吸引住,這是茉莉最喜歡的一幅,不免駐足仔細打量。這幅高更的名作,以強烈的色塊,表現大溪地女郎健美、自然的胴體。畫幅繪兩位大溪地女郎,右邊那位斜披著紗籠,露出右乳,左邊那位上半身全裸,雙手托著一盤紅花,兩個豐碩的乳房就垂在托盤上。  臨摹畫作純屬商品,通常不會簽上臨摹者的姓名,但這幅臨摹的《紅花與乳房》,左側女郎的裙緣上,似乎有一排以不顯眼的色彩書寫,乍隱乍現、似有還無的字跡,順著裙緣蜿蜒。  大康從背包裡取出老花眼鏡,湊近仔細看,這才看清楚那些不相連綴的字母,組合在一起不正是茉莉的英文名字Melissa嗎?大康呆住了,口中喃喃自語:「是她嗎?是她嗎?」  Melissa是個很通俗的名字,大康的理智告訴他,臨摹者是茉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心中仍存著一線期望。年輕的女店員以為大康喜歡那幅臨摹,走過來兜售,大康恍然不覺,口中仍在喃喃自語:「是她嗎?是她嗎?」直到店員在她臉前揮手,才回過神來。  「這幅畫是誰臨摹的?」大康用英語問。  「不知道,我剛來不久。」  「你們老闆在店裡嗎?」  「不在,他和朋友喝酒去了。」  大康點點頭,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要怎麼做。看標價,五百美元。同樣尺寸的臨摹畫,在他處不過一兩百美元,大溪地的東西就是這麼貴!大康沒帶那麼多錢,也沒帶信用卡。大康表明自己是搭郵輪前來觀光的,徵得店員同意,用手機拍下那幅《紅花與乳房》,又留下名片,一再交代店員,等老闆回來,希望能夠打通對方付費的電話給他。  大康沿著來時路往郵輪停舶處行去,途中有家中藥行,看店的是位華人老太太。大康心想,如果茉莉真的在大溪地,老太太說不定認識,就駐足和老太太攀談,老太太能說國語,大康問她:「這裡有沒有一位華人老太太,年紀和您差不多,喜歡臨摹高更的畫。」說著秀出手機上的《紅花與乳房》。老太太連連搖頭:「沒有,沒有耶。」  回到船上,剛好趕上集合時間,大康參加「大溪地島觀光」行程,以順時針方向環遊大溪地一周。為免錯過畫廊老闆打來的電話,大康將手機掛在脖子上。  他們遊歷過好幾個景點,大康掛在脖子上的手機一直沒有動靜。  沿著海濱大道回到帕皮提到一家酒店用晚餐,自助餐相當豐盛,是純正的法國菜。大康吃飯時將手機放在餐桌上,直到吃完上車,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巴士剛回到郵輪停靠的碼頭,大夥還沒下車,大康的手機響了,大康趕緊接聽,傳來法國腔的英語:「我帶著那幅《紅花與乳房》和您要找的畫家在船下等您了。」  大康已年逾古稀,心臟仍不免卜卜卜的跳個不停,如果真的是茉莉,千言萬語,將說些什麼?觀光巴士就停在距離郵輪停泊處約一百米處,只見一位矮胖的白人帶著一幅畫,旁邊是位穿花布紗籠的女子。上了年紀的人看近處不行,看遠處卻看得清楚,那位穿花布紗籠的女子顯然不是茉莉!  大康走上前去,那矮胖白人說自己就是畫廊老闆,指著身旁年約三十的大溪地女郎說:「她就是你要找的畫家。」  眼前的大溪地女郎體態健美,大眼濃眉,嘴唇豐厚,白底紅花的紗籠裹不住浮凸的乳房,宛如高更筆下的大溪地女郎再現。她那略帶倔傲和狀似什麼都不在乎的野性美,使大康不期然地想起茉莉,仔細端詳,氣質和神情還真有幾分相似呢。  「先生,」女郎打斷了大康的遐想。「你找我,是要買我的這幅畫嗎?」那大溪地女郎會說英語。  大康只能點點頭。  女郎繼續說:「難得有人特別喜歡我的畫,真的很高興。我和畫廊五五分帳,我的一份就只少收五十美元吧。」  大康綻放出年輕人才有的燦爛笑容:「妳的一份不能少。」又轉過頭對矮胖老闆說:「你們等著,我上船去拿錢。」  五分鐘後,大康帶著錢下船,交給老闆五百美元,又給女郎一百美元:「這是給妳的。」  女郎喜出望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抓住大康的肩膀,在大康臉頰上重重地吻了一下,烙上一個豐厚的唇印。  大康帶著那幅臨摹的《紅花與乳房》回到船上的房間,照照鏡子,望著那鮮紅的唇印,他決定寫篇小說,以虛實相參的筆法寫下一段往事。他取出筆電,寫下故事綱要:男主角到大溪地旅遊,無意中看到一家賣臨摹高更繪畫的畫廊,他走進去,戴上老花鏡,發現畫上有個熟悉的簽名,他買下那幅《紅花與乳房》,故事回敘至半個多世紀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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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誰敲醒夜的沉寂

■張子筑  小時候住在鄉下,清晨,此起彼落的雞啼聲,打破了夜的沉寂,曙光揭開一天的序幕。  婚後住在外埔,每日清晨,常被一聲聲尖銳,劃破夜空的豬叫聲驚醒,當時先生騙說這裡的豬會叫人起床,憨直的我竟然相信無疑,其實是附近有屠宰場。  揮別擾人清夢的豬叫聲,我們搬到車水馬龍的都城,也聞不到雞鳴破曉的鄉野律動。都市的熱鬧喧囂,隨著夜涼風清漸次銷聲匿跡,心想可以一夜好眠到天亮,沒想到不一樣的聲響,天天準時穿破晨風曉氣來報到。  「嘎!嘎!」疾行的摩托車緊急煞住,一陣魔音穿腦,好夢正酣又被擾醒。城裡的人生活節奏快,送早報的更是分秒必爭,斜槓人生是這一代年輕人的宿命,報紙送完還有下一攤差事,不得不跟時間賽跑。  雖然厭惡這高頻率的黎明「禮炮」,但著實感謝他每天為我送來的精神食糧,更佩服這年輕人的勤奮,為生活奔波、為琢磨歷練、為增廣見聞、或為挑戰自我……,將觸角伸進形形色色的社會層級,體驗瞬息萬變的世代,這就是斜槓的全方位。  從「錯愕」到「習慣」,證明「時間」是「解決」問題的不二法門。一年365天除了春節期間,不論風狂雨驟,不論天寒地凍,送報的年輕人不辭辛苦,騎著他的野狼穿梭在大街小巷,奔馳在靜謐的微弱天光下。久之,我已依賴「嘎!嘎!」這急促的、別樣的鬧鐘來甦醒昨日的倦容。  讀報是我早餐必備的精神佐餐。攤開報紙展閱時事,也能老朽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各類版面包羅萬象,讓我恣意翱翔在知性、理性、感性的字裡行間。這樣悠閒享受晨光,能不感謝敲醒夜空的送報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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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遵從

■月遵魁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對我來說,父親是家規的「王法」。從吃哪間晚餐的小事,到讀哪所大學的大事,我都是聽從父親的意見。我常自嘲,名字中的「遵」字,是否象徵一生「遵」從父親的決定呢? 與父親溝通,是我人生難以跨越的關卡。對他而言,溝通不是雙向,而是單向「遵」從他的決定。父親習慣吃巷口的小吃店,當我推薦吃其他間餐廳,他劈頭就問:「為什麼要換別家?」幾番問答之後,往往還是吃同樣的小吃店。「或許是因為這家店比較衛生。」我腦海裡出現類似的話,心想著這是父親的美意。 然而,並不是每項決定我都欣然接受。有次,父親開車載我拜訪一位伯公,因為當天我計畫與同學出遊,我帶著不甘願的心情坐上車,「你怎麼不講話?」父親努力想與我聊天,還對我挑了挑眉。我依然沉默不語,一心想著美好的出遊計畫被打亂了。不論父親如何逗我開心,我始終眉頭深鎖,霎那間,他突然對我大吼:「你不爽阿,下車阿!」下了交流道後,他停下車,給了我一巴掌,「不爽就下車!你自己負責!」他再一次對我怒吼。那個巴掌,我深深被打醒,父親就像是我生命中的列車長,憑著豐富的人生閱歷,指引我的目的地。當然,我可以選擇下車,甚至憤而「跳車」,但正如父親所說,我要學習自己負責。 被打巴掌的晚上,父親與我談心。他向我道歉,探望伯公的決定應該先與我討論,他的初衷是希望多陪伴長輩。他告訴我,為了不讓我在人生旅途中跌跌撞撞,所以常替我做決定,他語重心長地說:「爸爸我啊,總有一天會死去,你要懂得判斷是非。」那天晚上,我不再抱怨父親替我做的決定,而是用換位思考,體會父親的用心良苦。「遵從」並不是盲目跟從,透過與父親溝通,了解每項決定背後的意義,並學會自我判斷,為自己人生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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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可愛長者妙語多

■吳玲瑤  有一次去休士頓演講,來的人很多擠滿了大廳,演講完後聚餐,一位年紀和我母親差不多的老太太說是我的粉絲,打扮得高貴優雅有氣質,對我說:「我是看您文章長大的。」全桌人都大笑。以前人家說是看瓊瑤小說長大的,如今竟然有比我年長許多的人,對我說同樣話,看我驚奇的表情,這位老太太說她學到我的幽默開玩笑,還加上一句,說她收到朋友轉來的簡訊:「餘生,要和讓你笑的人在一起」,選定了我的文章能讓她開心,餘生可貴,千萬別浪費,讓自己快樂很重要,可以安詳自在多活幾年。  這些年到處演講傳播快樂,接觸到許多有智慧的長者,那天在老人中心做義工,有位白人老先生身穿白色T恤,上面印著Re加一個輪胎再加一個D,我沒看懂,經他解說才知道是retired 的意思。手裡拿了一堆汽車貼紙(Bumper Stickers),是他女兒幫他網購的,要來這兒送給有共鳴的「老」朋友。內容很有趣:「老是不再年輕,但也還沒死,我在中間」、「退休的麻煩就是都沒有放假日」、「我不運動,因為會打翻我手上的咖啡」、「我不想死的事,那是我最後要做的一件事」、「為什麼超速?因為我需要在忘記去哪裡之前,到達目的地」、「好好過每一天,就當是最後一天」、「我退休了,昨天很累tired ,今天再累一次retired」、「變老的好處是,在某人開口前,就能讀懂他」,還有一張中文的:「我們現在也算二個億的富翁:一個失憶,一個回憶。」  老人中心有位日裔老婆婆也獻寶,拿出一疊她手寫的筆記,英文夾著日文,寫出了許多長者可愛的妙語。老人最擔心的是健康,她說備忘錄上全記著看醫生的日子,真沒意思去檢查一次就多出一種病。白內障手術後,看到自己老年斑和皺紋,嚇了一跳。人人久病成良醫,同學聚會時都談病,如果沒病就沒話題,還互享分享養生,說什麼吃飯八分飽,還有兩分用來吃藥。有人有糖尿病卻沒有甜蜜生活,以前心跳加速,是談戀愛時春情蕩漾,如今醫生卻說是心律不整,多睡久一點,發現家人在確認她是否還活著,摸她的脈搏。  這位日裔老婆婆說老就是寂寞,陪伴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就如張愛玲說的:「我有時覺得,我是一座孤島」,整天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嘴巴都悶臭了,因為無聊,和電話詐騙聊了很久,也因為耳朵不好,心裡感到抱歉,讓那些想騙她錢的人很困擾。老就是跟不上時代,唱卡拉OK懷舊金曲都太算新,根本不會唱。看I Pad時習慣性一邊舔手指一邊滑動,被孫子罵。如果還有機會談戀愛,她喜歡年紀大的男生,但已經沒有這麼老的人了。  全世界都在一起老去,變老是命定的事,年紀大就像飛機經過暴風雨,一但上機了就沒辦法,不能停開飛機,不能停止暴風雨,不能停止時間,只有智慧地接受這事實,面對老與它和平共處,把日子活出意思來,看看能不能像這些可愛長者想出這麼多妙語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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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迷路的季候

 ■方秋停  普魯斯特於〈斯萬之戀〉中寫道:「時常在某個季節的某一天,我們覺得它是另一個迷路的一天。」炎炎夏日裡等不到一個颱風、早春仍寒、嚴冬時天空一片清朗、或於盛夏紅磚道瞥見一堆落葉。人於俯仰間找尋熟悉的感覺偶爾期待或遇著驚奇,風與陽光商略組合著各種天氣。  雨後,天候漸涼,早餐吃片烤玫瑰雜糧麵包佐奇異果優格、或食木瓜搭配玉米穀片、有時換成紅艷火龍果……,咀嚼食物的純粹滋味,輕柔樂音迴繞耳邊,心神愜意滿足。  因疫情打亂的世界正重整秩序,也帶來一家人意外的團聚。飛機不再起飛,島嶼、陸地各自發展新的風情。  七里香與茉莉於夏末盛開,為秋天熱鬧開場。花有靈魂,缸裡魚游得輕鬆。薰風涼卻,季候正依循它既定的路線彎繞。  2020年的暑假感覺特別漫長卻也短暫,K居家檢疫後便恢復正常生活,往昔分隔地球兩端的生活合一,許多被遺忘的記憶重現眼前。  又一年,我在楓香自青綠轉成黃褐節奏中感受秋的腳步,陽光自葉縫灑下,光點映照出半透明的金色。枝葉是相連的摯友,涼風一來只能暫時分手。日月相迎,月如燈照出藏在樹梢上的祕密。  地上落葉時而堆高時被風吹散,風於紅磚道上留下隱形腳步。秋天具有特定的氣味與顏色,風蟄伏河堤特定角落,走著走著,忽地撲面揚起抑或歇止。  陽光灑在樹梢或路邊的屋簷,帶點濃烈的茶褐色,空氣裡飄散著淡淡馨香。  胡桃於烤箱吸收熱能,似曬飽陽光的穀子、也像展現豐收的熟紅柿子。門外斑鳩咕──咕叫著,鬆弛的弦音隨意撥弄,彷彿訴說些甚麼。宜人氣候讓人陶醉,禽鳥於秋天更換羽毛,新養的太平洋鸚鵡Zz拍動兩翼,絨毛便於屋內翩飛起來,地上偶見掉落的飛行羽。瞧牠啄食殼內果仁,讓人想起落葉中覓食的松鼠。  不同於人的蒼老,鳥兒掉毛後會再長出。缸裡的魚不知怎地忘了呼吸,身形越來越扁最終皺縮成一片枯葉被撈起。季候不停流轉,其中到底流失了甚麼?  K住回他原來的房間,樓梯間串連蹦跳的腳步聲,陽光自對面反射過來,茉莉花撐舉最後幾個花苞,開一朵便少一朵,繁鬧的花季終將沉寂。  秋天夾於炎熱與寒冷之中,有時零碎有時相連好幾天,人於是稱那清涼季候為秋天,感覺舒適但卻短暫。年年於實際生活中比對節氣,早到或遲來,今年去年或者未來許多時候……  吃過早餐服完藥便覺心安,日子又得繼續。  風雲歇停地平線外,忘記曾受的苦,珍惜此刻幸福,即便歡樂消逝,仍可藉由回憶重溫美好。 庭前麻雀沐著陽光,一點風吹草動便驚慌飛起,返回鐵欄上歇息。立秋後仍見36度高溫,茉莉葉片越發光亮。  颱風於南太平洋形成,一道道熱氣旋經上天之手揮出,氣長或短,往東或向西,於期待、擔憂中畫出各種天氣圖。Zz在我的腳丫及電腦鍵盤螢幕間蹦跳。瞧牠兩翼一張、嘴喙於翅膀尾翼間不停梳理,絨毛輕飄,羽絨是另一種落葉。群燕又飛,秋天鳥兒看起來特別可愛,Zz頰邊毛髮稀疏,張嘴梳理鬆動的毛管,一綹綹羽絨翩飛眼前,牠啁啾叫了起來。  落葉紛飛,葉上刻有楔形文字,青綠轉黃再呈棕褐……,落葉如陀螺隨風繞轉,斑斕色彩層層疊疊,有名稱或無法辨識的,似小說背景也像舞台上頻頻更換的布幕。  日子前進如腳踏風琴,時而故障走音,時又連綴出動人曲調。踩一步跟一拍,學將散步變成助益身心的詩篇,即便生病也盡量減少憂愁。陽光和雨將經緯線或南或北地拉著。Zz羽翼漸豐,頸間毛管化成柔軟細毛,頂上頰邊色彩變鮮豔,感覺更愈容光煥發,迷路季候似又尋得它應有的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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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交誼廳

 ■紫水晶  大學時,我是學校的住宿生,也因為住宿關係,認識了不少不同系所的人,而這一切都歸功於宿舍的公共空間「交誼廳」。  說是交誼廳,說穿了也不過是擺放電視與數張椅子的地方,但也因為有了這個可以聚在一起的空間,我多結交了好些朋友。  因為喜歡同一個節目,因為在同一時間在那,就是因為這樣的偶然相遇,萍水相逢,加上彼此之間不存著什麼利害關係,相處起來也格外輕鬆有趣。  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打了招呼,說上幾句話,突如其來的插話,誰也不會覺得突兀,反而會覺得這是新的緣分、新的朋友,交換零食,分享好用的小物,儘管沒有特別的約定,卻也在無形當中有了不錯的默契。  本以為會有些尷尬的公共空間,到頭來卻成了結緣之地,成了串聯彼此友誼與社交網絡的所在,朋友的朋友,朋友的同學,同學的室友,就這麼在無形中認識了好多人,多了好些朋友,交誼廳實在無愧其名。  直到後來,我換到一間沒有交誼廳的宿舍,發現自此少了與外系的交流,交友圈縮小了不少,也才明白那交誼廳的好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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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別

 ■蔡三少 月亮的天空,顯然不盡理想 星星都睡成了床頭燈 夢點擊就發出光芒 你單身,和天上那顆月亮一樣 一樣上晚班,一樣 有不盡理想的天空 (勉強吧!路燈就當成星星) 就積非成是 趁一些雲,一些雨苗 還沒逛到夜市 用你所有的零錢買彈珠汽水 小時候大餅 如果還有剩,就打給 那些童年不要再單身的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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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島嶼之外─金馬詩畫中越文選集》 新書發表會及畫展開幕儀式

集結金馬地區十位詩人及五位畫家 以詩以畫訴說島嶼人文景物 台北場2020年10月25日(星期日)下午2:00 於華山文創園區紅館 金門場2020年11月7日(星期六)下午1:30 於行政院金馬聯合服務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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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肉燥意麵

 ■辛金順  下午一點,南部的陽光燦亮而熱情,騎過的單車帶不來身後的一絲涼風,天空湛藍如洗,偶爾幾片浮雲盪過,依舊遮不住炎炎天日的橫張。我躲著陽光曝曬,穿過了蔭涼的巷與巷之間,最後從民生路二段轉進了新美街,不遠,就看到了老恭意麵有點老舊的店舖,就迄立在眼前。  去年的整個夏天,在台南亂逛時,有時候也會在傍晚時分,突然闖進了新美街,然後就會想到老恭的店舖來,叫一碟意麵和一碗酸辣湯,愜意的吃著一份台南古早的老味道。「七十多年了」,老闆在人客稀少時,還會聊上一兩句,淡淡的口風有種歷盡風霜的感覺,語言到了口角,只那麼的三兩句,很快就被風吹散。七十年的老店就是個老招牌,一切的宣傳都比不上店門上那塊紅色白字的店招,讓路過的人注目記得。  而在狹小的店內,沒有空調,夏天悶熱,即使風扇迅速輪轉,轉送出來的風也是燠熱的。可是大家似乎也不太在乎店內的熱意,幾張小桌常常客滿,有的叫滷味,有的叫水餃和豬肚湯,當然也少不了一碟肉燥意麵。簡樸的桌椅,我就坐在老板輝仔瀝煮乾麵的不遠處,看著他把一團團的意麵丟進沸騰的熱水中,然後不到半分鐘,就把麵撈起,非常熟練地放進碟內,再舀了一湯匙的肉燥醬汁進去,並加以攪拌,然後放了一條小蝦、幾片肉、蔥花和青菜,端出來時,看似簡單而普通的一碟肉燥意麵,吃在口裡,那種味道,甘醇可口,麵滑順而QQ,鹹香適中,讓味蕾有了另一種感覺。所以我喜歡到這裡來,吃完一碟肉燥意麵,再配上一碗酸辣湯,就覺得肚腸順順,也就心滿意足了。  當然,老恭的店內不只有肉燥意麵最擾歡舌上味覺,還有蝦仁扁食、各類魯菜和上湯雞燉豬肚盅湯等等,甚至也有昂貴的魚翅和鮑魚水餃,只是我喜獨沽一味,肉燥意麵不只在價格上平民得很老百姓,而且吃起來也很普遍,像早期苦力在米街上幹完半日勞作後,就踱到了簡陋小麵攤前,坐在長型木凳,並一腳抬高放在凳上,一口澎派且豪放地簌簌有味地吃著肉燥意麵,然後加上一杯清茶,就是最美好的一餐了。我可以想像他們在日頭赤赤之下,那份飽餐之後與工作夥伴閒聊的那一刻滿足感。  那時輝仔的父親老恭也正好與此刻輝仔同樣的年齡,在米街上看盡了人間世相,而手工意麵加上家傳肉燥醬汁,更吸引了一批批人客的到場,攤前攤後應該是人聲鼎沸吧?我想。青菜汆燙,淋上肉燥醬汁,以及一碟乾意麵,就可以讓那些人笑談一日苦樂了。因而在此,尋常勞力,肚子溫飽了,才有力氣去撐起下半日的工作。付錢時,銅板在攤上小碗撞擊出來清亮的聲音,與流光晃晃,更形成了那年歲日攤上的夏日聲影。  我從輝仔丟麵瀝麵掏麵的身影中,想像著歷史的流轉,在那故事裡頭,肉燥意麵的時光味道,才有一個淵遠流長的承傳。而老恭當時煮麵的姿態,是不是也如現在輝仔的身影相似?我嚼著麵條,知道所有的食物都有其時間累積下來的故事,在歲月爐火之前,映照著父與子,甚至下一代的生活與夢想。  夾完碟中最後的麵條和肉片,汗已在額間微沁,風扇不停運轉著風力,但仍然掃除不了台南夏天的炎熱,我轉過頭來,剛好看到身後桌旁的一對父女,正等待麵與水餃端上來,小女兒問正在忙著刷手機的父親:好餓喔,麵甚麼時候才來呢?那父親頭也不抬一下,應道:快了,快了。時間卻溜到了店外,看著陽光燦亮燦亮的,把下午一點多的街巷,刷成一片天光茫茫。  當我騎上單車離開時,身後,恭仔肉燥意麵七十年老店的店招,高高的懸在店鋪上,於盛夏的陽光裡,那麼顯眼,那麼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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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的青春就是你們

 ■陳銘磻 渾身芒刺的後青春  青春究竟有多麼迷人?青春為什麼要出走?誰知道這個玄奧真相?為了生存死滅,有些常理不清楚還是比較好。  就算假裝沒看見,不想見到的東西也不會消失;會消失的青春,好比從湖面升起的七彩水泡,可能在空氣中破裂,水泡的氣體融合大氣,伴隨褪去的色澤消失無影,這時,便是告別時刻。  實在無能為力挽留悄然溜走的青春,索性把易於被成長更換、外流的春光,製成標本,如同把楓葉夾進書頁,讓無論是誰,一生都擁有一回的耀眼青春,典藏起來,含笑優游天地。  青春時期,人要耗掉許多時間體驗形形色色的塵世,以澄清這些生活經驗在腦海產生的美麗印記,是否屬實,從而對什麼是秀色青春?什麼是頹唐青春?有所理解。  拿青春經驗回味人生,會不會過於虛幻?  承受已故作家羅蘭讚許「頭角崢嶸陳銘磻」的年輕時代,我的後青春同樣經歷芒刺、針氈的叛逆,刺痛父母心、凌虐自己;後來驚覺,就算渾身芒刺,只要竭力用心,仙人掌也會有長出美麗花蕊的一天。  遍身芒刺的歲月,我的惱人青春無所依歸,只想在心田種植一株櫻花樹,等待老去某天,幻想獨坐樹下玩賞明媚的紅花、白花,然後一樣青春粲然,一樣落地沉寂。  直到後來,假借迷戀之名,遊走日本,就為貪戀櫻花勝景。天知道,這是對即將凋殘的後青春的依存妄想。  好比內衣可以包裝、修飾身形,卻無法改觀形體丕變的事實;過了青春無少年,人生好光景不會時常出現,以後想起,大概會因青春過於貧乏而悲泣!  不要在乎已成事實的過失;不要埋怨日子過得慘澹,不要擔心衝動會不會使人羞愧。無論如何,人都需要確保青春消逝,同樣可以邁出不急躁的步伐,重新燃起再來的勇氣,泰然自若過生活。  英國前首相邱吉爾說:「勇氣就是不斷失敗,也依然不改熱情。」熱情,是青春最可貴的動能。 一杯咖啡在我的袖子裡  多少年了,我是怎麼割捨茶飲,開始每天清晨手沖咖啡,陪伴寫作、胡言亂語。味覺和美學是多麼主觀的觸動,為了茶或咖啡香不香而爭辯,為了妝扮美不美而譁鬧,切實不必要。美,沒那麼容易被征服,美很抽象、頑固,以感受、視野、內涵、真情容或察覺,絕不可用「見仁見智」一言以蔽之。說過:「如果我不在家,就是在咖啡館;如果不在咖啡館,就是在往咖啡館的路上。」十九世紀奧地利詩人彼得‧艾騰貝格,是個把咖啡館當成家看待的詩人;這間咖啡館,坐落維也納著名的中央咖啡館。  艾騰貝格每日清晨,都會在固定時間前往咖啡館,看報、喝咖啡、跟文人聊天、創作、打盹,耗盡一整天時光,人稱「Cafe Writer」,據說他氣絕身亡時,就是趴臥在這間咖啡館的桌上。  如今,他的人像和常坐的桌椅,依舊放置咖啡館門口,守護他的最愛。  咖啡館裡,無關人生歸屬的他,隱約流露沉靜靈魂的孤寂之美。  愛美是天性,人的一生總有被美奪去魂魄的多樣感動,巧遇心儀的美女、俊男,還有飄香咖啡。美的人事物好似花朵,純粹欣賞,若用情慾想望便成荊棘;喜愛美好,要如住宿旅店所見好看家具,享用、讚賞它,必須離去時,無復遺憾,不得恣意帶走。  被寫作和喝咖啡逼迫到差可窒息的生動,是我渴望的雅美。  觀察事物變化僅流於表面,無法達到深度,喝咖啡享受氣味、感受氣氛,即便如此,假使寫作心思沒能和氣味緊密融合,徒讓紛紜雜念把幽雅之美劫掠,是可惜了。  歎賞好樣的人、風景、香醇的咖啡,是我的貪戀,真的不需要理由,不必找藉口否定那顆心,能誠摯喜歡,都是美的哲學!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美學態度,我的美學是喝咖啡觸動靈思、大白天說夢話。川端康成說:「風雅,就是發現存在的美,感覺已經發現的美。」美的存在,使人風雅,就是邂逅吧! 活著,不是為了取悅別人  每個人的內心多少隱藏一些不堪顧盼的往事,是無知、幼稚、衝動,還是貪婪、跋扈、罪孽造成?過去如同吸墨紙,汲取人生舞台形色表現。無論怎樣的瑕瑜款式,過去會永遠留在記憶;值得玩味的是,我們要如何裁汰無需在意的那部分。  日本首位榮膺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康成,生性沉默寡言,就算朋友專程到家作客,都能維持兩小時不吭聲、不搭腔,只顧著照料自己的事務;一旦對方覺到尷尬,坐立不安,準備道別,他才不慌不忙的說:「再多待一會兒嘛!」  有時候,正因為是一家人、交情深厚無話不談的朋友,某些心裡的話反而更加難以出口入耳。  他就是這樣一個不善以語言表達意見、傳遞情感的人。有一回,家計短缺需應急,想要跟《文藝春秋》創辦人菊池寬借錢,始終執守沉默,在菊池寬面前用「貓頭鷹般的眼睛」直直盯著對方一小時,最終成功借到錢。  川端生性孤僻卻深諳人性,明白人不應為取悅別人而活,所以不去在意是否會遭致嫌棄。  被人嫌棄,難免沮喪,但嫌棄自己才是愚蠢,即使如我這般生活在十分在意會不會遭人嫌惡的弱者,注定很難被理解!  人該學習唾棄偏執,而不是遺忘;遺忘經不起歲月試煉,猶如舊疾,會一再復發、走樣。  拋棄偏執,奢求不易,人的內心易於被怯懦占據,如果害怕,就該堅毅起來跟軟弱決鬥,唯有歷經遍體鱗傷的人,才能體會壯大自己的必要。  年輕賺錢為取悅父母,婚後養家為取悅妻小,何時討好自己,為自己而活?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也會有跟人借錢的窘境,要成為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膽怯的人,最好厚臉皮真實面對,也就是,要成為這樣的人,就跟宿命低頭。  川端跟菊池寬借錢到底屬於良緣或孽緣?緣是人一生最為虛幻的宿命,如果有來不及相遇的,就讓它過去,消失了也沒關係,先滋長開口表達的勇氣最重要。 起風時,就飛吧!  常人總認為所有好壞事情的發生都是理當如此,以為想去就能去到地表某一端,以為對方「應該」了解自己的心意,以為人生可以依照願望,充裕過日,以為夜晚的黯然可以很快消失。  但是,如果,如果有一天,鳥兒般歡樂和諧的聚會、令人滿意的生活、星光璀璨的夜空,這一切突然不見;如果,不幸被拋擲到見不著盡頭的暗夜,你能在那裡找到光明,並將光芒抓住嗎?或是,能否用雙手將明亮送入已擴張成陰翳的世界?  提出「忒修斯博論」的希臘作家普魯塔克質問:為了讓戰勝英雄忒修斯國王(紀德的小說《忒修斯》,以雅典國王之名為主角)的船能流傳後世,而將船上已腐朽不堪的木材,逐一替換,直到所有木材都換新,這時便產生矛盾心理,這艘船還會是最初那一艘嗎?整艘船煥然一新,過去的記憶就漸漸被淡忘。  就像英文版〈祖父的舊斧頭〉寫道:「斧頭的刀刃換了三次,刀柄也換了四次,可不可能還是原來那一把?」  還有,船隻每一天行駛相同的河川,但流經船身的水卻不同,為什麼?  真是奇妙的命題。改編自東元俊哉原著漫畫,竹內涼真、鈴木亮平主演的日劇《忒修斯之船》,即以這個惶惑的哲思,傳述遭誣陷為殺人嫌犯的父親,導致不明原由迫使家敗人亡。三十一年後,未曾謀面的兒子田村心獨自到案發現場,展開謎樣調查。父子倆人「回到過去」相認,然而,母亡兄故,已經破敗的家,還會是原來和樂融融的歡喜模樣嗎?  結局是,兒子做到人活著的價值,不是從別人身上獲取多少,而是為親情犧牲多少。  過去回不來,每個人的一生可持有的財物、記憶,包括愛,能獲得的只是一小部分,就像繁重的人生課業,這一題寫完,還有下一題。「忒修斯博論」強調,事物的目的決定了其目的因。哎,人生哲學難理解!  所以啊,孩子,一旦起風,就飛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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